“所以，你认为你姐姐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乔年将少年的话记录下来，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的线索可以证实他的话。乔年合上笔记本，给少年倒了一杯热水，“你放心，既然我们接了你的委托，就一定帮你查出真相，不管凶手是谁。”
这个俊秀的少年叫关小枫，他的姐姐是影后关敏敏。
虽然乔年不怎么关注娱乐圈，但是也知道影后关敏敏自杀的新闻。当时看到新闻，乔年还对简宁感慨，娱乐圈的压力是不是太大，怎么连影后都自杀了。谁也不会想到，仅隔了两天，关小枫就来到了“万能事务所”。
——哦，简宁是事务所的挂名老板，兼吉祥物。
事务所只有三个成员，除了她和简宁，还有擅长黑客技术、负责收集资料的鱼妖林小羽，听说她的真身非常美丽。
送走了关小枫，乔年、简宁和小羽开了个简单的会议。
“你们发现了没有，容氏娱乐公司的艺人死亡率很高啊。”乔年若有所思道。
小羽坐在桌上，两只腿晃啊晃的，齐眉刘海衬得她一双眼睛愈发乌黑。她附议道：“这两个月死亡的艺人，有五个是容氏旗下的。”
简宁补充道：“按照关小枫所说，关敏敏根本没有自杀的动机，事业正值巅峰，和男朋友的感情也非常稳定，已经定好了婚期，不过……”
小羽打断了他的话：“所以说容氏娱乐绝对有问题！可惜警察都是笨蛋，查来查去，什么都查不出来。我觉得，肯定是他们怕开罪容氏，所以才这么敷衍。网上传言，容氏的背景很复杂，所以没人敢揭发他们。”
“警察要是太聪明，我们不是没活路了。”简宁理所当然地说。
“说的也是啊。”
“喂喂，现在是案情分析时间！”乔年敲敲桌面，等他们安静下来，继续道，“关小枫其实还提到了一个线索，关敏敏曾经对他说，她见过世上最美丽的妖怪，她的成就和美貌都是与妖怪换来的。关小枫当时并不相信关敏敏的话，但是关敏敏自杀前夕，她又提到了妖怪。”
“所以？”简宁和小羽一起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看着乔年。
乔年摆出认真严肃的表情：“所以说，关敏敏如果不是被妖怪索命，就是连环杀人案之类的！”
简宁和小羽一起鄙视她：“这还用你说！果然是三流天师！”
乔年一点也不介意他们的鄙视，笑眯眯道：“虽然警方查不出容氏娱乐公司有什么问题，但是我们可以私下调查。如果影后的自杀真和公司有关系，公司内部应该会有小道消息。”
有了大致的查案方向，三人就各自行动去了。
乔年负责调查容氏，窃听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小羽负责攻破警署的数据库，拿到关敏敏的案件报告；而一直负责当吉祥物的简宁，去了关敏敏的家里查看。如果是妖怪索命，家里肯定会有线索留下。
乔年仰着脑袋，看着面前高耸入云霄的建筑物，心里感慨，容氏不愧是大集团啊，财大气粗！市中心的地段寸土寸金，居然这么豪气地在这里盖大楼，简直是嚣张的炫耀：我们很有钱！
乔年感慨了许久，才走进公司。
最近容氏旗下的娱乐公司在招聘明星助理，乔年是打算借应聘的机会埋伏到里面，如果不能应聘成功，只好依赖纸鹤式神来完成任务。
和前台确认过面试地点，乔年搭乘电梯上了六层。走廊上贴了许多电视剧的宣传海报，画面美轮美奂，不乏一些耳熟能详的大制作。
乔年正看得出神，此时右侧传来声响。她下意识地侧过脑袋看去，就见一个年轻的男人被众人拥簇着从电梯里走出来。男人身上那种强势的BOSS气场，让人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
乔年微微呆怔住！
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生了一副好相貌，符合小说中男主角的形象；也不是因为周围看起来是高层的人对他很恭敬——而是当他朝着她的方向越走越近，乔年的脑袋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直愣愣地盯着那双凤眼。
“……容玄？”
男人似乎听到她的声音，凤目轻轻地扫过她的脸，神情冷淡而陌生。
乔年盯着他，眼睛出奇的亮：“容玄，是你吗？”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希冀。
男人微微皱了下眉，表情带着一点不悦，有种被冒犯的感觉：“我是容琛。”语气冷淡，神情更冷淡。
乔年有一点恍惚，慢慢地才想起“容琛”是谁。容琛，容氏企业的终级大BOSS，曾荣登过“女人最想要的情人”排行榜第一名，传闻脾气不太好，深居简出，很少出席商业活动，也少有情色绯闻。
可是乔年盯着他——为什么这个男人长得和容玄一样？
直到他们一行人走远了，乔年还在发愣，脑袋里一团浆糊。也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的呆，才听见手机的铃声，慌慌张张地从包里找出手机，一看，居然是爷爷的电话，赶紧接通电话。
乔爷爷的电话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和大多数的长辈一样，唠叨着让乔年按时吃饭，别太拼命工作，有空回来陪爷爷之类的。此外，乔爷爷还交给乔年一个委托。虽然这个委托的时间比较长，但好在报酬也高。乔年自然应下，就算没有酬劳，爷爷交代的事情也得办妥当不是。
和爷爷讲完电话，乔年差点错过面试时间。
来应聘的人不少，都是很年轻的女孩子。面试过程也很简单，走进来一胖一瘦两个大叔，扫了她们几眼，问了几个问题，伸手一点，带走了两个人，而剩下的女孩子纷纷露出失望的神情。
乔年在心里郁闷地吐槽，怎么和挑白菜一样啊。
还以为潜伏计划失败的乔年，正打算回家，没想到这个时候，又走进来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乔年听到负责招聘的组长和他交谈，叫做Jason，貌似是很有名气的经纪人。
“姜朵儿的助理又辞职了？这个月都第四回了。”组长先生有点头疼，“虽然她现在很红，但是也不能老摆谱。”
Jason倨傲道：“是现在的年轻人吃不了苦。”
“行了行了，那你们这次选个吃苦耐劳的，别三天两头地换助理。”
“就她了，看起来比较勤快。”Jason的视线停在乔年的身上。
看起来吃苦耐劳的乔年：“……”
郁闷的乔年打量了下其他女孩子，又在心里开始吐槽了，这些女孩子是来应聘助理的，还是来选秀节目的？怎么打扮得一个比一个光鲜亮丽？——三流天师真正郁闷的其实是Jason那句话“看起来比较勤快”，这个不是赞美吧，好歹用“长得比较讨人喜欢”这样的话语，让人心里舒服一点啊！
无法明白乔年内心郁闷的经纪人，带着乔年去上工。她以后的雇主是大明星姜朵儿——至于姜朵儿是谁，不看电视的乔年自然不知道。比较让乔年在意的是，之前组长说姜朵儿这个月都换了四个助理。
助理换得这么勤快，脾气到底是有多坏？
见到姜朵儿本人之后，乔年的揣测都立刻被推翻了——分明是个脾气温柔，相貌出众的美人，而且脸上一直带着笑容，让人见了，心情也变得愉快，哪里有半分坏脾气的影子？
乔年心里稍稍怀疑了一下，然后就放下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不过是来探听消息的，扮演好助理的角色就好了。——乔年觉得，哪天事务所倒闭了，她都可以直接去演戏了，任何剧本都能演绎得炉火纯青。
为了在最短的时间内查清案件，乔年他们可谓不择手段。小羽除了擅长黑客技术，还喜欢写剧本。和上次简宁扮演牛郎、乔年当花痴顾客的剧本相比较，这次只是来当助理，她觉得这次任务实在太轻松了。
姜朵儿的人气貌似很高，乔年一下午都跟着她跑节目。
在一个采访节目里他们遇到同公司的艺人，乔年趁着姜朵儿上节目的时间，向坐在她隔壁位置的助理套话，还真打听到不少消息。
关敏敏性格很好，人也很开朗，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她的未婚夫英俊斯文，对影后很深情，他们感情很好，马上就要结婚了。
但是公司好像非常不满影后擅自宣布结婚，担心影后结婚会影响人气，找影后谈了好几次话，但是影后不听公司的劝，所以后来公司不仅换掉了影后的经纪人，也叫停了影后的巡演，几个重要的通告都给了姜朵儿。
小助理知道的八卦还不少，还悄悄告诉乔年。影后自杀的前一天，她看到姜朵儿和影后在茶室说话。影后的样子很憔悴，眼睛红红的。她觉得，姜朵儿可能知道影后为什么自杀，有可能是被公司逼死的。
乔年听八卦正听得起劲，就被尖叫声给打断了。
“救护车，快点打电话！”
“快，拿冰块过来！”
“朵儿你感觉怎么样，大腿还有知觉吗？”
乔年赶紧跑过去，一看，姜朵儿正一脸痛苦地坐在沙发里，小腿在流血，杏眼里盈了一汪泪水，看起来楚楚可怜。乔年仔细观察了下她的伤势，放在普通人身上不算特别严重，但是对明星来说就严重了。万一留疤，拍片上节目都非常不方便。而且，这个伤势看起来需要静养，近期的活动肯定受影响。
姜朵儿的脾气是真的很好，事故发生到现在都没有发怒。Jason一边安抚她的情绪，一边指挥现场，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才开始找节目制片人：“你们要为这个意外负全部的责任！”
听到周围小声的讨论，乔年这才知道，刚才姜朵儿的节目做到一半，她身边的一个布景忽然倒了下来，正好压在了她的大腿上。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姜朵儿的脸没有受伤。
乔年趁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姜朵儿身上，走过去检查了下布景，蹲下身，看了又看，一颗形状扭曲的螺丝滚到她的脚边。她捡了起来，嘴角弯出一点儿了然的笑意。布景上的小洞、扭曲的螺丝，这哪里是意外？
螺丝钉应该是凶手不小心遗落下来的证物，那人把布景上关键几处的螺丝钉都拔了，就是要布景支撑不住，砸到姜朵儿。
有人想害姜朵儿？是电视台的内部问题，波及到无辜的姜朵儿？乔年有点烦恼地揣测，小助理刚才提过，影后死掉的前一天，她们俩碰过面，会不会这个意外和影后的死也有关系？
大概是因为白天见过容琛的关系，这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乔年梦见了容玄。梦里，她站在回廊上，呆呆地看着那只美貌的妖怪。他走到她的面前，神情寂寞，眼里有委屈和指责：“为什么你将别人当做我？”
她摇摇头，想要解释。但是容玄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忽地从她的眼前消失不见了，连同山中古宅也凭空消失，只剩下大片大片望不穿尽头的桃花。无论她多么努力地奔跑，面前还是开得灿烂的桃花……场景又一转，却是乔年的前世，人身蛇尾的妖怪对她说：“你救了我，我会报答你。”
第二天乔年醒过来的时候，坐在床上发了很长时间的呆。
“容玄，你要是不想我将别人当成你，你就出现吧。”她对着空气呢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都消失了……”
数月之前，她重伤离魂，被上古妖兽鸣蛇困于山中，一魂一妖和和气气相处了数日，和和气气听他说了两人前生的故事，本以为能和和气气地了结他们之间的恩怨，谁知冒出一个心狠手辣的天师，为了除妖，连她一个生魂都下得去手。容玄为了救她一命，将内丹放入她体内，并助她还阳。
唉，前生恩怨未了，又欠下这么一笔情债。
她曾经回去找过他。
那日，她在医院醒过来，拜托简宁帮她查出蒹葭山的位置，定了机票。仅隔了五个小时，她就回到蒹葭山，然而记忆里的古宅却仿佛黄粱一梦，从未出现过。她在山下的古镇住下，等了又等，却一直等不到他。
他死了吗？魂飞魄散了吗？
每次这样猜测，她心里头都难受极了。几乎每个晚上，她都会梦见自己还阳前的情景。山崩的声音，重伤吐血的容玄。他说“便是死了，我也定去寻你”，可是已经这么多个月了，她一直没有等到他。
——你别怕，我不会让他伤了你。
——便是让我一直等下去，也是无妨。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与你重逢的机会，怎么舍得让你消失，怎么舍得让你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
乔年吸吸鼻子，骂了一声“混蛋”。明明就是她被无辜牵连，可是最后却变成了她亏欠他一条命，哦，还有一颗内丹。摸摸丹田的位置，一团冰冷。上次回老宅给爷爷过寿，一屋子的天师对她身上的妖气不解。她哪里敢说自己吃了大妖怪的内丹，所以才浑身上下都是妖气。
发完呆，乔年一看时间都九点了，才无精打采地起床。
她现在是姜朵儿的助理，雇主受伤住院，她怎么可能不细心照顾。出门的时候特意带了保温桶，在楼下的饭店买了份鸽子汤装好。
姜朵儿的伤势不是很严重，连针都没缝，只是行动难免不便，而且现在天气渐渐热起来，万一伤口感染，肯定会留疤的，所以Jason和公司都特别注意，大动干戈地安排姜朵儿住院。
Jason也在病房里面，看到乔年的时候，还暗示了加薪的意思。
乔年自然是温顺地答应下来。
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姜朵儿脾气那么温和，可是助理一直换，原来都是被频频发生的意外吓跑了，加上最近网上新闻乱七八糟的，都说容氏旗下的艺人被人盯上了，稍微红一点都会有性命危险。她还在奇怪，姜朵儿是不是太透明了，所以受伤的消息都没见报。原来是公司压下来，不想引得其他艺人也不安。
乖巧懂事的助理角色扮演完，乔年又马上赶到事务所。刚踏进“万能事务所”的大门，乔年就听到小羽和简宁吵架的声音。乔年真是无奈了，吃货二人组的感情可真好啊。
等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乔年才一手奶茶，一手奶黄包，慢悠悠地说：“好了，现在我们各自说下昨天的调查成果……我先说下我这边的发现，第一，容氏旗下死掉的五个艺人，相同点是相貌极好，事业稳定，但是在大红之前都是丑小鸭的类型，星运极差。传闻他们都整容过。或许，可以从整容医生这方面入手。第二，目前还无法判断影后的死和公司有没有关系，但是可以确定，因为旗下艺人接连死亡，容氏也被流言波及，旗下艺人有被挖角的。”
小羽整理下衣服和头发，道：“警方那边已经结案了，他们判断影后是用水果刀自杀。资料我已经打印出来，你们看看有没有可疑的地方……根据报告显示，案发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指纹，卧房的门是从里面反锁。地上的血迹有点奇怪，而且门把上有血迹，影后似乎临死前想开门求救，说不定是后悔了。”
乔年边看资料边分析：“卧房就有电话，如果她想求救，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去客厅。而且影后是死在床边的，这样可以推断出，她是在重伤的情况到了门口，又折返到床边才停止呼吸的。”
小羽也疑惑地抓抓脑袋：“是很可疑。”
简宁从地上爬起来，也抓了一个奶黄包塞进嘴巴里，声音含含糊糊的：“影后的家里没有妖怪的气息……可以判断不是妖怪直接杀人。从尸体上看，警方的结论是正确的，但是——”他顿了一下，微微疑惑道，“影后的头七还没过，应该还没有去投胎，可是我无法召唤到她的魂魄。”
“是不是因为你被年年传染了，所以法术也不灵光了？”小羽打趣道。
简宁瞪她：“召唤魂魄的咒语，我用得最熟练了！”
于是又吵起来了。
乔年懒得理会这俩活宝，事情有点大条啊，简宁都召唤不到魂魄，那肯定就是魂魄出了什么问题。什么样的情况，会导致魂魄失踪？
乔年其实更倾向于连环杀人案事件，或者自杀，而不是妖怪索命。妖怪要在人类世界生活，就必须遵守一些约定成俗的规矩，不可能无缘无故杀人。再者，云海市的修道之人不少，如果真的有妖怪闹事，不可能没人发现。
至少乔家那边没有传出任何动静。
可是影后的魂魄不见了。
那么就是说，有妖怪也参与到了里面？有妖怪喜食魂魄，是不是它们贪了小便宜，将影后的魂魄给吃了？
或者，是被梦貘这类的妖怪所害？
根据《山海经》的记载，梦貘以梦为食，也可以使被吞噬的梦境重现。曾发生过梦貘操纵梦境杀人的事情，如果是用梦境杀人，现场自然没有线索留下。乔年微微皱起眉，他们是不是想得太复杂了，或许影后真的是自杀？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可能和影后的案件有关联。”乔年忽然道。
“什么事？”二人默契地停战。
“小羽你查查姜朵儿的交友情况，或者工作上有没和人结怨之类的事情。根据小道消息，影后死掉的前一天，和姜朵儿聊过天。昨天姜朵儿遇袭，之前频繁换过许多助理，就是因为这个关系！”
“我怎么忘记了姜朵儿！”小羽懊恼地拍自己的脑袋，快声快语道，“她也是容氏旗下的艺人，而且之前长得普通，也是忽然变漂亮，接着就大红了！和影后分明就是一个类型，丑小鸭变天鹅。”
知道乔年和简宁都不怎么看娱乐新闻，于是小羽又详细解说起姜朵儿奇迹一般的成名史。——只要姜朵儿主演的电视，不管剧情多脑残都能奇迹般大红；只要她想代言的广告，不管竞争者多强大都会败于她手。这样恐怖的大红大紫速度，让许多人想起了刚刚陨落的巨星关敏敏。
姜朵儿这个月三号发行了唱片，十号销量就已经破了百万。
什么叫做奇迹，姜朵儿就让业内人士看到了一个奇迹。在唱片市场如此低迷的情况下，却以黑马姿态杀出重围，占了一块市场。
“误打误撞，没想到年年运气这么好。”简宁笑眯眯地说。
这个话题讨论到一半，乔年接到关小枫的电话。不知道关小枫说了什么，乔年露出惊喜的神情，马上和她约了见面的时间。
结束了通话，乔年才解释道：“关小枫找到影后的日记，里面可能有线索。我去他家里取，顺便看看有没其他的线索。”
“我去查影后的人际情况吧，说不定是情杀。”小羽的八卦想象力又开始了。
“那我呢？”简宁发现就自己没事情做。
乔年顿了顿，忽然想起爷爷交代的委托，改了主意：“你去找关小枫吧，我下午得搬家。”
乔年回家收拾好行李，按照爷爷给的地址打车过去。爷爷朋友的孙子因为八字轻，从小就经常被乱七八糟的东西纠缠，以致于从小体弱多病。这次拜托给她的委托，是要她住到那个容老爷子的家里，近身保护老爷子的孙子，将骚扰他的妖怪全部干掉。
下了车，望着眼前的豪宅，乔年吐槽无力。
乔年目测，豪宅占地约有上千坪，看起来是老洋房的格局，屋顶尖尖的，琉璃瓦压着，透过繁丽的花园栅栏，就能看到里面漂亮的花木、在草坪上懒洋洋睡觉的大狗，还有一些类似地锦的植物缠在栅栏上、墙壁上，连成一片清凉的绿色，给炎热的午后带来几分舒适之感。
这宅子婉约而生动，看起来非常有底蕴，毫无现代浮华的气息。大概建造了有些年头，看着就像已经住过几代人，并且一直被好好保护至今的老宅。乔家也有类似感觉的老宅，只是没有这么大，这么漂亮，这么夸张。
乔年按了门铃，稍稍片刻，对讲器传出一个老成的声音，问她找谁。乔年自报家门，说清来意，大铁门就自动打开了。
一个看起来很朴素慈祥的大妈迎出来，她一边接过乔年的行李，一边说道：“乔小姐是吧，老太爷等了您一早上，刚才还在念叨着，怕您迷路了。”
乔年干笑了下，她也听不出大妈是在指责她迟到，还是就这么一说。
豪宅的花园很大，从大门口走到住人的地方，大概就花了三四分钟。乔年默默地在心里吐槽，电视上的豪宅弱爆了，分明是忽悠观众。
走进客厅，风格摆设也皆非俗物，偏向书香门第的老式做派，只是没有什么生气。漂亮是漂亮，雅致是雅致，只是在乔年的概念里，房子就是用来住人的，就应该让人一下子就觉得温馨。
容老爷子倒是个和气的老人，笑眯眯地和乔年打招呼，寒暄了几句，才说起孙子的事情：“阿琛最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纠缠上，发生了好几次意外。但是这孩子的脾气不好，不喜欢修道的人，之前请来的几位大师都被他赶走了。”
乔年见老人家一副担忧的模样，就安慰道：“放心，在确认他安全之前，就算他赶我走，我也不走。”
容老爷子果然露出笑意。
“我没告诉阿琛你也是修道的人，只说是朋友的孙女来做客……”
乔年了然，点点头：“我明白，我绝对不暴露身份！”以前的委托也有类似的情况，雇主就是上帝，隐瞒身份完全是小事情啦。
乔年正陪着容老爷子说话，就听见一个沉稳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抬头一看。
双方都呆愣了下。
容琛大概也很意外在自己家里看到乔年，推推无边眼镜，眉心微皱起来，神情愈发的冷淡，那种嫌弃的表情让乔年郁闷极了。
“你就是爷爷说的孩子？”
“你就是体弱多病的容家少爷？”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同一时候响起，老爷子还在一旁笑呵呵地问：“阿琛你手上提着什么东西，是不是给年年带的礼物？”
容琛一副吃到苍蝇的表情，把袋子放到了桌子上。乔年好奇地往里面一看，全是各种各样小孩子的玩具，还有粉红色的小娃娃。乔年囧了，老爷子你到底怎么对你家孙子说的，为什么对方认为我是小孩子？
老爷子见孙子冷着脸不说话，笑呵呵地打圆场：“阿琛你和年年认识？”
“认识。”
“不认识。”
又是异口同声，不用猜，回答“不认识”的那个人肯定是容琛。男人冷着一张脸上楼去，心情看起来十分不好。
乔年看着桌子上的一堆玩具，心里直乐，原来面瘫又傲慢的BOSS大人喜欢小孩子啊。——因为误会客人是个可爱的孩子，所以不仅早下班，还特意卖了这么多的玩具。BOSS大人现在肯定很失望，难怪脸色那么差。
其实现在看仔细了，容琛和容玄也不是那么相似嘛。
容玄的相貌更精致几分，眉目如画，形容风流而雅致，仿佛古画中走出来的神仙。容琛的轮廓更深刻、面瘫、冷酷，尤其他戴着眼镜的样子，把一双凤眼都遮住了，看起来就是一副很精英很干练的样子。
晚上吃饭的时候，容琛的表情还是一样冷冰冰的，不过乔年不敢取笑BOSS大人闷骚。借机观察了下，容琛的身上没有妖气，看不出是被什么东西缠身。或许是容老爷子紧张过分了，那些意外只是普通意外。
吃过晚饭，乔年去庭院散步消食，吃撑了。
庭院里的路灯都开了起来，灯火与星光争辉，都一同碎进了那湖里，于是那弯湖水顿时就变得如梦似幻起来，美得让人都发不出惊叹了。若是此刻有美人到这湖边一游，美景与美人互衬，那才叫完美。
乔年正这么想着，就见着了容琛的身影。
容琛没有戴眼镜，也没穿西装，神情放松，双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踩着慢悠悠的步子散步，正往她这个方向走过来。大概是因为少了眼镜的关系，形容多了几分风流雅致，而淡了七分锐利。乔年看得微微失神，不得不推翻了之前的评价，容琛和容玄，相貌当真有七分相似。
那三分不像的，却是因为气质。
晚饭后散步是容琛的习惯。他走近，看到乔年对他发傻的模样，脸色瞬间就冷了。脚步几乎没有停留，他越过她，就走了。
“等，等一下。”乔年回过神，她肯定，容琛现在肯定是认为，她暗恋他，仰慕他，所以千方百计混进他的公司工作，又厚颜无耻地住到他家，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就是为了追求他，勾引他，想嫁给她。
“……”脚步停住了。
乔年追上去，站在他的面前：“刚才那个鄙视冷淡无情的眼神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喜欢你吗？我想我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住在这里，所以为了杜绝麻烦，我要声明，我对你没有任何的窥视之意，你不要有任何自恋的想法。”
她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容琛只淡淡回道：“这样最好。”
乔年不满他的态度，又解释：“我对你发呆，是因为你长得很像我认识的……嗯，一个人，当然，他长得比你好看多了。”乔年这样说是为了在嘴巴上占容琛的便宜，他的相貌自然是不逊色于容玄。
容琛眉心微微一皱，却没有说什么，径自走开了。
乔年解释完，心里舒坦了，往反向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个事情，赶紧转过身追上去，冲着容琛的背影喊： “再等等。”
容琛紧拧着眉停下来等她。
乔年被容琛的表情吓得瑟缩了一下，复又笑眯眯地凑上去：“我有个小小的问题要请教一下您。”有求于人的时候，她态度一向良好。
“什么事？”他沉声问。
“是关于容氏旗下的艺人接连去世，容先生您有什么看法？”乔年并不指望对方会回答，只是抱着“说不定会有线索”的想法试试，反正BOSS大人对她的印象已经够差劲的，不怕这个问题又开罪对方。
容琛的眼神变得锐利：“你问这些事情做什么？”
“我所在的事务所接了一桩委托，是关敏敏自杀的案子。雇主认为关敏敏并非自杀，而是他杀。”乔年一边说着，一边悄悄观察容琛的脸色，“我知道容氏也被流言波及，造成一些负面影响，难道容先生不想快点真相大白？”
容琛神情不变，淡淡道，“昨天你出现在公司，是为了调查这起案件？”
乔年笑眯眯地承认：“是啊，你有消息提供吗？”
容琛面无表情：“没有。”说完，毫无犹豫地走了。
乔年象征性地抱怨了句“真是冷淡啊”，可是——话题完全被扯开了，难道BOSS大人真的知道些什么？可是神情看起来没有变化啊。
翌日一早下起了暴雨，容老爷子强制要求容琛送乔年上班。不用雨天出门等公交车，乔年当然高兴地答应下来，而容琛虽然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但是碍于容老爷子的面子，并未拒绝这个提议。
“你也觉得关敏敏真的是自杀的吗？”上车后，乔年继续昨天的话题。
“……”
“听说关敏敏的性格很傲，作风很女王，很多人不相信她会自杀，包括她弟弟都这么认为。”
“……”
“网上都在传言，关敏敏其实是被公司逼死的。你们真的强迫影后去做一些不和谐的事情吗？或者用艳照威胁人家什么的？”乔年笑眯眯地问。
容琛脸一沉，冷冷命令道：“闭嘴。”
乔年依然是笑眯眯道：“其实只要你解了我的疑惑，我就不会烦你。难道你不希望真相大白吗？……”
车子忽然颠了一下，乔年的脑袋没防备地撞上前面的玻璃。乔年摸摸被撞疼的地方，边问：“怎么停下来了？”
容琛面无表情道：“没路了。”
乔年扑哧一声就笑出声：“ BOSS大人你转移话题的手段太拙劣了。”
容琛沉着脸，冷冷道：“关敏敏的死和公司无关。她弟弟拜托你们事务所来查真相，将会是他一生最错误的决定。”
“人身攻击什么的太讨厌了。呐，BOSS大人，没人说过你很毒舌吗？”乔年郁闷了。见容琛已经完全无视她了，顺着他的视线往车窗看去，神情一僵——真的没路了！BOSS大人原来不是在转移话题。
容琛注意到窗外的建筑标志，车子从刚才起就一直在原地绕圈子。他微皱了下眉，熄了火，打算下车看情况。
乔年伸手拦住容琛：“不要下车！”
刚才还在大马路上，现在却进了死胡同，分明是鬼怪作祟。而BOSS大人又是容易招鬼的敏感体质，这会儿下去，不是羊入虎口吗？
容琛似乎也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回事？”
“鬼打墙，或者是穿越了。”乔年没有一点危机感地说着。
容琛：“……”
乔年无所谓地摊手：“我下去看看，BOSS大人麻烦你锁好车门。”
乔年一手拿伞，一手打开车门，风雨马上迎面扑来，带着寒意。乔年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这雨水的味道有点古怪啊。
“不要擅自行动，上车！”容琛冷冷地命令道。
乔年无视BOSS大人的命令，撑着伞站在车边，冲他讨好地微笑：“放心放心，我可是很厉害的天师，我会保护你的啦。”——咦咦？她刚才说了什么，怎么会这么笨，居然把自己是天师的身份被曝光了！
容老爷子，我对不起你。
郁闷完，乔年观察起四周的情况，他们应该是遇上鬼打墙，下雨天阴气重，鬼怪出没的频率也高，有的小鬼喜欢捉弄人，吓唬人。容琛的体质属阴，最招小鬼的喜爱了。
乔年正在认真分析，就见容琛打开了车门，也下来了。
“你下来做什么？”乔年边说着，边把伞往容琛那边送，不让他被雨淋到。
容琛眉心微皱着，只道：“九点半有个重要的会议。”
乔年马上保证：“放心，我马上解决，不会赶不上会议的。”拿人钱财，与人消灾，金主的要求不管是合理还是不合理的，在万能的金钱面前都必须完成！看在容老爷子的支票的份上，她绝对不会让小鬼什么的伤害到BOSS大人！
乔年并指虚空疾画，嘴巴念着咒语，稍顿片刻，一道亮光绕着乔年周围飞来飞去，绕了老半天，忽地往下坠，直直地掉到水坑里，灭了。
“咦？为什么没反应？”乔年伤心地低头看。
容琛的表情带着不信任：“三流天师。”
乔年：“……”
毒舌！小心眼！乔年在心里吐槽，分明是因为她隐瞒自己是天师的事情，所以BOSS大人不高兴了，认为老爷子和她在算计他。
乔年正打算继续念咒语，忽地觉得脖子凉飕飕的，转过身一看，呆愣了下，下意识拉拉容琛的衣袖：“BOSS大人，你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关敏敏？”
容琛也转过身，神情一滞。
雪白的墙壁上仿佛是在放着无声的电影，美貌的女人和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在接吻。等男人离开后，女人用手帕细致地擦拭嘴巴，然后将手帕扔进垃圾桶，面无表情地走进公寓……
“这个老男人不就是姜朵儿的经纪人吗？”乔年惊道了，“他和关敏敏是什么关系？”
“在半年前，他是关敏敏的经纪人。”
墙壁的场景转到了一个化妆间，Jason和关敏敏似乎在吵架。关敏敏打了男人一个耳光，情绪很激动，不断地对他吼着什么话。男人面带愧色，嘴巴动了动，不知道说了什么话，然后关敏敏又甩了他一巴掌……
乔年有点郁闷：“怎么没声音？哪只鬼弄的？太没技术了。”
容琛淡淡地看她一眼，不说话。
墙壁上还在“播放”关敏敏的场景剧，这次男主角终于换了一个人，是个年龄不到而立的英俊男人，外表很精英。看场景，应该是在关敏敏的家里——乔年看过关敏敏住宅的照片。男人的神情很凝重，嘴唇动得很慢，然后关敏敏的眼泪顺着脸颊缓慢地滚下来，睫毛微微湿润，哭泣的样子也美丽到了极点。
乔年不吝啬地赞美道：“关敏敏果然长得很漂亮啊。”——喂，乔天师你搞错重点了吧，不要真的以为这是在看电影啊！
容琛：“……”
“这个男人的照片我见过，他是关敏敏的未婚夫秦楚吧。”乔年脑袋一歪，有点困惑不解，“难道关敏敏的死和秦楚、经纪人都有关系？到底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人……或者鬼怪，有什么目的？”
雨下得更大，忽地一道雷电落下，墙壁上的场景一下子就消失了。
乔年皱起眉，忽地意识到什么，速度拿出一张符咒，并指念出显形的咒语。随着咒语的落下，他们的侧前方渐渐显现出一个轮廓——那身影渐渐清晰起来，最后出现在他们视线里的是一个男人。面孔英俊，身材挺拔，看起来稳重而可靠，但乔年看清他的样貌后却打了一个寒颤。
她恍惚想起自己被浑天火焚烧的场景，这个男人手持青剑，一脸冷酷地看着他们。他明知道她是不小心离魂的生灵，却对她用了对付妖怪厉鬼的大招，置她于死地。如果不是容玄的内丹，她现在已经魂飞魄散了。
“巫越，居然是你。”乔年的眼底有一种森冷的寒意，她下意识地站到容琛的前面，警惕道，“他不是容玄。”
——她没有注意到，容琛在看到巫越的那一瞬间，眸光微闪，带着某种古怪的意味。
乔年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简直到了憎恨的地步。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巫越。
第一次是他追杀容玄，第二次却是在蒹葭山山下的小镇，那是容玄失踪的第四天。同样是下着雨的天气，男人撑着把黑色的伞，静默地站在旅店的门口，看起来温和而守礼。
他说，他是来道歉的。
她冷言相对，冷眼相待，男人却丝毫不介怀的样子，仿佛是真的怀着歉意。但她是半分不信，在明知她是生灵的情况下，还能毫不犹豫地下手残害，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幡然悔悟，心理难安。
她问他，容玄在哪里，她还阳后，发生了什么？
他却只字不肯透露。
他不是来道歉的，他是看她笑话的，看她担忧，看她焦急，而他却从容悠闲、一本正经地告诫他：与妖为伍，不是正道。
她也召唤过蒹葭山的山神，但是山神却知之不详，只知道一妖一人在蒹葭山打了一架，打得天昏地暗，弄得山崩了，也惊吓了无数山林里的精怪，这般动静，谁还敢上去瞧个仔细啊。乔年不敢揣测，失去内丹的容玄，是不是已经遭了巫越的毒手，不然他怎么会失踪？
“我可是好心来提醒你影后死亡的真相。”
乔年不相信他，警惕地瞪他：“这是你设的结界？你有什么目的？”
巫越“唔”了一声，神情自若道：“看在我曾经误伤过你的份上，所以来帮你一次，希望这些线索能让你早日查出关敏敏自杀的真相。”而后他将视线停在容琛的身上，微笑着打招呼，“早安，容先生。”
乔年眉心皱得更紧，重复道：“容琛不是容玄，不要认错人了。”
她对这个滥杀无辜的伪天师没有半分信任。
什么误伤！那分明是不择手段！
“乔小姐不必这么紧张，对于他们的事情，我比你知道得更详细。”巫越说完就撑着伞离开。
喇叭声和急促的口哨声在同一瞬间响起，乔年还在呆愣的时候，一个声音粗暴地吼道：“前面的，违规停车……看什么？说的就是你们！你们这些有钱人不要无视交通规则，知不知道暴雨天交警很辛苦啊……”
乔年脑袋一歪，视线对上交警愤怒的脸。
咦？结界没了？
巫越的法术果然厉害，也嚣张得很，居然是直接在市区的大马路造了一个结界，不过这人忒坏，就这么把他们扔在马路中间，是存心的吧！
此时正在打车的巫越，打了一个重重地喷嚏。
谁在想我？！
早上十点，万能事务所营业中。
乔年将早上发生的鬼打墙和场景剧描述了一遍，虽然极度不愿意提到巫越这个人，可谁知道他是不是嫌疑犯之类的角色。简宁和小羽对她离魂时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所以并不知道她和巫越之间的恩怨。
面对两人的追问，她转移了话题：“好了，你们那边有什么重大发现没有，简小呆你昨天不是去取影后的日记吗？”
“哦哦哦，我差点忘记了。”简宁赶紧在一堆文件里面翻东西。
“小羽呢，你不是去查姜朵儿的交友情况吗？有什么发现？”乔年叼了一片饼干，走到饮水机旁边，给自己接了杯热水，顺口问，“要喝水吗？
“我要奶茶。”
“我要橙汁。”
吃货二人组异口同声，乔年的脸黑了一下，真是不客气哦。最后乔年只给他们接了两杯热水，二人组不满地对乔年翻白眼。
“影后的日记写得不多，但里面有两个很重要的信息。”简宁把粉红色的笔记本放到桌子中间，“第一，就像年年说的那样，影后和经纪人Jason关系匪浅，Jason曾经威胁过影后，不许她和秦楚结婚；第二，影后和妖怪有过交易，事业和美貌都是换来的。”
乔年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巫越在这次事件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为什么他会知道影后的三角恋情？这种地下情，影后肯定藏得很严实，巫越是从何得知的？而且，他为什么会刻意告诉她这些事情？
乔年有点憋气，影后的三角恋，就算他不提示，他们也能查出来。这么卡着时间点似的来提示她，简直就像是在嘲笑她的能力，查案速度比他慢。——乔天师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啊？
“啊，原来秦楚真的被戴了绿帽子。”小羽竖起食指，一本正经地说，“如此说来，Jason和秦楚岂不是都有杀人动机？可是按照警方的笔录，案发的时候，Jason在日本，而秦楚在公司加班，两人都有不在场证据。”
案子暂时走进了死胡同，三人都颇为伤脑筋。
“是不是有人作了伪证？”乔年如此猜测，“如果证据是伪造的呢？还有现场也可以伪造，就像一些密室杀人案的真相，凶手是用了我们想不到的办法离开，比如借助妖怪的力量，比如咒杀。”
“有这个可能。是不是有人作伪证，这个就交给我来查。”小羽说道。
简宁眨眨眼：“那我呢？”
乔年沉吟片刻，严肃道：“你可以继续扮吉祥物。”
简宁“……”
小羽趴在桌子上偷偷地笑，还一边附议“是啊是啊，这个建议好”。简宁愤怒地瞪着她们俩，脸颊都气鼓鼓的，正要发作，小羽却转移了话题，“另外，根据我昨天的调查，姜朵儿的交际圈比较低调简单，除了拍戏上通告，她几乎不出门。而且她和影后的关系并不是很好，经常会有一些矛盾，影后的通告和经纪人是姜朵儿抢过来的，而不是公司主动安排。”
小羽转移话题成功，看着简宁郁闷又发作不出来的样子，在心里坏笑，但是脸上却很认真，“唯一奇怪的地方，是姜朵儿汇出的几笔款子，最少一次的金额是十万，日期是姜朵儿刚红的那一年。而且，这几笔钱都是汇给同一个账户。其他更详细的资料，我还没查出来。”
乔年一边听着，一边将线索做归纳总结，现在线索还是不太明朗，最大的突破口在姜朵儿身上，还有影后的三角恋。乔年又看了影后的日记，大致推测出影后的三角恋是怎么回事。
Jason喜欢影后，在她才出道的时候就一直很帮她。为了成名，影后和已经是金牌经纪人的Jason有了情人关系。后来，愧疚又懊悔的影后遇见了妖怪，他给她美貌和运气，不久后，她就大红，并且和秦楚顺利订婚。
后面的发展就比较千篇一律，影后要断绝和Jason的关系，不想做任何对不起未婚夫的事情。可是爱慕影后的Jason一直苦苦纠缠，并且威胁她，如果她敢结婚的话，他就去曝光他们的关系。影后在日记里面写了自己的挣扎、痛苦、懊悔，担心秦楚知道这一切，会与她分手。
日记写到这里就没有了，时间是影后自杀的一个星期前。写日记应该是影后发泄压力的方式，为什么忽然不写了？她死前的一个礼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她无暇分身的大事情？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小羽忽然道。
乔年和简宁的注意力一起转到她身上。
“我昨天在姜朵儿的微博上看到她说，今天晚上会出席容氏帮她举办的庆功酒会。这种场合，人肯定很多，万一有人混进去杀害姜朵儿，不是很容易得手。”小羽想了想，有点担心，“我们是不是应该暗中保护她，万一她也死了，好不容易查到的线索又要中断了。”
“说得有点道理。”乔年也知道这个庆功酒会，“可是姜朵儿还没有出院，还不确定她晚上会不会参加庆功宴。”
“年年不是她的助理吗？去问问就知道了。”简宁提议。
“那好吧，我先去医院看看姜朵儿。”乔年说完就走了。她今天还没去医院，这太不符合她乖巧懂事的助理形象，嗯，得先去餐馆买汤，昨晚姜朵儿称赞过，他们楼下餐馆的鱼汤很美味。
姜朵儿入住的医院，环境非常好，尤其是高级住院部那边，保密和安全方面做得极好，不会出现有娱记偷拍的情况。这家在云海市是排得上号的大医院，也是公认收费最贵的医院，光是一天的住院费就五位数。
乔年一进病房，就听见姜朵儿向医生要求出院。
医生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Jason也在里面，看见乔年提着保温桶进来，神情温和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大概是对她的“懂事勤快”很满意。然后接着和医生商量姜朵儿出院的事情，最后因为姜朵儿的坚持，医生无奈地同意了，但反复交代要注意，别让伤口发炎，不然以后肯定会留疤的。
乔年无聊地猜测，医生说不定是姜朵儿的粉，不然这么小的伤，怎么会这么紧张仔细，就差没把自己打包外送了。姜朵儿的模样看起来很清纯，声音甜美，脾气又温柔，也难怪医生会喜欢她。
Jason跟着医生离开病房，大概是去办出院手续。
乔年给姜朵儿倒了一碗鱼汤：“是因为晚上的庆功酒宴才急着出院？”
姜朵儿点点头，喝一口汤：“谢谢，很好喝。”声音也是细细柔柔的，“酒会上有很多好吃的东西，晚上你跟我一起去。”
乔年当然一口应下，然后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那个……有件事情……”吞吞吐吐，犹豫了半天也没把话说完整。
姜朵儿疑惑地看着她，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听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传闻。”进入“忠心乖巧胆小”助理角色的乔年，犹豫着说，“他们都在说，关敏敏自杀的前一天，你和她碰过面，还在茶室里说了很长的话……所以……那个……”
乔年说到这里，就停住了。悄悄打量着姜朵儿的神情，仿佛因为想起影后而伤感。她放下碗，轻轻说道：“其实也没什么，那天关前辈帮我了一个忙，我很感激她，还约了她第二天吃饭，前辈也答应了。”
乔年试探地问：“你觉得影后是自杀的吗？”
姜朵儿摇摇头，非常肯定地说：“不可能！关前辈那天还和我说过，她打算结婚后息影，要把心思花在家庭上，好好经营自己的婚姻。我知道大家都在猜测前辈是被公司逼到绝境，还有我抢了前辈的通告什么的，那根本是无稽之谈。”
“这样说来，影后不可能是自杀的？”
“绝对、绝对不可能的！我有把这些事情告诉警方，但是他们根本不相信，而且Jason也不希望我和这个案件牵涉上关系，就连笔录都没做。”姜朵儿的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前辈是被杀的，我也……我也……
姜朵儿忽然顿住，害怕一般抿住嘴巴。
“你也什么？”乔年试探地看着她，“你知道影后是被谁杀死的？”
“我不知道！”姜朵儿现在的神态，和平日里温柔的形象完全不一样。她似乎在害怕着什么，声音在喉咙里滚了滚，又压了下去，最后大声地冲着乔年喊，“你别问了，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
喊完这些话，姜朵儿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靠在病床上，神态倦倦，“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你先出去吧，我想打个电话。”
“是我太多话了，我才是应该道歉的那个人。因为那些不好的谣言，所以，所以我有些担心……”乔年赶紧摆摆手，用小助理怯弱的语气说着，脑袋却极快地开始转动，分析情报。
离开了病房，乔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回想姜朵儿刚才的话。
这个案件有什么隐情？姜朵儿到底知道些什么？乔年知道再问下去，姜朵儿势必会对她起疑。病房里的隔音不是太好，乔年站在外头，隐约可以听到姜朵儿打电话的声音，和平时不太一样，听起来怯怯的。
“对，我晚上会出席庆功酒宴。”
“我很害怕。”
“好，我相信你的。”
乔年竖起耳朵，只听到这三句话，然后通话就结束了，这时Jason办好出院手续回来了。乔年瞬间进入“勤快听话”的助理状态，心里却在默默吐槽，这个就是斯文败类的意思吧，平时总是一本正经、严肃到不行的Jason，却和影后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
容氏大手笔地包下了整座酒店来举办姜朵儿的庆功宴，排场做得十分足。大门口一排的花篮，姹紫嫣红好不美丽，入口竖着大牌子，上面写着“姜朵儿百万唱片庆功酒会”，台阶上还铺了红色地毯。
乔年和姜朵儿来得有些晚，因为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刚出院的姜朵儿差点又出了车祸。经过交叉路口的时候，一辆黑色的车子忽然窜了出来，和他们的车子撞到了一起。一发生碰撞，司机就很有经验地倒车，打算避让开，没想到对方的车子又黏了上来，一下又一下地撞击他们的车子。
根本就是蓄意谋杀。
幸好司机机警，车技了得，才甩开了那辆疯狂的车子，不然他们四个人都要命丧黄泉。
事后，扮演“虽然懂事乖巧，但有些胆小”这一角色的助理乔年，怯怯地提出报警的建议，但是被姜朵儿以“明星闹出这种负面新闻不好”为理由拒绝。乔年诺诺应是，心里却在纳闷：这个是哪门子的负面新闻啊？
容氏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所以旗下的艺人才连接遇上危险？
“你去吃点东西吧，喝点酒压压惊。”姜朵儿歉意地看着乔年道，“那个，如果你不想当我的助理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去跟别的艺人。”
乔年先是一惊，然后露出感动的神情，迟疑了片刻，仿佛内心在挣扎一样，而后才用坚定热血的语气说：“不，我要跟着你。我，我可以保护你。”——此刻乔年的内心：混蛋，这个矫情的角色是谁设计的！
此时，成功混进来的简宁和小羽，边吃东西边聊天。
“年年刚才好像瞪了我们一眼。”简宁的嘴巴里都是食物，声音含含糊糊的。咦，又瞪了一下，难道是因为他们吃了太多东西，所以年年嫉妒了？
“有吗？”小羽不在意地扇扇手，笑得很猖狂，“就算瞪了也没关系啦，年年现在的角色是温和无害胆小的助理……这次的剧本真是太完美了，面不改色说着谎言的年年真是太可怕了。”
“哦哦，好可怕啊！”一人一妖默契地嘿嘿笑。
“姜朵儿长得真漂亮，真人比电视还要好看。”小羽一副向往的表情，“如果妖怪也可以把我变得这么好看，我也想把魂魄卖给它。”
简宁“呸呸”了两声：“童言无忌。”
小羽：“……”
“不要乱说话，语言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你一直说某个事情，这个事情就会真的发生。所以不要去喊大妖怪的名字，小心被吃掉了。”简宁一本正经地解释。
“幼稚！迷信！一听就知道是哄小孩子的话。”
简宁气恼道：“你才幼稚！混蛋！和你绝交了！”
吃货二人组再次决裂了，你一言我一语的，争锋相对，无敌幼稚地吵架了。为了混进酒宴，两人在服装上都下了大本钱，打扮得光鲜亮丽，加上本就出挑的外貌和气质，比明星还要闪闪发亮，还有记者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容氏新签的艺人，正想上去采访。——所以说，喂，你们自毁形象是不是太快了。
宴厅觥筹交错，灯火璀璨，放眼酒会，都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名流巨星，精致的妆容，优雅的姿态，得体而从容地低声谈笑。
宴会的女主角穿了一身紫色裹胸长裙，身材曼妙而性感，面孔却非常的清纯动人，眼神清澈。无数闪光灯对着她咔嚓咔嚓地拍着照片。她也好脾气地对采访她的记者微微笑着，没有丝毫大明星的架子。
乔年站在偏僻的角落注意她的情况，就算有人要对姜朵儿下手，大概也不会在这种众目睽睽的情况下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多注意点好。
“你怎么也在？”
冷淡平板的声音响起，乔年转过脸一看，是面无表情的容琛。客观的评价，容琛的相貌真的很养眼，就是过分冷淡了点，毒舌了点，而且看起来就是那种毫无情趣的古板男人，严谨得不会出差错的气场。
“当然是来保护你的啊，BOSS大人，你身娇肉贵，别一不小心被什么妖魔鬼纠缠上了哦。”乔年笑眯眯地回答。哼，鄙视我是三流天师，诅咒你今天晚上被色鬼缠身，嘿嘿嘿。
容琛的脸一黑，冷冷道：“三流天师的保护吗？”
乔年的脸也黑了：“……”
此时灯光暗下。
只余一道光束打在发言席上，姜朵儿微笑着走上台，握着话筒致辞，大致就是感谢公司的培养，感谢各方媒体的支持，俗套的几句话从姜朵儿的嘴巴里讲出来，却分外的动听，真诚到了极致。
灯光打得恰到好处，就算是姿色普通的人，此时都要被勾勒出几分美态，何况姜朵儿本身就是极美的人，清纯与性感并存，多一分太艳，少一分太淡，一颦一笑皆动人，举止大方不造作。
容琛的视线也转移到发言席，眼底神色一暗，眉心微微皱起。
“喂，容氏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乔年用手肘碰碰他，她是真的觉得奇怪，艺人死亡的比例里面，容氏旗下的占了百分八十。
容琛冷冷回答道：“太多了，记不得。”
乔年：“……”
过了一会，乔年又用手肘碰碰他，小声地说：“姜朵儿最近一直遇袭，你应该知道吧？刚才我们来的中途，还碰上了车祸，幸好司机的技术不错，躲了过去，那分明就是谋杀。”
“……”容琛眉心皱了下，却没有说话。
“我原来怀疑，是公司逼死了影后，但是从最近姜朵儿遇袭的事情来看，说不定是你们对手公司做的。”乔年认真地分析，“敌对的公司里面，有哪家是有黑道势力的吗？或者比较凶残的？”
容琛面无表情道：“没有。”
乔年不满了：“太敷衍了吧，一听就知道是假话。”太憋气了，容琛又无视她的存在。果然和容老爷子说的那样，他很讨厌天师。——乔天师不要自欺欺人了，BOSS大人明明从一开始就不待见你。
台上姜朵儿已经致辞完毕了，灯光重新变得明亮起来，舞池里面俊男美女相携跳舞，气氛在主持人的带动下来，很快就热烈起来。乔年扫了一眼全场，简宁和小羽又暂时组成了“吃货二人组”，姜朵儿正和两个男人说话。Jason呢，没看见他的影子，貌似姜朵儿上台致辞前就没看见他了。
乔年有些无聊地打呵欠：“喂，你知道你为什么老是被鬼缠身吗？”
容琛面无表情：“……”
“因为你少了一魂一魄，所以容易被鬼上身。”乔年用很正经地表情说，“但是你不用太担心，我们事务所是万能的，可以解决你任何烦恼。你一定很想找回你的魂魄吧，只要魂魄齐全，以后你就能远离妖魔鬼……”
“我一点也不想找回什么魂魄。”容琛打断了她的话。
这个时候有人过来找容琛搭话，乔年被他们一点一点地挤出去了。站外圈外的乔年不满地小声嘀咕“真是冷淡啊”，然后又偷偷打了一个呵欠。好困啊，酒宴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晚上10点，离庆功宴结束的时间尚早。
刚出院几个小时的姜朵儿，神情已经露出倦态了，被安排去房间里休息，等最后宴会结束的时候，再出来致谢就可以了。
“年年你去帮我拿点吃的，我肚子快饿坏了。”姜朵儿双手合十地对着乔年拜托道，抱怨的样子也很可爱，“唉，刚才都没有吃东西，因为担心吃相不好看，被记者拍到，影响到形象。”
乔年迟疑了一下，又想了一想，只是离开一下子，应该没关系的。不过为了安全起见，她特意嘱咐姜朵儿关好门，不要到处乱走。
十分钟后，乔年端着盘子返回。
房间的门微掩，灯光从里面撒到走廊上，光束异常明亮。乔年的脚步一顿，她微微闻到了血腥味。房门口的地毯，颜色似乎暗了一些，有些湿润的感觉。——是血吗？是从哪里流出来的血？
乔年推开了房门。
后来无数次，乔年都在后悔，如果这天晚上，她没有离开，姜朵儿是不是不会遇上那么残酷的事情？以致于即便时间过去再久，乔年都记得这个晚上，她推开了那扇门，她所看到的情形——
姜朵儿躺在血泊里，眼睛紧闭着，胸口插着一把刀子，面容全毁。那张被媒体夸赞为“花朵一样纯美”的脸孔，全是一刀刀的划痕，血肉往外翻卷着，已经找不到先前的美丽。大概死前非常痛苦，以致于她的表情看起来非常扭曲。
乔年闭了下眼睛，她不敢看，因为气愤和懊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并非没有见过凶杀案的场景，但是这样残忍的案件，她是第一次见到。
房间里到处都是血，姜朵儿身上非常多伤口，手臂上、大腿上、胸前，凶器除了除了插在她胸口的水果刀，大概还有一把别的。房内除了躺在血泊里的姜朵儿，还有一个男人，正是乔年的仇人巫越。
“巫越？你怎么在这里？”她防备地盯着他，“人是你杀的！”
在乔年质问的视线里，巫越不紧不慢解释道：“跟我无关，我到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我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姜朵儿的邀请，她好像想告诉我什么，但可惜我来晚了一步。”
“不是你还能是谁？”她并不相信他的话，拿出手机悄悄报警。
“看在你这么诚心发问的份上，我就告诉你一个提示。”他慢悠悠道，“关键词是容玄。”
“胡说！”乔年想也不想地反驳道，“怎么可能跟容玄有关！他被你害得生死不明，你杀了人还想栽赃陷害他，真是可恶！”
她的食指凭空一画，一道金色的咒语迎面向巫越打去。她虽是三流天师，但她吃了容玄的内丹，在盛怒下，法术的威力难得强大起来。巫越有心避让，能发挥的法术自然有限，片刻功夫，就落在下风。
“你再不停手，我就动真格了！”巫越喊道。
“少说废话！”她冷声喝道，“把姜朵儿的魂魄吐出来！”
巫越侧身一闪，将定神符贴在乔年身上，有点狼狈道：“不管你信不信，最近几桩命案都是容玄搞出来的，他以《美人谱》为诱饵，和人类定下交易，这样在们死后就能夺走他们的魂魄。”
“《美人谱》是什么？”
乔年神情未变，但是心里头却是翻卷起惊涛骇浪。他说命案和容玄有关，是他设局诱惑了那些明星。——不管这是不是真的，都足以说明，容玄没有死，巫越还在追踪他。那么也就是说，蒹葭山那次伏击，他并未杀死容玄。
乔年的心脏，砰砰地乱跳着。
容玄没有死，他活着。
即便是在这样糟糕的情况下知道他的消息，乔年还是忍不住高兴。她派出那么多的式神找他，拜托了那么多的妖怪山精来帮忙，可是不管是深山，还是都市，却始终探听不到丁点儿容玄的消息。
巫越没有发现乔年的情绪波动，解释道：“《美人谱》是一张会吃人魂魄的画。可以让契约者得到美貌和运气。”他稍稍一顿，“你应该注意到了，姜朵儿的魂魄和关敏敏一样，都不见了。不仅她们，全部死者的魂魄都消失了。契约生效，在契约者死后，魂魄就被《美人谱》吃掉。”
乔年冷冷地看着巫越；“你觉得我会相信一个曾经害我性命的人？容玄被你害得生死不明，你想怎么胡说八道都行。姜朵儿怎么死的，那些明星怎么死的，我自然会查清楚。”
“对了，容琛可以证明我的清白，因为我们是一起来找姜朵儿。”巫越整理好衣裳头发，慢悠悠道，“他去追凶手了，在我们斗法的这期间，他可能会成为下一个被害者。你不去保护你的雇主吗？”
他说着，揭下了她身上的定身符。
乔年先是一惊，然后怒道，“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咦？我以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巫越的表情十分欠揍。
乔年愤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转身跑出去找人。容琛要是出点儿什么事，她怎么向容老爷子交代？
乔年庆幸因为之前鬼打墙的事情，在容琛的身上悄悄动了手脚，现在还能用寻人咒来找容琛的下落。咒语念完，眼前跳出一抹星光，乔年跟着微弱的光芒跑，方向是往酒店的上层，乔年猜测，凶手大概是慌不择路，跑错了方向。
乔年累得气喘吁吁。
她跟着寻人咒的星光一路追上来，一层又一层，足足爬了二十三的层楼梯，那簇小星光才颤颤巍巍地停下来，仿佛是受到什么阻拦一样，那簇星光在半空中晃啊晃，最后就这么慢慢熄了。
乔年有气无力地扶着墙，法术又失灵了吗？
定定神，乔年推开天台的玻璃门。
二十三层就是顶楼了，休闲的贵族式露天咖啡馆，据说在这里可以看到最美的夜景。因为酒店被容氏整个包了下来，所以这个时候，顶楼没有任何人，服务生也都被调到楼下帮忙。
露天咖啡馆很大，加上灯火朦胧的关系，给乔年带来许多不便。
“容琛……”乔年先是小声地喊，发现有点掩耳盗铃的感觉，于是干脆放声大喊，“容琛——BOSS大人——容先生——喂，容琛你在这里吗？在的话，出个声音吧，我帮你一起你抓凶手！”
没有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出现。
只有造型别致的夜灯微微亮着，映衬着空中花园那边的风景无限美好，一簇簇姹紫嫣红的花朵儿，分外的楚楚可爱，若是看得仔细，还能瞧见花瓣上的露珠。——风景再好，乔年都没有欣赏的心情，容琛在哪里？
“容琛——”乔年扯着嗓子喊。她走到夜景观赏区，四周都已经看过，并没有痕迹，容琛应该没有来过这里。乔年正打算放弃，去别处找人，就在这个时候，有双手在她的背后推了一下——
乔年就站在护栏边上，那一下，让乔年轻飘飘地摔出去。
瞬间失重的感觉让乔年惊恐地瞪大眼睛，她从顶楼摔下去的那一瞬间，只来得及回头看到一张陌生的脸，那张脸，充满了恶意和狠毒。
要死掉了吗？
她的身体在极速下坠，风在耳边吹得扑扑响，她想，几秒后，她就会摔得破破烂烂，死相惨烈。她已经绝望地闭上眼睛，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她甚至连召唤式神来保护自己都来不及。
然而，下坠地速度忽然缓住了。
她似乎被人拥抱住。
乔年偷偷地睁开眼睛一看，又马上呆住了。她呆呆地看着他，失魂落魄地看着从天而降、仿佛神仙一样的男人。——半空中，星光下，有着蛇尾的美貌生物，张着双翼，将乔年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仿佛时光倒转，让乔年又看到了他们分离前的那幕。
美貌的蛇妖同样为了她现出原身，将她护在怀里。乔年无数次在梦里见过这个场景，她甚至依旧能描绘出他的神态和眼神。那么痴，那么伤心，那么深情，于是他的舍命相护，他的告白，都化做了她的心魔，让她再也无法忘记。
“容玄……”乔年的嘴巴轻轻吐出他的名字，尾音带着很轻微地颤抖。
美貌的蛇妖抱着她，飞回到顶楼，而那个凶手早已不见踪影。此时乔年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注意这些，她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容玄。虽然已经猜到容玄没有死，可是亲眼见到和猜测哪里能一样。
容玄化出人形，一身黛青衣衫，黑发未束，就这么立在月下，形容风流而优雅，仿佛是从画中走出来似的。他对着乔年微微一笑，那笑容好似春花在深夜慢慢盛开，美丽极了，又带着几分无法说清楚的风流意味。
“春姬，我很想你，你想我了吗？”
他的声音也动听极了，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似乎都在他的嘴巴里含过，然后轻轻打了转才说出来，在这样的夜色里，分外的暧昧而缠绵。
乔年呆呆地看着他，眼眶发热，眼泪差点就掉下来。
她曾经无数次想象过他们的重逢，或许是她找到重伤的他，趁着这样的机会还掉他的恩情；或许是许多年以后，她满怀遗憾地结婚之后，他才再次出现；又或许他根本已经死掉了，于是只能等她死后，去了地府才能见到他。
如此多的设想里，却没有现在这个场景。
他又救了她一次。
但她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现在看到他，却又说不出口了。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高兴的，容玄没有死，他还活着。她一直不敢去想象，如果容玄死了的话，她要怎么办？
——我等了一千年，才等到与你重逢的机会，怎么舍得让你消失，怎么舍得让你再一次从我眼前消失。
——你害我相思千年，我还未还施彼身。
——你要记着，便是死了，我也定去寻你。
乔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以至于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她也怕自己一开口说话，眼泪就会掉下来。她觉得委屈和茫然，这只美貌的妖怪忽然出现在她的世界里，连累她被妖怪威胁、被巫越用火烧，莫名其妙到了极点，可是到如今，她却欠了他很多东西，他的喜欢，他的内丹，还有她自己的命。
这辈子都还不清了。乔年委屈地想道。
“我不是春姬，我叫乔年。”她有些难过，“叫作春姬的那个我，在千年前就死了。容玄，我不是她。”
那个惊才艳绝，为国而亡的公主，不是她。那个让容玄相思千年的公主，不是她。她是乔年，三流天师乔年！他凭什么将前生情债强加给她，她又凭什么一定要用一生来偿还他的这份情？
容玄微微一怔，沉默许久，转移了话题：“你不问问我，后来我去了哪里，有没被巫越伤到？这些时日，你从未担心过吗？”
“我……”乔年呆呆地看着他，声音微哑干涩，“我在医院醒来后，回蒹葭山找你，但是古宅不见了，我也找不到你。我在镇上等了你很长时间，也召唤山神和精怪帮忙找你……你去了哪里？”
容玄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露出了笑容：“这些时日，我便是在养伤。”
他没有多提当日的凶险，粗略几语就带过了。因为没了内丹，他终是吃亏了些，但巫越也没讨得好，两败俱伤，也引起了山崩。
乔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对了，内丹要怎么还给你？之前你是为了保护我魂魄不散，才把内丹给了我，现在我已经没事情了，内丹应该还给你。”
妖怪失去内丹，肯定修为大减。容玄的敌人那么多，没有内丹很危险。
“你的魂魄被焚天火重创，若少了内丹修补，肉身也支撑不住。”容玄淡淡回道，“莫将我当成那些不入流的小妖，便是少了内丹，也不过是去了两分修为，巫越上次不过是趁了我重伤的机会偷袭。”
容玄的解释，乔年却是不信的。没了内丹，容玄的修为至少损失五成，他是为了让她安心，才这样说的吧。乔年心里头有些发酸，有些茫然，容玄对她这么好不过是因了她的前生。
自己嫉妒自己，还真是荒唐可笑。
乔年忍不住说道：“就算我真的是春姬，可是我没有前生的记忆，也已经不是你千年前喜欢的那个人。”
容玄的眉宇之间，隐隐多了几分阴冷沉痛之色。他立在月下，用一种无法描述的眼神看着乔年：“终有一日，你会想起来的。”
乔年的嘴巴动了动，可是半响却没有发出声音。
——没有人愿意当替身，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前世”。在一片茫然困惑里，乔年只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她自欺欺人地想，大概是因为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到现在，她的脑袋都还有些迷糊。
对了，杀了姜朵儿的凶手逃跑了吗？
巫越的话言犹在耳，乔年的眼底浮现迟疑的神色。她想问容玄，这些案件的幕后黑手是你吗？想问他，姜朵儿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可是这些话堵在她的喉咙，容玄舍命救她是事实，巫越不折手段地害容玄也是事实。
幕后黑手真的是你吗？
这句话，乔年问不出来，因为太过诛心。
但如果不问清楚，要查到什么时候？心里几番纠结，乔年终是下了决定：“那个……我有问题要请教你。”她小心措辞。
“是何疑问？”他似乎还陷在久远的回忆里，眉目隐约还有痛苦的神色。
乔年小心翼翼地眨眨眼，轻轻地说：“关敏敏自杀的案子，还有今天晚上姜朵儿被杀的案子，你有什么看法？我听到不好的传闻，她们之所以死后魂魄都失踪，是因为一张名为‘《美人谱》的画？”
容玄淡淡地看她：“原来你心里对我存了疑问。”
果然生气了。乔年有点苦恼，叹气：“我只是想知道《美人谱》是什么东西，是不是真的和你有关系——你如果说什么不知道，那我也是相信的。”
容玄冷笑：“若是与我有关呢？”
乔年微微呆怔了住，有点苦恼的样子，大概是真的在想这个问题。——容玄纵然不是什么好妖怪，在他的眼里也没有所谓的对错，行事只凭喜好，可是她无法想象自己与他反目的场景。
她的命都是他的。
即便容玄真的是幕后凶手，她也不会与他反目。乔年如此确定。可是这与她从小承袭的天师观念相违反，有妖祸乱，蛊惑人类。身为天师，她无论如何都应该封印他，或是想办法除掉他，总之不能放任他为非作歹。
容玄见她苦恼万分的模样，神情渐渐变得愉悦起来，语调柔和：“若是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便解了你的疑惑。”
乔年失眠了。
晚上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至于神经强悍的乔年都有点无法消化。乔年抱着被子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不小心就滚到了地上，脑门给磕出了一个包，乔年怏怏地爬起来，对着窗户外面的月亮叹了口气。
容玄……
容玄……
她为什么要因为容玄这么烦恼？莫名其妙地出现，莫名其妙地喜欢她，莫名其妙的前世。莫名其妙的妖怪！可是——乔年摸摸丹田位置，深深地叹气，要不是他的内丹，她早已魂飞魄散了。
乔年游魂一样走去厨房，倒了杯热水。
回房的时候，经过容琛的房门口，乔年听到里面传出动静，类似玻璃被砸坏的声音，同时还有一声暴怒地呵斥“滚开”。乔年的脚步一顿，难道是凶手逃出来找容琛报仇？
——那个凶手还是被容琛追上了，并被KO掉，打包给了总是在事情解决后才迟迟登场的警察先生。具体的详细过程，乔年并不清楚，因为那个时候，她还在酒店的顶楼和容玄说话，烦恼他是不是幕后操控者。
乔年毫不犹豫地冲进房里，咦？怎么就只有BOSS大人？
容琛大概是刚洗澡完，头发还是湿的，白色的浴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露出了一片肌肉劲瘦的胸膛。他皱着眉，神色十分不悦地看着忽然闯入的乔年，似乎隐私被冒犯到了一般。
乔年目瞪口呆地看着容琛，整张脸都红了。
原来BOSS大人刚出浴的时候，是这么的……活色生香！
“看够了没有？”容琛沉声道。
乔年笑眯眯地回答：“如果你去拍戏，肯定会大红。”
虽然容琛的相貌生得是十分的好，但是他最为忌讳别人评价他的相貌。乔年这一句话，又是生生地得罪了他，果不其然，就见容琛的脸色沉下来，不悦地呵斥一声：“出去。”
乔年见他生气，也不在意，笑眯眯地解释：“我刚才在门口听到动静，以为你有发生了危险，才莽撞地闯进来。你大人有大量，你可别恼我，去容老那里告我一状，我们事务所的目标是百分百无退款的优质服务！”
乔年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就算有些过失，但是一心为雇主的安全着想，你要是学小孩儿一般去找老爷子诽谤我，开除我，那就是你没肚量了。最后那句是提醒了BOSS大人——就算你真的要解雇我，那也是拿不回佣金的！
容琛的脸更黑了：“……”
乔年笑眯眯地走了，顺带帮容琛关好门，道了一声晚安。回到房间的时候，乔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才明明就听到了声响，难道容琛在浴室里面藏了什么美人不成？果然奇怪啊。
洁净宽敞的浴室。
墙上破碎的镜子照出扭曲的人影，流理台上落满了玻璃碎片，看起来十分的狼藉。容琛穿着白色的浴衣，站在镜子前，神情冷酷，搭在水池边上的手在流血，指骨的伤口里有玻璃渣子。
“从我的身体里滚出去！”他对着镜子冷声呵斥。
镜子里的人似笑非笑，眉目阴冷，形容风流，明明是相似的面孔，看起来却异常的邪乎。镜中人着了黛青衣衫，头发很长，却没有束起来——这张脸，这个神态，分明就是容玄。
“若非有我，你早已化作枯骨。”他的语气听起来懒洋洋的。
容琛的眼睛里有沉沉的厌恶，手背上的青筋因为暴怒而突起，异常狰狞，他冷眼看着镜中的容玄，语气冷酷：“谁靠谁活下来，你我心知肚明。如果不是中了你的阴谋诡计，你怎能附在我身上。”
镜中的妖怪轻轻笑了一声：“我却是不明，我们相依为命数十载，一直相安无事，却在我和年年重逢后，你几番失常。莫非因了我的缘故，你也钟情年年？”
容琛冷笑：“你与她要生死相许，那是你们的事情。但你用我的身体杀人，已经踩到我的底线。”
“我杀了谁？”他懒洋洋地问。
“你没杀人？你在幕后推波助澜，设局让那些艺人接二连三遭人杀害。”容琛盯着镜子的妖怪，冷冷道，“乔年不是傻子，她早晚也会知道真相。”
镜中的声音骤然一冷：“闭嘴！你不过是我的容器。”
“踩中你的痛处了？”他冷冷道，“倒是让人意外，乔年会是你的弱点。你把内丹给了她，修为大减，你还以为自己是无敌的吗？我已经派人去请巫家的人，你想活命就自己滚出我的身体。”
回应容琛的，是镜子再次碎开的声音，一刹那碎成了晶亮粉末。容琛裸露在空气里的肌肤，瞬间都多了无数伤口。
妖怪的警告，暴力而直接。
容琛对着空气冷冷道：“蛇妖，我不会再受你控制。”
因为八字轻，他幼年过得很悲惨，总是被一些奇怪的东西缠身，常年卧床，医生断言，他活不过十三岁。那一年，容玄出现，为了让他活下来，爷爷和那妖怪做了交易，从此他身体里就多了一只妖怪。
他算是什么呢？
靠着妖怪的力量活下来的怪物？如果不是因为心脏还能跳，还有呼吸，他大概和死人没什么区别。
姜朵儿被杀的案子很快就查真相，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但女友阴差阳错成了大红大紫的大明星后，却一脚将他踢开。不甘被如此对待，男人费尽心机进了容氏经纪公司当保安，想方设法要报复姜朵儿。
小羽之前查到的奇怪汇款，就是姜朵儿汇给凶手，她有把柄在凶手的手上。根据他的供词，姜朵儿找人拿回对她不利的照片后，就和他断绝联系。
因为有容琛这个目击证人，还有留在案发现场的证据，很快就结案了。这桩凶杀案一时间成了各家报纸的头条新闻，网上关于容氏经纪公司的各种谣言也纷纷四起。——相隔不到一个月，两个当红艺人都死了。
风水不好，老板造孽太多，这个还算是正常版本的。更有阴谋论的，什么保安只是掩护，姜朵儿其实是被公司弄死的，因为知道了惊天大秘密，就像她的前辈关敏敏一样，说是自杀，其实是被公司谋害的。
乔年从看守所出来，正下着蒙蒙小雨。
这样阴沉沉的天气，让乔年愈发觉得心烦气躁。
姜朵儿的成名果然和《美人谱》有关系，那个保安说，姜朵儿一直想红，可是娱乐圈竞争太激烈，她出道三年还是跑龙套的命。半年前，姜朵儿神神秘秘地告诉他，她遇上贵人，要大红了。
《美人谱》。
这是乔年第二次听人提起《美人谱》。
那么，巫越的话，到底有几分真？——他以《美人谱》为诱饵，和那些明星定下交易，这样在他们死后就能夺走他们的魂魄。
——前辈是被杀的，我也……我也……
——你知道影后是被谁杀死的？
——我不知道！你别问了，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
那个时候，姜朵儿是不是预感到了自己的危机，所以才那么害怕？她说“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话”，大概是指真相超出正常人类能理解的范围，类似灵异事件？难道影后的死和她的死，真的像巫越说的那样，幕后操控者是容玄？
乔年叹了口气，正想打车回事务所，眼角瞥到一道人影，忽地呆愣住。乔年定神一看，果然是让她烦恼的罪魁祸首——容玄。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糟糕了，以至于本就让人惊艳的容玄，在这个时候看起来更是赏心悦目。就像是从画里走下来的神仙。他撑着把青色雨伞，站在不远处看着她，眉目温和，形容风流，哪里有半分妖怪的模样。
“你怎么也在这里？”乔年几步小跑过去，钻到他的伞下。
容玄的心情似乎很好，唇角挑起一点笑意：“来见你。”
乔年：“……”是调戏吗？
“你不想看到我吗？”容玄的语气一冷。
乔年果断地摇头：“怎么会？”心里却默默地对自己无语，她果然没救了，怎么只要容玄一不高兴，她就会马上顺着他的意思。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乔年转移了话题。
“带你去见《美人谱》的契约者。”容玄撑着伞，低头看她，“我说过，若是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便解了你的疑惑。”
那晚，他的确这么说了。
乔年隐约猜出一些，容玄大概、应该、可能真的和《美人谱》有关系。但是就算真的有关系，她又能怎么做？像以前那样除妖？——先不说她和容玄的战斗力相差悬殊，她根本想象不出他们对立的场面。
乔年觉得很伤脑筋。
如果容玄是幕后的真凶，她应该怎么做？
在这样反复纠结担忧的心情里，乔年跟着容玄到了一个疗养院。地方有些偏僻，远离市中心，环境却很好。地方很大，一进去，满目都是各种树和花，还有露天娱乐设施。不过因为下雨的关系，外面十分冷清。
乔年猜测，大概这个契约者是个病美人。
容玄没有带她进去找人，而是让她一起等在外头。乔年没有多问，她心里头装了烦恼，这个时候也没有心情和容玄聊天。乔年心里隐隐有几分后悔，根本不应该接关小枫的委托，这样不管真相如何，她和容玄都不会反目。
反目这样的假设，让乔年觉得不安和烦恼。
可是想到自己天师的身份和责任，乔年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如果容玄是罪无可赦的妖怪，她应该把他封印起来才对，而不是烦恼怎么避免自己和容玄反目成仇。
他们在外头等了大概五六分钟，台阶附近出现了人影和声音。
先是撑着伞的护工，然后是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人。那人的相貌十分俊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明显带了几分病容，不过精神却很好，神情也很平和，大概是被照顾得很好。乔年会注意到这个男人，是因为一开始揣测他是《美人谱》的契约者，但她很快就发现不是。
最后出现在乔年视线里的，是推着轮椅的女孩子，容貌极其秀丽。不是很抢眼的那种美貌，但是细细看着她，就会觉得她浑身上下无一不美，然后便不敢再多看她一眼，生怕自己就这样不自觉的被她勾走了魂魄。
毫无疑问，这个女孩子一定是《美人谱》的契约者。
女孩子推着轮椅，从病人专用的通道下来，边低声和轮椅上的男人说话，笑盈盈的样子显得格外的漂亮。说完话，抬起头的时候，她看到了容玄。神情先是呆愣了下，然后对他轻轻颔首，很恭敬的样子，又带了几分局促。
她似乎不想让男人知道他们认识，所以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又低着头，和男人轻轻说话。——乔年看得糊涂，容玄是什么意思啊？
没等乔年想通，他们的面前裂开了一条大缝。乔年呆愣了下，就被容玄轻轻一推，掉进了那条裂缝里面。乔年顿时眼前一黑，觉得自己就像衣服一样，在洗衣机里面上下左右360度旋转无数遍，内脏都痛苦地移位了。
容玄你个混蛋！乔年在心里咒骂。
在乔年觉得自己马上要死掉的时候，终于被黑洞吐出来。乔年有气无力地趴在地上，掀起眼皮打量四周环境：这不是山中古宅吗？——桃树，古井，宫灯，雕花刻月的影壁，应该是容玄的院子，就连挂在树上的宫灯位置都一模一样。
“恼我了？”容玄蹲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睛里似乎都盛开了无数的桃花，这样被他瞅着看，她就算是有气，也早被没了，只剩下一腔的无奈。
乔年从地上爬起来：“这里是蒹葭山古宅？不是被洪水冲垮了吗？”
容玄回道：“再建一座有何难。”
乔年无语了，法术变出来的东西当然不是真的，存在时间长短和真实感，都是根据施法者的厉害程度来决定的。把法术耗费在这种事情上，容玄到底是有多喜欢这个宅子啊？难道是他以前住过的地方？
坐在台阶上，乔年道：“好了，现在可以解释了吗？”
“阿颜是第一个和《美人谱》定下契约的人类。”容玄站在树下，低着头看她，“轮椅上的男人是她兄长，我初次见她，也是这样的天气。她跪在医院的门口哀求医生救她的兄长。因为她没有钱，医院将他们赶出来……”
“所以你用《美人谱》和她做交易，给了她美貌和运气，而她在死后，必须把魂魄交给你？”乔年揣测。
容玄微微一笑：“对。”
乔年露出疑惑的神情，她以为只要和《美人谱》定下契约的人，最后都会死掉，可是那个女孩还活得好好的。顿了顿，她问道：“关敏敏和姜朵儿应该也和《美人谱》定过契约，为什么她们死了，那个女孩子却没事？”
难道说，她错怪容玄了？
“《美人谱》是好是坏，端看她们的心是善是恶。阿颜本性纯善，与《美人谱》定下契约所为的是兄长健康。《美人谱》可以给契约者美貌不假，但人这一生的运气都是有定数的，透支运气，实为不详。——契约成立前，我便已告诫过他们。”容玄淡淡解释，“人类，是被自己的贪婪所杀。”
乔年皱起眉，她觉得容玄说的是歪理，可是她又反驳不了。沉默了良久，她轻声道：“可是人在落魄的时候，有几个人可以抵挡得住诱惑——有机会摆在自己的面前，可以透支以后的运气，可以得到想要的东西，这种诱惑，即便是我，也无法知道自己能不能拒绝。”
容玄的唇角勾起冷淡的笑意，那一点笑意，说不出的邪乎：“如此说来，却是我的错处？又非我杀了她们，与我何干。”
从乔年的角度往上看，刚好可以看见他冷淡的下巴，以及半明半昧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周围的温度都降下来。她怎么就忘记了容玄的脾气，刚才那些话，大概又令他不痛快了。
“你带我去疗养院，是想告诉我，《美人谱》并不是坏东西，不会害人，就像阿颜不贪婪，所以她在实现愿望后，还活得好好的。”乔年转移了话题，她不想和容玄闹得不愉快，可是——
乔年脑袋里乱哄哄的，心里头也是乱乱的，她第一次觉得，要是自己不是天师就好了，就不用因为自己的立场和身份而为难了。
她想起姜朵儿死掉的模样，想起关小枫悲伤的眼神，凶手虽然是别人，但是这一切，却和《美人谱》都脱不开关系。那个叫做阿颜的女孩子没有死，因为她的灵魂是干净的，她没有贪念。可是，人类本来就是一种自私而贪恋的生物，没有缺点，没有野心，不贪婪，不自私，那是神仙和圣母。
她反驳不了容玄的话，他认为那些死掉的人是咎由自取，在他看来，她们的贪婪自私是恶心不堪的，可是人类就是因为有各种各样的缺点，才显得生动鲜明起来啊。姜朵儿的性格虽然有不美好的一面，可是也有可爱的时候，会因为担心连累到她，想要将她调到其他明星那边工作。
关敏敏虽然为了成名，背叛了秦楚的感情，但是她也已经悔过。姜朵儿说过她们最后一次聊天，关敏敏打算婚后隐退，好好经营他们的婚姻。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放弃这一切，她是真心爱着秦楚。
想到这些人，这些事，乔年的神情渐渐黯然下来。
“我不想让你误会我，对我疏远。”容玄的神情转为寂寞，仿佛明白乔年心底的纠结和难过，“《美人谱》的存在是为达成我千年所愿，不是害人。”
“你的愿望？”
“我想亲口问一问千年前的你，对我是否有半分真心。”他的声音低下去，带着某种说不清的阴郁，“你说得对，没有千年前记忆的你，不是我的春姬。但很快就可以了，我用半身修为制造了《美人谱》，只求这么一件事。”
乔年看着他，声音似乎被什么东西扼在了喉咙。
他想恢复她的记忆？
怎么可能的事情？人死如灯灭，往事归于尘土，千年时光，谁能找得到那么遥远的一段记忆。
“不要讨厌我。”
他紧紧攥着她的手，有点僵硬，有点小心翼翼，大概是错觉吧。——乔年只能将这种感觉当成错觉，她习惯了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容玄，以至于当他变换了一张类似害怕的脸孔，她觉得分外舍不得。
她恍惚想起了那句颤抖的“你别怕”，那个时候，她心里也是这样的难受。她想起被焚天活烧的时候，他惊恐的神情。她想起他毫不犹豫地把内丹给了她，想起他小心翼翼地把她藏在他的怀里，舍命相护……
哪怕容玄真的是坏妖怪，哪怕他做下十恶不赦的事情，哪怕他真的冷血又无情……他对她也是好的，这份唯一的好，毫无保留的好，让她无法去苛责容玄所做的事情，更无法与他对立。
他没有引诱她们，也没有杀害她们，那些人是被自己的贪婪害死的。关敏敏如果能少几分功利，专心对待秦楚，惨案或许就不会发生。姜朵儿要是没有抛弃旧日恋人，她就不会被残忍杀害。容玄是为了救人才制作了《美人谱》，她们用死后的魂魄做交易，那是她们的的选择，不应该把错推到容玄的身上……
乔年在心里帮容玄找借口，并努力地说服自己相信容玄的无辜。
沉默了许久，乔年道：“《美人谱》到底是什么东西？一定要吃掉魂魄吗？能不能……能不能把那些魂魄都送去轮回道？”
容玄的眼睑轻轻垂下来，于是乔年看不见他眼底的情绪。
午后的树影，斑驳撒了下来，在台阶上错落的交织着。那只修长素白的手松开乔年，垂在同样素白的衣袖里。他沉默了片刻，面无表情道：“《美人谱》是逆天改命的法器，一旦定下契约，就无法更改。”
他站定，食指在半空中轻轻一划，一副卷轴就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画慢慢展开，露出高挽的云鬓和金步摇，然后是一张极端秀丽冷淡的脸，丹唇墨发，眉额点了朱砂，神态睥睨，高高在上。画中美人一身耀眼的红衣，露出了一截白皙的手腕，提着一只形态古怪的宫灯。
美人非绝色，但是那种高高在上的睥睨姿态，从纸上透了出来，望者生畏，以至于她的相貌被淡化，只深深记住了那种逼人的气场。乔年想，大概容玄对画中人有很深刻的感情，所以才能将红衣美人的神态描画得如此的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画中走下来。
难怪要叫《美人谱》，原来是因为画中人是美人……
这就是千年前的她？
乔年回过神后，问道，“关敏敏是怎么死的？她的魂魄是被你收走，那你一定知道她自杀的真相是什么？”
“我承诺过她，帮她保守这个秘密。”容玄收起《美人谱》，坐到乔年的身边。
台阶上，一妖一人静坐着。树影婆娑，交错在台阶上。乔年转过脑袋去看容玄，映在她眼中的侧颜，神态里带着某种的忧郁和阴冷，仿佛还陷在那段乔年不知道的故事里面，为此而痛苦伤感。
“这样说，她果然不是自杀的。”乔年收回多余的心思，继续分析，“如果她是自杀，就没有必要让帮忙隐瞒真相……能让关敏敏隐瞒真相，那么凶手对她而言，一定是重要的人。一般被杀者想的是有人帮她报仇，查清真相。”
容玄没有回答。这样几近默认的态度，让乔年的脑袋渐渐清明起来：“门是反锁的，门把上有血迹，地上的血迹是从门边到床边。关敏敏是从门边折还到床边才死亡……她是为制造自杀的假象，放走了凶手，反锁了门，能让她心甘情愿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人！”
关小枫觉得很荒谬。
他甚至怀疑，万能事务所没有能力查出真相，才随便制造了一个真相。这个世界上，最爱他姐姐的人不是他，而是秦楚。所以，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是杀害她姐姐的凶手，只有秦楚不可能。
那个男人，宁可杀死自己，也不会舍得伤害她。
可是坐在他面前，容貌秀丽的女孩子却告诉她，秦楚是真凶。他姐姐是为了保护秦楚，所以才制造了自杀的假象。
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荒唐的事情？！
关小枫拒绝相信。
“这些是证据，案发之时，秦楚根本不在公司加班，大楼保安被误导了。”乔年把小羽刚查到的证据放到桌上，推到他的面前，细细道，“那天晚上，秦楚离开过公司，大约是四十分钟。关敏敏的公寓和秦楚上班的公司，开车往返二十五分钟就够了。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要对警察说谎？”
人会有一种先入为主的惯性思维，保安在晚上七点的时候见过秦楚。他加班到十点才回家，中间三个小时，他没有见到秦楚离开公司，并且办公室的灯一直是亮着的，于是理所当然的得到一个结论：秦楚在公司加班到十点。
但事实上，秦楚在这三个小时里面，离开过公司。
那天秦楚是打车去找关敏敏，所以车库那边的监控并没有秦楚离开的影像。这些巧合和假象，给秦楚的伪证提供了很多的便利。
“能让关敏敏在被杀后，没有丝毫怨恨，还一心维护的人，除了你和秦楚，不会有第三个人。关敏敏制造自杀的假象，是因为她知道，就算送去医院也没救，所以为了保护那个凶手，她才自己锁上门。”乔年不紧不慢地说着，她推测出这个真相的时候，也觉得十分荒唐，但是加上小羽找到的证据，凶手是秦楚的可能性就是百分九十了。
至于秦楚的作案动机，大概和关敏敏脚踏两只船有关吧。
关小枫怔怔地看着所谓的证据，一副失神落魄的样子，他不愿意相信这个残酷的真相，即将成为他姐夫的男人，杀了他最爱的姐姐？为什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不，这些证据都是假的！
“我不相信你们的调查结果，就算你们有一百个证据，我也不相信秦楚哥是杀害我姐姐的凶手。”关小枫激动地站起来，气恼道，“你们不知道，我们的命都是秦楚哥的，没有他的牺牲，我们早就死了……”
乔年觉得伤脑筋，一开始她就猜到关小枫不会相信。她并不想将关敏敏和经纪人的暧昧关系也告诉他，破坏关敏敏在他心里的形象。可是关小枫不接受这个调查结果，这个委托就不算结束，传出去也影响事务所的名声。
电话忽然响了起来，小羽走过去接电话。稍稍片刻，小羽结束通话，朝他们看过来，说：“警署那边的消息，秦楚投案自首了。”
关小枫呆愣住。
乔年没有觉得意外，从调查的资料来看，秦楚是个很有责任心的好男人，而且很正义，经常接一些亏本的案件，所以他去投案，是迟早的事情。
“具体的呢？”乔年问。
“说是和关敏敏吵架，失手杀了她。当时关敏敏握着刀子，以死相威胁。他在阻止的时候，却不小心误杀了关敏敏，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刀上没有秦楚的指纹。之后的事情和你推测得差不多，为了掩饰秦楚的罪行，关敏敏制造自杀的假象。”小羽在警署也有线报，一只鼠妖，已经当了四年的警察。
关小枫听完，身体颤抖了几下，眼泪就掉了下来。少年长得秀气纤细，哭起来的样子显得十分可怜，连声音都哽在喉咙里。小羽和乔年对视一眼，都不知道怎么安慰他，这种事情的确戳心。
乔年倒了杯热水，递给关小枫。
关小枫红着一双眼睛看她，哑着声音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被他这么定定望着，乔年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坏蛋，嗫嗫道：“这个……”她看向小羽，示意她来安慰关小枫，小羽假装没看见她的暗示，背对她，走去窗户边上吹风，一副与她无关的模样，乔年一阵郁闷。
乔年只好将真相和盘托出，于是关小枫哭得更伤心了，罪魁祸首的乔年结结巴巴地安慰了一阵子，结果关小枫的神情更凄苦了，尾款都没结清就走了。关小枫走了没多久，简小呆就回来了，听说人家这么惨，很大方地说，尾款就算了，万一逼得人家没钱吃饭交学费，多不好啊。
乔年无力地扶额，事务所这个月就只接了关小枫一单委托，调查费用高达五位数，还不包括他和小羽混进酒宴购买的礼服。挂名老板的一句话，他们这个月都白忙活了，果然吉祥物不靠谱。
……
明星离奇死亡事件终于结束，而这之后，容玄再次失去了下落。关于《美人谱》的事情，乔年却不敢轻易忽视。
可是让她对付容玄，却是不可能的事情。
乔年想起容玄的时候，就十分苦恼，突如其来的感情，神秘的来历，她无法确定自己对容玄是什么样一种心情。喜欢，不喜欢，完全无法明确的答案，幸好容玄也不会追着她要答案，好吧。他现在又失踪了。
此时的乔年并不知道，等待她的未来，将因为容玄而产生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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