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进入隆冬,第七街的天空也弥漫着冷凛的寒气。
哈里森警官穿著深色大衣,开着警车往红砖砌成的小巷驶进,等在巷弄尽头的是一对男女,同样也穿着厚重的冬季大衣。
“弗洛斯特!爱蜜莉!快上车!”
被唤为弗洛斯特的男子,年约二十多岁,金色短发衬托白晰俊俏的脸庞,一双宝石般蓝眼珠,透出鹫鹰般锐利的眼神,比外面的寒风更冰冷。
爱蜜莉则是未成年的少女,一身红毛绒衣,白色妮帽,手套、长靴清一色粉红,十足圣诞节装扮的气息。
“哇!下雪啦!好漂亮!”爱蜜莉边搓揉双手边欢呼。
“只是穿个衣服,怎会花那么久时间?”哈里森警官手握方向盘,有点不耐烦。特别是这种冷死人的鬼天气,警察局发给警员的冬衣根本不保暖,冻得他受不了。
“别问我,你得问爱蜜莉。”弗洛斯特的口气如同眼神一样不带情绪。他的穿着一向简单利落,每一件衣服质料与剪裁都非常讲究,任何人都可以从他的穿着品味中了解他德国家庭教育的背景。永远是白衬衫搭配黑色大衣,他偏爱纯色的衣物。虽然是一成不变,但价格绝不便宜。
“那是因为……我们这次要拜访的宅第,是第七街最有权势的徐家。去豪门作客,不能穿得太邋遢,免得对方误认为主人待我不好,是不是啊?弗洛斯特少爷……”
爱蜜莉意味深长地瞄一眼身旁的金发青年,他则直视窗口外,根本无心听她棉里藏针的废话。
他总是这副神情,哪怕是爱蜜莉在他背后用口红写上“王八”,他都不见得会生气。
收容她,只因为爱蜜莉的父亲契斯特顿?唐博士是他的恩师。而几年前契斯特顿?唐博士在实验室被不明人士电击而亡,她无家可归,所以勉强让她住了下来,代价是负责弗洛斯特与他弟弟布雷克的三餐与整栋公寓的清洁工作。
说好听点是管家,说难听一点是万年女佣。
“登峰建设的徐家,专靠建造大型商办大楼、社区大厦累积巨额的财富。”哈里森警官边开车边解说道,“现在负责营运的是老总裁徐亨雄的儿媳妇席娜,老总裁中风后,健康情况很糟,常年由看护照料起居。这次委托案是席娜女士拜托我,帮她物色一位懂得记忆感应方面的专家,我马上就想到你。”
过去这些年,哈里森遇到一些棘手的案件,都是靠弗洛斯特协助才得以迅速侦破。弗洛斯特运用契斯特顿?唐博士发明的仪器O.N.Box,可以侵入大脑读取、复制、删除、置入记忆。拥有这类仪器的人不只有弗洛斯特,过去曾经受教于契斯特顿?唐博士研究院的学生,日后都各自发展出不同型态的O.N.Box。
这种科技到了仁心仁术的人手中,可以嘉惠许多深受大脑疾病所苦的病患,如果落入居心不良的人手中,就成了为非做歹的工具。
为了不让O.N.Box成为为虎作伥的武器,弗洛斯特赴汤蹈火面对凶嫌,爱蜜莉明白他是为了维护父亲的名誉,心底着实感激。只是两人个性仿佛有些不对盘,她不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徐亨雄没有子女吗?硕大的公司交给儿媳妇经营,颇不寻常。”弗洛斯特疑问道。
“徐总裁只有一名独子徐厚德,三年前心肌梗塞猝逝,爱子走得突然,徐总裁深受打击就中风了。”
“中风?”弗洛斯特喃喃自语道。
“什么是中风?”爱蜜莉眨着单纯的眼睛问道。
“脑血管破裂或堵塞所引起的出血或血流不畅,致使脑内局部受到压迫、血液循环不良,造成大脑部分失去功能而留下的神经症状。”
“你不要一开口就讲那么复杂的名词!说点我听得懂的人话好吗?”
“反正患者会无法站立或行动、吞咽困难、咬字不清。这样够简单明白了吧?”
“这么严重喔……”爱蜜莉想到无法行动自如,对她而言简直是地狱,更别说吞咽困难。
“外面风雪越来越大了!”哈里森有点紧张道,“幸好,再下一个弯道就是徐家的独栋豪宅。”
车刚转过弯,就看到一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全人员从守卫室走出向他们招手。哈里森摇下车窗,保全人员靠过来说:“警官好,你们先进屋内,里面有暖气。我会帮你们将车子开进前院的停车坪。”
哈里森打开车门,将车钥匙交给保全人员,随后与弗洛斯特二人走进豪宅。
一开门,三人脱下厚重的外套交给女佣,席娜夫人从客厅走过来握住哈里森的手:“谢谢!谢谢警官!大老远劳烦您过来一趟。”
她双眼带着血丝,似乎哭了一整晚,疲惫不堪。
“席娜女士,我跟你介绍,这位就是记忆感应师弗洛斯特先生。”
席娜也走过来热情握手说:“久仰大名!弗洛斯特先生。这件事若不委托你,真的不知道该找谁帮忙……”她注意到旁边站着的红衣少女,“这位小姐是你的女友吗?”
“呵呵……”爱蜜莉笑得好尴尬,“不是啦,席娜夫人,我叫爱蜜莉,是他的……”
“助理。”弗洛斯特突然冒出惊人一语。
“喔,助理小姐。”席娜理所当然地点头。“这么复杂的读取记忆手术,当然需要更多人手才行。”
爱蜜莉一头雾水,何时她的身份变成弗洛斯特的助理了?
“席娜夫人别误会,她是只会制造麻烦的女助理。”
爱蜜莉瞪他一眼,后悔刚才在车里没用口红在他背后写上“王八”二字。
二、
屋子里有宾客及女佣,弗洛斯特的眼睛像雷达一样一一扫过。客厅沙发上坐着两个人,右侧年纪较轻,带着金框细边眼镜,脸色苍白,应该是常年待在冷气房鲜少晒阳光。左侧年龄较长,深蓝色袍服,很像学者。
“坐在客厅沙发右侧的是葛伯瑞医师,左侧的是哈里发大学摩尔德夫教授。还有我最忠实的好帮手利嘉玲。”席娜指着坐在客厅沙发的男子一一介绍,他们也点头致意。
“夫人,要将餐点饮料端出来吗?”女佣问道。
席娜夫人转身询问众人的意见,大家都摇首不要。爱蜜莉举手想要杯汽水,硬是被弗洛斯特挡下。
“既然大家都跟我一样那么心急,我们就开始吧!请大家都到二楼主卧室来。”席娜夫人转身往楼梯上走,她步履蹒跚,还要女佣搀扶才勉强爬上楼梯,看得出膝盖不是很好,身体又过胖。
弗洛斯特与爱蜜莉随着一行人进入二楼主卧室,宽敞的房间布置典雅,白色落地窗前摆设高级双人床,床上躺着一位苍老的病患,靠着呼吸器维持生命。
“弗洛斯特先生,你有办法从植物人脑部取出记忆吗?”
植物人?弗洛斯特遇到很多客户,还没遇到过植物人。
“什么是植物人啊?弗洛斯特。”爱蜜莉是个不打破沙锅不死心的女孩。
“这问题问我才对。”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葛伯瑞医师,总算找到机会开口说话,“通常医学界对病人判定他是否为植物人,是根据大脑已经完全或大半失去功能,即已经失去意识,但尚存活的人。他两周前走在路上被急驶的机车撞倒,脑部严重受伤,陷入重度昏迷至今。”
“唉……”摩尔德夫教授重重地叹息,“苏尔达先生是现今硕果仅存的伟大炼金术士,也是我景仰的智者。”他靠近床边解释道,“我们需要弗洛斯特先生的技术,从苏尔达先生大脑里取出我所需要的知识。”
“哪一类知识?”
“如何炼制贤者之石的知识。”摩尔德夫教授不疾不徐地说。
“贤者之石?”
果然有钱人的需求跟一般人不一样,弗洛斯特好奇问道:“这不是中世纪传说里点石成金的宝物,你们要这种虚构的神石做什么?”
“它并非虚构,是真实存在过。法国14世纪的炼金术士弗拉米尔曾经在1382年1月17日制成了贤者之石,并且在众目睽睽下用它将铅变成银,将水银变成金。弗拉米尔在成为炼金术士之前只是个制作书籍的人,有天晚上梦见天使给了他一本书。几天之后,真的有人送给他一本名叫《犹太族长亚伯拉罕》的书,书中充满了晦涩难懂的文字和符号。”
“那是当然的啰!”爱蜜莉说,“怪力乱神、旁门左道的邪书,一定都是鬼画符,没人看得懂。”
“爱蜜莉小姐太小看人类的智能。”摩尔德夫教授说,“1378年,一位犹太老人帮助弗拉米尔破译了书中部分符号,4年之后弗拉米尔炼成贤者之石,成为当时有名的富翁。他死后坟墓多次遭到盗掘,17世纪的红衣主教曾经得到《犹太族长亚伯拉罕》,他将它藏在梵帝岗神密的图书馆,不准任何人借阅,红衣主教死后也没透露藏书的编号,这本书就失传了。”
“所以这名老人是唯一到过梵帝岗神秘的图书馆,看过那本书的炼金术士?”爱蜜莉仍然带着狐疑的目光看着摩尔德夫教授。
“苏尔达先生年轻时待过梵帝岗,服侍过几位主教,仅有极少数权威人士知道这本书的内容,它被视为恶魔的法典,只能偷偷学习,不能公开。”
弗洛斯特仔细聆听摩尔德夫的说词,心底仍然打一个大问号。
“你需要贤者之石做什么用途?”
既然是可以点石成金的神器,能轻易将贱金属转换为贵重的黄金或白银。这些黄金白银一旦流入市场,不仅破坏黄金白银的价格,也干扰世界的金融秩序。
“弗洛斯特有所不知,摩尔德夫教授这么努力的用意,是为了让我的爱女筱曼死而复生。”席娜夫人站在一旁,脸上布满愁容。此刻的她早已六神无主,只要能唤回女儿的生命,跟魔鬼交易也无所谓。
一直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的哈里森警官,听到席娜这番话,反应非常激烈。
“你女儿死了?这么严重的事,你没有通知警方处理,竟然异想天开要让死人复活?”
席娜情绪本来就不稳定,被哈里森严厉谴责后立即哽咽地哭道:“不是我异想天开……丈夫去世后,女儿是我唯一的依靠。我的佣人利嘉玲同情我的遭遇,介绍她的先生摩尔德夫教授给我认识。她说摩尔德夫一定可以让我女儿起死回生。”
她难过地几度说不出话,丧夫又丧女,任谁都无法承受。
摩尔德夫教授缓颊道:“炼金术并不只是点石成金这点小技能,它在古代东方,一直都属于长生不死的帝王之术。而且刚才提到的弗拉米尔,虽然早已逝世,但新闻报导1761年有人曾在巴黎大剧院里见到他与他的妻子,可见贤者之石的确具有让人死而复生的法力。”
“胡扯!你把那些炼丹方士与西方怪谈混在一起,我们警察办案讲究的是科学证据,不是你谈的那些民间传言、裨官野史!万一你唤回来的不是人类,而是妖怪,谁敢负责?”
摩尔德夫教授本来是想灭火,未料遇到顽固到极点的哈里森警官,惹得他心也浮躁起来。他想反击,葛伯瑞医师对他使眼色,要他冷静。
“哈里森警官说的没错,刑事案件讲究科学证据,除非眼见为凭,否则纵使教授说破嘴也无意义。”
“哼,科学证据……”摩尔德夫教授似乎怒气未消,继续辩论,“如果你知道身为科学家的牛顿,同时也是专业的炼金术士,就会明白你所认知的宇宙定律超乎你脑袋所能想象!”
牛顿……那个计算运动定律、发现万有引力的科学家,竟然也沉迷于炼金术?哈里森被搞胡涂了。
还是弗洛斯特最冷静,他看双方战火停歇,开口问席娜:“夫人,你女儿的尸体在哪里?”
哈里森也惊醒:“对啊!席娜,你女儿呢?”
“主卧室对面就是筱曼的房间。”席娜手揪紧手帕忍不住拭泪。旁人都可以理解,爱女死亡至今,身为母亲的她仍走不出那悲痛。
弗洛斯特推开卧室的门,门窗紧闭,大概是怕外面风雪吹进来,打扰死者安息。
室内温度跟外面一样低,以致于室内弥漫尸体的腐味不会太刺鼻,弗洛斯特跟其它人一起慢慢走进去,席娜伫足门口,不忍心再看女儿一面。
三、
筱曼的年龄才十岁,同龄的小女孩都快乐地在学校念书,她却孤伶伶地躺在病床上被死神带走。小巧的脸蛋,颜色有点灰白,皮肤干净,耳垂上的一小颗黑痣特别明显。穿着素白的衣服,看起来就跟睡着没两样,差别只是四肢冰凉僵硬。脖子上挂着翡翠项链,水润碧绿,周围镶满碎钻,炼身是白金打造,质地高贵。
“夫人,你女儿的死因是什么?”哈里森警官询问道。
“根据葛伯瑞医师的验尸报告,死因是心肌梗塞。跟她父亲一样。”席娜语气哽咽地说。
“死了多久?”哈里森警官又问。
“一个星期左右。”
“唉!真离谱!死亡时间这么久,也不通报警察局一声,万一上级查出真相,我又得写报告……”哈里森满脸无奈。
“真巧……”弗洛斯特低声说道,“女儿跟父亲都死于同一个原因。”
“好邪门喔……该不会这豪宅风水有问题?”爱蜜莉勉强说出疑问,马上被弗洛斯特白眼,不该在女主人面前说蠢话。
听到弗洛斯特这么说,葛伯瑞医师站出来澄清。
“两者死因不同。徐先生是因为体脂肪过高,心血管阻塞,昏倒送医都已经太迟。筱曼小姐则是先天体质虚弱,遇到冷空气,心脏就会无预警地停止收缩。”
“两个都是你的病患?”弗洛斯特问道。
葛伯瑞点头,席娜解释说:“十年前我怀筱曼时,刚好就在葛伯瑞医师主持的医院生产,葛伯瑞是个细心又专业的好医师,我们全家从那时起都指名给他看诊。”
她又忍不住湿了眼眶说:“丈夫自从接手登峰建设公司后,白天努力工作,晚上还得应酬,压力很大,一心想让爸爸对他刮目相看,慢慢地健康就磨损了……一点点感冒都得咳很久,全靠止痛药撑过去。”
“原来如此,我了解了。这样很好,给同一个医生诊疗才会有完整的病历资料。”弗洛斯特漫不经心地说,似乎是客套话。眼睛扫射四周,看到床头柜上还留有药包,上面有医院资料以及服药的剂量与时间。
“不介意我看一下处方明细表吧?”葛伯瑞叹口气表示没意见,弗洛斯特打开药包,抽出计算机打印的处方笺。
“Dextropropoxyphene……这是什么药?”
“镇痛剂右旋达而丰,其作用与美沙酮相似,通常会与阿司匹林、胃药一起服用,做为复方药剂。”葛伯瑞说,“筱曼因为常觉得膝盖痛或偏头痛,右旋达而丰溶解快,迅速被人体吸收,可以马上产生止痛效果。”
“葛伯瑞不愧是专业医师,对药品性质了如指掌。”
弗洛斯特将那一串英文药名输入手机,传达到胸前的O.N.Box,里面有存储各种资料,包括所有药物的分析。这些庞杂的数据库得感谢他的好友隆帕森,他本来是在夜店专门贩卖记忆库的感应师,但他想把手持的O.N.Box改装成镶嵌在胸前的新型,因此弗洛斯特趁帮他改造仪器时,把他所储存的记忆库都拷贝备份到自己的硬盘里。
“搜集资料完毕,哈里森警官,你跟其它人可以到一楼客厅休息,我跟摩尔德夫教授一起到主卧室去读取葛尔达脑内的记忆吧!”
“好!”哈里森警官带领其它人走出卧室,留下弗洛斯特与摩尔德夫教授。爱蜜莉嘟嚷着不肯离开,想看热闹,被哈里森警官强拉下楼。
“你不会察言观色吗?弗洛斯特没要求你留下,就表示他不想被叨扰。你还是乖乖在一楼客厅等候。”
“你刚才没听见弗洛斯特说我是他的贴心助理,既然是助理,当然得随侍在旁啰!”
哈里森警官辩不过她,放开她的手。
爱蜜莉跑到弗洛斯特身边,朝他眯眼微笑:“是你说我是助理喔,不要食言。”弗洛斯特没有说什么,连回话都嫌麻烦。
等大伙儿都离开,弗洛斯特走到主卧房床边,解开衬衫的钮扣,露出发着蓝光的圆盘,并且将手套套上。
“妮儿!出来!”
摩尔德夫教授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一团发光的雾气从那圆盘慢慢吐出,逐渐形成人形,而且是个长发飘扬的美女。
“这就是你读取他人脑部记忆的工具?”
爱蜜莉插嘴道:“嗯,她叫光学圣女,是由无数奈米粒子组成的探测器。它们可以穿过头皮进入大脑神经元细胞突触之间,在不同区域将搜寻到的化学物质、电流传导回到圆盘分析。这仪器叫O.N.Box。”
摩尔德夫教授发自内心的赞叹:“真是精巧的设计!”
光学圣女妮儿在弗洛斯特的指挥下,像弹钢琴般于葛尔达的头部四处游走。葛尔达虽然脑部受伤,但意识清楚,只是神经细胞无法将电流传递到肌肉组织,所以无法行走,对外界的刺激无法反应。
搜索了好久,弗洛斯特第一次面临读取的困难。因为储存在葛尔达记忆库的那些制造方法,无比坚涩难懂,他只好硬着头皮照着来念。
“制作贤者之石的方法……”
“你等一下!我需要拿笔抄录下来!”
等他拿好纸笔时,弗洛斯特继续念下去。
“取贤者之水加热,直至变为绿狮。继续加热就变为红狮。将酸葡萄酒倒入砂溶中,加热红狮,再进行蒸馏。”
摩尔德夫振笔疾飞,将每一句都抄录。“然后呢?”
弗洛斯特皱眉,抿嘴,继续念着,每一句都那么绕口。
“水星变为用小刀切开的树胶。再将树胶放在贤者之卵中蒸馏,制得不可口的液体、酒精及红色液滴。所罗门之鬼魂以其披风遮盖贤者之卵,汝可见一条龙在容器内,它将自衔其尾。取一条黑龙置于石上,与菩提树灰接触即会燃烧起来,火焰呈柠檬色,又生成绿狮,令其自衔其尾,重新蒸馏。最后吾儿谨慎清理之,即见炽热之水及人血,此即点金露。”
弗洛斯特念完之后,转头看埋手抄写的摩尔德夫,直到他停笔为止已是满头大汗。
“这些字句,你都看得懂吗?”
“老实说,不是很懂。”摩尔德夫坦白承认,“不过,葛尔达曾经在我面前表演一遍,所以我大概知道这些谜一般的名词指的是什么。”
“说来听听,我满有兴趣。”弗洛斯特冷静地说。
“我也是!”爱蜜莉在旁附和道。
摩尔德夫收起笔与纸,像演讲者准备长篇大论的姿势。
“首先,我们必须假设炼金术的原材料都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某些矿物和金属,神秘的语言与符号只是想掩饰它的平凡。譬如说‘水星代表水银,‘贤者之卵是一种玻璃制的密封蒸馏器。‘龙代表混沌,所以炼金术中的‘燃烧黑龙所指的也就是净化提纯的过程。”
“你的说法很有趣。”弗洛斯特回想起中学时代,老师曾说中世纪的炼金术是近代化学的基础,原来真是如此。
这些炼金术士最初想追求的是点石成金的贤者之石,最后却研究出了葡萄酒、化学元素周期表,元素周期表又让科学家发展出量子力学、核子武器。
“为了完成席娜夫人的交待,我特地把葛尔达放在家中的所有炼金术器材都运过来,准备要在筱曼的房间进行贤者之石的炼制。”摩尔德夫难掩兴奋的表情,准备跑下楼梯又突然拋下一句话,“如果弗洛斯特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希望你们不要逗留在二楼,避免妨碍我的炼金过程。”
“不让人参观?难得可以看到中世纪的炼金术表演……”爱蜜莉失望地说。弗洛斯特不置可否,随着摩尔德夫走下楼梯。
“任何细菌、体味、灰尘都有可能改变实验过程的参数值,不得不谨慎,请弗洛斯特先生谅解。”
到了一楼,摩尔德夫已经跟葛伯瑞、哈里森沟通完毕,三人合力去休旅车拿炼金术的器材。外面风雪已停,积雪大概五公分高,三人步行到外面停车坪时,在雪上留下清晰的鞋印。
弗洛斯特在沙发上坐下,女佣过来询问:“弗洛斯特先生,想喝点什么吗?”他摇手表示不需要。
席娜夫人对女佣吩咐:“你去楼上看看我公公吃药了没?我有点困,没办法上去探望。”
“好的,夫人。”
爱蜜莉凑过来对夫人关切道:“一切都安好吧?”
“嘘,别吵醒夫人,让她好好休息。”他把手指放在嘴唇,暗示她别说话。
席娜一直忙碌招呼宾客,又看见爱女的尸体,哭得有点累,躺在沙发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你真的相信人死可以藉由炼金术复生吗?”爱蜜莉小声地问,怕坐在对面休息的席娜夫人听到。
弗洛斯特暂时还不清楚摩尔德夫的意图,不便发表看法。
“我还在观察。”
四、
三个大男人吃力地将黑色木柜抬进客厅,又从客厅搬到二楼筱曼卧房的门口。那黑沉沉的木柜像极了魔术师的道具,又有点类似棺材。
搬运的声响吵醒了休憩中的席娜夫人,她幽幽醒来,眼睛的血色淡了些,脸庞显得有点精神。
“这里面装满了葛尔达平常炼金的工具。”摩尔德夫教授气喘嘘嘘地解说。
他翻开木柜给大家瞧,确实是一堆烧杯、试管、蒸馏瓶,还有一堆装满金属沙粉的瓶罐。
席娜夫人看他那么累,提议说:“要不要请嘉玲帮忙,她好歹是你老婆。”
“喔!不用不用!我一个人操作就行!接下来,我需要单独在房间内两个小时左右,请各位稍安勿噪。”
他将木柜推进去,顺便把筱曼房间的门关上。
室内突然陷入一片鸦雀无声。
席娜夫人首先打破沉默,问葛伯瑞:“听说你最近在山区买了栋别墅,价格是多少?”
“我觉得价格有点贵,但我太太很喜欢那环境。付了头期款,还得向银行贷款将近一千多万。不过以我赚钱的速度,明年就能清偿。”说到新买的别墅,葛伯瑞整个人容光焕发,生怕旁人没注意到他财力雄厚。
“怎么不早点跟我讲呢?我们在那山区也有建案,虽然还没盖好,但价格很好商量,毕竟我们那么熟。”
葛伯瑞医师微笑道:“熟人反而不好意思杀价。”
席娜夫人明白,装阔气的男人不爱杀价,买跑车也不会皱一下眉。
“帮你女儿看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到徐宅,没想到如此富丽堂皇,可见登峰建设这几十年获利丰厚。”葛伯瑞抬头环顾天花板说道,三句不离钱财。
“葛医师说笑了,房地产的事我不懂,都是公公跟丈夫负责。”席娜脸上突然忧郁起来,“现在公司业务都压在我头上,一时之间,我也很头痛。终于能体会我丈夫的辛苦。”
此时,女佣刚好从楼上下来,端着茶壶走向一楼厨房。
“房地产啊,简单说就是买空卖空的行业嘛!”女佣利嘉玲插嘴。
“护士长,这你就不懂其中玄机了。”葛伯瑞医师说道。
弗洛斯特感到疑惑,问葛伯瑞医师:“你称呼徐宅的女佣‘护士长?”
“是这样的,弗洛斯特先生。”席娜说,“我公公突然中风,需要长期看护,筱曼身体又虚弱,所以我就请葛伯瑞医师推荐人选,利嘉玲辞了护士长的职位来我这边帮忙,减轻我的负担,我也从未把她当佣人看,视同好姐妹。”
葛伯瑞医师哈哈大笑说:“她还得谢谢你。医院工作烦琐,经常熬夜加班,不时得承受病患家属的怒气,护士的压力大啊!”
“我也听新闻报导常说护士工作很辛苦,”爱蜜莉说,“当看护也不轻松。不过如果能天天住豪宅,我也很乐意。”
“爱蜜莉小姐放心,我会付给弗洛斯特先生高额报酬,你多催他接案,很快就可以买豪宅。”席娜夫人认真地劝说。
哈里森警官心底暗笑,席娜不清楚弗洛斯特的背景,以他德国养父母遗留给他的财产,够他买下整个登峰建设的所有股权,只是弗洛斯特一向行事低调,不让外人了解他有多少财产。
也只有不愁吃穿的少爷,才能经常帮刑警解决大脑记忆方面奇形怪状的罪犯。
接着席娜跟葛医师开始聊房地产的话题,税率计算跟如何挑选地段。在等待施行炼金术时,葛伯瑞高谈阔论房地产交易。
“这次买别墅的经验,让我学到很多知识,包括房地产的黑幕。”
“怎么能说是黑幕?”席娜颇不以为然地辩驳,“土地、沙石、钢筋都要成本,我们盖房子也得赚钱,就像你们盖医院,虽然是为病患服务,但医疗也要赚钱。没有利润,谈正义都是虚幻。”
“夫人别动怒,我说的是那些黑心的建商,不是你。”葛伯瑞说,“我的好友,护士长利嘉玲的亲身经验,她父亲早年在乡下有好几亩农地,不知道高速铁路站要设在附近,结果被建商低价买走,变更地目,改为建地,假如当时没卖掉,现在多有价值。”言下之意,颇为惋惜。
“葛医师,别说了,只能说我父亲没福气。”利嘉玲语气很淡,或许是社会历练让她学会了释怀。
“真是可恶的黑心建商,这种人我也深恶痛绝,根本是抢劫穷人的土匪!”席娜夫人怜悯地望着利嘉玲,将她的手拉过来拍拍说,“你真懂事,往后有我当靠山,不怕未来没房子住。你只要肯上进,我席娜一定不会亏待你。”
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二楼房间有了动静,门悄悄开了。摩尔德夫教授拉着一位少女缓慢走出房门。
众人无不惊骇……那脸蛋、那长发、那娇弱的身躯,完全跟死去的筱曼一模一样。应该说,奇迹发生了!筱曼死而复活!
席娜夫人激动地冲上楼去拥抱女儿:“真的是你!筱曼!我的心肝宝贝!”她又亲又吻,仿佛一松开手,女儿会随风而逝。
“妈,我很好,不用担心。”
席娜牵着筱曼的手慢慢走下阶梯,摩尔德夫教授跟在后面。爱蜜莉紧靠着弗洛斯特低声说:“见鬼了……我今天竟然看见死人活过来,炼金术真是太神奇!”
她紧紧抓住弗洛斯特的手臂,面对这种神迹,竟感到毛骨悚然。前一刻还是惨白的尸体,此刻却走下楼梯,好象僵尸电影的剧情。
弗洛斯特看出她的慌张失措,莞尔一笑:“也许你应该拜托教授,用炼金术帮你变成绝世美女。”
爱蜜莉用力捶他的手臂,怒吼道:“无聊的冷笑话!你超讨厌!”
“捶过后,有没有心情轻松点?”
“真的耶!难道你是故意的?”
弗洛斯特恢复那张不茍言笑的表情,爱蜜莉却有一丝甜蜜在心头。原来弗洛斯特是这么懂她的状况,也懂得如何化解。
哈里森警官的反应跟爱蜜莉差不了多少。办过那么多刑案,冰柜里放置了多少无名尸,如果死而复生的秘术是真实存在,那些无名尸会不会半夜起来,在警局活动?
众人高兴之余,席娜夫人说:“筱曼,要不要上楼去探望爷爷?从小就很疼你的爷爷,现在行动不便。这几天一直很焦虑你病情,他若看见你苏醒过来,一定很开心。”
“爷爷在几楼?”筱曼睁着浑圆大眼困惑地询问。
“在四楼啊!你难道忘了?”席娜以为爱女刚死而复生,记忆还未完全,紧张地说,“嘉玲,你扶我上楼,我们带筱曼去探望爷爷。”
筱曼嘟着嘴,颇不情愿地说:“下次再看,好吗?我才刚复活过来,不要马上看那个将死的老人。”
“看来是个被宠坏的女孩,形容爷爷是‘将死的老人,有那么讨厌爷爷吗?”爱蜜莉心里瞧不起徐家千金的脾气。
利嘉玲趁筱曼不注意时随手整理小姐的头发,只见筱曼狠很地甩开她的手,不悦地说:“少烦我!啰嗦!”
只是一个小动作,没有引起太多人注意,却让弗洛斯特嗅到不寻常。
“看来我今天的任务是成功了,等一会儿将木柜搬下来,我就要回学校的研究室。”摩尔德夫教授说道,给人的感觉似乎有急事要先离开。
“不!不!你别这样就走!我还没好好谢谢你这大恩人!”席娜连忙邀请教授坐下,吩咐女佣说,“嘉玲!拿出上等红酒来!我们要庆祝!”
葛伯瑞医师推了一下摩尔德夫的手肘说:“你的炼金功力真是了得!往后我们医院大概得关门,因为门可罗雀。”
摩尔德夫尴尬地说:“不是每个人都有钱请得起我,你不必担忧。”
女佣将酒杯跟酒瓶端来给每位宾客,爱蜜莉也抢着要一杯,弗洛斯特挪开她的手说:“未成年少女,不能饮酒。”
“不喝就不喝!反正你酒柜里的红酒我偷喝过,都是酸的!不懂为什么大人们都那么爱喝?”
“你味蕾的程度只配喝果汁。”
听到弗洛斯特提到“果汁”,席娜马上问:“筱曼!你想不想喝果汁?我叫嘉玲切水果,榨新鲜柳橙汁。”
“我不要果汁!给我咖啡,加糖不加奶精。”筱曼臭着一张脸往沙发上椅坐。
席娜诧异:“筱曼,你不是一向只喜欢喝果汁吗?况且咖啡因对你的心脏有碍……”小姐看了席娜夫人的眼色,连忙改口说要喝花茶。
众人聒噪地聊刚才的神迹,频频询问摩尔德夫细节、筱曼的切身感受,哈里森警官无聊地搔搔头说:“看来这里没我的事,弗洛斯特!要不要一起打道回府?”
弗洛斯特提高嗓音,用冰冷的语气说道:“你还不能走,警官。这里有一桩命案已经发生,但尚未找到凶手。”
“命案?尸体在哪里?”哈里森警官已经走出门口,听到“命案”,马上神经紧绷喊道。
众人听到哈里森大声喊话都惊呆了。
“尸体就是站在大家面前的筱曼小姐。”
筱曼小姐一秒钟楞住,随即“噗嗤”笑出来。
“这人是谁?竟敢在我家大放厥词!”她转身一圈得意地说,“你看,我不是活得好好的?是活生生的人,不是尸体。”
弗洛斯特那蓝眼珠仿佛发出寒光,不客气地说:“你不是原先那个筱曼小姐。”
摩尔德夫教授禁不住喝斥:“弗洛斯特先生!你说这话是含血喷人!公然怀疑我的炼金术!请你拿出证据来!”
席娜夫人声音颤抖地说:“你说……这不是我女儿?不可能啊!我怎会认不出亲生骨肉?”
“再怎么相似的人,都还是有些许不同。譬如说,筱曼耳垂有颗痣,这女孩没有。筱曼死的时候,脖子上有条翡翠项链……”
“我不喜欢,把它摘下,不行吗?”女孩用傲慢的态度回嘴。
席娜着急道:“筱曼!那条翡翠项链非常昂贵,你要记得把它保管好,别随便乱扔!”
“一个心脏虚弱的人,突然习惯改变想喝咖啡。对最亲的爷爷住几楼都不记得,还要别人提醒。更别说翡翠项链……我猜不是不喜欢,是因为那条项链还挂在死者身上。”
“什么?你的意思是……这场复活的戏码全是骗局?”哈里森怒吼道。
“我不信!”席娜神色焦躁地说,“弗洛斯特!我女儿明明死而复生,你为什么要谎称她不是?你想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心碎几次才罢休?”
“真相不会抚平你的伤口,但活在谎言中,就会像冬虫夏草一样,被草菌寄生的蝠蛾幼虫,身躯逐渐僵化,最后死亡。你丈夫徐厚德辛苦打拼的事业,成为饲养魔鬼的养份,蚕食鲸吞。”
“不会的!不是这样!”席娜猛拉女孩的手,“筱曼!告诉他!你真的是我女儿!”
女孩这时表情变得很阴沉,摩尔德夫的脸色更是难看。他从刚才温文儒雅的老学究化身成为批判者。
“你只是个拿着科学仪器装神弄鬼的毛头小子,我们请你来的目的只是要你搜寻那些失落的炼金术文字,不要因此自认聪明,上通天文、下知地理地审判所有人!”
面对摩尔德夫的讥讽,弗洛斯特以更犀利的言词响应他:“你以为记忆感应师只懂得大脑神经元细胞的科学?实际上,只要了解人类的大脑,就等于了解人性的爱恨贪嗔痴。就像刚才我们讨论到炼金术,你若真理解炼金术,会明白它是一切矿物能量的转换。”
弗洛斯特又继续说着:“你找我来的初衷,是想左证贤者之石是真,可惜我只看到你用假知识包装伪科学。”
哈里森面对这种哭哭啼啼的场合,有点手足无措。“弗洛斯特,你这次没有搞错吧?万一搞错,可是会家破人亡啊!”
“不会有错。筱曼的确已经死了,而且是被谋杀。”弗洛斯特说,“首先的证据是在筱曼房间搜到这张处方笺。”
他拿到医生面前,要他看仔细:“葛伯瑞先生,里面的药品都是你批准的吧?”
葛伯瑞医生近乎暴怒地站起来说:“什么?你暗指我是害死筱曼的凶手?你诬蔑我的专业!”
“我查过了,Dextropropoxyphene右旋达而丰的确是非常有效的止痛剂,但要看剂量。过量使用可能引起呼吸抑制、血压下降、心律失常等,且毒性反应速度快,患者可能因救治不及时而死亡,算是一种心脏毒。”
“你的意思是我给的剂量过高?”葛伯瑞生气地说。
“你是药物专家,相信你没必要也不可能对你的病人下重手。但是长期伺候她的佣人就很难说。”
弗洛斯特平静地分析,利嘉玲却胆颤心惊,手心不稳而摔破了盘子。
“我没有……我没有害死小姐!我都是按照葛伯瑞医生的指示,定时定量给小姐服药!”
“喂!利小姐,你把罪责都推卸给我?照道理,医生只负责看诊,终端责任是吃药的人!”葛伯瑞说得面红耳赤,急切想撇清嫌疑。
弗洛斯特举起手示意医生闭嘴。
“请问利小姐,你刚才趁筱曼不注意时,帮她整理头发,一点都不像女佣该做的事。我觉得那一瞬间……你流露出母性的本能。”弗洛斯特指着女孩说,“她该不会跟你的关系特殊?”
空气瞬间降到冰点,所有客厅的人都不敢相信弗洛斯特会说出如此荒谬的结论。
利嘉玲驳斥道:“只凭我整理她头发的几个动作,就做出荒唐的猜测。呵!真是好笑的侦探。小姐平常就是我负责照顾,帮她整理头发很正常!”
“包括她不悦地拨开你的手,骂你啰嗦,也是常有的事吗?”
“没有……”利嘉玲冷淡地说,“你听错了。”
“我不是侦探,你忘了我进门前,席娜夫人是如何介绍我的头衔?”弗洛斯特拿出手套,解开胸前钮扣,露出发光的仪器说,“席娜夫人,你允许我检查利小姐的大脑记忆吗?”
席娜虽然有疑虑,但还是不得不同意弗洛斯特的建议。
利嘉玲咬牙切齿地瞪他,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承认他所说的是事实。光学圣女妮儿发亮的触手很快就插入她的大脑,一阵阵电击的短暂酥麻,弗洛斯特满意地将妮儿抽回收入。
看完利嘉玲大脑中枢海马回与前额叶所有的记忆后,弗洛斯特沉默了好一会儿。
眼见自己的太太被记忆搜索,摩尔德夫既气愤又忐忑不安。
“哈!怎么了?记忆搜寻的专家没话可说,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胡说瞎想的推论,对吧?”摩尔德夫转头对夫人说,“你看!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可见他指控我太太的说词都是吓唬人的。”
“希斯妮……”弗洛斯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摩尔德夫,你的女儿叫希斯妮。”
女孩听到弗洛斯特准确地说出她的名字,脸色铁青地向后到退几步,摩尔德夫更是一副被揭穿秘密的表情。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我从你母亲的记忆里读到你的一切资料,而且也看到你跟你双胞胎的姐姐筱曼出生的过程。”
席娜、葛伯瑞医师听到“双胞胎”二字,都瞪大了眼。
“我生了双胞胎?”
“不可能!”葛伯瑞医师喊道,“生产的过程,我全部参与,没有双胞胎,就只有一名女婴!我对天发誓!”
爱蜜莉狐疑地说:“该不会……”
弗洛斯特点点头说:“没错,他们的记忆被窜改了。”
“记忆可以被窜改?”葛伯瑞再度见识到大脑神秘的领域。
哈里森警官淡定的口吻说:“你是初体验才会如此惊讶,我是早已见怪不怪。拥有O.N.Box的人,等于拥有一台可以读取、复制、删除、置入大脑记忆的超级计算器。”
葛伯瑞用发着抖地颤音说道:“那还要医生做什么?拥有这仪器就等于是神。”
客厅的另一边,弗洛斯特仍步步进逼着脸色仓皇的女佣。
“利嘉玲小姐,或者我应该称你为摩尔德夫的太太。十年前,你在医院育婴室看见徐家双胞胎时,就萌生了长达十年的复仇计划。”
“什么复仇计划?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利嘉玲摇头否认。
“葛伯瑞医师刚刚已经道出了你父亲的悲惨遭遇,他被奸商欺骗而贱卖自己的土地。那个黑心商人骗你父亲,政府要强制征收他所拥有的农地,改为垃圾掩埋场,你父亲只好忍痛低价求售,没想到事实刚好相反,高速铁路站要设在那附近,房价水涨船高,奸商买了那块地后变更地目,兴建大楼,大赚一笔。令尊气急攻心,郁郁而终。那个黑心建商就是登峰建设的老板徐亨雄。”
六、
席娜夫人听到公公“徐亨雄”的名字时,顿时明白了一切。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带着深仇大恨进入徐家,她对老总裁、新总裁及宝贝女儿筱曼,是用什么样的心态伺候?她加重止痛剂的剂量,让筱曼心跳停止,也许连她的丈夫心肌梗塞发作时,她都故意延误送医,眼睁睁地看着厚德挣扎而死……
想到这里,席娜忍不住拿起酒杯往利嘉玲的方向猛掷。
“呯!”玻璃碎裂的声音,一个不够,席娜又扔了一个,破口大骂:“你好狠的心!我善待你、信任你!没想到你处心积虑要谋害我全家!你还是人吗?”
摩尔德夫趁机上前抓住席娜的手,制止她再继续朝他老婆身上砸杯子。席娜仍然不停地咒骂:“我公公是有良心的企业家,你爸爸不争气才把土地卖出去!他买你们的土地,不是也给了钱!”
利嘉玲抖掉衣服上的玻璃碎片,朝席娜吐口水。
“你善待我?良心企业?你刚才说过,那些贱价购买农地的黑心建商,都是抢劫穷人的土匪!你公公害死我父亲的这笔帐,徐家倾家荡产都还不起!我是忍气吞声了十年,好几次都想在半夜掐死徐亨雄!但是,我不能这么便宜你们!我要让你们也尝尝财产被坑被刮的痛苦!”
“所以你处心积虑谋害我老公、我女儿,设计这场死而复生的戏码,目的就是要让你的女儿希斯妮成为徐家的继承人!你想得美!我公公只是中风,还没死!”
“你确定?”利嘉玲狰狞地笑。
葛伯瑞看到她那诡异笑容,心生疑惧。“糟糕!她是徐老总的全职看护,会不会在他食物中加了不该加的东西?还是注射针剂……”他匆忙站起来去四楼查看。
弗洛斯特叹气地说:“够了!利嘉玲!你的父亲未必想要看到你这样凌迟徐家。况且,希斯妮虽然是你们夫妻养育,但她的亲生母亲仍是席娜,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席娜歇斯底里的情绪突然停止,她呆呆地看着另一个亲骨肉,从婴儿时期就认贼作父的女儿,那张脸跟筱曼几乎一模一样。
“筱曼……我要找我的筱曼!她在那里?”
她慌乱地伸出五指向前乱抓,弗洛斯特说:“你真的要看筱曼的现状?”
爱蜜莉觉得弗洛斯特的说法很特殊,难道筱曼的尸体有异状?
他带领席娜夫人上楼,爱蜜莉紧跟在后,他回头对爱蜜莉说:“你不要上来,有些东西你不适合看。”
“你这样讲,我越想看!”凹不过这妮子的脾气,他还是让她跟着上楼。
“哈里森,楼下这两个恶徒跟冒牌千金希斯妮,你要看紧一点。”弗洛斯特上了二楼,扶着栏杆对他说。
客听只剩利嘉玲跟摩尔德夫、希斯妮,哈里森警官拔出手枪对三人说:“不要轻举妄动,你们刚才的说词已证实你们的犯行。我的子弹不讲人情,你们应该不想在身上开几个洞吧?”
摩尔德夫颓丧地瘫坐在沙发上,猛抓着头发呻吟:“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他猛然抬头对妻子斥责道,“都是你提议!当初你说想办法找个记忆感应师来增添复活术的效果,所以我才花钱找人将葛尔达撞成植物人,结果是自讨苦吃!”
利嘉玲也气急败坏地回说:“我怎么知道夫人找来这么厉害的狠角色!我以为记忆感应师都像十年前遇到的老科学家一样,随便扯个谎便信以为真,很好骗!”
夫妻俩因为计谋失败而互相指责,无视女儿的心情。
希斯妮心里茫然若失,从小父母就告诉她,徐家是他们的世仇,如今云雾散开,是更深的黑暗。
“妈……”她对利嘉玲喊道。
“我不是你妈!你是徐厚德的孽种!快去认祖归宗!反正你继续做你的千金小姐,我跟你爸去监狱蹲苦窑算了!”
对一个才十岁的小女孩说重话,简直天打雷霹。希斯妮尖叫一声,泪水布满脸庞。
“妈!不要遗弃我!我不要当徐家的千金!不要!”利嘉玲眼泪夺眶而出。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老天爷不公平。”
哈里森叹息道:“利小姐,事到如今你还不认为自己有错?把责任推卸给神有用吗?”
推开筱曼的卧房,空气仍然充斥着腐尸味。摆放在床边的是一堆排列组合的玻璃器皿。蒸馏器底部有一滩鲜红的物体。
“是血啊!”爱蜜莉惊恐地尖叫。
“不是叫你不要上来!叫什么叫!”弗洛斯特训斥道,“看清楚,那不是血。在葛尔达的记忆里有一段他制作贤者之石的实验,将金、银、水银放入含有硫酸、硝酸和盐酸的酸性溶液中溶解,把溶解后的金银汞混合溶液放入贤者之卵中,以炉火加热。经过一系列颜色的变化,由杂色变为黑色、黑色变为灰色、灰色变为白色、白色变黄,最终变成人血一般的红色粉末。”
“所以说……贤者之石根本没有什么魔力,只是一堆化合物嘛!”爱蜜莉失望地说。
席娜失魂落魄地在房间游移,连地上的木柜都打开查看,就是遍寻不着筱曼的尸体,不禁纳闷地说:“弗洛斯特先生,你不是要带我看筱曼的遗体吗?她在哪里?”
弗洛斯特指着窗外说:“从外面积雪来看,地上足迹只有摩尔德夫、哈里森和医生三人,没有其它,那表示希斯妮不是架楼梯爬进筱曼的房间,而是跟着那三个男人一起进入筱曼的卧室。”
“跟着一起进来?可是我没有看到啊?难道她会隐形?”爱蜜莉回道。
“这就是魔术师惯用的技俩,障眼法。”弗洛斯特掀开摆设在屋内的小木柜,里面确实空无一物,当初摆入的蒸馏器、烧杯、化学粉末都已拿出,“看似没有东西的底部,其实还有夹层,只够容纳一个十岁女孩。”
他把底层遮盖板撬开,赫然出现一幕惨不忍睹的支解尸块。
“这就是筱曼的遗体。”
爱蜜莉瞬间反胃呕吐,席娜则是再度崩溃痛哭。
“她都死了……为何还要破坏她的尸体?”
“夫人,活着的小女孩可以弯曲身子,钻进这个夹层,但筱曼死亡多日,四肢僵硬到根本无法弯曲,硬要藏进夹层,只能将她大卸八块。所以希斯妮才害怕得不敢取下筱曼脖子上的翡翠项链。摩尔德夫也急着想搬走木柜,企图湮灭证据。”
“太残忍……太可恶!”席娜泪流不止,原本憔悴的眼窝更加憔悴。
这时葛伯瑞医师从四楼下来,看见他们在二楼门口。
“四楼老先生情况怎么样?”弗洛斯特问道。
“利嘉玲似乎在老先生吊点滴的营养液中加了安眠药,我冲上去后赶紧拔掉针头,也测量老总裁的脉搏、血压,一切都正常,只是昏迷不醒。”
“这样就好,否则那对夫妻又多了一项罪行。”
七、
警车把嫌犯押送派出所后,哈里森顺道将弗洛斯特两人送回第七街公寓。
“真是曲折离奇的命案。”爱蜜莉回到家中,立即跳进弹性极佳的大沙发。
弗洛斯特则将大衣挂在客厅角落的衣架,拿起报纸悠闲地翻阅。
“我有一个疑问……”爱蜜莉翻身盯着他看,“整个案情,你有一个地方没详加说明,是故意的吧?”
弗洛斯特没正眼看她:“哦,哪个地方?”
“十年前窜改所有医院人员记忆的人,是谁?应该也是记忆感应师,你的同学?”
弗洛斯特放下报纸看着爱蜜莉,犹豫着该不该说。
她看那个表情似乎欲言又止,于是她翻身拿枕头靠在沙发上说:“算了!反正你的同学我一个也不认识,说了也没意义。忙一整天,累得好困……”
“你认识的,契斯特顿?唐博士。”
这下子爱蜜莉脑子完全清醒!
“我爸爸?”
“从利嘉玲的记忆中,我看到当时利嘉玲在婴儿房外隔着玻璃窗望着婴儿,犹豫该不该这么做时,旁边一位老先生靠过来,就是契斯特顿?唐博士,他问她为什么直瞧那对双胞胎女婴。”
“然后呢?”
“她告诉唐博士,她一直想要小孩却不孕。唐博士帮助她,用O.N.Box删除席娜与接生的医生、护士的记忆,植入假记忆,让席娜与接生的医生始终以为只生过一个女婴。”
“我爸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他又没有好处!况且利嘉玲根本是在说谎!”
“唐博士接下来跟利嘉玲说的一段话,颇耐人寻味,你听听就好。他说‘我有个女儿是从内战爆炸案中幸存的孤儿,她叫雅时修,在我研究O.N.Box的实验中,做为人体试验而死。我希望她的死能有意义,至少能造福一些人。”
爱蜜莉从沙发跌下来,发出惨鸣:“我还有个姐姐?雅时修?为什么我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更不可能知道。”
她趴在地板翻来滚地,怎么也想不透她怎么临时多了个姐姐,而且在O.N.Box初代机实验时就死了。
她突然想起某一次他们去食人族的岛上历险,被关在牢笼时,弗洛斯特问她有没有一位名叫“雅时修”的姐姐。
“那是因为,在那个岛屿的医院,我遇到一位德国议员佛兰斯基先生,他曾经邀请唐博士到德国大学演讲,当时唐博士身边就带着雅时修。”
不可能,爱蜜莉左思右想都不相信自己有个从未谋面的亲姐姐。
“佛兰斯基先生是我好友伊查克的父亲,他没必要捏造谎言。令尊已去世,唯有伊查克认识雅时修,只要找到伊查克,必定能更深入了解令尊跟雅时修之间的秘密。”
“该不会……像希斯妮一样,我是被偷抱来的小孩,所以对自己的父亲完全不了解?我根本不是唐博士的女儿?”爱蜜莉惶恐地自言自语。
弗洛斯特用报纸敲一下她的头:“少胡思乱想了!希斯妮是个悲剧人物!未来她该如何面对亲生母亲以及养父母,人生已错乱,从出生那刻起,就因为上一代的恩怨而成为被利用的傀儡。”
“好可怜……”爱蜜莉拉扯弗洛斯特的袖口说,“假使我真的不是唐博士的亲生女儿,你会如何对待我?”
“一定把你赶出去!”弗洛斯特皱眉头,没好气地说。
“啊!某人今天还说我是贴心小助理!马上翻脸不认人!”
“那是客套话,请别放在心上。去给我泡咖啡,万年女佣!”弗洛斯特摊开报纸继续阅读。
爱蜜莉走近咖啡机边说道:“去哪里能买右旋达而丰呢……毒死他!”
“咳!咳!讲悄悄话别让我听到!”
“少爷,这不是悄悄话,是贴心小助理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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