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六 与嗳昧无关的深夜邀请
想要看我的笑脸吗?
还是想要看我真实的脸呢?
我喜欢你,非常、非常的喜欢。
因此,我只想要让你看到我的笑脸。
即便,那不是真实的我,也可以吗?
为了你,即使是不诚实也不要紧。
只要你开心。
在下午上课之前,崇宗在走廊上遇到了唯。
那只野猫已经被崇宗放出去危害四方了,而关于那只小雏乌,它要自己过自己的生活才是正道。
唯踏着轻快的脚步,在楼层间相当快速地移动着,崇宗稍微花了点心思,才绕到她的前头堵住了她。
“唯姐姐,还在忙吗?”
“还好吧,只剩下社团的事情了。”
她放慢了脚步,但还在继续前进,于是崇宗配合着她的脚步跟上。
“弓道社?”
“你怎么知道的?”
_女目姐大人,你对自己的出名度一点都不了解嘛。
“听别人说的……唯姐姐是弓道社的大将吗?”
“哪有,没那么厉害,只是当着社长负责照顾大家的社团生活罢了。”
弓道社的大将,校风纪委员,都是帅气的职位,和唯的个人风格很搭配。崇宗在脑海中稍稍幻想了一下唯的裤裙装扮。只是稍微幻想了一下。
“昨天没有活动吗?我记得你是直接回家了。”
“因为器具送去维护的关系,要下个礼拜才开始活动。”
“三年级生,分配到社团上的精力要少了很多吧?”
“才不会,不要紧的,只是升高中而已。”
唯轻描淡写,一句“只是升高中而已”,就可以看出她的成绩很好,因为她并不是那种会放弃学业的类型。
“崇宗你自己有什么想法吗?”
“哎?”
“关于社团。”唯好奇地眨巴着大眼睛,盯着崇宗看。
“喜欢文艺类的还是运动类的?”她还不知道崇宗已经被某个班长成功劝诱了。
“呃……”这种步步紧逼的提问方式,让崇宗感到有些不太舒服。
“唔……崇宗应该是偏向文艺类的吧?”虽然嘴上没说,但完全可以看出她想着“这么纤细的身材,应该是文艺类的柔弱男生”。
“不,我偏向运动类的。”
这不是逞强,更不是怄气。在同年龄甚至同年龄层里,崇宗都没有输过,而且也不认为自己会输。这是他为了成为自己的神所作出的努力的一部分。
“唉?”唯小小地吃了一惊,看来她更想要一个文弱的弟弟。
“这样啊,那……想要去的社团,决定好了吗?”
“大概有些想法了,这两天决定吧。”崇宗觉得自己社团的现状还是先不说比较好。
“我要去一趟办公室,一起吗?”
“嗯。”
醒酒药还留在身上也不是办法。
转过身的唯,长发微微飘起,一股芳香散入空气之中。跟在她的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崇宗觉得她还真是一个可靠的姐姐。
“崇宗。”
“嗯?”
“虽然说现在问有些太早了……”和刚刚凛然的样子完全不同,欲言又止的唯显得有些羞涩。
“你对未来,有考虑过吗?”
——这哈?
“唯姐姐,你考虑过了吗?”崇宗果断地把这个唐突的问题扔回去。
——怎么突然间问这么正式的问题?
“嗯。我考虑过了。”唯莞尔一笑,帅气之中流露出一缕温柔。
“我啊,将来想要当一名警察。”
“锄强扶弱?”
“不,是维护公平。”
说的也是,锄强扶弱的话,应该更像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游侠之类的吧。
只是——公平这东西,真的存在吗?
与其说是去维护,更不如说……公平,是需要去创造的。因为,现在这个世界,根本就谈不上什么公平。但是,公平有存在的意义吗?比起作为一种权利来被人维护,被利用做各种事端的导火索,公平更像是这个世界的绊脚石。
“对未来有目标,真好呢。”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崇宗还是给了唯一个微笑。
“那么,崇宗呢?”
“呃……这个问题,其实还没有考虑过。”
“是啊,确实问的有些为时过早了。”
顺着时间走下去,那就是未来,也是最为泛滥,根本不配被称作未来的烂俗产物。
比起可以天花乱坠,信口开河的梦想,对未来的考虑,更像是对自己一生的仲裁一样。因为是未知的东西,所以会让人恐惧。
崇宗虽然还看不见自己的未来,但他已经看清了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对于自己的梦想,不是放弃也不是遗忘了。只是梦想太远,现实太近,他要先战胜现实,然后再去追逐梦想。
“抱歉,问了唐突的问题。”
“不,不要紧的。”
“运动类的话,剑道社如何,我有认识的人在里面哦。”
“……”
话题切回社团的事宜,在崇宗正要否决剑道社提案的时候,在楼梯的拐角处,剑道社的人非常应景应时地出现在了那里。
那天被崇宗反将一军的三个二年级生,以及另外几个三年级的学生。
—记得好像是叫做本田,上户,和什么来着,中田?中川?
崇宗突然间对荒木真弓记不住自己的名字感到相当悲伤。
“我觉得剑道社不错哦,除了弓道社以外,就只有剑道社独占一个楼层了。”
唯还在继续说着些什么,沉浸在社团的介绍中,没有注意到崇宗的注意力已经飞到那边的楼梯口了。
男生之间的眼神交火噼噼啪啪,轰隆轰隆,重兵器集火起来声势猛烈……在各自的心中。
——要做点什么来示威吗?
比如牵住唯的手什么的,这想法真是太青春了。
——还是揽住腰当众强吻更耀眼吧!
大叔心认真地给出了意见,这个意见还没登上议会提案就已经被私底下处理掉了。
崇宗身旁的唯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什么。他觉得真不可思议,这种身旁还有别人在的感觉。
“英洽,你也在这里啊。”在崇宗和他们有所动作之前,唯突然朝他们挥了挥手,确切地说是朝他们当中的某个人。
“嗯、嗯!”
一个大个子三年级生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上微微泛红,右手不好意思地搔着自己的后脑勺。肌肉发达的上身和狂乱的头发让崇宗联想到了山地红毛大猩猩,野性十足的猛兽,一掌可以拍飞老虎的猩猩之王。
——这家伙,是那天的……
崇宗想起自己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石本英治。
“你们今年有新社员了吗?”
“啊,听,听说有几个一年级的递交了入团申请书,人还没有看到。”
“那还真是幸福呢,我们弓道社都还没看到新人的踪影。”
“不,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让给你们几个的……”
“英治!”
“是!是!”
“你以为我们弓道社需要你们剑道社的怜悯吗?!”
“不,不是……”
“虽然去年没有拿到全国大赛的入场券,但是,我们今年一定会冲进去的!”
明明比对方矮了好几个头,但唯的气势却完全凌驾于那个男生之上,如此强悍的一面,让崇宗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你就等着吧!我们走,崇宗。”不给崇宗考虑的时间,唯一把拉过他的手,穿过他们上了一个楼层。---
在被拉走的时候,他们朝崇宗射来的目光,堪比伽马射线,崇宗很惊奇人体居然还有这种潜能,超人、超能力什么的说不定还真的存在。
“真是的,那帮剑道社的,不过就是全国第三而已,就看不起我们弓道社!”
唯似乎还在气头上。
“居然在那种公共场合,就肆无忌惮地用那种挑衅的目光直直看过来!”
——不,我想那应该是看向我的。
“所以啊,崇宗,我收回刚才的话,千万不要加入剑道社!”
“……”原来唯也是这么由着性情的人啊!
“怎么样,崇宗,要不要来我们弓道社?!”
“呃……”
乍听之下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提议。在社团里面有熟人,有人能够拉自己一把,能够让自己依靠,一般不会有人拒绝吧。还是这么漂亮的人可以引领自己……
“对不起,我还不想这么快决定。”
“唉?”
“抱歉。”
“哦……”
唯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崇宗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答应比较好呢?
“别在意,啊,办公室就在前面了。”
很快又恢复到了唯原本的样子,带着微笑,走在了崇宗的前面。
——大概会有些小麻烦吧。
大叔心想到了女生心思一向缜密纤细,昨天加入了伊藤友乃弓道社的事,与唯的弓道社的事,这下子变成了棘手的撞车。
“BONE-BONE-BONE……”
从走廊墙壁上的扩音器中,传出了提示音。
“请三年A班,上杉唯,现在立刻来学生会办公室。”
“重复一遍,请三年‘A班,上杉唯,现在立刻来学生会办公室。”
两人不约而同地一起停住了脚步。
“对不起,明明说要一起去的……”
“没事,你先去吧,教室见。”
“真的很对不起。”
看着唯认真的眼神,让崇宗有些惊讶,何必如此认真呢,不过是个小小的口头约定。
“你赶快去吧,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那,我先走了?”
“嗯。”
为了道歉而微微鞠躬后,唯健步如飞地消失在了崇宗的视野之中。
扬起的裙摆之间,露出了白晰的大腿,光滑而不带有一丝赘肉,怪不得运动型的社团在女生之中会越来越受欢迎。
不过假如唯真的和崇宗一起去办公室的话,那才是困扰吧……一个新来的转学生,还带着一个女生,校风纪委员,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的吧。
“打扰了。”
“请进。”
荒木真弓的位置依然是空的。
“请问……荒木老师有回来过吗?”
“没有哦,好像是已经不在学校了,她下午也没课的样子。”
“这样啊,谢谢你,老师。”
“不客气。”
空空的位置让崇宗有些不习惯,但这已经不在他眼中世界的范畴之中了。
伊藤友乃的弓道社……应该说是弓道同好会,暂时还没有下文。于是,放学后崇宗选择了直接回家,也就是所谓的回家社,在东宪中学中属于传说级别的隐藏社团。走在回家的路上,能看到不少翘掉社团活动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在路上。拐过一个路口,崇宗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嗯,速水?
站在小巷里的确实是速水英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别校的女生。
两个人靠得很紧,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不过从这种亲密程度来看,应该是男女朋友的关系。
“上杉!”一个不留神的闪躲,崇宗被速水看到了。
“呃……”崇宗尴尬地回了他一个笑脸,这种时候打扰别人似乎不太好。
“那个……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等等嘛~”速水和那个女生挥挥手后,朝崇宗跑了过来。
“不要紧,反正我们刚好告别了。”
“哦……”
——这上演的是哪一出,扔下自己的女朋友来找我?
崇宗感到一阵恶寒,浑身鸡皮疙瘩。
“怎么样?”
“什么?”
“她啊,觉得怎么样?”
——是特意来炫耀的吗?
“嗯,长得很漂亮啊。”不过以速水的资本,这种程度也算是很正常的。
“嗯嗯,我也这么觉得。大概可以排到第三了。”
“第三?”
“啊,不,没什么。”速水有些慌张地摆了摆手,眼神看向墙角的垃圾桶。
“对了,别在学校里说啊。”
“……哦。”
从这态度来看,速水果然是个花花公子。棱角分明的脸孔,高大挺拔的身材,在这个先入为主的时代,受到欢迎也是正常的事情。就好像权力高度集中的君王容易变得暴虐一样,拥有先天资本的人,也是很容易被自己的欲望所支配。
“速水你不用参加社团活动吗?”
从刚刚两人甜蜜的样子来看,应该是一放学就黏在一起了。
“也不是,只是我们社团要下礼拜才开始活动。”
是巧合吗?
——因为器具送去维护的关系,要下个礼拜才开始活动。
“速水你是什么社团的?”
“弓道社。”
——还真是巧合。
崇宗觉得让这家伙和唯在一个社团真是一种潜在的危险。
“上杉你呢,决定了没有?”
“还没有。”
“那不如一起来弓道社吧。”
“呃……”
“不用犹豫啦,弓道社的学生中有很多美女哦,二年级生里有两个学妹,一个姓伊藤,一个姓片雾。然后啊,三年级生里,有一个超漂亮的,浑身散发着一股凛然的气质,啊……好想和她在一起……”
崇宗知道他在说谁。
“说起美女,今年的一年级新生里面,有一个在图书馆当管理员的女生,记得是叫仓重忧,是那种贤惠文静类型里面的极品哦……只可惜找不到建立关系的契机啊……”
“你到底是去社团里干什么的……”
——你到底是来学校搞什么的……
崇宗觉得如果自己是女生的话,肯定会就地把速水英二从世界上抹杀掉,因为他实在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
“所以说还是弓道社的女生比较实际。”
“可是啊,我从初一开始努力,花费了一整年,和社长的关系……连一点点,就只是这么一点点,都没有拉近……”
——别无视我的吐嘈。
“话说那位学姐也姓上杉呢。”
所有的巧合都撞在一起了。
“上杉你知道吗?她叫做上杉唯,其实就是我们班的学生一”
“是啊……我是有听说过她。”崇宗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乐趣盎然地听速水唱独角戏。
“明天在班里我指给你看吧,是一个留着马尾很帅气的女生哦!”
——嘛,这我都知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她身为风纪委员,所以至今没有男生成功过。”
“……这样啊。”
“嗯,超帅气,只要她一出场,所有男生绝对服服帖帖。而她在女生中的人气更不用说了,据说有女生喜欢她哦。”
崇宗脑海中自然浮现出了全校学生抬着巨大的轿子,唯穿着华丽的衣服躺在上面的场景。不过……要让上杉唯发出那种“噢~呵呵呵”埃及女王一般的笑声,估计是不可能的吧。
“啊……唯社长……”
崇宗身旁的速水一边说着,一边进入了神游状态。
“那个,速水,我走这边。”
无论是谁,都会想要尽快逃离这个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有些危险的人。
“唯前辈……”
看来,他已经可以自动屏蔽周围的杂音了,假如继续和他一起走的话应该很危险。所以即便是要绕路,崇宗也无所谓了。
为了和速水分开走,崇宗不得不走入了公园。速水那家伙的家居然就在上杉家附近。
公园里栽种的都是常青树种,即便是到了秋天,也都还是一片碧绿。树叶在风的戏弄之中,发出沙沙的响声,然后,在这沙沙的响声之中,混杂着的是?
哭声?
崇宗想起了这个公园,那天晚上和荒木真弓一起走过的也是这里,那时候,也有听到若隐若现的女孩哭声。
寻着这似有若无的哭声,崇宗走到了一棵硕大的榕树之下。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正压抑着自己的音量,小声哭泣着。
—那天晚上听到的也是她的哭声吗?
“怎么了?”崇宗在小女孩的身前蹲了下来,把头降低到和她同一个高度。
“呜……呜……”她似乎不想理睬崇宗的样子。
这种时候是不是应该摸摸她的头之类的?崇宗决定把自己在福利院里练出的对付小孩的办法拿出来。
—而把一些太过现实的猜疑先放在一边。
“那个,先不要哭好吗?”
“呜……呜……”
“哥哥可以帮你什么忙吗?”
“呜……呜……”
“不说出来的话,哥哥是不会知道的。”
“呜……呜……”
“一直哭的话,眼睛会肿起来变得像翻车鱼那样哦~”
“呜……翻……翻车鱼是什么?”
“哼哼,不告诉你哦一”
对话的引导起了作用,崇宗站起身来,看了一下四周,找不到其他人,更不用提她的家长了。
“什,什么是翻车鱼……大哥哥?”
对翻车鱼的好奇胜过了哭泣的欲望,女孩的哭转为啜泣,渐渐停止,只是一脸不明白地盯着崇宗,翻车鱼对小朋友来说还真是新鲜。
“翻车鱼啊,是一种长得很搞笑的鱼哦。”
让小女孩停止哭泣就是成功的一半,崇宗把注意力转移到对环境的观察上。抬起头,榕树宽阔的树盖映入了眼帘。在这片绿色之中,似乎还有一点红色。
他垫起脚尖,眯起眼睛,仔细看了一下,似乎是一条红色的发带。
低下头,崇宗再次观察了一下这个小女孩,左边的马尾上绑着两条红色的发带,而右边却只有一条。那么问题本身,以及解决问题的方法,就一并得出了。
没有想太多,只沉浸于这一刻成就感的崇宗,在这里当了一回笨蛋。
“你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哦。”
崇宗把书包放在树角,挽起袖子,利落地爬上了榕树。榕树的表面非常粗糙,降低了攀爬的难度。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崇宗就把红色的发带拿了下来。
“小妹妹……”
只是,刚刚那个双马尾小妹妹却已经不见了。崇宗在此刻拿到了“上当受骗的大笨蛋”的称号。
_人呢?
当然,他自己是不知道的。崇宗提起书包,在四周转悠了一会儿,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双马尾小妹妹的身影。
她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去了哪里,崇宗一点头绪都没有。刚才,他因为找到了帮助她的方法,过于兴奋,从而放松了对她的关注。
“……”
叹气沮丧灰心都不能给事情带来转机,崇宗把红色的发带放入口袋中,走出了公园。
从公园出来之后,迎面是一间小学,只要沿着这所小学的外墙一直走,就可以到上杉家。
——市立小学?
崇宗看着校门口的金色大字,觉得有些熟悉。
——“哦,对了,忘记跟你介绍了,我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做上杉唯,今年十五岁,在东宪念初三:小女儿叫做上杉有希,今年十二岁,在市立小学念六年级。”
——这里是有希的学校吗?小学生应该很早就放学了吧。
在崇宗这么想着的时候,几个小学生……不,应该说是一群小学生,从校门口走了出来。
而且阵形也相当的奇怪,请容许在这里用上“阵形”两个字,不是三三两两,零乱的一群,而是众星拱月仿佛黑帮(在日本叫做“组”的东西)一般,一群手下围绕着老大一样的走法。
而那个“月”,对崇宗来说也毫不眼生,上杉有希,处在队伍的正中央。
—记得我昨天所看到的,应该是阳光的碎短发,可爱甜美的小妹妹这种形象。
“喂,那边的,不要脱队!”有希微微张口,声音虽小,却一字一音,都充满了不容反抗的威严。
“对不起,有希姐!”
有希的斥责立刻得到了回应,在她的声音消散在空气中之前,那个游走在队伍边缘的男生立马回到了队列中,不单单是如此,整个队伍也是“唰”的一下变得更加整齐。
——有希姐?
崇宗惊讶得合不拢嘴,闭上眼睛,开始唠唠叨叨地默念。
一秒。
那女生不是有希。
两秒。
那女生不是有希。
三秒。
那女生不是有希。
崇宗睁开了眼睛,有希依然威风八面地走在队伍的正中间。
——我记忆中的有希到哪里去了?那个容易害羞的可爱的小妹妹去哪里了……
明明看起来就是上杉有希,今年十二岁,在上小六的妹妹,但是这种阵势却让崇宗无法把她和昨天在家里,那个害羞无比的小女孩联系在一起……
现在的上杉有希,看起来更像是幼年化的上杉唯,英气飒飒,充满了领导力与指挥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身旁这队小学生管理得服服帖帖。
——在被她发现之前,先走小巷回家吧。
崇宗觉得这个时候碰面必定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有希来说。明明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却弄得跟做贼一样。
每个人都有另外的一面……还是该说另有隐情。
崇宗用有希的隐私权作为反驳的有力证据,让自己不再去追究这件事情。乖乖地当一个好学生吧,回家扮演一个好养子。
虽然崇宗是这么想的,然而今晚却注定是格外漫长的一夜……
“兹兹、兹兹……”从门那边传来了电铃声。
“崇宗,麻烦你去开一下门。”上杉田野的声音从屋子深处传来,他正在浴室里洗澡,崇宗把手中的书包放到地上,走向玄关。
崇宗也才刚刚回到家里,家里只有上杉田野和他。
“稍等一下,马上就来了~”崇宗大步流星哗哗哗地跨着大步子。
“兹兹、兹兹……”仿佛不耐烦一般,电铃再一次响了。
这种按法崇宗还是第一次听到,与唯标准的“兹兹……”以及雪乃姐贪玩的“兹、兹、兹、兹……”都不一样。听起来就好像是不够高,只能按一下,再按一下的感觉。
按下把手,把门拉开,一张粉嫩可爱的脸蛋映入了崇宗的眼帘,只是……
只是眼神在一瞬间有些异样。
看到崇宗堵住门口而没有作为,她的嘴巴蠕动着,想要说些什么,崇宗赶紧把注意力拉回现实。
“欢迎回来,有希。”
“嗯。”
崇宗侧开身体,让她走进来,同时把门关上。只是刚才那个眼神还是让崇宗颇为在意。
怎么说呢……应该是那个吧。比如说崇宗是麦x劳的服务员,有一天柜台来了一个阿婆。
崇宗:“欢迎光临,请问需要点些什么?”
阿婆:“我要一份麦X劳。”
崇宗:“……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呢?”
阿婆:“我要一份麦X劳。”
崇宗:“哎……您是要汉堡、鸡翅、薯条、蛋挞还是鸡块呢?”
阿婆:“什么乱七八糟的,我要一份麦×劳,一份麦×劳!”
崇宗:“呃……请您说明确一些好吗?我不太明白。”
阿婆:“连这都不懂吗?!我要一份麦X劳!”
大概就是这种情形吧,崇宗看那位阿婆的目光,大概就是刚才有希看崇宗的目光。还真是费解,为什么会莫名的出现这种复杂的目光?
明明崇宗唯一和她的交流,就只有“大哥哥,妈妈说过死很痛的,不要去死啊……”这一句话而已。说起来还真是可悲。
跟随着有希蹦趾蹦趾的脚步,崇宗也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学校的作业出乎意料的少,是因为第一天的缘故,还是因为适应了原本学校的题海地狱,总之,崇宗的作业已经在学校里解决掉了,把需要预习的课本分类放在桌上后,崇宗的目光扫到了放在一角的九节鞭。
随之,在学校发生的不悦记忆一并插入了崇宗脑海。
——没有必要吧。
虽然有一点想要把它带在身边的冲动,不过崇宗的理智还是把这股冲动给抹杀了。
——夫地形者,兵之助也。料敌制胜,计险隘远近,上将之道也。
这里尚算不上是崇宗的主场,所以他走不惹事主义路线。
即便因为冲动犯了错误,但只要有心,应该还是可以弥补的吧。带着这样随便的想法,崇宗在书桌前坐下,开始和课本进行轻量级别对打。
“兹、兹、兹、兹……”这一次响起的是印象深刻的电铃声。
——看来雪乃姐根本没有带钥匙的习惯。
“稍等一下,马上来了。”上杉田野还没有从浴室里出来,崇宗扔下笔再一次朝玄关走去。
“啪哒啪哒”,脚和木地板之间发出的清脆旋律。
当崇宗到达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有希在费力地拉着把手。刚才的“啪哒啪哒”是她。崇宗走到她的身边,帮她把门把手拉了下去。
“嗯?”有希迷惑地抬起头,正好和崇宗的目光对上。
——“别来碍事!”
——唉?
“谢、谢谢。”有希腼腆的道谢之后,“啪哒啪哒”地跑回去了。
—刚刚的那个“别来碍事!”的目光是什么?错觉吗?
“小宗宗~”
虽然早就知道回来的人是雪乃姐,但她的行为却总是超出崇宗的常识。不给崇宗丝毫逃脱的机会,她就两手提着食材,给了崇宗一个大大的拥抱。
“欢迎回来,小宗宗。”
——明明回来的人是她。
“嗯。”
雪乃姐更加用力地把崇宗抱紧,尽管这个动作很成功地增加了亲密度,但……很遗憾的,袋子里的大葱,刚好插到了崇宗的屁屁。
注意到这件事情的大概只有受害者。受害者努力把自己的屁屁移开,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嗯?你的手怎么了?”
“手?”
雪乃姐把食材放到地上,抓起了崇宗的手。她的手非常细腻,而且很温暖,让原本对这亲密待遇有些抗拒的崇宗,都不知不觉放松了下来。
“被什么锐器划破了?”仔细观察了一下崇宗手上的伤口后,雪乃姐拉起他的手就往客厅里走。
——真是的,雪乃姐也好,唯也好,都喜欢拉起人就不顾一切地带走。
“不小心被书页划伤的。”崇宗知道这是今天爬树的时候不注意弄伤的。
“是吗?”雪乃姐投来的目光相当锐利,崇宗有自己被完全看穿的感觉,有点可怕。
“呃……是的。”
“……算了,以后自己要小心。”
——搪塞过去了吗?
“还有,说谎是不好的哦,小宗宗。”
“……对不起。”
——还是被看穿了。
不过雪乃姐这种不追根究底的作法,还真是让崇宗看到了她难得成熟的一面。
“来,在这里坐好。”崇宗在沙发上坐下,雪乃姐拿着消毒酒精和创可贴帮他处理着伤口。
如此亲切的关怀,还是第一次,对崇宗来说。尽管这是个不起眼的伤,却得到了如此认真的对待,
崇宗还记得自己小时候——
有一次,崇宗摔破了膝盖,看着血淋淋的膝盖,他忍住想要哭的冲动,跑到了偏执狂光头院长身边。
“院长……”
“怎么了?”
“膝盖……”
“膝盖怎么了?”
“破了……”
“嗯,是破了。”
“……”
“还有什么事吗?”
“……”
这种对话让幼小的崇宗惊愕得说不出话来,甚至都忘记了疼痛……偏执狂院长那个冷血的魔鬼,光头大概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那时候的崇宗打从心底这么觉得,所以他决定一定要做一个善良的好人,这样子才不会晚年光头。
真是对不起了……晚年光头的爷爷们。
“嗯,这样就好了!”雪乃姐“啪”地拍了一下手,站了起来。
“谢谢你,雪乃姐……”
“啊,等等!”在崇宗说完话之前,雪乃姐把两只手按在了他肩膀上。
——不是包扎好了吗?
崇宗抬起头看向雪乃姐,却发现她的脸已经近在咫尺了,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连鼻息都可以感觉到。
——等等!!!
“Ch~u~痛痛,痛痛飞走啦…”柔软的嘴唇贴上了崇宗的额头,片刻的温暖之后,留下了微微湿润的痕迹。
“以后要小心点哦,小宗宗。”雪乃姐若无其事地给了崇宗一个微笑,转过身离开了。
留下目瞪口呆的他。
“……”
直到五分钟之后,崇宗才从惊讶之中恢复神智。
——这个,难道是传统风俗?
崇宗用手摸了一下额头,湿湿的印记确确实实存在着。
——总觉得刚刚似乎发生了一件非常丢脸的事情。
——以后还是不要受伤的好。
“兹兹……”
“马上来,稍等一下。”听到铃声,崇宗条件反射地回答了。
这个标准的按铃方式,是唯。
“啪哒啪哒。”
细碎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有希小小的身影从崇宗的视野中穿过。
——她还真是喜欢开门呢。
轻松追上了有希的步伐,再一次帮她拉开了大门。崇宗原本还以为她会再一次羞答答地说一声“谢谢”,不过她却“蹦跶蹦跶”地跑回去了。
“你回来啦,崇宗。”
“嗯,欢迎回来,唯姐姐。”
“我回来了。”
这种繁琐的打招呼,在上杉家是不得不遵守的惯例,不过,崇宗并不讨厌。
关上门后,崇宗和唯一同走进屋子。
“社团决定了吗,崇宗?”
——非要这么一上来就真刀真枪的直逼要害吗?!
“还没有。”
“没有喜欢的吗?”
“也不是……”
“也不用太着急,我当初也是到最后一天才决定的。”
“嗯?”
“别看我这样,当初也是犹豫了很久。”
“哦……”
还以为唯应该是更加雷厉风行一点的性格,但在选择上似乎并没能贯彻这一特性。
“那么,我先去写作业了。”
“嗯,我也回房了。”
虽然很担心如果唯知道了自己加入了另一个弓道社会怎么样,但眼下还是顺其自然更好。若是可以的话,崇宗希望伊藤友乃能够放弃建立新弓道社这个想法,毕竟唯都已经三年级了,这年过后,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有过什么关系,都将烟消云散。
和课本互相殴打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当然,玩乐的时间过得更快。
吃过晚饭后,崇宗坐在沙发上和上杉田野一起看着报纸。这时候,他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的衣角。
“有希?”侧过头,崇宗看到有希脸红红地站在身边。
“哥哥,过来一下。”
她松开手,“啪哒啪哒”地跑到了客厅的角落里。崇宗从沙发上站起,似乎看到上杉叔叔的嘴角微微翘起了一些。
——这大叔又在想什么了……
为了配合有希,崇宗蹲下身子,把头降低到和她同一条水平线上。有希的粉唇微微蠕动着,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开口。
“哥哥……”
“嗯?”其实有希会主动找崇宗说话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今天午夜,请到我的房间来。”
“……”
崇宗无法想象自己此时的表情。如果有面镜子在旁边的话,大概是蠢到可以看清的嘴脸。不过,有希却没有理会崇宗定格住的笨蛋表情,“啪哒啪哒”地跑走了。
于是,崇宗就如此呆呆地蹲在了原地,就像是便便的时候遇到了困难一样的姿势,也是本多胜雄昨天请假在家时,采用频率最高的一个动作。
直到哈雷彗星又绕太阳系旅行一圈后,崇宗的大脑机能才恢复。
一般……这种时候,她不应该再重复一遍,以让我确定有没有听错的吗?
我想,我应该是一个健全的、健康的初中生。因此不可能出现什么幻视、幻听之类的症状。
可是……我刚刚听到了什么来着?
夜晚不理会崇宗的苦苦阻挠,照样子降临了。明明早早地把作业、预习都做完了,可崇宗却和睡眠无缘。
现在,崇宗一点都不想睡。而且……也不能睡。都是因为那句话。
——“今天午夜,请到我的房间来。”
时钟还在嘀嗒嘀嗒地走着……
“啊…一为什么才九点啊……”
虽然崇宗很想要直接去有希的房间问清楚,可是……这个时间小学生应该已经睡了,而有希的房间就在上杉田野、雪乃姐房间的隔壁,要想不被发现地进去,是不可能的。
当然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一个初中三年级的男学生在大半夜进入一个六年级小学女生的房间……
——烦一烦一烦死了!
最让崇宗难受的就是这种想要做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的状况。他抓起放在角落的九节鞭,开始甩来甩去。
“呼啦呼拉”,九节鞭切割着空气,虎虎生风。
崇宗当然明白这样做没有用,只是发泄一下力气而已。力气很快就消耗光了,他百无聊赖地翻弄着自己的书包。
——哎?有些不协调的感觉。
崇宗把书包中的东西全部倒出来,仔细检查了一遍。
钱包有些不对。
因为校服的西装裤口袋很小,所以崇宗把钱包装进了书包,虽是无法整日贴身接触,但对于自己的书包,他还是相当熟悉的,就像是恋人一样的细心呵护对待。
而此刻,他发现他的恋人似乎出轨了。虽然崇宗的钱包原本并不是很胖,但,此时,却明显地变瘦了。
怀着不好的预感,崇宗把钱包打开。
OH NO~~~NONONONONONONO!!!
空空如也。
崇宗用手揉了揉眼睛,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小心万分地重新看了一遍。
空空如也。
他一下子就呆掉了。
假如是漫画的话,此时应该会有个全身灰化的特效,然后一阵风吹过,他全身化作晶莹的粉末,飘过祖国大地,化作滋润下一代新生命的养分。
崇宗郁闷得想要就这么变成一坨化肥。他一个月的零用钱,那个吝啬的院长给他唯一的一笔钱,就这样子和他天人永隔了。
——难道我以后只能烧钱给我的钱包了吗?
——不不不……不对啊!
——是我的钱包以后只能在冥府烧钱给我了吗?!
—那有什么用啊!
——我这个月的生活要怎么过?
——我的午餐怎么办?
——我的便当要去哪里领?
咳咳,要是领了就剧终了。
——我的人生怎么办?
——阿,不,好像还没有这么严重的样子。
——不对,已经很严重了,严重到自己对自己吐嘈的程度了!
——不行,崇宗,你要冷静下来!
——对,冷静下来。
——好了,冷静下来了吗?
——大概吧。
——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有。
——再想想。
——好像有。
—那个双马尾的小妹妹!
崇宗的双眼一下子放射出万丈光芒,他明白了原来不单单是剑道社那些人可以用眼睛发射出伽马射线,他自己也能放点镭射什么的了,他有这样的感觉。
心情大好的他,已经确定了案发的时间与地点,以及主要嫌疑人。
是的,也只有那个时候了,他在公园把书包放在地上,自己爬到大榕树上去拿发带的时候。
——原来如此……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么容易就上当了。
崇宗万分无奈地躺到了床上。这个社会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有点万念俱灰的感觉。
——明明看起来是一个毫无心机的孩子,却……
崇宗宁可相信,她是被人唆使的,或者当时还有第三者在现场。
视野慢慢灰暗下来,不知不觉中,崇宗进入了梦乡。
嘀嗒
嘀嗒
嘀嗒
由于还穿着校服,再加上不太舒服的睡姿,让崇宗从睡梦中苏醒了过来。看了一下时钟,已经十一点半了。
——赶紧把睡衣换上睡觉。
崇宗懒懒地爬起来,在黑暗中摸索着睡衣。
嘀嗒
嘀嗒
——好像忘记了什么?
嘀嗒
嘀嗒
崇宗把迷迷糊糊的目光投向时钟,为什么自己的耳朵会对时钟的走动这么敏感呢?
嘀嗒
嘀嗒
再过一阵子就是零点了。零点?午夜?
——“今天午夜,请到我的房间来。”
——还真是忘记了不得了的大事。
崇宗就这样坐在了床上,等待着这最后半小时的流逝。穿着睡衣进入妹妹的房间毕竟不好,还是穿着校服好了。
“嘀嗒嘀,叮咚……”
时钟发出悦耳的风铃Ⅱ向声。终于到达了午夜。
崇宗认为这里需要强调一下,而且是不得不强调一下,他是一个正直的人。
即便他现在鬼鬼祟祟地溜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在走廊上前行着,他的内心依然是非常正直的。虽然正直的他现在正像是一个做着见不得人勾当的,唯恐被发现的坏人。
但黄天在上,崇宗的内心就像是赤道线一样笔直,绝无虚言。
被黑夜笼罩着的家中一片漆黑。凭借着记忆,崇宗摸索着,尽力不发出声响,来到了有希的房门口。屏住呼吸,寂静无声,确认了一下家里的人都切实睡着了之后。
“叩叩……”
用最小的音量,敲了敲有希的房门。
异常的安静。
也是,现在是午夜嘛。竖起耳朵,也只能听到一些细细索索的声音。胆战心惊地等待了数分钟后,有希的屋子里并没有任何响动。
——果然是我听错了。
——应该是水土不服什么的,让身体状况出现了一些偏差,才会出现幻听吧。
——再怎么说,那么害羞的有希,不可能对我说出这种话的。
以崇宗一贯的作风,应该是多确认几次才能最终确定,但现在却装模作样地弄弄后就暗示自己该撤退了。
总之是松了一口气,崇宗转过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即使是有什么事情,她也可以正大光明的和我说,何必挑一个这么暧昧的时间和地点呢?
——赶快回去睡觉好了。
“等等。”熟悉的声音让崇宗瞬间石化。
“进来。”虽然很小声,但崇宗确实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以及,有希的嗓音。
但身体石化着,不能动,即使能动,崇宗也没有转过头去的勇气。
他真想说一声,“抱歉,我中了石化,有事明天再说吧,总之我先传送回房间了。”同时不断的强烈的激烈的剧烈的暗示自己,这肯定又是幻听……
这自我暗示的强度已经接近催眠了……
“快点进来……”
只是有希的声音就是最现实的现实,无法逃避。即使压低了音量,但确确实实可以听出当中的急迫。
就算是幻听,崇宗想,也应该要回应一下。他转过身子,仿佛可以听到石化的身体掉落细小石屑的声音。
有希娇小的身躯,此刻正站在他的身前。身上穿着一件稍微宽大一些的白色睡衣,映衬着孩子特有的白皙肌肤,如同娃娃一般可爱。
——看来连幻视都出现了。
“进来。”
有希侧过身子,崇宗极度机械地走了进去,尴尬地掉了满地板的石头渣。然后,崇宗听到了关上门,上锁的声音。
上锁的声音……上锁的声音……上锁的声音……
崇宗的心里冰凉凉的。
——这是什么发展?
“请坐,哥哥。”
小心翼翼地接过有希递过来的坐垫,崇宗盘腿坐在了地上。
——其实我还是有些不太清醒。
“请等一下,有希。”崇宗用指甲掐了一下自己的耳垂。
——痛。
“有希,捏我一下。”
“唉?”
“捏我一下。”
“哦……”有希嫩嫩的手指触碰到了崇宗的脸颊,应该说,感觉不坏。然后用力捏了下去。
——痛!超痛的!
“哥哥你怎么流眼泪了?”
“没什么,只是困了而已,眼睛很酸。”
总不能说痛得流眼泪吧。总之,崇宗终于确定自己清醒了。
——看来这些都是真的……我这大半夜的真在妹妹的房间里。
崇宗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莫名的有一种犯罪的感觉。
“特意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呢,有希?”
但也不过是一种错觉,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崇宗还不至于犯那种低劣的错误,虽说他是青春期的孩子,却有着一颗大叔心呀!
“其实……唔……”有希扭扭捏捏地支吾了一会儿后,也拿了一块垫子,在崇宗身前坐了下来。
“哥哥……”
“是?”
“你、你看到了吧……”
“嗯?”
“你看到了吧!”
上杉有希略微提高了音量,同时两手压在崇宗的膝盖上,身子前倾,可爱的小脸逼近了崇宗的脸,一副想要推倒崇宗的气势……让崇宗有些手足无措,只能双手撑住身后的地面,尽可能的后仰来与这咄咄逼人的小妹妹拉开距离。
“看、看到了什么?”
——就是你跟我说“你看到了吧”,我也不知道你指代的是什么啊?
“就是,就是学校门口,我看到你了!”
“学校门口?”
——有希说在学校门口看到我了?
崇宗检索一下记忆,好像回忆起了不得了的东西。
“呃……看到了。”
听到崇宗坦白招供,有希也放松了下来,原本就松松垮垮的睡衣,让她胸前的肌肤毫无遮掩的暴露在了崇宗眼前。
“那个,有希,可以稍微退开一些吗?”
请相信崇宗没有起邪念,他在第一时间就把眼睛瞥向了房间里的泰迪熊,千真万确,崇宗什么都没有看。
——泰迪熊可以为我作证!
假如那房间里真的有泰迪熊的话。难道不存在吗,泰迪熊?大概是存在的,为了崇宗的清白考虑。
“嗯,好的。”
有希乖乖地退回了她自己的坐垫上,崇宗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大半夜的血压升高还真是有点辛苦。
虽然崇宗看到了有希的另一面,但此时,在只有崇宗在的情况下,有希也还是保持着一副可爱小女孩的模样。
所以说,这应该是分作家内用,家外用。或者说,亲人用,亲人以外用……
——把我当作了亲人吗?
一股莫名的感动,汇成暖流,流淌在崇宗心底。
“哥哥。”
“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有希在坐垫上坐正,绷紧了表情,一脸严肃地看着崇宗。
“嗯,好的。”
其实对于人有很多个面,崇宗是可以理解的。大家也只是为了活得更轻松,相处得更愉快罢了,没什么好责怪的。
而且,他也是这样。
——只不过,她还只是一个小学生,就不得不做到这个地步吗?
日本的孩子还真是早熟,真是辛苦。
“我会认认真真地帮有希保管好这个秘密,尤其是对雪乃姐、田野叔叔以及唯姐姐。”
“嗯,谢谢。”
认认真真地许下保守秘密的承诺之后,崇宗站起身准备离开。
“那个……”
从背后传来有希的声音,崇宗回过头,她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哥哥,你不问些什么吗?”
看来,即使只是小六的孩子,也已经对这个社会颇有了解。
“我不会问的。”崇宗俯下身,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只要知道有希想要让我知道的就可以了。”
有希睁大了眼睛,满脸的惊讶。
“谢谢你,哥哥。”
“不用客气。”
即便是有那样的一面,有希依然是一个好孩子。
“早点睡哦,睡眠对小孩子可是很重要的。”
“嗯!”
有希对崇宗露出了大大的,略微羞涩的笑脸。
小孩子的纯真,无论如何都看不厌,即便崇宗对小孩子并不怀有什么特别的感情,不过,有一个有希这样的妹妹,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情吧。
章之七 肆意张狂的底线
所谓的成熟,
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负责。
所谓的青涩,
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逃避。
对待与被对待。
很多时候,并非是别人不相信你看不起你,
而是自己太高看自己了。
在叫嚣着“我已经长大了”之前,
拿出一些能够证明自己的事物是否更为重要?
崇宗走出有希房间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一点了。当崇宗要走回房间的时候,他旁边的厕所却突然打开了。
“啊!”从身侧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自然也把崇宗吓了一跳。
“雪乃姐?”
平时挽成发髻的秀发,此时放了下来,长长的头发直垂到背部,让崇宗有些没有认出来。
“小宗宗,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定了定神后,恢复到了原来的雪乃姐,语气没有崇宗想象中的那么严厉,只是困惑。
“呃……我起来上厕所。”
“嗯?”
——不至于吧……在这种状况下也能一眼看穿我的借口?
雪乃姐此时透出的锐利目光让崇宗不寒而栗。
“你习惯穿着校服睡觉?”
——该死……忘记这个漏洞了。
“呃……刚刚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所以没有换。”
“哦……以后要记得换了再睡哦。”
睡意让眼神变得有些迷茫,雪乃姐随意地朝崇宗挥了挥手,走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逃过一劫。
崇宗走进厕所里迅速洗漱之后,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漆黑的天花板总是容易让人陷入思考。
即便自己已经知道了有希的另一面,她刚刚的表现,依然是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只是说的话比之前稍稍多了一些。
——她区分两面的标准,是家人和外人吗?
—那是说,已经把我认定为家人了吗?
——还是……我考虑得太简单了?
崇宗想要回想起自己小学六年级时的心理状况,不过,压根就没有印象。
小六的孩子,需要表现出两个面貌本身就是稀有的存在了,在这之上,还有更深的心机的话……
崇宗摇了摇头,只是为了加强对这种无稽猜想的否定。
——根本就没有必要考虑那么多。
得出结论后,崇宗开始用心理暗示催睡。
这时,刚刚雪乃姐的面庞在脑海中闪现了出来。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泛红的眼角,在她洁白的脸上格外醒目。
为什么?
所能冒出的思维片段,仅仅只有这三个字。根本就是毫无头绪,浪费时间。抛开无端的思绪,崇宗把自己赶入现实之外的梦境之中。
更衣洗漱晨练结束后,崇宗正坐在椅子上享用着早餐。每天早晨跑十公里的习惯,崇宗已经坚持很多年了。
“早安,爸爸,崇宗。”换上了校服的唯,一边系着领花,一边坐到了崇宗身旁。
“早啊,唯。”
“早安,唯姐姐。”
不经意间想起了昨天的事情,崇宗揣度着用词,看向身边的唯。
“唯姐姐。”
“嗯,什么?”
“昨天广播的通知是?”
“广播?哦,没什么要紧的。”
“这样啊。”
唯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她的早餐,既然如此,崇宗也不好追问。
昨天下午,唯明明非常热情,甚至热情得有点算是强迫地要求崇宗去找一家社团加入,但昨天回到家后,态度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
崇宗所能猜测到造成这种影响的,只有那个广播了。
被叫去学生会后,发生了什么?
只是当事人没有想要说明的意思,所以……崇宗也只能适可而止。有些人会介意别人自行深究,而有些人则总是被动的等待着被人来深究,等待着别人来了解自己。
这样的两类人,让人际交往变得困难。
——“为什么你总是强行干涉我的生活?”
——“为什么你总是不肯主动来了解我?”
崇宗不会读心术,所以选择了最为中庸,最不容易伤害别人的人际交往方式。
——即便我真的很讨厌中庸。
早餐很快就结束了,虽然好几次想要开口拒绝和唯一起上学,但最后都还是没有说出口。拒绝一起上学的理由,倒不是因为剑道社的那几个男生,而是崇宗有别的事情要做。
关乎他的银子的重要事情。
只是没有恰当的理由,信口胡诌的话,目光锐利的雪乃姐,城府深不见底的上杉田野,以及直觉相当准的唯,面对这可怕的三重检验,崇宗实在是没有铤而走险的勇气。
于是又变成了两个人一起上学的状况。
今天依然很早。微亮的天空中,只有几丝云彩,增添了苍穹的无边浩瀚。
和空旷的天空类似,地上的街道也没有什么行人,当然,学生也是几乎没有。
“为什么唯姐姐要这么早的去上学呢?”
“因为我是风纪委员啊。”
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仿佛这就是她的天职。
——说的也是。
“那崇宗呢?”
“呃……习惯吧。”
“习惯?”
“因为起得很早,所以一向都是很早到学校。”
“为什么?”
“最初的理由已经忘记了,只是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样。”
——为了摆脱这纤弱外表的身材,这种话,崇宗难以启齿。
“真好啊……”
“呃?”
“要是每个学生都像崇宗这样,我就解放了……”
唯闭上眼睛,嘴角露出了笑容,似乎是在想象着全校无人迟到的情形。
“那个,唯姐姐……”
“什么?”
唯依然闭着眼睛,看来很享受“全校无人迟到”的想象。
“当风纪委员开心吗?”
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唯皱了皱眉头。
“虽然不高兴的时候很多,但也正因为这样,开心的时候才会更有感觉吧。”
“果然唯姐姐很适合当警察。”
“呵呵,是吗?”
国内的学校是没有风纪委员的,比起日本学生干部,国内的大学学生会干部简直就是“保姆”的美化形容词罢了,不但没有什么实权,还要做各种没有意义的事情,无非是帮老师跑腿,维护自习的课堂纪律这些无趣的事情,偶尔开个主题班会什么的,还要在老师的监督之下,稍微想做一点事情,总是被“和谐文化”所压制着。
学校到底还是个让人学习如何生存的地方,尽管这并非是他们的本意。
两人在谈笑之中,很快就到了学校。值得庆幸的是,今天没有碰到其他学生。
唯有公务在身,而崇宗也不急着立刻去初三(A)班,虽说已经没他的事了,不过崇宗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去了初二(C)班的教室。
空旷的教室尚没有学生到达,放在教室后排的盆栽植物几近枯萎。摸摸耳朵,崇宗放下书包,提起放在柜子里的水桶,当起了义务园丁。
——缺乏爱呢。
灌溉并不能立刻看到成效,但这份期待会让之后见到的成果更加美味。
没能利用上学的路上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情虽显遗憾,但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弥补,也就显得没那么遗憾。崇宗就近找了张椅子坐下,脑袋空空的,看着这间同样空荡荡的教室,有一股莫名的感觉。
很安心。
只是这份宁静,没多久就被打破了。
“早上好一代班。”
所谓的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也就是这么回事吧。从这如同菠萝淋上炼奶一般,甜得腻死人的声音,就知道来的是原村加奈了。
“前天的莲藕很棒哦,谢谢你的招待啦。”
她一蹦一跳地来到了崇宗座位,娇小的她看起来没比有希大多少。
“你能觉得好吃那再好不过了。”
“嘻嘻。”
原村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崇宗则有了不好的预感。
“那么下个礼拜也拜托咯?”
——果然如此。
“可以吗?代班~”
原村期待地扭动着身子,虽然很想要用“装可爱”来屏蔽掉,不过行不通。
撒娇可是犯规的。
——上杉崇宗,前天只是好运而已,你自己很清楚的。
——是的,我很清楚。
“我会尽力的……吧。”
——你清楚个头啊,上杉崇宗!
在原村的甜美攻势之下,虽然崇宗的理智没有崩溃,但是身体却出卖了他。是不是该去换一副身体了?
崇宗的吐嘈已经偏离常识了。
“谢谢~”
原村无比开心地跑到她的座位上去了。
—那个和她一起的八田米穗到哪个宇宙去了?
——该不会这么早来就是为了预定我的家政课作品吧?
崇宗就这样子在自我发问又回答不能的状态下,一直待到了初二(C)班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才回到初三(A)班。
今天,荒木真弓回到了平常的样子,在正常的时间点出现在了正常的地方,做着她一贯风格的事。见她如此,崇宗也就没把揣在怀中的药交出去,默默地收了起来。
星期二的课程表是:化学、国语、世界史、数学、地理、生物。
和昨天、前天相比,今日算是乏味的一天,不过这才算是正常的上学气氛。
不同的老师,在不同的课上,说着不同的话语。
假如不跟着老师一起思考的话,思绪很容易就会分散到别的东西上面去,哪怕是看起来十分无聊的铅笔。
崇宗还记得小学的时候,明明很容易集中注意力,现在却总是轻易分神。
对学习不感兴趣,这是堂而皇之的理由。
或者说,这些东西对崇宗来说过于简单了,今天所有科目的作业他只花了一节课就完成了,在边听课边写的情况下。然后,又花了一节课预习完了明天的课程,崇宗知道按照这种进度,不出这个礼拜他就能超前很多,但这并不全是好事,这会让他的学习生活变得非常无趣。
尽管对古文、诗词、作文无能为力的他,其实是没有资格说这种话的。
——假如是感兴趣的东西,要我集中注意力多久都是没有问题的。
虽然是理所当然,却毫无用处。
可能是昨天、前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崇宗脑子有些混乱。于是就这样子浑浑噩噩的持续到中午放学。
“哟~上杉,一起去吃饭吗?”
速水英二一把揽住崇宗脖子,像是已经结识多年的兄弟。这样的亲密关系当然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因为他给崇宗留下了太过滥情的第一印象,让崇宗多多少少对他有些排斥。
“走吧。”
但崇宗却没有拒绝他的邀约。
原因很简单,尽管有着滥情的坏印象在先,但在崇宗看来,速水英二并不是那种花花皮囊,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最明确的细节就是,五十米测验,速水英二的成绩很好,比崇宗还好,而且还是一副游刃有佘的样子,崇宗知道自己放了水,但他也不敢确定速水英二是否使出了全力。
最起码,目前而言,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是利益多过损失的。
崇宗这么觉得。
在下楼梯时,他们与一名眼神凶悍的女生擦肩而过。速水英二略微兴奋地向崇宗提起这个女生就是他之前说过的片雾麻衣,而崇宗只是淡然的表示自己一点兴趣都没有,终止了这个话题。
嘴上是那么说,崇宗其实很在意。虽然没有去看她的脸,不过崇宗却可以明确地感觉到她凶残的看了自己一眼。至于凶残的程度……崇宗觉得如果再凶残一点点,她的视线说不定就可以把自己的肉割下来。
不过前往食堂的道路,并不只有这个障碍。在距离食堂还有一小段距离时,迎面走来了三个眼熟的脸孔。
本田、中川和上户。前天剑道社找崇宗麻烦的那三个人。
崇宗保持着一贯的步频,连看都没看他们。被崇宗无视的三人有些蠢蠢欲动,但看到走在崇宗身旁的人是速水英二,犹豫过后都放弃了敌意,相安无事地走了。
“……”
崇宗想要开口探探速水英二的底细,但略加考虑后还是作罢。
——时机不对。
同样的,也是因为时机的问题,崇宗刚才忽视了那三人。其实他是有挑衅的欲望,因为他眼下正有些烦闷,需要一些事件来打开突破口,只是站满了学生的走廊不是惹事生非的好地方。
穿过他们,在与前往福利社买面包的人群分流之后,崇宗与速水到达了食堂。
——今天要换什么口味呢?
食欲或许才是最大的欲望,毕竟这与生存紧密的联系在了一起。把其他的事情都抛之脑后,把注意力分给味觉的崇宗,心情大好。
崇宗看向挂得很高的菜单牌,同时下意识地把手伸到口袋中,摸索着自己的钱包。
——今天的钱包,感觉格外的瘦弱呢。
——似乎用“瘦骨嶙岣”来形容也不为过啊!
—简直就跟我一样嘛,这家伙平时不是有平均水准的吗?
——平均水准。
“速水。”
“什么事,上杉?”
“我今天中午不饿。”
“啊?”
“抱歉,不能陪你吃午餐了。”
“等……”
不等他说完,崇宗就离开了食堂。
速水英二在脱离排队的队伍追上崇宗,与继续守着排了很久的队伍之间徘徊不决,消失在了可以追上崇宗的范围之外。
——该死……怎么会忘记这茬子事情。
崇宗的钱包不能说是瘦弱,根本就是皮包骨头,甚至做到了“前胸与后背亲密接触”这一高难度几乎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现在连一分钱都没有……午饭要怎么解决?
崇宗漫无目的地在校园内走着,空腹感渐渐强烈起来。他知道这多半是心理作用,但肚子的感觉却不归他管。
—其实一天不吃午餐也不会怎么样……
这样安慰着自己,比望梅止渴还不管用。
学校的庭院此时非常空旷,只有学生情侣熙熙攘攘地坐在草坪上、石椅上、榕树下,散发着浓情蜜意,吃着便当。
——还真是羡慕。
崇宗羡慕的是便当,而不是恋情。这种羡慕真是危险,羡慕什么不好,偏偏是便当。
听说在日本有监护人同意的话,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等到了十八岁可以无视监护人的意见自行结婚。
因此日本人结婚的年龄都偏小,很多学生情侣都终成眷属了。
而婚后生活如何如何,那是科学家都无法解决的难题。
——总之,先去喝点水吧,好歹可以缓解一下。
崇宗四处张望了一下,找到了可以饮用的自来水。
清澈的自来水,咕噜咕噜地喷上来,这种设计还真是贴心。崇宗一边寒酸地喝着自来水,一边感谢把水龙头设计成方便饮用的设计师。
“班导?”
回过头,发现是八田米穗。
“别叫班导了,不过是代理一天,叫我上杉就可以了……记得你是叫作八田米穗?”
“嗯,是的。”
“那么,找我什么事?”
“啊,不,没什么。”
没有特殊目的的话,只会是单纯的偶遇了。八田的手上提着一袋子的面包,对崇宗来说十分具有诱惑力。
“帮别人买的?”
“嗯,是的。”
为了买到好吃的面包,拜托脚程快的朋友帮忙买也是常有的事情。
“上杉……君,吃完了吗?”
“嗯。”崇宗极为违心地点头了,不过身体却再一次出卖了他,肚子发出了非常不雅的抗议声。
“噗嗤……”
八田没有忍住,用手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唉……
崇宗也只好尴尬地陪笑了。
“上杉君,不介意的话这个面包给你好了。”
——还真是体贴人的好女孩。
“不,不用了。”
——我还客套什么啊……
崇宗一边婉拒一边吐槽自己。
“别客气,当作是前天请我吃莲藕的回礼。”
——感谢你,莲藕。
“可是……”
——你还可是什么啊……崇宗!
“不要紧的,我本来就有多买。”
——八田你真伟大。
“那我就收下了。”
——面包万岁!!!
扭捏客气地来来回回后,崇宗如愿以偿的获得了面包,这小小的分量一下子就填补了他心灵上的巨大空缺。
“呵呵,那我先走了,你慢慢吃。”
“嗯,谢谢你。”
目送八田离去后,崇宗用左脚踩住右脚,克制住了想要跳起来欢庆一下的白痴举动。
——还真是个好女孩……不深究我的苦处,只是给予雪中送炭的帮助。
——所以我才觉得这种为人处世的方式是最好的,不容易伤害别人,还可以表达善意。
一时的雪中送炭,让崇宗把八田米穗的形象美化得如同女神一般,这是吊桥效应吗?必然不是的。
于是,崇宗的午餐,从“自来水”搭配“口水”,升级为“自来水”搭配“面包”。
肚子饿的时候,什么都好吃。
食物少的时候,什么都要珍惜。
崇宗还是第一次把面包一点一点地掰开来吃,而不是三口两口消灭掉,慢慢地吃了许久后,崇宗满意地看着天空。
——感谢面包遇水会发胀,阿弥陀佛。
很好,天空是蓝的,草是绿的,花儿色彩缤纷,小鸟都在开心地呜叫,崇宗的肚子很美满,世界也很和谐。
那首传统儿歌怎么唱来着……
“太阳当空……花儿……小鸟说,早……”
因为这是一首和谐无比的曲目,所以看起来有些晦涩难懂,但同时也充满了艺术性。
——总之,活着真好。
——有东西吃真好,有面包真好。
午休时间尚有大把可以用来挥霍,崇宗仰面躺着,眼前是湛蓝苍穹,而他的身后却是有着近二十米落差的水泥地面。
楼顶的天台上,崇宗正躺在铁丝网的顶端,两手枕着脑袋,一只脚踩在铁丝网上,而另一只脚,作为唯一的平衡支撑,侧靠在铁丝网的内侧面。
他根据时间先后,整理了一下手头有燃眉之急的三件事情。
其一,向唯解释自己加入了另外一个弓道社的事情。
其二,弄明白为什么那个叫做片雾麻衣的女生看自己那么不顺眼。
其三,解决经济危机,有可能的话,找到那个双马尾小女孩。
因为这些事都是不能敷衍的,所以他让自己处于这种一瞬分神就会丧命的境地。
关于第一件事,他决定今晚回家后向唯坦白,这只需要勇气和坦诚,而结果如何他认为只要承受就可以解决。
而第二件事,崇宗已经有了头绪,那天所听到的那番话,崇宗都还记得。
——“这种随自己高兴而为的行为,让你很快乐吗?”
——“随意的把自己的力量,用来帮助这些弱小,让你觉得自己很善良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伪善?”
——“你以为这种‘随意的态度,真的能够带来帮助吗?”
——“你以为,你的这种随意,能叫做善意吗?”
——“你以为那只猫就是恶吗?”
——“你以为那只猫的窝里没有嗷嗷待哺的幼仔吗?”
——“你以为弱者就需要同情,强者就需要遏制吗?”
——“你以为你随便地把它扔在墙角,它就会感激你吗?”
——“没有照顾它的觉悟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它救下?!”
一时口快无意识的流露也好,本意就想这么说也好,崇宗已经抓到了这件事的关键点,同时也弄明白了之前不知道的某件事。最后需要做的事情,只要和她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谈,不必要去解释什么,也不用去说服她什么,崇宗觉得只要谈过之后,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尽管对方并不一定会因此而改变对待自己的态度,但本质上的善意与恶意,将会换位。
至于第三件事,除了双马尾小妹妹这条线索外,崇宗没有什么能够抓住的东西了,他决定利用这个午休,出学校转转,一是为了打探双马尾的下落,二是为了看看有没有能够挣取到银子的机会。
初来乍到,寄人篱下,崇宗不愿与上杉家,不愿与雪乃姐、上杉田野谈到关于钱的话题,尽管小孩子向父母要零花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崇宗尚不觉得自己能够拥有这种平凡,却又同为奢望的亲子关系。
正午,日轮静静的挂在空中,洒下一层温柔的暖意,在这夏天的尾巴,隐约能看到秋天的发簪的时节,身体略感寒冻之时,拂过一阵暖风。
崇宗站在大树下仰望茂密的树冠,记忆并没有背叛他,昨天在这公园里,在这棵树下所发生的事情,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只不过这些记忆并不能引导崇宗到事件的终点。
很遗憾的,也很正常的,昨天那个双马尾小妹妹并不在这里,不单如此,大中午公园里一个人都没有。
那么光是人树对看也不会有结果,崇宗把这件事情延后到下午放学,然后利用下午上课前的这一小段时间,崇宗希望能够找到一份兼职打工的机会。
关于打工,在日本只要父母和学校都不反对,那么初中生打工是被允许的,并且有一定普及率的事情。
没花费多少功夫,崇宗就在一堵外墙上看到了招聘搬运工的告示,对应聘者并没有什么特殊要求。略作考虑后,崇宗决定就要这份工作了,因为午休所剩的时间已不多,而他也不想在选择这种事情上花费太多精力。
招聘搬运工的单位就在外墙里面,是一家从事货运贸易的小公司,工作的内容很简单,从上午六点到晚上九点,任意时间都可以过去打工,按工作时间计费,工作有效期限为一个月。遵循业务人员的指导填写了表格,签署了短期合约后,崇宗正式获得了这份工作。
——朽叶心货运贸易分所。
对于“朽叶心”这个名字,崇宗在国内时已略有耳闻,是京都的大商贾。行商坐贾,这是规模变化所引起的质变。只不过,考虑到其规模,那么以“朽叶心货运贸易分所”这个名号运营着的这家小公司,在管制、制度上都显得过于松散了,对不起“朽叶心”这个名号。
崇宗会这么觉得,是因为刚才在申请这份工作时,对方并没有要求崇宗出示任何有效证件,亦不需要照片,所需要的仅仅只是一个名字以及亲笔签名,因此崇宗并没有写下真名,而是随性用了“伊东宣弘”这个假名。
——或许会是一次有趣的打工。
崇宗走出外墙时,与一名高大的男子擦身而过,是一个看起来十分高傲,带着少许流浪感觉,像是狮子一样的男人。他穿着便服,似乎也是来争取这份工作的。
——缺钱用的大叔吗?
这句感想并非单单在调侃那位大叔,崇宗其实也是在讽刺自己,逼不得已出来打工,都是他自找的麻烦。
——虽然这份工作很可疑,但是比起这个,更为重要的还是我丢失的银子。
崇宗赶在午休结束之前回到了教室,刚刚回到自己的座位,他就得到了一件大大的礼物。
他放在抽屉里的书,全都被撕破了。
“……”
扫了一眼班里的同学,崇宗没发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看向速水英二时,对方也只是好奇地看回来,得不到其他更有用的信息。
——逃过了班里人的眼睛下的手吗?
崇宗知道,班级里会有一段无人的真空期,也就是刚下课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
回想了在那段时间里自己的所见所闻,略加分析后,崇宗就有了答案。
他和速水英二去食堂的时候,剑道社那三个人是从食堂往回走的,在刚下课没多久的时间点上。
——还真敢随便来动我……
崇宗此刻心情大好。他直接走向上杉唯,跟她说自己忘记带课本了,然后向坐在唯旁边的男生,也就是这个班的平凡班长,提出了这个下午暂时交换座位的要求。
“对不起呢,我整个下午的课本都忘记带了。”
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对话,而崇宗搭在那男生肩膀上的手施加了多少力量,就只有那男生才知道了,而他知道这力量的结果,就是毫无异议地把座位让给了崇宗。
于是,崇宗就这么光明正大地与唯并排着桌子,上了一下午的课。
他依然在尽可能地扮演着一个好孩子好学生的形象。
放学后,崇宗直接去了公园,在公园里的便利店翻看杂志报刊,一边等着线索出现,关系到他的银子的重要线索。
在当日的报纸上,有一则追踪报道,是关于之前那名劫走一千五百万现款的少年。据推测,他已经出境,可能逃往东南亚或是韩国、朝鲜、日本等地。并且这名少年犯的相片也被公布了出来,是一个相貌清秀,笑容邪气的男生。
莫名的,崇宗觉得他有些眼熟,甚至觉得自己对他很了解,但却想不起来是谁。
——是以前的熟人吗?
总觉得不是,自己并不认识这么厉害的人,他怎么可能,会和自己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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