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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德里罗小说《白噪音》中的死亡意识

时间:2023/11/9 作者: 北方文学·上旬 热度: 14093
牛敏 张瑞红

  摘要:哲学上对死亡问题的探讨由来已久,被誉为“美国死亡之书”的《白噪音》一书却将“死亡”一词剖析的淋漓尽致。死亡意識通常是现实的反映,它是后现代工业社会异化过程中的产物。本文将逐一探讨小说中死亡意识是如何与主人公发生联系以及死亡与现实是如何产生矛盾等问题。

  关键词:死亡意识;后现代工业社会;现实

  唐·德里罗(Don DeLillo,1936-),美国当代最伟大的作家之一,也是当代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之一。其经典作品《白噪音》一经发表,就备受评论家们的关注,并于1985年获得美国全国图书奖。德里罗本人曾荣获美国笔会/索尔·贝娄文学终身成就奖,耶路撒冷奖等十多种重量级文学奖项,其在美国的影响力日益显著,堪比托马斯·品钦(Thomas Pynchon,1937-)。《白噪音》——一部后现代社会的史诗,其中虽然以描绘杰克一家的生活为主线,但全书涉及后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大众媒体,消费价值观,家庭伦理,生死哲学等的探讨错综交织,既有视觉上的演绎,又给人以心灵上启迪。本文意在探讨与上述种种主题密切相关且不可避而不视的主题——死亡。全书以热闹非凡的现实场景开头,以惊悚刺激的谋杀结尾,让人不由得思考:死亡意识是如何与主人公发生联系,又是如何与现实产生矛盾?所有这些问题,都值得我们去一一探讨。

  一、白噪音——与死亡的对话

  死亡是人的一生必然经历的一个阶段,自人类有了自我意识,死亡就开始显现出复杂而具体的形态。人类对死亡的思考,不仅是个体对自我进行的独立审视,也是个体在社会及周边事物影响下被动产生的刺激反应。死亡意识一方面是个体建构自我的心理表现,另一方面也是个体思想升华的结果,它是“关于死亡的感觉、思维等各种心理活动的总和,既包括个体关于死亡的感觉、情感、愿望、意志、思想,也包括社会关于死亡的观念、心理及思想体系”(孙利天,2001)。在《白噪音》一书中,死亡呈现出一种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他者”,无时无刻的出现在小说的每一章节,萦绕在主人公杰克及其家人的脑海中,正如白色噪音般充斥着整个生活的方方面面,无法挥之不去。历来评论者从不同的角度审视这篇小说都难以避开对其“死亡”主题的探讨,德里罗有意将这篇小说作标题为《白噪音》,其原因或许是将一种看不见且充斥书中人物生活的白色噪音与作家本人和书中人物对死亡的思考相联系,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既精确又巧妙的表达技巧。噪音,无色无味,是工业时代下大机器生产的副产品,我们身处的环境如工厂,交通运输等,每天生产出大量的噪音。如今,噪音污染已与水污染和大气污染被看成是世界范围内的三个主要环境问题。令人烦扰的噪声,除了损伤人的听力之外,据有关研究证明,噪音可引发多种疾病的出现,如心绪不宁、心情紧张、心跳加快和血压增高。噪声强到140-150分贝时不但引起耳病,而且发生恐惧和全身神经系统紧张性增高,更甚者会加速人的死亡进程。在小说《白噪音》中,噪音之所以称之为白色,亦与死亡呼应。白色,即为死亡的颜色,它充满着神秘感,又以其难以名状的神圣使人着迷。主人公杰克对这种白色噪音就甚是着迷,“夹杂了各层楼面的噪音、噼啪的脚步声和敲击的钟声、电梯的嗡嗡声、人们吃东西的声音、人类进行交易的又生动又愉快的噪杂声(德里罗,2013 94)”,“从暖气片里发出来的声音(94)”,可更多时候这些噪音呈现出的是主人公们的病态心理,“扩音喇叭里的声音,警报声(176)”“脚步滑动的声音夹杂着十几种别的噪音——维护系统发出的潮水似的低沉声响、顾客们翻阅小报的算命图时的声、脸上扑了粉的老夫人们的窃窃私语声、大门外汽车碾过松动的窨井盖时结结实实的哐啷声(183)”“煤气表发出的一种特别的噪音(241)”“纽扣和拉链碰撞缸壁发出的啪啪声音(244)”等如此种种来自于现代社会工业及科技生产出的噪音,象征现代死亡意识的异化。现代死亡不再是一种纯粹的自然现象,人类一方面对其依然保持敬畏般的恐惧,另一方面又对具有多种形态的死亡充满了好奇心,死亡的焦虑感日益加剧。总之,工业社会越是发达,我们所消费的所谓科学技术带来的巨大便利的产品越多,象征死亡的白色噪音也越是无处不在。白色噪音传递着死亡与人类的对话,暗示着人类应该为其做出的“成果”付出代价。德里罗曾对亚当·贝格利说:“如果写作是思考经过提炼浓缩的形式,那么提炼得最浓缩的写作,也许就会终结为关于死亡的思索”(Begley,1993),《白噪音》正是他关于死亡的思索的产物,是与死亡的一次正面的交流。

  二、垃圾美学——消费社会的死亡遐想

  21世纪物质极大丰富,大型商场和超市里商品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绕。身处空前的“物质爆炸”时代,同时也是消费欲望盛行的时代,人类生产、生活所创造出的废气、废物等也相应地给我们的地球家园带来巨大的负荷。如今,人类已渐渐开始觉悟,如此不惜一切代价的创造出“蒸蒸日上”的社会景象,其结果不过是“关于人类生存的讽刺性意识:我们是地球上最高的生命形式,然而因为我们知道别的动物所不知道的事实,即自己迟早都不免一死,于是愁苦难言(110)”。垃圾,人类日常最常见的物质之一,在唐·德里罗的笔下被赋予了最深沉的意义——它不仅关乎人类的永久生存,更关乎人类个体存在意义的思考。可以说,垃圾的产生无非是现代科技的污染物,是科学技术向自然生态的一次大规模的侵略。它在威胁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的同时,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压迫人的神经,就如书中人物的担忧“这种纯粹的废物怎么办?对于一种文明处于衰败的意识怎么办(237)”。如今,垃圾不再单纯是消费链条的剩余物质,它已经成为现代社会与人类文明的一面镜子,是现代科技理性与消费理性的一次有力的反讽。“到处都是废弃物,在暴露的梁柱和玻璃纤维绝缘垫之中自有一种特别的情状,令人窒息和不安(122)”杰克 ·格拉迪尼教授所看到的垃圾景象,一度成为死亡的阴影,不断显示出令人“窒息”的错觉。换句话说,垃圾已经构成现代死亡意识的形态。后现代艺术的另类之处就在于它消解了艺术与非艺术的界限,以一种特立独行的方式发掘社会价值的理性思考和人自身意义的追求。垃圾现象在当代被赋予了一种思辨的品质,大量的垃圾元素,如废物、废气以“主体化”的形式呈现出来,达到了一种“反讽经济理性主义所造成的文化泡沫、技术污染和生态掠夺,嘲讽肆意挥霍的商品经济秩序所导致的阶级矛盾、贫富悬殊和主体沦丧”的效果(戴桂玉,2016)。在《白噪音》中,尼奥丁衍生物,一种散发浓黑烟雾的羽状烟雾,几乎是以一种压迫式的姿态移动,“它在粉末状态下是无色无臭的”,尽管“没有人准确的知道它会对人类和人类的后代产生什么后果(144)”。格拉迪尼一家表现出的怪异症状已成为现代人死亡突击下最可悲的挣扎,“那个巨大的黑团犹如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中的死亡船只”,这种“黑团”在杰克的意识里已经衍变成一种死亡的阴影,而且是步步紧逼,这就如我们无法摆脱的工业科技创造的噪音。后工业时代强加在土壤中、空气中的垃圾物质日益改变我们的生存环境面貌,其事实已不可争辩。不仅如此,目前人类的生存意识以及个体在整个宇宙下的存在感知也正遭到前所未有的弱化。杰克发出的那句将废弃物、污染物及渗漏物称之为“美学上的飞跃”的感叹,使得垃圾的形象在读者的头脑中演化成具有崇高品质的形象,这无疑是一种对死亡之谜的迷恋。利奥塔曾将现代美学定义为一种崇高的审美,他认为“具备了崇高,死亡问题就归入了美学问题”(Leotard,1989),杰克此时对死亡的进一步思考与作者刻意描绘的那轮“透露着恐怖”的“后现代的日落”遥相呼应,两者都暗喻着一派繁荣景象背后隐藏的重重危机。

  三、现实与拟像——死亡意识的挣扎

  现实,即客观存在的事物或事实解释,真实的即实物。然而在技术高度发达的后现代社会,真实却往往遭到质疑。后现代社会中各种媒介如电视,广播,网络等无时不在影响着人类的认知,声音、图片、影视等构成一幅幅令人炫目的“拟像”世界。以往我们的认知是建立在事物的表征意义上,即在头脑中客观的反映事物的本来面貌,而如今物质原本最朴素的内在特征变得更加复杂化,其复杂性表现在符号的无意义和超真实。技术复制的时代,事物的表征意义被意象所替代,拟像技术使得真实更加“真实化”的呈现出来,达到一种超真实的境界。尤其是电子媒介的产生,将虚拟与现实、想象空间与真实空间并置,人类达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感与焦虑”(张瑞红,2013)。格拉迪尼一家每星期都要围坐在电视机面前,屏幕上不断闪现地令人厌烦的广告无非是以一种挑衅的方式刺激人们无意义的消费;镜头中呈现的灾难与死亡景象将现实场景与虚拟场景并置,意在以不断重复的方式麻痹人们的神经。殊不知,越来越多的灾难纪实报道在另一方面也如一个放大镜,放大了觀看者脑海中的死亡场景,加剧着内心的死亡恐惧感和焦虑感。其实“不仅仅是电视,整个大众传媒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到处都是死亡的信息。(Mervyn,2005)”杰克与默里在“每周照相之最的农舍”前的经典对话一针见血地点明了后现代社会人们普遍的心理特征,“一旦你看到了那些关于农舍的标示牌,就不可能再看到农舍了”(12)。标示牌作为一种广告标识的意义不仅在于作为宣传的效果,而且还在无形之中引导游客的价值取向和和行为选择,有时甚至是一种支配和霸权的行为导向,从而割裂了人的主体性。这种客体对主体的主宰力量还体现在小说中收音机不断发出所谓准确的天气预报,数字钟读出的“威胁生命”的数字等。机器发出的声音已经超越它被现实赋予的意义,收音机里说的并不意味要放弃感觉证据,它也可能是自己内心对精密仪器期待甚高而产生的具有欺骗性的脑部活动而已。同样,时钟的发明让我们的对时间的观念更加精确,然而它又何尝不在加剧人的焦虑感,“难道死亡是奇数”,每次呈现的数字都如一次死神的现身让主人公大汗淋漓。鲍德里亚认为“拟像”不仅以其逼真的视觉和听觉而彻底替换了现实事物,而且还以大量的复制和现代传播的方式创造出现实生活中根本不存在的真实,创造出一种比真实更加真实的“超真实”。《白噪音》中最为惊心动魄的情节或许是对“模拟疏散”行动的描写。“我们对灾难的排练次数越多,我们在真的灾难降临的时候就越安全”,反问之:模拟次数已经足够应对突发事宜,为何恐惧感愈发强烈?与其说这场“鲍德里亚式的模拟”(朱叶,2002)描绘了人类在灾难和死亡面前的挣扎,不如说死亡的恐惧已经渗透在每个人的血液里,它迫使人类做出种种荒谬可笑的行为。

  四、结语

  身处在一个物质丰富而精神匮乏,媒介众多而真相甚少,信仰与价值观急剧崩塌的后现代社会中,人类不可避免地需要重新思考自己在自然界和宇宙中的存在价值,压抑已久的死亡焦虑感与死亡恐惧感随之迸发出来。作家的任务就是真实的再现世界的本来面目,把握时代的变化,关注人的内心世界,唐·德里罗是一位具有高度社会责任感的作家,他通过语言书写将现代人类自我对死亡的焦虑和恐惧体现出来,也揭示了他对于后现代工业社会下人类普遍的心理“异化”的思考和忧虑。无论是在《白噪音》中,还是在他的其他作品里,我们都可以或多或少地发现他对这个社会和人类精神世界的思考。

  参考文献:

  [1]Begley,Adam.“Don Delillo:The Art of Fiction.” Paris Review(Fall)1993.

  DeLllo,Don.White Noise.New York:Penguin,1985.

  [2]Lyotard,Jean Francois.The postmodern Condition:AReport on Knowledge.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9.

  [3]Mervyn,Rothstein.“A Novelist Faces HisThemes on New Ground”[M]//Depietro.InConversations with Don DeLillo.Jackson Universityof Mississipp,2005.

  [4]唐·德里罗.朱叶译.白噪音[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3.

  [5]戴桂玉.美国后现代小说中垃圾现象的生态反讽[J].当代外国文学,2016.

  [6]孙利天.死亡意识[M].长春:吉林教育出版社,2001.

  [7]朱叶.美国后现代社会的“死亡之书”一评唐.德里罗的小说《白噪音》[J].当代外国文学,2002.

  [8]张瑞红.快感与焦虑——唐·德里罗小说中的媒介文化研究[D].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13.

  (作者单位:河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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