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快要经受不住的夜,总能忆起第一次夜登泰山的情形。
中考过后的暑假,有幸和父亲来到泰山脚下。透过耀眼的阳光,一排直刺天际的山体横亘于乾坤之间,苍翠古老,险丽并齐,引发我无限的憧憬。
当晚,我们住在泰山脚下的一家宾馆,准备午夜登临。我曾读过观泰山日出的文章,被太阳喷薄而出的景象深深吸引。那种由暗到明,由阴至阳的转化正是我想探求和体悟的。
凌晨一点,我们步行至山脚下。前后有一些同样夜登的游人,他们有的独自一人,有的三五成群。
走过一段石阶路,路灯消失了,抬头向上遥望,漆黑的枝干盘亘穿插,织成一张诡异的网,将我们与天空分隔。前方变得黑洞洞,寂静的夏夜把无限风光全都盖在一片墨色之中。
凭着手电的光柱,我看到一级级石阶伸向山间,大概只要沿着山道向前,就一定能够登上极顶。
除了看日出外,泰山上奇绝的景观数不胜数,得天独厚的地理和气候孕育了广袤的原始树林、壮阔的云海和深冬的雾淞……然而这些风光此时都被黑暗吞噬了。唯有夜行者的脚步声,仿佛是一种低沉的马赛曲。
又走了一段山路,忽然刮起风来,不一会飘起零星小雨。山上的空气渐渐寒湿起来。有人抱怨说,爬了一大半,竟见鬼地下起了雨,怕是要白跑一趟了。于是三两个一伙蹲下来休息。我腿部的肌肉已经渐渐酸痛,呼吸越发急促,清冷的雨滴蚊虫似的在身上叮咬。抱怨声传入我耳,心里猛然凉了一大截。这雨若真是下大了,日出……心中所求似是要落空,不知所措的我望向了父亲。父亲倒没有显得失落,反而悠闲地擦拭着眼镜,一面淡淡地说“离天明还有一段时间,这雨不大,下不了多会儿。”
“走吧,继续爬。”我咬了咬牙。怎能轻易交待在此?同行的游人渐渐消失在后方,连带着不甘与气愤。
又不知走了多久,只感觉眼睛发花,前面的石阶突然陡立起来,紧而密,大有长龙升天之势,我只好手脚并用向上爬。“快要到南天门了。”身后传来父亲的声音。我抬头看了一眼前方,云雾间矗立着一个牌坊,隐隐约约三大字——南天门。它建在飞龙岩与翔凤岭之间的低坳处,双峰夹住,仿佛天门自开。
过了南天门,总算能够小憩一会儿,天街的地形相对坦荡多了,小雨不出所料地止了。此时天色微明,商家和游客往来呼应,朦胧的街市人味渐重。我用泉水洗了把脸,人也顿觉神清气爽。
马不停蹄,兴冲冲地直登玉皇頂。我站在一块临近悬崖的岩石上,环顾四周,周遭遍布葱茏的草甸植物和突兀的岩石,视野极其开阔,略显荒凉寂寥。顶上寒风习习,全无夏日的姿味,不少游人早早驻扎在此,裹着大衣架着帐篷,此时人们都汇聚到了视野最佳的观日峰,等待着太阳跃出的那一刻。
登山途中曾看到石壁上刻有郭沫若先生的《登泰山观日出未逐》诗。诗中道“夙兴观日出,星月在中天,飞雾岭头急,稠云海上旋。晨曦光晦若,东辟巍在然。摩抚碑无字,回思汉武帝。”
我也最终未能看到日出。黎明时刻雾气从山谷里涌出,渐渐没过了远处朱红色庙宇的瓦顶。恍惚之间,一缕金丝似乎从云雾的那一头跳跃而出……
周遭的游人大呼晦气,愤慨而去。我久久立在山头失神。风力愈发强劲,寒气透过外衣直刺肌肤。世间的事情总是这样,十之八九都是落空。父亲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他说不是每个人都能象孔子那样成功“登泰山而小天下”,据说当年秦始皇封禅泰山时竟突遇大雨,来到五棵松树下避雨,这五棵松树也因护驾有功被封为“五大夫”。所以说这世间的一切都是相互转化的,封禅大典那样的盛况被天象所打断,但是“五大夫”松的传说却流传千古。失去了日出东山,奇松倒挂,却收获了脚下的路途。
下山的时候,迎面遇到二个泰山挑夫。据说他们每天要把上百斤的货物挑到山顶,一天往返数次。路走得多了,便不再去计较沿途的景象,而是愈发地去从历程中寻找别样的景物,也就是所谓心灵山顶上的日出。
想到这里,淤积的烦闷也便释然了。
(作者单位:沈阳实验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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