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小说《在酒楼上》和《孤独者》创作于五四低潮期,集中体现了作家对当时现实问题的关注,以及对革命前途的追问式思考。小说中叙述者“我”的形象,就像是一面镜子,对照出革命的知识分子的形象和弱点;同时又如一个影子,被赋予了一个革命同路人的意义。
关键词:鲁迅;呐喊;在酒楼上;孤独者
一、“我”的形象
《在酒楼上》里,小说的开头就交代了“我”的身份和经历,“我从北地向东南旅行,绕道访了我的家乡,就到S城。”[1]可以看到“我”的生活漂泊不定,想造访的几位旧同事也都不知散到哪里去了。由“我”的境遇引出了对当时中国社会知识分子的普遍离索状态的描写,同时引出了主人公吕纬甫,两人在酒楼中重逢。而《孤独者》中的“我”在一年秋天闲住在寒石山的亲戚家,也是一种不安定的状态。“我”第一次见到主人公魏连殳,是在魏的祖母的葬礼上。两篇小说中的“我”在作家笔下有着关注现实人生的一面,始终和现实中的知识分子有联系,而且“我”也是现实的经历者。
二、“我”与人物
在两篇小说中,叙述者“我”始终坚持与人物的对话和交往。《在酒楼上》通过叙述者“我”的观察,首先给出了吕纬甫这些年样貌形态上的改变,“苍白的长方脸,然而衰瘦了。精神很沉静,或者却是颓唐,又浓又黑的眉毛底下的眼睛也失了精彩。”[2]其次表现出吕纬甫生活经历和性情上的巨大转变,他多次提到自己在做的事无非都是些无聊的事,也嘲讽式的点出宿命的循环——像蝇子绕圈飞一样。面对十年未联系的老友“我”,吕纬甫也是有一点负疚的自责感,“看你的神情,你似乎还有些期望我”[3],然而曾经一起拔神像胡子的吕纬甫,终究还是在教“子曰诗云”。但这种情绪与其说是对于自己疏于联络的抱歉,更多的是对自己放弃理想的无奈和愧疚。
《孤独者》中的“我”和人物的交往主要探讨了三个问题——孩子的问题、孤独的问题、人活着的问题,对革命知识分子的失落和颓败,做了更加透徹深刻的揭示。“我”和魏连殳的交往着重这样几件事,首先是在魏连殳为祖母入殓时,“我”第一次见到他,此时的魏连殳还有着革命者的那种灼绝的气息,还存留着同村人口中的那种“异样”,还被说成是“吃洋教的新党”,甚至“要将所有的器具大半烧给他祖母,余下的便分赠生时侍奉,死时送终的女工”[4]。这些在村人本家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我”的态度也同样是好奇,从而开启了“我”和魏连殳的更多交集。第二件事是在魏连殳家中,两人对于孩子的讨论,此时的魏连殳对于孩子的态度是非常友好和喜欢的,这里也能看到鲁迅早期思想中进化论的观念,孩子和青年是国家前途命运的希望,魏连殳此时也好抱着这样的想法,“孩子总是好的。他们全是天真......”,“我以为中国的可以希望,只在这一点。”[5]而“我”虽然是抱着“闲着无事”的态度和魏连殳讨论,认为没有坏根苗怎么会有坏花果,孩子的天性中是有这种坏的胚芽的,环境只是诱发因素,但实际上是比魏连殳清醒的去看待现实的残酷。第三件事是两人关于孤独的讨论,魏连殳的生活继续陷入窘困的地步,连孩子们对他也更加漠视,“我”劝解魏连殳不要把世间看的太坏,不要作茧自缚。而魏连殳认为孤独就像是一种宿命,就像他跟祖母纵然跟他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却有可能继承祖母孤独的运命。第四件事是两人的第三次讨论,关于人为什么活着。魏连殳表达了三个层面的意义,一是为自己活,为自己的理想活着;二是为愿意自己活的人活,即使只有一个人愿意他继续活,也会成为支撑他走下去的巨大的力量;三是为了不愿意自己活下去的人活,含有尖锐的复仇意识,“偏要”活下去。这三种递进式的活着的意义,揭示了魏连殳在希望和破灭中的挣扎。“我”像是魏连殳宣泄情绪的出口,一个同样孤独的陪伴者。
三、“我”的作用和意义
“我”作为鲁迅思想的一个投射面,目的是对人物性格与命运的反衬与补充。
(一)表现对人物困境的同情
《在酒楼上》中聊到吕纬甫现在的生计是教“子曰诗云”,“我”惊讶到,“我实在料不到你倒去教这类的书”,继而“微微的叹息,一时没有话可说”[6]。“我”眼中的吕纬甫已经不是多年前那个去城隍庙拔掉神像胡子,连日议论改革中国方法的朋友了,从“我”的态度的描写中,可以看出“我”对这种逃避和颓唐的叹惋,吕纬甫代表了当时很多知识分子的相似境遇,在革命思潮初期激情昂扬,到了革命落潮期因为找不到现实的出路所以显示出妥协,“我”以第一人称叙述者的优势,将一些神态口气都给予表现,用“我”的眼睛观察和表达,透露出作者鲁迅对新式知识分子的态度,既同情又嘲讽,希望他们能够充满勇气正视革命与现实的残忍。
在《孤独者》中这种同情也多次表现,魏连殳穷困潦倒不得已卖掉了贵重的善本,让“我”感到震惊和淡漠的孤寂和悲哀;“我”对于魏连殳的作茧自缚,试图劝慰他,“我以为你太自寻苦恼了。你看的人间太坏......你应该将世间看的光明些。”[7]得知魏连殳最终成了杜师长的顾问,“总有些不舒服”,同时又有些快意,生计问题是解决了。对于魏连殳的死亡,“我觉得很无聊,怎样的悲哀倒没有”[8],《孤独者》中的“我”对于魏连殳的同情中夹杂着悲凉的情感,一方面“我”见证了魏连殳一步步走向死亡完成复仇的过程,同情他在现实中始终格格不入;另一方面“我”对于魏连殳终究过于理想和软弱,执着于孤独的宿命这种想法抱有无奈和嗤讽的态度。
(二)镜像的反观
“我”的行为和感受像镜子一样,观照出“我”和知识分子们类似的命运却不同的处理方式和结局。《在酒楼上》中,同样是漂泊者,“我”也是满怀异乡游子的孤独无聊之感,但是相比起吕纬甫认为人生是无聊的,“我”显得更加积极,虽然身处在这种孤独之中,而且也倾听了吕纬甫的“无聊的事”,却不惧这种人生的失落之感。和吕纬甫分别之后“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寒风和雪片”象征着现实中的丑陋和残酷,然而我却觉得“很爽快”,并且坚毅的走向了“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这里鲁迅完成了一次自我的拷问和回答,目的是为了寻求现实中的另一种可能的出路——像“我”一样,认清现实不轻易退缩。
而《孤独者》是继续着《在酒楼上》中的出路问题,进行了更加深刻的探讨,同时也保持了对“我”的形象和精神的剖析。《孤独者》中的“我”飘零之感变得更加现实,甚至面临着生存困境,“我只好一动不动,除上课之外,便关起门来躲着,有时连烟卷的烟钻出窗隙去,也怕犯了挑剔学潮的嫌疑”[9],而魏连殳的种种困境不仅是现实革命者的困境的浓缩,也寄予了鲁迅自己的思考——魏连殳的境遇应该如何突破,是像魏连殳一样妥协继而自杀式复仇,还是正视现实的黑暗,做一个勇者。小说的最后给出了答案,“我的心地就轻松起来,坦然地在潮湿的石路上走,月光底下”[10],鲁迅通过对自己的追问和质疑,得到了答案,摒弃了魏连殳的那种向死而生的复仇。
(三)同路的影子
“我”的形象也像影子一样,成为革命的同路人,《在酒楼上》的“我”对现实的失落深有感触,但对于吕纬甫将自己做的事都看作是无聊,而且已经失去了曾经的亢奋和探索的勇气,是带有批判态度的。“我”对于和吕纬甫的分别带着一种爽快的感觉,这种和失落于现实中的知识分子的告别,表现了“我”仍旧对前途有希望,并清醒的认识到革命究竟需要什么,并愿意走革命的路。《孤獨者》中就更加表现“我”对于革命者孤独的命运的认同,甚至觉得自己都是带有这种孤独的特质,此时的魏连殳已经是杜师长的顾问了,“我”逐渐忘记魏连殳的面貌,但是魏连殳孤身一人像他憎恶的那些人和事复仇的精神却提醒着“我”革命者生存的孤独和革命的激烈以及流血牺牲的可能。通过“我”的感受,传达出鲁迅心灵的拷问,而“我”最终带着魏连殳的“失败”坚定着冲破黑暗,向着光明走去。
四、结语
小说中叙述者“我”在其中始终扮演着提问者和观察者的作用,剖开知识分子的症结所在,通过“我”的行动和态度,给了革命一个肯定的态度,这也正是鲁迅给自己的答案。
参考文献:
[1][2][3][4][5][6][7][8][9][10]鲁迅.呐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22.24.27.104.106.33.111.121.116.124.
[2]王蔚.“我”系列形象的整体意义及“我”于鲁迅的形象比较——《呐喊》、《彷徨》初探[J].鲁迅赴上海六十周年学术研讨会论文选刊.
[3]汪卫东.“梦魇”中的姊妹篇:《在酒楼上》与《孤独者》[J].鲁迅研究月刊,2012.
[4]宋剑华.“在酒楼上”的“孤独者”——论鲁迅对“庸众”与“精英”的理性思辨[J].鲁迅研究月刊,2016.
(作者单位: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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