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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物色”在陆机诗歌中的呈现

时间:2023/11/9 作者: 北方文学·上旬 热度: 12273
摘要:西晋嗜美心理和竟奇意识的引导下,陆机作为“太康之英”,较早地关注自然景物对诗歌形式与情感的塑造作用。他引赋法入诗,大量罗列自然物象并饰以丽藻,给人繁复华美之感;又能借叠词、对偶、通感、比喻等“体物”技巧进行细致描摹,属采赋声,极尽物色之妙。同时,他多感的情思往往随南北“物色”之变一触即发,萦绕在物象间挥之不去的情感浓缩体现为生命意识、乡曲之思与玄理感悟。

  关键词:陆机;诗歌;物色;赋法;感应

  《文心雕龍·物色》开篇言:“春秋代序,阴阳惨舒,物色之动,心亦摇焉。”[1](P309)根据刘勰的论述,“物”当指自然景物,“物色”意为自然景物的声色形貌。魏晋是文学自觉的时代,文人开始主动体察自然物象,这一时期的山水景物逐步摆脱比兴传统,开始以独立的审美姿态进入诗歌。至钟嵘《诗品·序》,所谓“嘉会寄诗以亲,离群托诗以怨。”[2](P20)情感的触发已经不单单指自然之物,开始延伸到社会领域。陆机作为西晋文坛的代表,物色在他的诗歌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呈现,而且已经与他的情感深沉地融为一体。钟嵘《诗品》评之:“才高词赡,举体华美。”东晋葛洪亦称其“犹玄圃之积玉,无非夜光焉,五河之吐流,泉源如一焉。其弘丽妍赡,英锐漂逸,亦一代之绝乎!”[3](P1467)他善于运用多种体物技巧模山范水,通过物色的盛宴和华丽的藻饰,实践尚奇巧的文学追求,可以说,物色对陆诗的情感抒发和绮靡风格形成有重要作用。

  一、繁复清丽的物象

  西晋诗人多以才华自负,正如陆机在《文赋》中所说,是“辞程以效枝”。陆机较早地注意到物色对诗歌形式美的表现作用,并有意识地在诗中大量呈现。首先,与古诗的意象相比,陆诗的意象明显增多。如《拟东城一何高》,原诗前两句只提到风、草两种意象,陆机增加了山、露、天、叶、林的描写,以渲染西山的峻拔气势。再如《拟明月何皎皎》,原诗只提到”明月”这一种意象,陆机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发挥,添加了风、房、蝉、柳四种意象,通过自然景物之变,突出“踟蹰感节物,我行永已久。”[4](P50)的感发作用。陆机诗中的意象总是以组合的面貌出现,俯拾即是,如“遗芳结飞飚,浮景应清瑞。”(《长安有狭斜行》)“春苔暗阶除,秋草芜宫殿。”(《婕妤怨》)“丰冰凭川结,寒露弥天凝。”(《梁甫行》)物色的增加不仅丰富了诗歌的内容,而且从形式上促进诗歌表现技巧的发展。

  陆机诗歌的物色不仅数量多,而且呈现出密集化趋向,他将汉赋“铺张扬厉”、“品物毕图”的艺术特长移植入诗,对物色进行铺陈排比、肆意展衍。《文心雕龙·诠赋》篇说:“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1](P43)陆机诗中的物色也正如汉赋般云集多姿。以《吴趋行》为例,诗人想要夸赞吴地之美,仿照《子虚赋》开篇子虚向乌有先生夸述楚地盛况的前言,发端即说:“楚妃且勿叹,齐娥且莫讴。四座并清听,听我歌吴趋。”[4](P20)紧接着分别从城、楼、阁、轩、山泽、土风、八族四姓逐一展开铺叙,极言吴地山水之美、物产之盛和人才功德。因诗歌篇幅限制,诗人甚至感觉未能尽逞其意,篇末云:“淑美难穷纪,商搉为此歌。”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评此:“一惟铺张,此与会吟同体。结二句含有扬不尽之意”。另如《棹歌行》,从第五句“龙舟浮鹢首”起,一连八句罗列了龙舟、鹢首、羽旗、风、飞景、中波、名讴、榜人、洪川、紫霞等大批物象,几乎句句铺排,展示了暮春出游黄河的壮观景象,内容详尽丰赡,布局也较为工整。此外,像《齐趋行》、《日出东南隅行》、《君子有所思行》等诗,都涉及对物色的铺排堆砌与反复吟咏,促成了陆机诗歌繁复的特征。

  值得注意的是,陆机诗歌中大量的物色不约而同地带有“清”字修饰,尤其是山水物色,往往跳出绮靡风格展示出清丽之美。据项挺挺《陆机诗歌创作的新面貌》一文统计,陆机107首诗歌有28首用到“清”字,其中描写山水景物之“清”达到22句,写山水形貌有“清泉荡玉渚”、讯舟清川渚”、“清风肃已迈”、“浮景映清湍”,写山水之声有“洪崖发清歌”“和风飞清响”等等。同时,由于陆机善用丽藻进行修饰,山水物色在清秀之余也沾染着美丽的色彩,给人以清丽之感。如“日色花上绮,风光水中乱。”(《当置酒》)一句,对水上景色的刻画多么精细,借助花与水之动形象展现了光影交错的色彩美。又如“芳兰振蕙叶,玉泉涌微澜。”(《招隐诗二首》)一句,“枝叶”、“微澜”尚且不放过,观察可谓细致入微,同时运用寓静于动的手法,通过花叶、涌泉之微动侧面衬托了山中环境之清幽。而且,陆机注重雕词琢句,往往使诗中的物色清丽之余更显生机,如《悲哉行》中“和风飞清响,鲜云垂薄阴。”一句,“鲜”字给人以新、亮、轻的感觉,“薄”字状出淡淡的天色,陆云赞曰:“新奇乃尔,真令人怖。”陈祚明也称“鲜字、垂字、薄字并活,然尚浑。[5]

  二、属彩附声的技巧

  《文心雕龙·物色》云:“写景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1](P310)陆机善于通过多种“体物”技巧描摹自然景物的色彩,模拟其声响。物色在陆诗中往往以对偶的面貌出现,与主体的感官心理紧密相连,而且呈现出形象化和声色美的特征。

  陆机大量运用排偶句式描写山姿水态,对句技巧的使用已经比较成熟。他认为文学创作中应该避免“或托言于短韵,或穷迹而孤兴。俯寂寞而无友,仰寥廓而莫

  承。”[6](P183)所以,陆诗中的自然景物往往不会孤立存在,相反它们在形、色、声等情态上构成照应之美。如《苦寒行》:“俯入穹谷底,仰陟高山盘。凝冰结重涧,积雪被长峦。阴云兴岩侧,悲风鸣树端。”[4](P11)一俯一仰,一冰一雪,一云一风,一侧一端,可谓句句对偶,构成严密对仗的意象系统,凸显了戍卒环境的恶劣艰苦。陆诗反复交叉使用正对偶、反对偶、串对偶,能够形成一气呵成之态,像“清泉荡玉渚,文鱼跃中波。”(《招隐诗二首》)“龙舟浮鹢首,羽旗垂藻葩。”(《櫂歌行》)……都是对偶精工,语意精炼的山水佳句。陆机善于用排偶技巧表现物色,其骈偶化的程度已经远超曹植王粲,同时也对南朝谢灵运等人模山范水之法有重要影响,王夫之评曰:“四句迭为承受,始于平原,盛于康乐。”[7](P695)沈德潜亦言:“遂开出排偶一家。[8](P133)endprint

  为了更加形象地描摹物色,陆机常借叠字、双声、叠韵之语展示自然景物的声音、形貌,使诗歌具有文辞美和声色美的同时,具有状难写之景如展目前的效果。以双声叠韵之法写气图貌,《诗经》已以大量出现,如“‘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1](P310)显然,陆机在继承的基础上进行随心所欲地发挥,至于“蔼蔼庆云被”、“靡靡江离草”、“零雪霏霏集宇”之语,尚能看到《诗经》和《古诗十九首》的文辞影子;但有时候,陆机主张根据景物的特点自创新词,如“亹亹孤兽骋,嘤嘤思鸟鸣。”(《赴洛诗》其二)“翻翻归雁集,嘒嘒寒蝉鸣。”(《拟明月皎夜光》)的形容之法为陆诗所独有。而且,通过上诉例子不难发现,叠字的运用主要是为了模拟自然景物的声音,这无疑增加了诗歌的韵律美和节奏感,契合他“暨音声之迭代,若五色之相宣。”的诗文主张。

  在“伫中区以玄览”的体验观察中,陆机能够将视觉、听觉、触觉等多种感官融通,熟练运用通感之法将物色与人的审美心理联系起来。如“安寝北堂上,明月入我牖。照之有余辉,揽之不盈手。”(《拟明月何皎皎》)明月如水般倾泻,让人不自觉地以手揽之,视觉与触觉多么巧妙地融合。再如“山溜何泠泠,飞泉漱鸣玉。哀音附灵波,颓响赴曾曲。”(《招隐》)泉音与灵波的视听结合透露了诗人由赏景到伤景的心理变化。通感在西晋文人的诗歌中并不常见,陆机模写物色时创造性地运用这一手法,促进了诗歌表现手法的丰富与发展。

  此外,为了使物色某一方面的特征得到凸显,陆机甚至不忌讳夸张之法的使用。在他的诗中,细微的景物可以被放大,如“零露弥天坠”,宏大的景物可以更显雄伟,如“西山何其峻,层曲郁崔嵬。”、“高楼一何峻?苕苕峻而安”。而且“比兴”的传统在陆诗中也得到不同程度的发挥。其一表现为借物色以起兴,陆机的拟古类诗歌延续了《诗经》首句借景起兴的写法,多由自然景物的感触入手,继而阐发情理。其二,按照朱熹《诗集传》对“比”的解释,陆诗也常“以彼物比此物”,这种技巧当以《园葵》为代表,他借园葵春日便盛,秋后才凋,暗喻受恩全身之幸,方廷圭评此“字字切葵,于喻意中俱见正意,双关入妙”。

  三、情以物迁的感应

  《文心雕龙·物色》云:“岁有其物,物有其容;情以物迁,辞以情发。”[1](P309)外界自然景物的变化往往会给创作主体的心境带来影响,陆机作为“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6](P20)的多感诗人,物色在他的诗歌中是有生命的,而且已经沉淀为生命意识、乡曲之思与玄理感悟。

  《晋书·陆机传》记载:“以孙氏在吴,而祖父世为将相,有大勋于江表。”[3](P185)作为东吴望族,自豪感与不负祖名的压迫感使陆机不得不选择激流勇进。十年华亭苦读,一朝奉诏入洛,在见到北方巍峨壮美的山川江河后,这种想要抓住机遇,建功立业的情绪便不自觉地融入对山水的描绘中。他在《太山吟》中咏叹道:“太山一何高,迢迢造天庭。峻极周已远,曾云郁冥冥。”[4](P4)短短数句就勾勒出泰山雄伟挺拔、高耸入云的气势,这种雄壮之感近乎与杜甫的“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相媲美;东行入齐,有感于青州百川汇流、沃野千里的景观,陆机又写下“营丘负海曲,沃野爽且平。洪川控河济,崇山入高冥。”[4](P15)(《齐讴行》)的壮语,在他的笔下,特别是北方山水风物常呈现出一种壮阔宏大之感,沾染着昂扬进取的情绪。

  由于身陷八王之乱,身世之忧和仕途之挫郁结下即使再普通的物色之变,也往往牵动内心情感的萌发。具体来说,一是物我观照中,强烈的时间意识催发了伤时之感。在陆机的诗歌中风、云、雪、露常以秋冬之貌出现,风为“冷风”、“寒风”,云为“浓云”、“乌云”,雪为“飞雪”、“零雪”,“露”为“白露”、“寒露”,也随处可见“落叶”纷飞、“衰草”满地,他从自然景物春盛秋萎的变幻中,透视人生的盛衰无常。二是生命意识下的个体忧患与孤独,陆机诗中常见“孤兽”、“离鸟”、“归草”等意象,也多有“猛虎”谷底长啸,“玄猿”临岸悲叹,“寒鸟”树端苦喧的描写,给人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仕途的失意与前途未卜的忧虑体现在物色上,便自然透出险恶阴冷的气氛。三是从物色中体悟玄理,自我排遣。如《招士隐》尝试从福祸难料的现实之外幻想“朝采南涧藻,夕息西山足。”的闲逸,陆机的这类诗歌山水之景刻画尤为生动,而且已经初含玄意,王夫之《古诗评选》卷一谓之“修辞雅适,承受之间,尤多曲理。谢客文心,此开始也。”[7](P518)

  作为由南入北的游子,江南山水的秀美记忆也常令他思家念亲、魂牵梦绕。据《何氏语林》记载:“陆士衡在洛,夏月忽思竹筏之饮,语刘实云‘吾乡曲之思转深,今来东归,恐无复相见理”。这种水乡之思在他的名作《赴洛道中作》二首中体现的尤为深切。其一“咏叹遵北渚,遗思结南津。”直叙离乡之不舍,诗人白天行走于弯曲的山泽,晚上露宿于草木丛生的山林,沿途物色一再牵引出孤独与无奈的情绪。其二“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这样清丽的景象也补填不了诗人浓烈的故乡之思。甚至在入洛仕晋之后,这种临渊思乡的情感还一再随物吐纳,反复吟咏。如其《答张士然》:“余故乡土士,揔辔临清渊,戚戚多远念,行行遂成篇。”[4](P64)诗人从驾出游,可是见到水泽田亩、芳树发华,对吴地的思念一触即发。可以说,思乡念亲的心绪围绕物色徘徊是陆机诗歌挥之不去的情结。

  陆机在《文赋》中说“诗缘情而绮靡”,物色可谓其中之关键。一方面,“士衡以名将之后,破国亡家。”[8](P133)一花一草的变迁都会引起无限感慨,物色的触动使他的情感“发言为诗”;另一方面,他又以“辞采”为宗,通过物色的排偶堆砌,借用华丽的辞藻和多种“体物”技巧,塑造了繁褥的诗歌风格。

  参考文献:

  [1]王运熙,周锋.文心雕龙译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

  [2]周振甫.诗品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98.

  [3](唐)房玄龄等.晋书[M].北京:中华书局,1982.

  [4]郝立权.陆士衡诗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

  [5]傅刚.论陆机诗歌创作的艺术技巧[J].上海:上海师范大学学报,1989(2)

  [6]张少康.文赋集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7](清)王夫之.古诗评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8](清)沈德潛.古诗源[M].北京:中华书局,2006.

  [9]罗宗强.魏晋南北朝文学思想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4.

  [10](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M].北京:中华书局,2011.

  [11]韦兰秦.陆机诗笺注三十首[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6.

  [12]王丽莎.论“感物”理论与陆机创作中的“物色”[D].开封:河南大学,2010.

  [13]黄亚卓.陆机诗歌的美学风格[D].桂林:广西师范大学,2000.

  作者简介:湛晓悦(1995–),女,汉族,河南信阳人,河南大学文学院,2014级本科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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