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应聘到《代表之声》杂志社做编辑。我的社长许鞭是个马屁之徒,凡是机关大院里有需要杂志社“义务帮工”的,他都是来者不拒,有求必应,全然不顾我们的忙与闲。
一天早晨,我刚到杂志社,就接到许鞭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许鞭指派我马上联系办公厅的亓秘书,让我帮忙给相爱民副主任整理报纸资料。许鞭所说的相爱民,最早是我们H省常务副省长,后到H省人大常委会做副主任,两年前从副主任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是个“广播里有声、报纸上有名、电视里有影”的大人物。
按照许鞭提供的电话号码,我赶紧与亓秘书取得联系。亓秘书让我到楼下203房间门口等他,他随后即到。等了大约5分钟,亓秘书过来了。他朝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拿出钥匙打开了203房门。亓秘书推开房门,只见靠门的地方搁着一张圆形会议桌,桌子上散乱着几张过期报纸;靠里间的屋子,整齐地陈列了几组红木书柜,柜子里摆满了各种奖杯以及用玻璃镜框镶嵌的合影照等。在这两间屋子里,最惹眼的地方是沿着三面墙壁垛满了报纸,这些报纸都被尼龙绳捆扎成捆,几乎摞到了天花板。
亓秘书告诉我,这些报纸都是相主任在H省做省长及在H省人大常委会做副主任期间订阅的,时间跨度七八年。“你这几天的工作重点,就是从报纸中把有关相主任的新闻报道找出来,主要以中央媒体和H省日报、晚报为主,其他都市报也要找一找。”亓秘书强调道,“凡是出现有他名字的报纸,你都要把它挑出来。”
亓秘书说完,将房门钥匙交给我,然后离开了。
瞅着堆积如山的报纸,我的头都大了。此时,我心里虽然淤积着对许鞭的愤懑与不满,但我只能竭力隐忍着,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的心情。我脱下棉外套,把成捆的报纸打开,开始一份一份地翻找。由于报纸存放时间过长,一股刺鼻的油墨味混合着报纸的霉变味扑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起来。
几天来,由于没有注意保暖,再加上工作强度过大,我的身体突然出现了不适:先是从头到脚一阵阵发冷,后来浑身就像被绑了火,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了。我头疼欲裂,昏昏沉沉,似有千钧重,感觉脖颈已无法承受它的重量,随时都有被折断的危险。我意识到这次感冒比较严重,但我只能继续坚持工作。
到了第四天下午,我再也支撑不住了,迷迷糊糊中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做了一个荒诞的梦:梦中,我变成一只无法飞翔的小麻雀,有一只大黑狗不断向我扑来。这只大黑狗也有些荒诞不经,戴着如许鞭一样的近视眼镜,龇牙咧嘴,气势汹汹,屡次三番想撕咬我……
我正扑棱着翅膀四处窜逃时,被一阵手机铃声震醒了。我从兜里掏出手机,是许鞭打来的。我摁了接听键,许鞭在电话里询问我的工作进展情况。我如实汇报说,报纸还没有翻找完。许鞭冷冷地说:“找个报纸就这么难?亓秘书可是办公厅的领导,希望你办事时不要磨磨蹭蹭的!”
许鞭说完,生硬地挂断了电话。我捧着手机,国骂了一句:“他妈的……”
正当我抬头之际,发现亓秘书不知何时已进来了,这会儿正站在我跟前。我的手机不隔音,他显然已听到了我们的通话。
亓秘书没有理会我刚才的“国骂”,而是从书柜里抱出几本制作精美的《相爱民新闻剪报》,放到我桌前:“你明天不用再过来了,其实这些报纸我早前都已翻找过很多遍了。”亓秘书指着几本新闻剪报说,“这些剪报都是相主任多年来参加各种活动的新闻报道,只是他总是担心还有被我遗漏的地方。近来,相主任又催促我在废纸堆里再扒拉几遍,希望把出现他名字的新闻报道找出来……”
亓秘书说这话时,我并没有接腔。交给了他房门钥匙,我拖着疲软的身子来到了街上。此时,满街流淌着灯火的海洋。一股冷风从远处窜来,我不禁打了一个寒噤。我知道,由感冒引起的发热还在持续。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思考一个问题:我是不是该离开《代表之声》杂志社了?
责任编辑 ?付德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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