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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兵当的

时间:2023/11/9 作者: 前卫文学 热度: 15811
赵艳文

  1

  李笑与我同是当年新兵一排二班的战友,只不过比我早来三天,比我多吃了部队的九顿饭。后来新兵连的时候混熟了,就因为这三天,他非得缠着我叫他李班长。还美其名曰,在地方上拜师学艺,早拜师一分钟也得叫师兄,部队也一样,早到三天资格就老,就得叫班长。当时我脑袋一转,想了一招。我热情地喊了句李班长。李笑嘴就乐得像个大水瓢一样,还特意到服务社请我吃了一桶泡面。他乐滋滋地说,当班长的感觉就是爽,花点钱都值。当天晚饭后全班在宿舍自由活动,班长在写一天的训练总结。我站在班长旁边故意对李笑说,李班长你过来看一下,看看我这个词语用得对不对。李笑转过身来,一张嘴还没有咧成半个水瓢大就赶紧收了回去,因为他发现班长的脸黑得像一把铁锤,可以轻易把自己的水瓢笑容砸碎。你们两个过来,谁是李班长,怎么回事?我就把李笑自认为是班长级别的情况主动汇报了。然后班长就一顿狂风骤雨把李笑打回了原形———新兵蛋子。当然我也受到了波及,谁让你自己欠欠的主动配合呢。不过接下来抄了满满一笔记本条令的活就只有李笑一个人完成了。

  李笑来自中国最北方的大山深处,按理说大山里走出来的人都纯朴,憨厚老实,但是这些词用在李笑的身上简直就是侮辱这些词语,而这些词语的反义词用在他的身上似乎都比较恰当。我是那种比较传统的老实人,当兵前天真地认为只要穿上了军装,就是一个刚正不阿的浑身充满正义力量的人,但是我忽略了,一个地方青年到一个标准的军人,还有一个艰苦的磨炼和锻造的过程。虽然说部队是个大熔炉,进来是块铁,出去是块钢,但同一熔炉里出来的钢,成分是不一样的。而这炼出来的钢好与坏,与熔炉的温度有关,当然,也和进入熔炉的材料的材质有关。

  李笑无疑是一块不怎么样的材料,他好吹牛。刚开始大家谁也不知道各自的底细,于是他就可以云山雾罩地吹牛,他家乡那个颇具神秘色彩的丛林,那里的山水、野菜、飞鸟走兽以及关于他的具有神奇色彩的经历,曾经在一段时间内深深吸引着我们。休息的时候经常是全班人围成一圈,他坐在中间,滔滔不绝地讲他和他的家乡的故事。我有一种感觉,李笑当兵算是入错行了,他要是讲评书肯定能红遍天下。但是有一天他吹着吹着忽然讲到他和一位亲戚曾活捉了一头黑熊并抓回家里关进了笼子时,我们几个人就面面相觑了,谁都知道,不要说两个人,就是二十个人也不敢去碰一只黑熊吧!果不其然,后来一个兄弟连队的与李笑是隔壁村的战友透露了实情:大兴安岭,胡扯!大兴安岭是几百里的无人区,我们那儿只能算是大兴安岭尾巴尖上的一根汗毛,再说哪有那么多狍子和鹿,大黑熊就更不可能了。我们才恍然大悟,李笑把抓住一只鸟说成了一只鹿,把抓住了一只野鸡说成了黑熊,这个夸张的手法也太烂了吧!

  李笑也会抓住机会偷懒,跑步少跑一圈,他能高兴上好几天。那个时候的新兵连,晚上熄灯后都有半个小时到一个小时的体能小练兵。强度大小取决于班长,据说严厉的班长把门窗关好,全班人员搞体能一直到玻璃上有一层哈气才算合格。听得我们后背发凉,那得多大的强度啊!好在我们班长对晚上小练兵的事不太上心,他认为白天的训练强度已经够了,晚上不需要那么拼命。于是,熄灯后我们班的体能量基本属于自愿,但自愿一到了李笑那里就变成了没有。熄灯之后,仗着天黑看不清人,李笑就在屋里一圈一圈瞎转悠,偶尔趴地下摆个俯卧撑造型,当然只是摆造型,因为他会把一个小马扎凳放在自己的肚皮下垫着肚子,这样做起俯卧撑不费一点力气。就这样混了半个月,有一天晚上班长实在忍不住了,说李笑你过来,你头晕不?李笑有点发蒙说头不晕。班长说你不晕我都快被你转晕了,别人都在练体能,你一圈一圈地混,以为我看不到是不是?从此以后,班长的床前就是李笑的专用训练场地。

  关于叠被子,李笑也得想办法少出点力。在我们那支部队,有一个传统就是被子除了有棱有角外,被子的薄厚还是有讲究的,以薄为美,被子越薄,就说明这个兵下的功夫越大,所以我们新兵很多的业余时间都要把被子平推开,趴在被子上,用胳膊肘使劲压被子,把棉花压实,这样被子才会薄,棉花实了叠出来的型也好。不久,李笑发现了一个秘密,晚上睡觉把被子放在身下压着,第二天的被子肯定薄。于是他便在身上盖着白白的褥子,直挺挺地躺在被子上睡觉,样子很恐怖,我们都笑他是停尸房的尸体。到后来也发展到有时干脆不打开被子,而是把被子藏在床底下,第二天直接端出来放在床上,这样就可以偷懒不叠被子。但是这要经受住寒冷的煎熬,李笑的选择当然是宁可不盖被子冻着也不愿意为叠被子而出汗。當然他的伎俩同样瞒不过班长的眼睛,有一天早上醒来,李笑就慌慌张张地挨个问,昨天谁动我被子了,我的被子晚上明明是放在床下的,早上怎么跑到我身上来了。其他人在忙着整理自己的内务,头也不抬地说不知道,估计你的被子长腿了跑到床上了吧。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李笑又是问着同样的问题,不过我们还没有回答之前,班长首先发话了,李笑你怎么就那么懒呢?宁可挨冻也不叠被子,我告诉你,整理内务是军人日常生活制度中的一项,不是你想不叠就不叠的,以后再不盖被子睡觉,罚你叠一天被子。吓得李笑抱起被子慌忙到一边整理去了。原来李笑不知道,我们班长每天晚上都要起来在班里巡视一圈,遇到蹬被子的帮忙盖一下。这一点我比较清楚,我喜欢蹬被子,有时候被子蹬到地上了,把我冻醒了我也不愿下床去捡,因为我知道,班长起来查铺的时候会给我盖上,这个片段一直温暖着我。但是李笑像一块大石头,根本就进不去水分。被子必须得叠了,又想出其他邪招,用水把被子弄湿了抠型,这样既省劲又好看,那天我们曾劝他,被子湿了盖在身上容易生病,并且,班长讲过不准洒水叠被子。但李笑永远是振振有词,为了内务标准更高,被子湿一点怕什么?当兵的死都不怕,还怕生病?就我这工作劲头怎么可能挨批?班长表扬我还来不及呢!结果班长发现后劈头盖脸又是一顿狠训,事后李笑才反应过来,被子洒水不仅有害个人身体健康,而且透露出一个班级的管理秩序混乱。

  其实在新兵连的几个月,李笑永远有使不完的馊点子,当然班长也有用不完的照妖镜。李笑与班长就是在这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进攻我防御、你用计我揭穿的状态下度过的。

  新兵快下连的一段时间,我们的心情都比较期盼,也比较焦虑,因为我们面临下连分班。那时候我们像是一个个待嫁的黄花大闺女,正期待着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婆家。那时班长也有意透露一点连队的专业,有炮手,有无线和有线,有侦察和标图,也有卫生员和司机等等。班长透漏这些信息是有用意的,虽说部队一切行动听指挥,但是也得考虑个人的想法。班长想让我们自己有一个初步的目标,而后连队根据组织需要和个人想法综合考虑定下新兵下连后的专业,这样会比较合理。当然即便这样下连分专业也有不如所愿的,我们班里曾有一个一米六五、个头瘦得像一棵干枯的老榆树的兵,非要去当弹药手。班长指着自己说,来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抱起来,这个兵就上去了,结果班长纹丝未动。班长大手一挥,这个体格当弹药手想都别想,今年好好练练,明年背着我能跑个一公里还有点希望,听得那个兵直吐舌头。其实绝大多数人的分配还是比较合理的,比如一个白白净净的大学生士兵分到了无线班,整天和需要背记的数字打交道,也算是发挥所长。一个农村出来的从小就上树掏鸟窝的战友分到了有线班,用他的话说,在家里爬电线杆我都噌噌的,在这里爬有线杆绝对小菜一碟。

  那一次李笑如愿以偿地分到了炊事班,李笑去炊事班倒不是有什么炒菜之类的特长,主要是因为他听说战斗班排又苦又累,整天训不完的练,学不完的理论,还有无休无止的大整顿,在这个院里唯一的清静之地就是炊事班了,每天只要饭做好了其他工作一切从简。最主要的是我们连的炊事班有名人,我们连的一个比我高一届的老兵,在炊事班养猪养出了名堂,不仅得了优秀士兵,而且还宣传到了军区报纸,所以李笑立志要到炊事班从事这个既没有人管又有荣誉的养猪岗位。李笑在与报名去炊事班的六个新兵进行了激烈的竞争并取得最后的胜利后,高高兴兴打起背包去了炊事班。但是去了之后发现,养猪算是没戏了,因为上一届喂猪的老兵今年不打算换岗位。李笑跑到猪圈给老兵又是点烟又是送饮料的动员了两天,老兵依然态度坚决地守在猪圈,不为所动。老兵也有自己的理由,就你这个吊儿郎当连自己都拾掇不过来的兵,要是能把二十头猪养明白了,简直就是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于是李笑便在指导员和炊事班长的轮番动员之下,去了炊事班唯一空缺的岗位,烧火。

  2

  当李笑接过炊事班长的那根比丐帮的打狗棒还要长一倍的烧火棍时,其实是颇有一番壮志雄心的味道的。李笑穿上那身看不出本來颜色的工作服,想,老兵养猪能出名,我烧火也能烧出名堂。但是李笑在那间宽两米、长三米、四面墙被熏得黑漆漆的烧火间挥舞了一周的烧火棍后发现,原来事情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从引火到勾灰,每一个步骤都让他难受万分,引火的时候要好多回才能点着,而且要把脑袋伸近灶膛边上,冒出的烟把自己熏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烧火的时候灶火间离不了人,要添煤随时调整火的大小。红彤彤的火苗把自己烤得汗流浃背,用手一抹脸,脸上就是一个黑道子,像熊猫一样。一天下来,李笑不像是烧了一天火,倒像是从非洲大陆刚刚回来。掏煤灰的时候更恐怖了,炉钩子一捅,无数的煤灰颗粒像马蜂一样蜂拥着冲向面积狭小的烧火间,也紧紧包裹着自己的身体,什么沙尘暴啊都没这个够劲。一通下来,一拍身上一股烟,吐口唾沫都是黑色的。尤其是那间六平米的烧火间,一进去就有一种压抑的感觉,也太狭小了,还不如团里的禁闭室宽敞,在这里一天天干活还不如关禁闭呢。再者,李笑发现,喂猪老兵的成绩是可以看见的,猪胖了就是胜利的果实,是板上钉钉的成绩,谁也抢不走的功劳。而烧火就不一样了,天天围着一个灶膛,再烧能烧出什么名堂?火大火小还得听人家炊事员的。菜炒得香那是人家炊事员的功劳,还没听说哪个炊事班菜炒得好是烧火工的功劳呢。扛着烧火棍的伙夫,永远是走不上前台的小角色。

  李笑也发现,就算喂猪老兵的可以拿成绩的活,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他每天起早贪黑,甚至半夜还要起来添猪食,每天推着泔水桶到别的连要剩饭剩菜,像个要饭的,不时还得挨白眼,身上脏得和烧火工差不多。这样看来喂猪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原来荣誉和宣传仅仅是一瞬间的,苦和累才是家常便饭。这要是被老乡传出去自己在部队干的是这种活,回到家还不得让人埋汰死啊!这样一想,李笑的火就烧不旺了,火烧不旺就得挨炊事班长的批,越挨批李笑的心理就越不平衡。终于在那间烧火间里又斗争了几天后,李笑想干脆换专业得了。

  李笑找到指导员说明了情况,指导员让李笑坐下,然后语重心长地说,李笑同志,当初六个抢着要去炊事班工作的新兵当中,你可是态度最坚决的。党支部权衡再三把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你,你可得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连队的苦心呐。李笑当然要强词夺理地辩解一番。指导员笑一笑,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纸,往桌子上不轻不重地一放,就像定海神针一样把李笑的辩解定在了原地。李笑看清楚了,那是当初竞争到炊事班工作时自己写的保证书,那天李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自己的所有文采全书都融合到了那纸厚厚的保证书里。那纸保证书,说得正式点叫态度坚决,不正式的说法就是死去活来的就要到炊事班工作。

  指导员看李笑挺直的脖子又耷拉下来,像一只斗败的公鸡,便又从抽屉里掏出连队的花名册,从炮一班点到炮六班,又从指挥班点到司机班。所有的岗位都点到后,李笑明白了,连队战斗班排编配已满,没有空缺。最后指导员说,干革命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杨家将里的烧火丫头不也驰骋沙场了么。回去好好干,实在不行也可以找炊事班长协调一下,看看能否班级内部调整个岗位,连队的情况你也看到了,目前战斗班排是实在找不到空缺了。

  李笑又找到了炊事班长,炊事班长端着一杯水,在屋中转了半天,然后学着指导员的样子,把炊事班的几个人头和岗位像扒拉菜叶一样扒拉了几遍,说咱班的情况你也清楚,就这几个专业,没有空余的,要不你自己挑,你看看哪个岗位你能干。李笑在心里一盘算,主食,副食,哪一样都是技术活,还真干不了。炊事班长又学着指导员的样子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便从桌子上拿起账本记账了,末了说了一句,好好干吧!现在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谁也难动弹,离了那几个炒菜做饭的,全连饭都吃不饱。要不你来当班长我去烧火算了,我还真烧过一年火。李笑再次像斗败的公鸡一样,低着头又回到了那个他一秒钟都不想待的烧火间。

  在烧火间又吃了一周的煤灰,后来花了半个月津贴请几个老乡在服务社大吃一顿之后,老乡才绞尽脑汁给李笑出了几个主意。有建议压床板的,有建议越级向上反映的,有建议给指导员买烟送酒的。那天晚上李笑在床上翻来覆去地骨碌了一晚上之后,终于拿定了主意。第二天,炊事員在炒白菜的时候,发现倒进锅里的水一会儿工夫就干了,又倒了一些一会儿又不见了,正纳闷呢,就见李笑像是被马蜂蜇了一样慌慌张张地从烧火间跑出来,不好了,不好了,大锅漏了。炊事员仔细一看,大锅里果然有一条细细的裂纹。炊事班长戴着眼镜趴在大锅上研究了半天,又对着神色慌张的李笑研究了半天,最后对这李笑手中拇指粗的钢筋烧火棍研究了半天,便已经对事情有了基本正确的认定。

  接下来的事情是,炊事班长请求连队换人,把李笑调走。但全连的所有班长像穿了同一条裤衩一样坚决表示不接受李笑,而且看到在烧火间待了半个月却像是在难民区流浪三年一样的李笑,全连也没有人再敢去烧火,当初与李笑竞争的五个人纷纷表示要响应党支部号召,在战斗班排建功立业,把热血和青春抛洒在火热的训练场。连长和指导员召集班以上骨干开了一晚上的会,丝毫没有进展。后来指导员又把炊事班长叫来,用给李笑做思想工作时的语言对他说,咱连的情况你也清楚,战斗班排,确实再也抽不出什么人了,李笑虽然有点淘气,但我看也挺好的,首先他主动到炊事班工作积极性就值得表扬,再说了,炊事班的锅漏了,未必是李笑故意的,那口锅也有好多年了,坏了也是正常的。

  这个节骨上,团里给连队炊事班一个外学的指标,时间是半年,炊事班长一拍大腿,赶紧让李笑出去学习。要是再让他待在这,指不定又出什么乱子。连长和指导员几乎是同时拍起了桌子,胡闹。炊事班淘气的兵自己不带,送到集训队不给人家添乱么。但话虽这么说,两位连主官把炊事班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来来回回拨拉了几遍以后发现,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学习。最后两人一合计,实在不行就赶鸭子上架吧,兴许换个环境就把李笑的毛病给治好了。就这样,李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接到通知到集团军厨师培训队学习。

  接到培训通知的李笑依然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小算盘早在心里打得哗哗直响。去报到的时候,趁送学的干部上厕所的工夫,他迅速钻进路过的小店,买了手机和手机卡。新兵入伍的时候手机让连队收了,几个月的时间他早憋得慌了。到培训队的第二天就进行了突然点验,绝大多数手机等违禁品统统落网,李笑忽然心生一计,在队列里蹲下来,把手机放在脑袋上顶起来,而后像模像样地戴上迷彩帽。这一招果然好使。集训队长从上到下把李笑翻了一个遍,连鞋都脱了,但就是没有让他脱帽。也难怪,谁会想到手机会藏在脑袋顶上呢?接下来的日子,李笑手机用得也比较小心,遇到上级检查的时候,手机不放在身上,也不放在自己的包里,而是偷偷塞在培训队楼梯的扶手里。这样即便被检查人员翻出了手机,只要自己不承认,谁也不知道手机的主人是谁。

  一次上级的检查组来检查,李笑见形势紧张,把手机藏在楼梯扶手里足有一个星期,等风声过去,李笑在熄灯后钻进被窝里一开机就收到一条短信:你好,请问是李笑吗?收到信息请回。是一个陌生号码。李笑就回过去,你是谁呀?怎么有我的号码。不一会儿对方回过来,我叫王蕊,你姐单位的同事,是她给我的号码。怎么你姐没和你说吗?李笑心里乐开了花,还是姐对我好,把女同事介绍给我。但想了想还是谨慎地发过去,噢,可能是我姐忙忘了吧,很高兴认识你,你在什么单位上班啊?对方就回过来,刚才不是说了吗,和你姐是同事,在市九中上班。都知道姐在九中上班,肯定是真的了。见试探过关,李笑就彻底放心了。开开心心地和王蕊聊起来,天南海北聊了一个多小时。李笑在短信里把自己吹成了特种兵的尖子,无所不能,无所不会。其间队长查了一回铺,队长还没走到门口李笑就听到了队长沉闷的皮鞋声,赶忙熟练地把手机藏起来,把头从被子里钻出来装成熟睡的样子。队长的手电在宿舍里晃了几圈就消失了,李笑知道干部查铺一般有杀回马枪的习惯,在队长离开后又躺了足有十分钟,确认队长不会再回来才重新钻进被子里与王蕊聊天。

  一拿起手机就看到一条未读短信,怎么了?这么久都不回信息。李笑就回过去,刚才队长来查铺了,我躲躲。王蕊很快回过来,原来你们不让用手机啊,你不怕被队长抓到批评你吗?李笑回过去,不怕,我藏得严,队长查不到。我都用了半个多月了,不过白天不能用,以后我们就晚上联系吧!王蕊就回过来,那好啊,你要小心啊!队长来抓你的手机了!李笑就小声地笑起来,这丫头还真会开玩笑,于是不假思索地回过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刚想把信息发过去,李笑就听见“哐当”一声门被推开了,李笑习惯性地把头从被子里探出来。怎么了李笑还不睡觉呢?是不舒服还是躺着干别的事呢?李笑听队长的口气中充满了关切,不像是质问,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然后就打着哈欠说,没有没有,刚才睡着了,没睡实,您一推门我就醒了,队长辛苦了,大半夜的还得查铺。队长就乐了说,李笑啊,你真是个演戏高手,演得还挺像!行了,赶紧把手机交出来。李笑就一激灵,然后很快镇定下来说,没有手机,队长我真没有手机。到部队我就没用过。队长说,这么说,我是冤枉你了?李笑说,这谈不上冤枉,队长也是为了工作。队长一看李笑这架势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于是幽幽地说,行了,别演了,刚才是不是跟地方女青年聊天了,这我都知道,我还得告诉你,刚才和你聊天的王蕊就是我,你的队长。说着队长就晃了晃手中的手机。李笑一看这等情景,知道再编也编不下去了,只得伸手从床下的鞋里把手机取了出来。队长惊讶地说,动作挺快啊,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都没看见,这要是让我翻我还真得翻一会儿呢。

  原来当天学员在上课的时候,李笑的母亲把电话打到了培训队,询问部队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李笑一个星期都不往家里打电话。当时队长接的电话,一听这话就明白了三分。便假装询问地说,你打李笑哪个手机号了?有可能他换号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吧!李笑的母亲就报出了一个手机号码。

  虽然仅仅接触了半个多月,但队长也清醒,不抓住李笑的现行,李笑是绝不会承认自己偷偷用手机的。于是就略施小计擒住了李笑的手机。至于队长知道李笑姐姐的工作单位也很简单,到培训队第一天人员情况统计表中,早把各学兵的主要社会关系统计得清清楚楚。

  3

  白天那么多课,晚上你还不睡觉,既然精力这么旺盛,就去实习吧,先实习二十天再说。当李笑捏着厚厚的检讨到队长办公室承认错误时,队长如是说。

  培训大队的隔壁是军部招待所,队长所说的实习单位就是这个招待所,说是实习,其实就是过来打杂干苦力活。于是接下来的半个月李笑都在这个谁都不愿意来的实习单位出苦力。虽然累一点,但李笑过得竟然有滋有味。主要是这里没有那么强的等级观念,招待所的老兵都是和颜悦色一口一个小李地叫着,有什么好吃的也都给李笑尝上几口。这让李笑感到非常受尊重。所以李笑干活的时候也就很少偷懒耍滑头,什么脏活累活都抢着干,简直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真就应了部队里常说的一句话,兵都是好兵,就看带兵人怎么带了。

  在连队和培训队都是刺头兵的李笑,竟然被军部招待所的几个老士官降服了。李笑自己都承认,自己在新兵连的时候都没这么卖力干活。当然,这里实习也是李笑当兵以来最快乐的一段时间,李笑优异的表现很快就反馈回队里。队长听后还诧异地到招待所暗访了两次,每次去李笑都在后厨辛苦忙碌着,这让队长很满意。

  一天李笑在聊天时无意中提到自己好久没有吃面条了,招待所就有一位士官说,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想吃面条找李班长,面食绝对大神一般存在的人物。李班長是一位招待所的四期士官,处处受人尊敬,他的面食做得好李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位士官刚说完,其他的几个人就起哄说,李班长露一手吧,我们好久没吃你做的面条了。李班长招架不住大伙的狂轰滥炸,且当时比较闲着,于是一甩胳膊,那我就再给大伙露一手,每人一碗拉面。

  几个人赶忙把面板抬了过来。接下来整个后厨就是李班长一个人的舞台了,从和面到揉面,再到最后的拉面,一系列动作看得李笑目瞪口呆,怪不得一提到李班长的面食大家兴致这么高,单是看做面条的动作,就宛若一场高水准的演出。李笑第一次发现,原来做面条的动作可以这么帅,原来厨师也可以这么美丽。面条端上来就更不得了了,还没入口香味就扑满了全身,像是一缕清风把整个春天都送入了怀里一样,吃上一口,浑身的毛孔都舒爽得张开来。李笑顾不上说一句话,端过面条吃得干干净净,最后一仰脖,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吃完后,李笑意犹未尽地说,太好吃了。我还没发现面条原来能做这么好呢!李班长你简直是绝了。旁边就有人说这还不是他的绝活呢,他要一展示准保吓你一跳。然后大家就再次起哄说李班长你再表演个绝活吧。

  李班长几番推托,最后说好吧,今天就表演一次,去拿缝衣针来。接着就有人乐颠颠地取缝衣针去。李笑很纳闷,做面条要缝衣针干什么。旁边有人神秘地说,这就是神奇所在,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李笑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看着看着李笑的嘴就张大了。李班长手中的面条,越拉越细,最后竟然从缝衣针针眼中穿了过去,这还不算,李班长抻几次,然后可以从缝衣针眼中穿进去两根,最后是三根,一个针眼竟然穿进去三根面条,这简直是奇迹,要不是亲眼所见,绝对不会相信的。这时候周围的人只有拼命鼓掌的份了。

  当天李笑就鼓起勇气向李班长拜师学艺了,本以为拜师要用“三顾茅庐”之类的情节,李班长却一口答应了下来。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李班长的欣然答应是有原因的,那年是他在部队服役的最后一年,他想自己的一身本领都是部队教的,在这里带几个徒弟也是自己的义务。其实李班长的绝活并没有太多的奥秘,主要还是靠练,需要学习的人专心,有毅力。比如在一团面上用针扎出密密麻麻的小眼,要学员去数,不专心的人是数不出来的,没有毅力的人也是数不正确的。

  之前李班长教过几个徒弟,有的在这一关就卡住停止不前了,但这一次李班长看好李笑。他欣赏一段时间以来李笑在招待所的表现,当然他的眼光是正确的,李笑在接下来的学习中进步迅速,和面、揉面、拉面,步步进展顺利,到李笑实习满二十天的时候,李笑已经拉一手好面条了,只是面条穿针的技能还有差距。

  在和李班长学习的这段时间,李笑就像电影中的武林人士被打通任督二脉后武功进展飞速一样,对厨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干完活就向李班长学习,不仅学习面,还把这二十天培训队欠下的课都通通学了一遍,以至于归队后的第一天考核成绩竟然相当出色,这让培训队员刮目相看。大家这才发现去招待所实习也能学到许多东西。尤其是看到李笑归队后,学习劲头足,再也不在课上淘气开那些无厘头的玩笑了,也不三天一大错、两天一小错了,大家终于明白,实习前后的李笑是同一个人但已不是同一个思想了。他会认真理解老师讲的每一个动作,他会在课余时间加班练习,当然练习最多的还是面食。培训队的最后一个月学习面食制作,教练是李班长。那一个月里李笑的面食制作突飞猛进,培训班结束的时候,他已经能在针孔里穿过一根面条了,这在培训队历史上还是第一次有这么优秀的学员。当然李笑的进步不仅仅在面食制作上,结业考核的时候,他的综合排名靠前。加上培训队比武中拿过面食制作冠军的成绩,轻松夺得了一块集训优秀学员的奖牌。

  培训总结的时候,当李笑站在领奖台上接过队长手中的奖牌时,感觉一切都像是梦里一样,自己竟能够站在台上领奖,这是之前想都不敢想的。李笑忽然一眼看到了台下的李班长,李班长坐在凳子上使劲鼓掌,然后朝他打了个胜利的手势。那一次总结李班长是不需要参加的,但是李班长执意要来,他对李笑说,你们是我带的第九批学员,也是最后一批,我无论如何得参加你们的总结。一句话,说得李笑直想哭。

  李笑回到连队的时候,连长正在办公室忙着,听完李笑的简单汇报后程式化地问了一句,学了不少东西吧?李笑回答确实学了很多东西。其实连长问这句话纯粹是出于礼貌,因为他看都没看一眼就起身到书柜找一本书了,猛然发现李笑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个优秀学员证书,连长愣了几秒,而后像拿起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拿起了那个证书,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看了一遍,而且把落款处的集团军后勤部的红色大章从侧面正面反复看了好一会儿,好像看一个从地摊上淘来的宝贝,自己正在验货。确认这个证书是货真价实的之后,连长又问,说实话你这个证书是怎么整的?李笑就说,不是整来的,是考核成绩优异培训队发的,表彰比例百分之三。连长就意味着深长地笑了一下,好,我知道了,证书先放连部存个档,你去炊事班吧。李笑就提着行李回到了炊事班。

  连长对这个证书感兴趣是有缘由的,按照惯例凡在集团军以上获得过表彰的战士,年底评功评奖优先考虑,一般都会给个优秀士兵。而李笑竟然在培训队搞到了一个优秀学员,按惯例年底就得评优秀士兵。一个三天两头犯错的刺头兵评先了,这会在连队引起轩然大波,让那些在连队辛辛苦苦干工作的同志们怎么心理平衡,怎么会没有想法?所以连长必须搞清楚这个证书怎么回事,连长特意打电话到上级核实一下,果然集团军后勤部的电子记录有李笑的名字。这样一来事情就不太好办,虽然是确实有这个证书,其他的兵还是会有想法,你李笑究竟是怎么去的培训队?不是表现好大伙推举的,而是像个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没人要了一脚踢到培训队的。回来却评上先了?

  连长在办公室想了一会儿,又把指导员找来,指导员一样非常诧异。连长索性到炊事班去看上一眼,刚到炊事班就看见李笑正和炊事班长顶牛。炊事班长手里抄了一根烧火棍推到李笑面前,李笑就是不接,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像是演对口相声。赶紧拿着烧火棍烧火去,你在炊事班的专业就是烧火,大锅我刚换的新的,不怕你捅了,麻溜的,赶紧去烧火去。站在一旁顶替李笑六个月的烧火工在一旁加油助威。就是嘛,谁的活谁干,我都替你烧了六个月火了。李笑毫不示弱,我早不是烧火工了,这次我学的是全能,主食、副食我都会,集团军发的结业证书,凭什么让我去烧火?炊事班长把烧火棍往地上哐当一杵,还反了你了!组织的命令都不听,要么去烧火,要么卷铺盖卷走人。

  要是半年前的李笑听到这话,肯定立马卷铺盖卷走人了,你不要老子,老子还不给你干了呢。但现在的李笑不一样,凭什么你让我走,连长让我来报到的,我就不走,就在炊事班干。说完李笑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行李上。炊事班长烧火棍一举,就要往下落,李笑把脖子一横,你打吧,我就这一百多斤,今天全给你了。把炊事班长气得直翻白眼。就你这操蛋的兵,放到十年前,非得好好收拾收拾你,你就感谢现在的好政策吧。李笑又不服,有好政策你不执行,连长分配我来工作你还赶我走?

  连长在门外一看这也吵不出来什么结果,再说这一个小新兵不是要闹翻天么。于是“咣”的一声推门进来,大伙就都站得笔直的。后来炊事班长提出了条件,要不李笑就和他比试比试,要么立马走人。李笑一听和班长比武,底气不足地说,你都干了多少年了,和一个小新兵比?忽然之间想起什么似的说,班长你说比什么吧?炊事班长一听李笑还敢跟班长叫号,就说炊事专业比什么你随便挑。李笑就站出来说,既然班长都这么说了,咱比面食吧,做面条。炊事班长大手一挥,准备材料,接着炊事班长三下五除二做了几碗面条,大伙一尝味道相当不错。李笑也紧接着拉了几碗面条,大伙一尝也不错,这怎么评?有人说每个人写个分然后取平均值吧,像电视里一样多正规。李笑说别那么麻烦了,既然味道都差不多,就比特色吧。于是李笑就找来一根针,又拉了一根面条从针眼里穿过去,大伙的眼睛就直了,李笑乘胜追击,又拉了几下面条,这次竟然把两根面条穿进了针眼。这回炊事班长的眼睛也直了,不过炊事班长又提出这个小新兵不服从管理,给我我不带了。

  李笑马上换了个人似的,又给班长捶背,又给班长倒水。小嘴说个不停,班长刚刚我态度不好,我赔礼道歉,你放心以后在班里你绝对是王,你让我往东我决不往西,你让我打狗,我不骂鸡。炊事班长“扑哧”一声乐了。李笑又哗啦一下拉开包的拉链,掏出一堆特色小吃给大伙发了一圈,然后大伙就开始帮着李笑说好话。李笑留在了炊事班,但不负责烧火。

  有了这个会面条绝活的兵,连长可高兴了。以前连长是不怎么喜欢吃面食的,但从那以后每周都要吃上两三次,每次都是面条,而且连长迅速把李笑宣传到了营里,于是营长教导员也吃到了李笑的面条,见识了面条穿针的绝活。紧接着连长又把李笑宣传到了团里。当团长、政委见识到了李笑的绝活后,连长就再也吃不到李笑做的面条了,因为团长吃完面条一高兴把李笑调到了机关灶。但这样我们连长也不遗憾,能把一个兵送到团机关工作,可是连队的成绩呢!

  4

  那一年李笑的优秀士兵批下来了,占的是机关灶的名额。第二年,李笑顺利签了一期,也是机关灶的指标。自从李笑到了机关灶以后,就有更多的展示机会了,很多领导包括友邻单位和上级检查的领导对他的绝活都赞不绝口。李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越是受表扬干工作的劲头就越足,所以在机关灶的日子,李笑的工作積极性越来越高,干得风风火火、如鱼得水。

  第四年的时候,有人悄悄问李笑,你干活这么卖力,看你也挺喜欢部队的,想签二期吗?李笑想了一下,模棱两可地说,签也行,不签也行。别人就说,你自己拿主意,要是想签二期,抓紧回连队,搞个训练骨干当当才能签二期,咱们机关灶没有二期的指标。李笑点了点头,犹犹豫豫之中一年就过去了,年底的时候想回去也晚了。只有第五年一年的时间,对于从来没有摸过炮的李笑来说,把炮专业全都搞精并经过竞争当上训练骨干不太现实。还是老老实实在机关灶待着吧,再干一年退伍。

  快要退伍的时候,李笑和所有退伍老兵一样,对军营恋恋不舍,即便平时把退伍嚷得最凶的老兵,一到这个时候,对军营也有一种割不断的情怀。虽然嘴里说着终于要退伍了,但其实心里却希望时间慢一点过,再慢一点过。李笑也是一样,最后的时间干工作更加卖力,只是话没有以前那么多了,而在厨房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有好几次休息的时候,管理股长到招待所转一转,都看到李笑在厨房里,或是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或是忙着打扫卫生。管理股长知道李笑想的是什么,在一次与李笑的谈心后,股长说,规矩是死的,但人是活的。找个机会我和首长说说你的情况,兴许就柳暗花明了,你这几年参加上级比武的名次就是资本。李笑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退伍前的一个星期,李笑特意请了假回了趟连队,看看同期入伍的战友,虽然连队大多数人的面孔都换了,但是一进连队的大门,一种亲切的气息就扑面而来。李笑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李笑在连队转了转之后,忽然想再看一看连队的火炮。作为连队曾经的一员,连队装备的主战火炮他碰都没有碰过一下。只是远远地看过战友们训练,远远地看过战友们搞战术、打实弹。当时已是寒冬季节,火炮已经封存,李笑请示连长是否能看一看连队的火炮,连长也不是当年的连长了。新连长爽快地说可以看,连队的兵这点要求必须满足。李笑在同年兵战友的陪同下最后一次参观了火炮,并且爬上炮去像模像样地照了几张相片。照片洗出来之后,大家都说好帅啊,真威风。只有李笑说一点都不像,一看我就是个冒牌炮手。别人说为什么,李笑说从眼神就能看出来。真正的炮手眼神中充满杀气,我没有,一点也没有。我就是一个做面条的兵。

  退伍前三天,管理股长忽然兴冲冲地找到李笑说,抓紧时间写一个选取士官申请书,李笑说写那个干什么?机关灶又没有二期的指标。管理股长说,让你写你就写,怎么那么磨叽!前几天我和首长说你的事了,首长权衡再三决定给你一个指标,看来你小子挺有福的。李笑说不可能啊,机关灶就没有二期名额怎么下指标。管理股长说那是首长为你考虑从战斗班排给你协调来一个指标,多不容易,机关灶这么多年都没有这种特殊情况。李笑就沉默了。

  当天晚上李笑窝在会议室里写申请书,写几个字撕一页纸,撕来撕去桌子上一会儿就堆满了纸团。到后半夜两点的时候,李笑终于写好了材料。第二天管理股长掂着厚厚的申请书说不错,你的态度还挺好的。我没看错你,别想着退伍了,这事基本上板上钉钉了。李笑依然没有说话,股长没有发现李笑表情的异样,拿着申请书转身就走了。

  快中午的时候管理股长打来电话,李笑接起来就听见股长一顿骂,李笑你小子在搞什么,写的什么破玩意?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李笑解释说,股长我是慎重考虑做出决定的,感谢组织对我的关怀和培养。

  在那厚厚的材料里,李笑通篇没有提想要留士官的事,他写的是从军五年来的感受,写了部队的培养和自己的变化,写连队,写机关灶,写战友,写自己的心路历程,有好几次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

  在材料里他对管理股长说,我觉得部队最需要的是那些能操枪弄炮的士官,那些能打仗的兵,这才是部队战斗力的基础。而我只是一个伙夫,一个做面条的兵。我不想用一个能打仗的兵续签的机会,换来自己的士官指标。他们风里来雨里去,很辛苦,部队需要的是这样的兵。我到地方也一样,我会珍惜自己的军旅生涯,好好发展。

  5

  当兵这五年,李笑和面条结下了不解之缘,因为面条博得大家对他的尊重,因为面条被选进机关,因为面条评上优秀士兵,因为面条选了一期士官,又因为面条,首长破例给他转二期的机会。

  李笑说自己简直是一个面条士官。退伍那天李笑烧了一大锅水,揉了一大块面,给战友们每个人亲手做了一碗香喷喷的面条后,就戴着“光荣退伍”的红花,拉着行李从机关灶里走出来,踏上了返乡的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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