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长!保长!”急急忙忙的龙老三从村口拦住正在赶路的杨进坤,慌张地说道:“听说了吗,共产党的部队进县城了!”
一番话,说得杨进坤也有些慌张。“听谁说的?来了多少人?”“今天听我儿子说的,他们的队伍这两天正集合呢,说要跟共产党打仗。听他那个意思,共产党来了三万多人。”“乖乖,可了不得,三万人。”杨进坤听完,有些吃惊。但意识到自己失态之后,他回过神来,对龙老三说:“先别慌,我去打听打听。”
杨进坤离开了村子。可是红军开到县城的消息却在村子里流传开了,弄得人心惶惶。“听说共产党打仗不带干粮,饿了就吃人!”“我听说这共产党什么都要‘共,连别人老婆都要‘共。”各种乱七八糟的流言从村头传到村尾,又从村尾加了点佐料,转回村头。因而,许多人家都收拾好行李,准备跑路。
杨进坤没多久就回来了,一脸轻松。村民们见他回来,便一齐围拢上来,问东问西。杨进坤好不容易稳定下来众人,自己走到一个土坡上,发表演讲。
“诸位不必担心,共产党确实是进了县城,不过他们是要往北走,到不了咱们这儿来。各家都回去吧。”听杨进坤这样说,村民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彼此聊着、笑着,一哄而散了。
清晨,雾霭朦胧,小水村鸡叫三声,便有农人带着农具去稻田耕作。可是,在村外的树丛里,一位农人突然发现几顶军帽和几支步枪,枪口黑洞洞的,正朝向自己。
红军到了!
“干什么呢你们!”一位长官模样的人走过来,几名红军战士把枪放下,向农人点头道歉。随后,草丛中又伸出更多的军帽和步枪,沿着大路向村里走去。农人张着嘴,看着队伍从面前走过。那名长官模样的人走到他面前,说道:“老乡,冒犯了,我们是红军。”
“哦,哦哦,好,好。”农人一时不知所措。而红军的先头部队已然进入村里,许多正要出门的村民看见红军,目瞪口呆。
龙老三急急忙忙跑到杨进坤家中,而杨进坤正在打扫院子。龙老三一把夺过杨进坤的扫帚,用手指着外面。“还不赶紧看看,共产党来了!”
“什么?”杨进坤十分惊恐,跟着龙老三跑出家门。红军的部队正在门前行进,杨进坤看见红军,立刻把门关上,和龙老三走入客厅。
龙老三说道:“依我看,赶紧把消息带出去,让国军打过来,共产党铁定跑不了。”“你疯了吧?”杨进坤喝止住龙老三,“那枪炮是长眼的?这仗要是打起来,咱们村可就完了!你们家那两处房子,经得起几颗炮弹?”一番话,说的龙老三哑口无言。“我是这一方保长,保境安民是职责所在。仗绝对不能在咱们村打,要我说,赶紧把这帮人送走,图个清静。”
杨进坤换上一身新衣服,戴上瓜皮帽,走出家门。村里的路上,红军战士靠着墙,不发一语。“这位老总,请问你们长官是哪个?”杨进坤问起一个红军士兵。士兵站起来,对杨进坤说:“跟我走吧。”
两个人走到一处巷子,红军士兵向一个扎腰带的人敬了个礼。“师长,有人找你。”那人看向杨进坤,“您就是这儿的长官?”杨进坤问道。“对,我是。”“哦哦,在下杨进坤,是此地保长。大军远道而来,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师长打量一下杨进坤,说:“杨保长,我们着急赶路,打扰乡民了,还望保长能稳定好村民,不要慌乱。”“是,是。”“我们现在缺粮食,想着从村里买一些走,保长能否帮我们发动发动乡民?我们给现洋。”“没问题,没问题。”
杨进坤转身回去,一路上就看着很多红军刚进村子就离开了。其中不时有人给村民帮忙提个水、担个柴,一切井井有条。
“怪了,这共产党,还真军纪严明?”
龙老三回到家,表情沉重。妻子段氏走过来,在一旁坐下。问他:“怎么了这是?”
“还不是因为这共产党的部队?我听说他们到一处就要分地,咱们家那二十亩水田,还能保住?”“那你还不快去找章瑞?”“保长刚才说了,不想在咱们村打仗,不让我去。”“你傻啊,他省里县里都有关系,出了事跑了便是,你除了这二十亩水田,还有什么?”
龙老三摇摇头,说道:“枪炮不长眼啊,章瑞每次回来,不都这么说吗?都是乡里乡亲的,这仗万一打起来,伤着谁,心里边都不好受。”妻子听他那么说,也不好再多嘴,只得独自出门喂鸡去了。但是刚走出门去,又突然转回来,向龙老三说道:“共产党那么多人从咱们村过,国军早晚得知道。可要是问起来,村里怎么没人去通报消息,你该怎么说?”“那,那怎么就会问到我呢,不还有保长顶着呢吗?”“杨进坤的心眼有多少,你也该知道,要不然,他这保长是怎么当上的?要是章瑞不当兵,国军也问不着你,可是现在章瑞在部队上,一查起来,你肯定跑不了,一旦给你安一个通敌的罪名,你能跑得了?章瑞以后又该咋办?”一番话说得龙老三直冒虚汗。“你若是现在把消息送出去,那只能是大功一件。以后章瑞说不定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啊。”
龙老三想了想,觉得妻子说得有道理,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村庄。
卖给红军的粮食很快就置备齐全,乡民们欢天喜地,一手拿过钱,一手交出粮食。红军带齐了粮食就走了,不作过多停留。
先头部队已然跨过小水村,进入村外的山里,后面的部队陆续跟上,绵延不绝。
一颗炮弹突然在人群中炸开,几名红军战士被瞬间夺去生命。随后,高地上枪声大作,红军周围空空荡荡,面对着枪林弹雨的侵袭。
正在耕作的村民们立刻往回跑,有些却来不及躲避,被流弹打中,倒在一旁。听到枪声的杨进坤立刻跑出来,想要喊回正在外面劳作的村民,但却看着远方肆虐的火舌击穿一个又一个红军的身体。而偏离的炮弹在村子里落下,炸出几处大坑。
“肯定是龙老三!”杨进坤心里想着,但四周枪声、爆炸声越来越响,自己只得找到一处壕沟,躲了起来。
突然,他看到红军几十个人跑到了大坡界的山腰,向国民党军队开火,而国民党的火力被这几十个人吸引,自己身边的枪声也稀少了许多。
“快,快撤!”杨进坤身边的红军战士趁着这样一个间隙,向山中更深处突围出去。然而山腰上那几十个人却依然在进行战斗,逼向他们的枪炮,也越来越多。
战斗持续了三个小时,山腰上那几十个人越来越少,杨进坤数了数,还剩八个。但这八个人开枪的次数变少了,纷纷安上了刺刀,似乎准备好要拼命了。
突然,楊进坤在大坡界的山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那是龙老三的儿子龙章瑞。在他身后,又多出许多人,还有一门迫击炮,炮手正在瞄准那八个人。
“完喽,完喽,这一炮下去,那八个人准完蛋。”杨进坤这样想着,摇头叹息。一颗子弹击中其中一个人的肩膀,其他几个人朝着身后看过去,发现了黑洞洞的枪口和正在锁定他们的迫击炮。
突然,八个人齐刷刷地站起来,先砸坏了自己的枪,随后朝着悬崖跳了下去,杨进坤看到八个人在他眼前坠落,重重地摔在地上,一阵恶心。
枪声停了,最后一个身影消失在树丛里。几个散兵过来,朝着跳下去的八名红军开枪。其中两个人分明喘着气,却在一阵枪响之后停止了呼吸。国民党军顺着山路追过去,山谷里只留下浓浓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杨进坤吐了。泛起的那一阵恶心使他难受。而村民也纷纷走出来,看着遍地的狼藉,不知所措。
“那几个娃娃,死的惨哪。”一个老头指着跳崖的八位战士,摇了摇头。
杨进坤扶着树站起来,打量着走过来的男女老少。每个人的脸上写满了慌张。
“保长,这几个跳崖的,咋办?”
“都是壮士啊,埋了吧。”
村里的青年拿来铲子,在悬崖下挖起坑来,八名烈士的尸体被埋进去,形成一个小土堆。
龙老三从山里回来,看见了地上的八具尸体,以及死于流弹的几名村民,捂上脸,哭了。众人看见他,却并未搭理。向晚的夕阳越过山崖照下来,让那烈士的坟墓明晃晃的。硝烟逐渐散尽,杨进坤看了那些墓最后一眼,便转身回了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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