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厅那样大,灯光那样亮。置身其中,杨国才愈发地局促、憋闷,额头密密的汗珠闪耀着白色的光影。虽为此行特意到商场置办了新衣服,可落座环顾,他还是立即觉出这身行头与此处的富丽堂皇格格不入。
孟小军站在舞台那明亮灿烂的光柱里,西装革履,风度翩翩,像极了大牌明星:感谢诸位参加今晚家国集团的上市答谢会。他优雅地端着红酒走下舞台,和每一个漂亮的男人和女人轻碰酒杯,众人都极尽恭敬:孟总,祝贺您。孟小军频频点头,笑谈古今,风光无二,就像沙场凯旋的功臣,让杨国才不由想起三十年前的自己。时间真快,一晃三十年就过去了。
杨国才清楚记得他是在榆树湾高地战斗中,被火线提为连长的,这之前他是突击排排长。那场战斗真是惨烈,连长牺牲了,指导员牺牲了,副连长也牺牲了。营长红了眼,站在战壕里杀气腾腾地问,大功一连还有谁在?杨国才刚从敌人的火力网中撤下来。这个时候都知道,营长不是给谁加官晋爵,而是找一个能迎着敌人火力网冲上去的人。没别人了,只有杨国才。营长说,带谁去你定。不到一个小时,全连伤亡五十多人,太惨烈了。都积极请战,要为战友报仇。杨国才太清楚,迎着敌人的火力网前冲,人越多目标越大,伤亡也更多。他坚持一个人去,营长艰难点头,并下了命令:所有火力全开,掩护杨国才炸碉堡。那重机枪呼啸的子弹雨点一样在身边呼呼穿过,打在石头上就带起一串火星,打在树枝上树枝齐茬折断,密集的声音就像年三十晚上铺天盖地的爆竹炸响,猛烈喧嚣,无休无止。胳膊热辣辣的痛感并未阻挡杨国才前冲的脚步,他离战友们越来越远,离敌人的碉堡越来越近。终于抵近了,他一个前扑纵身跃了上去。伴随轰鸣巨响,杨国才失去意识,再醒来,战友们已在榆树湾高地尽情欢呼。
胳膊无大碍,只是子弹把肉打烂了,没伤到骨头。未及休养,杨国才就被召到团部。事有两件:一是正式宣布杨国才的连长命令,二是部署老虎岭战斗。老虎岭高高耸立在我阵地前沿,是敌人插进我方的一把楔子,火力网覆盖我主力部队行进路线,必须打掉。团长命令以大功一连为主攻,趁夜拿下老虎岭。杨国才立下军令状:绝对完成任务,次日在老虎岭庆功。
借着众人围着孟小军祝贺的空当,杨国才起身环视四周,大厅里足有三十多桌,超过两百人。他看到的男士女士皆锦衣华服、举止端庄、彬彬有礼,不像他这个大老粗。到此地,真应了陵园管理处老刘说的,路都不会走了。孟小军又偏偏把他安排到这紧靠舞台的显眼位置,就更不自在。
司仪被光柱照得光彩夺目,他高大魁梧,白色的衬衫,红色的领结,绝配于这亮丽场合,开口说话亦气势非凡:据说每个成功男人都有一座秘密故事的富矿,今天,我们就来挖掘孟小军总裁这座富矿好不好。
好——有男声,有女声,在热烈的顶峰处两股声音终是混成一片。
在司仪千呼万唤的邀请下,孟小军的昔日同乡走上去,讲了孟小军打小就有不切实际的妄想。别人笑他,他自坚持,同乡总结说,小军的经历,证明人要有理想,万一成了呢。孟小军的高中同学走上去,讲了孟小军为了弄懂一道题,经常晚上两点不睡觉。别人说,三年呢,又不在这一晚上。孟小军说,今晚过去了,就不再有今晚。同学总结说,孟小军抓住了每一个今晚,所以有了今天。杨国才听他们讲孟小军的故事,恍惚又回到了大功一连。孟小军面红耳赤说:排长,下次我一定把命中率追上去!
连长,连长。相邻而坐的孟小军把杨国才从恍惚里喊了回来。他这才意识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自己身上。司仪再次声若洪钟地邀请:掌声响起,热烈欢迎与孟总一起扛枪打仗的尊敬的杨连长讲讲孟总的铁血岁月。
好久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了,杨国才全身紧在一起,僵硬无力,差点没站住,双手扶住桌子才稳下来。站在孟小军适才站过的光柱里,杨国才如在梦中,满眼喧嚣,大汗淋漓。众人的掌声让他重拾英雄的荣光。
老英雄,用你最生动的语言讲讲你最优秀的战友的故事吧。
众人呼喊,群情高涨,和当年积极请战的小伙子们一样。杨国才痛惜那些生龙活虎的战友,他们在枪林弹雨中夺下一个个高地,青春却被深深地埋进了红土里。我——我——杨国才口干舌燥,想说话,却力不能及,一字一句都卡在了喉咙里,那样疼,一如当年拿下老虎岭后的锥心刺痛。
掌声如枪炮,带他回到那生死难忘的战场。那里有青翠挺拔的高山,那里有波涛汹涌的河流,那里有永远生机勃勃活在记忆里的亲密战友。
三十年了,那样遥远。但在杨国才看来,他们却好像是昨天晚上才刚刚睡去。鼾声那样响亮,脚汗味那样浓烈,他吹灭了油灯,也和衣躺下。
说说吧,老英雄,给我们讲讲你最优秀、最伟大、最引以为豪的战友。
楊国才望着珠光宝气的人群,蠕动嘴唇,吃力地说:他不优秀,也不伟大,是整个营众所周知的差兵、孬兵,可这么多年了,我都为他自豪。
众人先是惊讶,继而欢呼。他们期待杨国才描摹青涩年代的孟小军。
杨国才站在光柱里,如梦,如幻,仿佛走进光阴的隧道。那时候他和近处那个举着红酒杯的男士一样年轻,就像轻蔑敌人一样轻蔑落后和懦弱。
嗷嗷喊着,后撤步,前冲,甩开,扔。一枚手榴弹被他投掷得声势浩大,落在地上,仍旧没有超过三十米的及格线。他死活不扔了,耸动胳臂揉着肩膀,嘴里振振有词:手榴弹设计不合理,扔不出三十米也正常。
杨国才就站在他身后,气得怒目圆瞪,过几天就要全团考核,如果抽点上他,大功一连肯定名誉扫地,一个手榴弹都扔不及格,还凭什么攻城拔寨。杨国才下命令:全排集合。挨个扔,个个都超过三十米。最后是杨国才,嗖的一声,那边报距离:七十八米。他则歪着脑袋一副无所谓。
杨国才恨铁不成钢质问他:队列走不好说是天生身体不协调,射击上不了靶说是距离远、视线模糊,那么今天手榴弹投掷不及格又怎么说?
他有气无力嗡嗡回应:还能怎么说,胳膊上没劲呗。
全排忍俊不禁。三十年后的大厅里也笑成一片。都望向孟小军,想不到他当年是那么孬一个兵,更惊奇,当年的孬兵竞也干出了一番名堂。
他谈恋爱是被一个地方青年告发的。青年追女孩差不多两年,眼看着要成,却斜剌里杀出个他。青年前功尽弃,他们却一见钟情,不离不弃。
教育他不能在驻地搞对象,他却振振有词: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宁违反规定也不有悖人性。男女之间的事容易上纲上线,杨国才为绝后患就严禁他外出,可他呢,竟翻墙出去幽会。为做效尤,关了他一个月禁闭。
原本要开大会处理他,后来部队备战开拔,也就不了了之。
哦,原来孟总那时就风流,怪不得有干女儿……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士话说一半,意味深长地止住了。大厅里传来窃窃的笑声,议论声。是啊,何止孟小军,哪个生机勃勃的青春没有过不管不顾的鲁莽和精彩呢?
第一场战斗越来越迫近,官兵热血偾张,纷纷递交請战书。接敌在即,请战书就是迎战的决心意志和态度,是一支部队杀敌建功的荷尔蒙。杨国才数来数去,却差一份。猜着是他,逐份清点,果然唯他无“必死的决心”。
杨国才批他怕死,他梗着脑袋不承认,说和那个女孩有约定,退伍就娶她,不是怕死,是怕食言。杨国才大骂粗话,一脚把他踹到了墙脚根。
争夺榆树湾高地杨国才排牺牲过半,刚任连长又领受拿下老虎岭任务,细统计,全连战斗力量勉强凑齐两个排,境况维艰。苍穹辽阔,月朗星稀,杨国才抽着烟,听下面汇报:一排的机枪手拉肚子到脱水,不能参加战斗,二排三个兵靠前侦察踩地雷牺牲。他一言不发,心情恶劣到极点。
杨国才掐掉烟头转身,见他迎面站着,底气不足地说:连长,这次战斗我要上。杨国才问:你行吗?他说:训练不行不代表打仗不行。这个时候杨国才不可能拒绝一个积极请战的热血战士。是役,他替补一排机枪手。
敌人要同归于尽,他们在老虎岭沿线埋下密密麻麻的地雷,不让我军上去,他们也没打算下来。冲锋一开始,我方就接二连三踩雷,牺牲十六人,根本没法再冲。一排长向杨国才建议等到天亮再攻。杨国才清楚,天亮大部队就要开进,如果敌人居高射击,势必造成惨重伤亡。杨国才没得选,扛把机枪要带头前冲,一排长抢在了他前面,未出十米,踩雷殉国。
当向导的边民说老虎岭侧面有一处断崖,宽半米,人可通过。杨国才派一个班侦察,未料敌方地堡的火舌喷出,当场三名战士中弹坠崖。敌人死死把我方困在老虎岭下方,前进一步都难于登天。他主动请命:我去炸了地堡。杨国才问:到处都是雷,你怎么过去?我赌一把,万一碰上雷,大不了一死,总不能干等着。他的视死如归让杨国才始料未及。
他背上两捆炸药,扒开树林钻了进去,一晃就不见了踪影。杨国才瞪大眼睛望向浓密的黑夜,他害怕听到那惊天巨响,他害怕眼前瞬间火光冲天。但愿他小子命大,杨国才心里默念着。时间一分一秒蚕食着暗夜。
一声巨响,紧接着三声清脆的枪声。杨国才得到了他发来的信号,地堡炸掉了,可以从断崖处安全通过。借着火光,即将接近老虎岭峰顶的杨国才望着迎接战友的他,心里想着,这小子并不熊,一场仗就成为了英雄。
炮弹就在杨国才的眼前炸响,他刚才迎接战友的地方被炸成大坑。石头炸碎了,树叶烧起来。他呢?杨国才冲过去,火光里什么都没有,他已经无影无踪。那一仗惨烈得令人不寒而栗,战士们踩着一颗颗地雷上去,迎面又是一梭梭的子弹,地堡炸完了,躲藏在犄角旮旯里的敌人又从四面八方放冷枪。老虎岭于黎明前攻克,可除杨国才重伤外,全连无一生还。
老英雄,生还的还有孟总。司仪轻声提醒杨国才。
攻上去的兄弟们都留在了老虎岭。杨国才情难自抑,老泪纵横。
可是?司仪和众人一样不解,望向孟小军,孟小军早已泪流满面。众人从未见过这样的孟小军。家国集团的孟总向来都是风度翩翩、游刃有余,可在此刻,他竟哭了,那样悲痛,那样难抑。他哽咽着:我没有上老虎岭,被炮弹击中殉国的是一级战斗英雄陆家国,就是家国集团的家国。
啊,不是孟总?不是讲孟总的故事吗?那——孟总呢?大厅里嗡嗡响着,众人疑惑不解,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焦急等待答案。
是啊,那孟总呢?司仪和众人一样揪心,想不明白在如此荡气回肠的英雄故事里,即将掌声响起的结尾处,却莫名其妙把男主角弄丢了。
我是那个战前掉队的机枪手。孟小军低着头,那样惭愧,那样卑微。如果把半个小时之前的他比作迎着太阳盛开的向日葵,此刻则毫无疑问就是霜打的茄子。他揩一把横流的泪水喃喃说:我恨死了自己,为什么在那时候拉肚子到不省人事,我宁愿迎着炮火和战友们一起战死在老虎岭。
孟总掉队了?他若上了老虎岭是不是也已牺牲?事实的真相背离了众人的期许和初衷,大厅里炸了锅。只有舞台中央的杨国才那样安静。
连长,你当年应该枪毙了我,我擅离了机枪手的战位。
我最应该毙掉自己,兄弟们都壮烈殉国了,我却苟活着。
一个在台上,一个在台下。两个战友奔涌着各自三十年前的泪水。
孟总怎么关键时刻掉队?孟总是不能去还是不想去?陆家国是替他死的?积毁销骨,如果一个人一口唾沫,孟小军瞬间就会被淹死。
声音传来,众人才注意到杨国才的身边已站着一位女士。一袭红裙,高挽发髻,那样优雅,她漂亮的面庞被泪水覆盖:我是家国集团的财务部经理、孟小军总裁的干女儿陆梦。财务经理?干女儿!大厅里的嗡嗡声迅疾放大,很多人听说过孟小军的这个干女儿,也议论纷纷过这个干女儿。她顿一顿,有些哽咽:陆家国是我的父亲,我是陆家国的亲生女儿。
安静了。停顿了。三十年是一个巨大谜团,要捋顺还得再回1985年。
老虎岭战斗是大功一连的最后一战。杨国才重伤住院,孟小军并不知情,一直以为全连殉国,悲痛之余随部队回到西北驻地,一连重新纳兵,孟小军当班长。一目哨兵报告有人找陆家国,一连只有孟小军是老人,排长便派他接待。那个自称王美芳姐妹的女孩焦急诉说:你们陆家国呢,美芳都怀孕六个月了,肚子越来越大,他说从战场回来就结婚的,可不能骗人,不然美芳就没法活了。孟小军告诉她:家国牺牲了。姑娘瞬时僵住:啊,牺牲,你是说他死了?那,美芳怎么办?大着个肚子,也没结婚,以后可怎么活?说着,姑娘嘤嘤哭起来。孟小军忍不住,跟着哽咽落泪。
年底,孟小军自请复员,带着即将临盆的王美芳回他籍贯地西安。
王美芳是在以泪洗面中听孟小军讲完战场上的故事,一遍又一遍之后,她才相信,给过她许诺的陆家国已不在人世。孟小军告诉她:陆家国替我死了,我是大功一连唯一活下来的,我替大功一连一百多个兄弟活着,我要为他们活得精彩。他承诺:替家国做一个好爸爸。孟小军只是做了陆梦的干爸,并未和王美芳生活在一起,他曾提出王美芳为陆家国守身如玉,不再结婚,王美芳能答应,皆因心中有他,在等他。不知真傻假傻,孟小军总不解风情,王美芳哭过、恨过,依然。陆梦三岁那年,孟小军觉出不能为陆家国委屈王美芳,自作主张为她牵线一名中学老师,二人两情相悦领证结婚。孟小军则未娶,他怕分掉自己替陆家国和战友们活着的初心。
那一代人的成功故事大体相同,裹挟在时代的风口浪尖,加之自己的勤奋和敏锐,潮起潮落,九死一生,商场并不比战场温和,错过战场的孟小军再未错过商场,一番征战,拼下赫赫十几亿身家,成了这个城市炙手可热的明星人物。即便此,孟小军仍是个谜,无人知其前世今生昨日今日。
杨国才撩开了孟小军的神秘面纱,那是三十年前的,三十年后呢?望着陆梦,杨国才又想起了那个让他引以为豪的孬兵陆家国,看那眉眼,看那举手投足,还真是像呢。那时的陆家国比现在的陆梦更年轻,恍惚间,两个形象重叠了,他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任凭泪水就那样无止尽流淌着。
陆梦知道——这些年孟小军走遍大江南北,访遍了大功一连一百三十八名战友的老家,认下了一百三十八对父母,拜下了四百九十七个兄弟姐妹。专门登记造册,记下战友家庭的详细地址,记下战友父母也是他干爸干妈的生日,记下战友兄弟姐妹也是他兄弟姐妹的年龄。家国集团专设大功一连工作委员会,每月给健在老人发放生活费,每年给每位过生日老人寄送礼包,逢十大寿孟小军不管多忙都亲自前往,以儿子礼数行三叩九拜大礼,为战友的兄弟姐妹担负学费,即使读到博士也一如既往,开设大功一连战友亲情热线,二十四小时专人值班,为一百三十八名战友直系亲属解决力所能及的所有困难。老人去世孟小军更是披麻戴孝跪守三日,搭台唱戏,极尽尊荣。身为儿子和兄长能做到的,孟小军想尽做尽,战友们慷慨许身于国,孟小军不及,唯有替他们而活,活得激情炽烈、荣光精彩。
这得花多少钱啊?简直太不可思议了?顾得过来吗?有一种感情常人难以解读,有一种付出只求内心安妥。孟小军的世界或无人能懂,但无碍他孤独地坚持,宁以执着燃烧,轻缓抚平亡故战友留于未亡人的伤与痛。
这是悲壮的生死之交,这是伟大的战友情深。司仪落泪了,那样一个注重体面的人,此刻在众人瞩目下,竟失了庄重:女士们,先生们,让我们共同举杯,敬英勇献身的国家忠魂,敬忠肝义胆的中国好战友。
有人落泪了,有人哽咽着叫好,还有人就着泪水,喝下那鲜血一样炽烈的红酒。孟小军的形象从未那样高大,远远超过了身家亿万的孟总。
杨国才呢,他握着陆梦的手就像找到失散多年的孩子,端详着,哭着,终于忍不住,垂首痛泣。三十年了,只有孟小军能读懂老连长的不易。
伤愈出院,杨国才并未回老部队,而是留在边境,一百三十七名战友埋在这里,他还回去干什么。部队寻而未果,报他失踪,家人只道他牺牲在战场。杨国才倔强选择了被世界遗忘,独自一人搭个窝棚,住在寂静森然的墓地里。他和战友们形影不离,他还是他们的连长,每天早晨,他吹哨集合,逐一点名,正课时间照常训练,晚上带头吼唱雄壮的军歌。突然想谁了,就盘腿坐在坟头,自言自语,直到被风吹醒,或者被黎明叫醒。孟小军也去了杨国才的老家,认了他的父母,拜了他的兄弟姐妹,更确定他已殉国。一年又一年,时间掩埋了不计其数的悲伤,有一些纪念却始终不能忘却。今年清明,孟小军到新建的陵园祭奠,陵园管理处的老刘见其所祭是大功一连战友,就问是否认识老杨,孟小军问杨什么,答杨国才。孟小军不敢相信,亲往一见,在狭小黑暗的土坯房子里,竟真见到了老连长。三十年如刀斧,夺走了刚勇战士所有的骄傲,只留下衰老的容颜。
大功一连的战友们当地下有知,老虎岭战斗健在者还有两人:一个杨国才,守望他们走过三十个春夏秋冬,一个孟小军,替他们活出精彩和荣光。孟小军讲明大功一连工作委员会是为战友尽忠、尽孝、尽责,杨国才方在焦灼挣扎后决定到家国集团上班。这是杨国才三十年来的第一次远行。
说完对杨国才的新安排,都在感动:老英雄终于能有一个幸福温暖的归宿。可始料未及的是,孟小军随即宣布辞去集团总裁职务,他说:战友们在凄风冷雨中等待了三十年,是时候接替老连长去看看他们陪陪他们了。
空氣短暂凝滞,随即,掌声就如溃堤河水般轰鸣响起,那么热烈持久,那么激荡人心,湮没了所有的岁月沧桑,稀释了所有的泪雨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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