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奴排行第二,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生在渤海莱州湾畔的我们村,按辈分我应该称他为伯父。关于他的故事,我是从奶奶和邻居大人们的谈论中听来的。
我们这里土地盐碱,尤其是遇到上海潮时,黑乎乎的海水会把乡亲们好不容易种下的庄稼冲刷得一千二净,贫困、荒凉像一根绳索,牢牢地拴在人们的脖子上,挣也挣不脱。二奴祖辈生长在这里,他爹给他起的名字叫财,二财,二奴是大伙后来给他起的名字。
等他啃着黄蓿菜团子长到快二十岁时,日本鬼子的铁蹄踏进了中华民族的大好河山,烽烟四起。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天气阴沉沉的,一队鬼子扛着“膏荡旗”,耀武扬威地占据了离我村10里地的镇子。他们在这里修据点,建炮楼,征粮抓丁,老百姓从此遭了殃……
活该二奴倒霉。那天,他夹着吃不饱的肚子一大早去野外拾粪,偏偏碰上了鬼子!原来鬼子正在“招募皇协军”,明白人都知道:那是在招“汉奸”,鬼子见无人应聘,便出来抓入“当兵”。尽管二奴身强力壮,一米八多高的个子,可架不住鬼子人多,白亮亮的刺刀围了一圈,脖子上还挂了个“黑面瓜”。后来他才知道,那是手雷,相当于我们八路军的手榴弹,但威力比手榴弹强。这样,他穿上了人见人骂的“狗皮”(皇协军制服),因为他身架子好,还被委任为“队长”。从此,大伙给他取了一个名字:“二奴才”,简称“二奴”。
接着,鬼子让二奴带队清剿周围村庄的土八路的区中队。好几个月,不是连区中队的影子也找不到就是刚得到情报,一去仍是扑了个空。鬼子挺纳闷:“明明上司下命令清剿渤海湾边这片盐碱地上的土八路,怎么连个影子也找不到?”小队长岩田问二奴:“二财,你的说的实话,土八路的为什么没找到?”二奴点头哈腰,眼珠一转,笑眯眯地告诉鬼子:“皇军大大的厉害,土八路早就被吓跑了。”看着墙角堆放的掷弹筒!三八大盖、重机枪……岩田狂妄地仰天大笑:“中国人,东亚病夫的。”
自此,鬼子把这一带当成了“模范治安区”。但怪事却一出接一出,让老百姓们拍手称快。一名鬼子跑出来找“花姑娘”,“花姑娘”没找到,脑袋却被填进了裤裆;两名鬼子下河游泳,这二位北海道渔民出身水性极好的游泳高手却悄无声息地在中国这名不见经传的小河里淹死喂了鱼虾;三名鬼子跟二奴去东乡征粮,突然遇上了区中队!二奴带领皇协军“奋力反击”,子弹嗖嗖地响,区中队没有中弹的,三名鬼子却全部中弹终于回了东洋……岩田暴跳如雷:“二财,你的良心大大的坏了,你勾结八路,死了死了的!”指挥刀压在了二奴脖子上。“太君,皇军大大的勇敢,战斗开始后三位皇军冲在前面,把土八路吓怕了。但土八路仗着人多,又回來了,他们是瞎猫遇到了死耗子,皇军们为天皇尽忠,我的大大的佩服!”自此,据点里的鬼子轻易不再出动。
后来八路军没费一枪一弹就拔掉了鬼子的据点,乡亲们很多人亲眼看见:二奴光着膀子用一只手卡着岩田的脖子气势汹汹地走出了炮楼:“娘的,今天看看谁是病夫!”人们恍然大悟:二奴并不是鬼子的奴才!
再后来,二奴跟着解放军南下去了云南,新中国成立后任云南一个地级市的军分区司令员,上世纪九十年代在当地去世,临终时留下遗言:“将骨灰送往家乡为父母守祖。”
立碑时我也在场,碑面上用魏碑体清晰地刻着:“革命战士——王继努之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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