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炳琪

　　在县一中读高二的万强，不仅和女同学谈恋爱学习成绩下滑明显，而且上课时间溜出去玩游戏被老师查获。正在田间给稻子除草的万父听到这消息后半天都没回过神来，张开的“o”形嘴都可以塞进一只蛤蟆去。

　　万父小时候因为家穷，加上山区靠山吃山的观念影响，小学读了三年就回家种地，但不妨碍督促儿子学习，他『董得没有文化的苦，所以，常把自己称为文盲。

　　万强考初中前，父亲坐在门槛上对站在门前的万强说，相比你老爹大字不识几个，你小学毕业在古时候算是个秀才了，考上了继续读你的书去，考不上就回来教我识字，还要上山拾柴火，我不能养一个吃白饭的。万强考上了初中。

　　万强考高中前，父亲还是坐在门槛上对坐在椅子上的万强说，初中毕业也算知识分子了，现在读不读书都是你自己的事，考上了进县城读书，考不上爷俩一起出去打工。万强就考了高中。

　　这回，父亲倒真是没了话，儿子都上高中了，崽大不由爷啊。尽管传消息的人站在邊上，回过神来的父亲礼貌地递上一支烟，叹口气说：大了，管不了了。

　　万强暑假回来的当天晚上，父亲坐在门槛上抽着劣质烟卷说，你都十七了，站着比我高，明天是不是帮你爹去干干农活？也好省去请帮工的钱，留给你做学费呢，也不用妹妹那么辛苦。

　　万强没作声。万强知道这个至今还是土坯的老房子里，要掏出一点多余的钱都不是易事，再说，真正长得健壮而又年轻的只有自己，母亲过世早，父亲年龄大了，小自己一岁多的妹妹为了响应父亲“支持哥哥上学”的号召辍学去深圳打工，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万强应该帮帮父亲。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就喊醒万强下田干活。

　　连续三天，万强都被从梦里摇醒。

　　万强很累，但没办法，他找不到理由驳斥父亲。父亲起得比他早，睡得比他晚，不但和自己一块干农活，回家还要做饭，喂猪喂鸡，种菜洗衣。父亲比自己累得多。只能在心里叹息这牛马一般的日子。

　　白面书生不到几天就晒黑了，父亲拉着万强对着唯一的大镜子叹气：哎呀，我儿哪是种庄稼的命啊，可现在不种庄稼又拿什么活呢？

　　到了第六天，父亲对万强说，还能撑得住不？如果撑不了今天就在家洗衣做饭吧，我自己下田去。

　　万强以为是好事，先睡一会儿懒觉才起来，然后手忙脚乱洗衣、择菜、喂猪、做饭，直到父亲回来，不但事情没做利索，饭还煮煳了。万强说，爹，我还是跟你下田吧。

　　万强一直做了十天，脸上黑亮，手掌磨出了老茧，满身都是蚊虫撕扯的红包。

　　第十一天的早晨，万强已经能够按父亲设定的时间自觉起床了。万强起床走到堂屋，破天荒发现父亲穿戴整齐没有坐在门槛上而是坐在竹椅上。父亲说，今天我们不干农活，去趟姑姑家，你姑姑打电话催几次了。

　　万强说，这农忙季节去干什么？家里的事都做不完。姑妈住省城，万强打心眼里愿意去。父亲不管儿子的小心思，只说，姑姑让去就去呗，农活回来再做不迟。拿出新买的衣服和皮鞋给了万强。

　　父亲没有把万强带到姑姑家，而是直接去了大学城。一路上，不停地问儿子：这大学比你们高中漂亮吧？这图书馆里那么多书，看得过来吗？城里人的生活咋就这么好啊？

　　两个人逛了一整天才去姑姑家。刚到门口，父亲问万强，城里和我们山里比怎么样？万强忍俊不禁笑喷了喝着的矿泉水，爹啊，我们那山沟怎么可以和省城放在一块比啊？父亲叹了一口气：我说儿啊，我也知道不能比，今天我带你来省城，下次好希望你带我来省城，穿得整整齐齐，住的是你自己的家而不是姑姑的家啊。

　　万强愣了，准备敲姑姑家门的手停在了空中。

　　而父亲，眼角已是淌出两行泪来。

　　如今，已是连长的万强，每当想到父亲，身上就会充满了使不完的劲，口令喊得比平常更加的响亮。他决定，等在部队分到公寓房，一定把父亲接过来，让他也住进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