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钧晚年与人闲谈,认为自己一生的婚事为四部曲:主命,与张丽航完婚,算是旧式家庭的旧式婚姻,实属无奈;主贵,与唐梅联姻,借以巩固自己的政治地位;主富,与糖王之女黄蕙兰通婚,可以多财善舞;主爱,与严幼韵结合,相亲相爱,白头到老。顾维钧一生的这四桩婚姻堪称民国史上最经典的婚姻。
一、旧式家庭的旧式婚姻
顾维钧,1888年1月出生,其父曾经担任过清朝大清银行的总裁。1899年顾维钧进入上海基督教会办的中西书院读书,1901年考入基督教会办的圣约翰书院读书。当时时兴留学,顾维钧自费随施肇基率领的湖北官费生一起赴美留学,入纽约库克学院读英语。1905年,他考入哥伦比亚大学,主修法律和外交。四年后,他同时获学士、硕士学位,然后继续攻读博士学位。
当时上海滩有句名言:“得了伤寒病,去找张聋子。”这位张聋子是沪上有名的老中医,他有个侄孙女叫张丽航,是张家的独生女,比顾维钧小两岁。两家门当户对,于是欣然结为亲家。
1908年,已在哥伦比亚上大三的顾维钧收到父亲的信,催他回家完婚。早就忘记这件事情的他感到非常为难,小的时候什么都不懂,懵懵懂懂地订了婚,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以为这事儿没下文了呢,结果他家老爸还记着。他都出国接受西洋教育了,自然不想回去跟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小女孩结婚,自由恋爱才是留学生的时尚,于是写信回去称要以学位为重而拒绝。结果父子二人各持己见互不相让,把关系都闹僵了。这时候顾家大哥顾敬初出面缓和关系,写信去劝弟弟,渐渐地顾维钧松了口,同意回国看望高堂,但是结婚的事要再议。
1908年夏天,顾维钧放暑假回国。刚到上海,他父母就把他叫到跟前训话,但是顾维钧铁了心就是要拒绝这门婚事,气得老顾拂袖而去,之后老顾越想越气,干脆绝食以示愤怒。顾维钧也怕真把父亲气出病来,只好答应在“形式上结婚”。他爸爸一听,立马吩咐筹办婚礼。
不情不愿的顾维钧还是做了新郎官,但是洞房花烛夜,新郎官却躲到他母亲的房里,让伴郎找了半个小时。他一连几天躲在母亲的一间闲置不用的房里,后来他父亲又生气了,顾维钧才回到了新房。但他对新娘说床是她的,躺椅是他的,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不能越界。后来顾维钧说这个新娘“真是旧时代典型的中国女孩子,克制、忍耐而天真,对环境安之若素”。
婚已经结了,在家待着也没什么意思,顾维钧就想回美国。他老爸又说了,刚结婚就把妻子抛下去美国不像话,会惹人议论的,要么就别去,要么就把妻子带着一起去。顾维钧在那边书还没念完,加上如果留在家乡,估计就被困死在这个家庭里了,于是决定还是去美国。
虽然很想摆脱这桩婚姻,但是顾维钧并不像和他同时代的一些留学生那样,彻底抛开妻子不闻不问,把不幸的婚姻苦果让对方一个人强咽。他带走了妻子,但只把她当作小妹妹。到美国后,顾维钧通过朋友把张丽航寄居在费城一对慈祥的德国老夫妇家,和他们共同生活,补习英文,而他独自回纽约上学去了。每到周末,顾维钧就来看她,带她出去长长见识、吃吃中餐、散散步、看看电影等。
1909年秋天,顾维钧看张丽航英语学习得很顺利,基本能够独立生活了,就向张丽航提出了离婚。张丽航问他离婚后她将如何生活,顾维钧很负责地回答说,如果张丽航要留在美国学习,那么他会提供她的学费、生活费,如果张丽航想要回国,那么回娘家或者顾家都行。张丽航也颇为大度地照办,于是1911年两人正式离婚。
二、步步高升
離婚后的顾维钧如释重负,当时他已经在哥大读博士了。1908年,同为哥大校友的唐绍仪被清政府派来美国感谢美国退还部分庚子赔款,并在留美中国留学生中物色人才。顾维钧相貌英俊,风度翩翩,口若悬河,自然得到了唐绍仪的赏识。4月,顾维钧回国,任袁世凯英文秘书兼唐绍仪秘书。
唐绍仪不仅赏识顾维钧的才能,给他提供了难得的机会,还想帮他解决“个人问题”。原来唐总理有个女儿叫唐宝玥,英文名字为May,人称唐梅。这位女儿颇为洋气,平时非留学生不交往。唐总理一看,顾维钧和小梅两人很般配,就起了撮合之心。于是他亲自安排了一次内阁青年同事的野餐会,并千叮咛万嘱咐要女儿和顾维钧都去参加,结果两人在这次野餐会上果然都看中了对方,相互颇有好感。
不久,唐总理不满袁世凯的专横独裁,辞去了内阁总理的职务。当时时兴“一朝天子一朝臣”,总理辞职那么整个内阁班子都要辞职,于是顾维钧也跟随唐绍仪一起移居天津。这无疑是向唐绍仪表明了态度,唐绍仪当然高兴,找各种理由请顾维钧来他家里吃饭,顾维钧对准岳父的心思拿捏得很到位,常常和唐梅一起出去散步、买东西、闲逛、喝茶。
因为顾维钧是从美国回来就直接赴任的,所以回国后还没回上海看过父母,于是想趁赋闲的时候回一趟老家。唐绍仪听到风声就对顾维钧说:“小梅要去上海看她姑母,你可不可以陪她去呢?”顾维钧心花怒放,赶紧直接带人回家见父母去了。顾维钧的父母虽然生气他擅自和张家女儿离婚,但是眼见着儿子学成回国,做了官,还带回来一个儿媳妇,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满意得不得了。
1913年6月4日,两人在上海结婚。结婚后不久,凭着自己的本事还有岳父的人脉,顾维钧的职位就像坐电梯一样地往上蹿,当年10月当上了外交部参事。1915年7月,年仅27岁的顾维钧就担任了中国驻美国兼驻古巴公使。一时间,年轻的大使和夫人成为国际社会热议的话题,还得到了美国总统威尔逊的赏识,在各国驻美公使中也颇有名气。
顾维钧携小梅在美国先后生下了儿子顾德昌和女儿顾菊珍,幸福美满的一家其乐融融,却不料好景不长。1918年10月,小梅在与顾维钧一起参加一个外交盛会后,在归途中染病,不幸与世长辞,年仅29岁。
三、商政的完美结合
虽然事业上迎来了高峰,但是家中没有女主人让顾维钧逐渐感到有些狼狈,他开始着手物色下一任妻子。但是外交官的妻子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当的,这时,顾维钧在他以前圣约翰学堂读书时的同学简崇瀚家里看到一张照片,是简的妻妹黄蕙兰。endprint
这位黄蕙兰比顾维钧小10岁,她的老爸是华侨商人黄仲涵,人称“糖王”,拥有两家糖厂,以及银行和轮船公司,家财达九亿荷兰盾。黄蕙兰从小在这样富裕的家庭里长大,受过良好的教育,会说英语、法语、荷兰语、马来语,还有家乡闽南语,音乐舞蹈等方面样样皆能。
在宴会上,两人第一次相遇,顾维钧和追求黄蕙兰的其他男子不一样,他不够浪漫,似乎也不太会花言巧语,但是两人一交谈,黄蕙兰就不由得被顾维钧的才气所折服。顾维钧也一鼓作气,送花、送糖果,约喝咖啡、约看电影等等。而当黄蕙兰坐在法国政府为顾维钧提供的大使专用车上兜风的时候,坐在国事包厢里听戏的时候,她明白这些待遇不是有钱就能享受得到的。
顾维钧和黄蕙兰两人很快就订婚了,婚礼于11月13 日在布鲁塞尔中国驻荷兰公使馆举行,由从巴黎赶来的中国驻法公使馆代办主持。这个婚礼“规格”真是太高了,而且新娘的嫁妆也颇引人注目,專门为了婚礼从伦敦购置了36套金银餐具,婚宴上用的水晶香槟杯是货真价实的水晶,不是玻璃,一套就花了一万英镑,还有专门定制的黄金名片架等等,豪华而高规格的婚礼无一不说明了新郎新娘的特殊身份。
婚礼第二天,顾维钧就作为中国首席代表参加了日内瓦举行的国联第一次会议,中国在这次会上被选入了国联理事会。新婚之夜在开往日内瓦的列车车厢内度过,使得黄蕙兰深刻地了解了自己丈夫身上的重担。几乎就是从这个夜晚开始,年轻的夫妻开始了长达三十年在国际舞台上的合作外交。作为大使夫人,黄蕙兰得以参加威尔逊的就职典礼,得以进入白金汉宫和英国女王握手,也用她老爸的万贯家财在使馆召开宴会,接待中外来宾;浑身名牌礼服,珠光宝气地陪同顾维钧出入各种应酬场合,让外国人啧啧赞叹。
1925年,顾维钧奉召回国,先直接回上海看望母亲。他的大哥为了迎接弟弟和弟媳,特意为他们在外边租了房子,生怕黄蕙兰嫌弃家中条件不好,结果黄蕙兰还是带着孩子们住进了一家饭店的贵宾房,让顾维钧颇为尴尬。到了北京后,黄蕙兰又找老爸要了一笔钱,买下了北京铁狮子胡同的陈圆圆旧居,大肆装修了一番,这处住所环境清幽古典,又有现代化设备供人使用,非常舒服。后来孙中山北上时也曾在这里养病,并在这里去世。
顾维钧奉召回国后出任外交总长,此时的民国政府正经历着内阁的频繁换届,黄蕙兰多方打点,对正炙手可热的出手大方,对已经下野的也烧点儿冷灶,和谁都有点儿牵扯,又谁都不得罪,于是顾维钧在民国政府中成了难得的“不倒总长”,直到后来亲自组阁当了总理。
这对夫妻看起来配合得天衣无缝,却在感情上出现了危机,主要还是观念上的不同。顾维钧太繁忙,而黄蕙兰又希望丈夫陪伴,顾维钧希望妻子能够朴素一点儿,黄蕙兰又觉得在国际上得到的尊重离不开她老爸给她置办的行头和金钱。两人因为理念不同而在感情上逐渐出现裂痕。
1956年,顾维钧从“驻美大使”任上退休,这对共同生活了三十年的夫妻最终离婚。
四、一生最爱
黄蕙兰在她的回忆录里曾经写道:“维钧每个星期要到纽约去度周末,从星期五一直待到下个星期二,与他那位在联合国任职的红粉知己约会。”黄蕙兰在书中提到的那位“红粉知己”,就是顾维钧最后一任夫人严幼韵女士。顾维钧和严幼韵女士的交往细节不太为人所知,从黄蕙兰的叙述看,两人的交往应该在1936年之前。
严幼韵是浙江宁波人,少女时期就读于天津中西女校,后来考入复旦大学,也是位德才兼备的女才子。她的丈夫杨光泩,也是一表人才,在外交界工作,后来太平洋战争爆发,他在日军占领马尼拉期间遇害,留下了严幼韵和三个女儿。
1946年6月,顾维钧调任驻美大使,兼任中国驻联合国代表团团长。这时严幼韵也到了美国,顾维钧还为她在联合国安排了工作,常常从华盛顿前往纽约去和她相会,这样,黄蕙兰就成了空头夫人了。
1959年秋,和黄蕙兰离婚的顾维钧终于和严幼韵结婚。严幼韵没有当总理的老爸,也没有开糖厂的老爸,是个普通的离过婚的妇女,却因为善解人意、体贴入微而为顾维钧所深爱。据说有人曾问过顾维钧四任夫人中最喜欢谁,顾维钧说是严幼韵,因为她最了解他和照顾他。这位因爱而与顾维钧结合的夫人陪他走到了人生的最后,1985年11 月14日,97岁高龄的顾维钧与世长辞,他和唐梅的儿子顾德昌指着严幼韵对别人说:“如果不是她,父亲的寿命恐怕要缩短二十年。”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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