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方宣

　　西湖边的澄庐是一幢小巧精致的房舍，作为宋美龄三“庐”之一，相比于庐山的美庐和上海的爱庐，蒋介石夫妇似乎对西湖的澄庐更加喜爱一点。因为，这里是他们蜜月旅行的第一站。或者也可以这样说，澄庐是他们漫长婚姻的开始……

　　蜜月从这里开始

　　在上海举办了轰动一时的盛大婚礼后，蒋介石和宋美龄便来到西湖澄庐度蜜月，这幢精美的小洋楼早有人打理得一尘不染。这幢300平方的欧式别墅有宽大的草坪与花园，大阳台正对着西湖万顷碧波。它最早是盛宣怀的产业，蒋介石来西湖游玩，一眼就相中了它。在以后的岁月里，澄庐记录了他人生的几个重要片段，比如蜜月在此度过，“西安事变”后他身心俱疲来此疗养。還有，他与中共代表周恩来、潘汉年也在此秘密会晤。

　　蒋介石与宋美龄在澄庐度蜜月时，已是冬天，两个人在随从陪伴下日日西湖泛舟，游遍风景名胜。一连玩了好几天，蒋介石有点累了，不想出去。宋美龄说：“在家也好，其实我们到楼上阳台坐坐，喝喝茶，西湖的风光尽收眼底。”蒋介石点点头。宋美龄突然想到一个笑话，就乐不可支。在蒋介石一再追问下，她才说：“那天我看报纸，说你我婚姻是‘中美合作。”“中美合作？”蒋介石显然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宋美龄白了他一眼：“你另一个名字叫蒋中正，我叫宋美龄，你有一个‘中字，我带一个‘美字，可不就是中美合作？”蒋介石哈哈大笑：“正中下怀，这是天意。”

　　也许与蜜月有关，宋美龄后来就爱上西湖，一得空就来到西湖，蒋介石有事不能陪她，她就只身前来。有一次在西湖码头，她随便叫了一只游船，让船老大慢慢划到涌金门，一路上她就随意和船老大闲聊。那天她穿一件士林蓝旗袍，浅蓝披肩。那个船老大叫倪德超，在西湖划了一辈子船，见过许多大人物，面对宋美龄他也不怯场。这次闲聊让宋美龄很开心，在涌金门登岸，司机的车就在那里等她。她忽然发现西湖边有了点变化，说：“我一段时间没来，湖对面楼外楼旁边，怎么多出一幢房子？”倪德超说：“听说是上海警备司令杨虎盖的。”宋美龄马上冷下脸：“西湖是大家的，他一个人怎么好在这里盖新房？国难当头，一个警备司令，哪来的钞票？”这句话最后传到杨司令耳朵里，他吓得房子盖好后一天没敢住。

　　相比宋美龄，蒋介石来西湖澄庐的时间要少一点，据说只要宋美龄打电话说：“想不想吃西湖糖醋鲤鱼呀？”就这一句，蒋介石就受不了馋虫的勾引，马上放下手头公务，乖乖应太太之约，赶赴西湖边的楼外楼吃糖醋鲤鱼。

　　蒋介石对西湖的喜爱其实就是对糖醋鲤鱼的喜爱。第一次吃它时他正和宋美龄在澄庐度蜜月，美景美食与美人让他胃口大开，从此就爱上这道糖醋鲤鱼。1927年他第一次下野，宋美龄又带他来吃，这一次他心情不好，但依然谈笑风生，将面前一盘糖醋鲤鱼吃得干干净净。最兴奋的一次是蒋经国回国，蒋介石夫妇和蒋经国夫妇在楼外楼合家欢宴，宋美龄格外高兴，仔细介绍了西湖糖醋鲤鱼的做法，还特地告诉蒋方良：“这是你阿爸最喜爱的一道菜。”

　　“三弟”让人一见倾心

　　在蒋介石早期的日记中，经常可以看到“三弟”这个称呼，这是他对宋美龄的昵称——宋美龄在家排行老三，她有时候性格开朗活泼，像个小男生。蒋介石爱在心头，就在日记中频频称她为“三弟”。他第一次见到这个“三弟”，就在孙中山先生家中……

　　那是1922年冬天，上海下了难得的一场雪，纷纷扬扬的大雪给大地披上冬装。宋子文在上海莫利爱路（今香山路）孙中山家里举办社区基督晚会。虽说是一个家庭式的基督晚会，但因为宋家是传教士之家，所以宋家子女很虔诚，晚会做了精心准备。蒋介石下了车，隔得很远就看到了星光闪闪的圣诞树和庄严动人的圣乐。进入客厅，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宋庆龄身边的宋美龄，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宋美龄。

　　蒋介石阅历丰富久经沙场，所接触的美人更是多到不计其数，但是眼前的宋美龄还是让他倾倒：那晚宋美龄穿一件紧身的宝蓝色旗袍，因为室内温暖如春，她将披在身上的裘皮坎肩取下来，她的身材修长，旗袍很好地衬托了她的玲珑身段。她一直坐在那里微笑着面对大家，清秀的容貌带着一种青春的光泽。

　　蒋介石发呆了片刻，就将目光一直停留在宋美龄身上。祈祷结束，音乐再起时，蒋介石按捺不住心头冲动，主动上前邀请宋美龄跳舞。一曲结束，他将宋美龄送回座位，很自然地和她坐在一起，两个人攀谈起来。听着她一口流利的英语，看着她明亮的眼睛，蒋介石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男孩，被突然降临的爱情冲昏了头脑。临分别时，有些慌乱地将自己的名片塞到宋美龄手里。那个夜晚他就坠入情网，他在心中如此写道：“功业宛若梦幻，独对女士之才华容德恋恋不能忘，但不知举世所弃之下野武人，女士视之，谓之何耳？”宋美龄收到这些信当即给他回信，这让蒋介石喜出望外，两个人在私下有了一次约会，鸿雁传书也从此开始，蒋介石先在信中称宋美龄为“三妹”，最后又改称“三弟”。

　　看着时机成熟，蒋介石向孙中山透露了自己对宋美龄的一见钟情，希望孙中山以姐夫的身份代他做媒。孙中山说：“你与美龄恋爱我没意见，也愿意成人之美，只是你家中内人你必须搞清楚，否则我不便出面，不好开口。”蒋介石说：“这是很清楚的事，只是先生日理万机，不会在乎我的生活小事，我与原配毛福梅早已离异，姚冶诚只是妾，并且早已断绝关系。妻子陈洁如离婚正在办理中，并且她将赴美，永不回来。”孙中山点点头，说：“这个事情我与庆龄商量一下，我也要征询她的意见，她们家的事都是她拿主意。”

　　蒋介石没想到，宋庆龄坚决反对三妹与蒋介石恋爱，据说她曾恨恨地说：“我宁愿看到三妹死，也不愿她嫁给蒋介石。”孙中山看到宋庆龄的态度，感到事情有点为难。可蒋介石并不放弃，最重要的是宋美龄对蒋介石颇有好感，再加上宋霭龄也极力撮合这桩婚事。一直拖到五年后的1927年，蒋介石担任北伐军总司令，权力达到鼎盛，这一年的5月初，他得到宋美龄的电话，她母亲倪桂珍过生日，邀请蒋介石来家中做客。这是一个极好的消息，蒋介石一身笔挺的军装，威风八面地走进了西摩路（今陕西北路）宋家，他一眼就看到了“三弟”。“三弟”一身旗袍盛装，和两个姐姐站在一起，正在等待这个痴情又心机很深的男人。endprint

　　“我的婚姻与阿姐何干？”

　　蒋介石一进门，呈上寿礼之后当即给未来的丈母娘行大礼，这让宋美龄非常开心。寿宴之后，宋美龄与宋霭龄在一起说悄悄话，宋霭龄也曾经和宋庆龄一样反对过蒋宋联姻，后来在宋美龄的解释下，才同意他们交往。不过，她仍然忧心忡忡。

　　宋美龄说：“我从小在美国读书长大，婚姻当然由当事人做主。”宋霭龄不满地說：“三妹，你总是这样要强，你知道，庆龄一向不同意你和他交往。”宋美龄说：“这个大事当然由我拿主意，我的婚姻与阿姐何干？”宋霭龄说：“母亲大人做寿，你请来他，这有点强人所难，你知道，母亲也是不同意的。”宋美龄说：“只要你帮我一个忙，这事就不成为事。”宋霭龄说：“我能帮你什么忙？”宋美龄说：“这也是我请他来的用意，母亲也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主要就是嫌他结过几次婚，另外就是他不信基督。其实这都好办，首先我了解过，他是结过婚，可是都离了，有法院的判决书。不信基督这好办，他如此爱我，多年不变，我不信他连这点信仰之心也没有。”

　　那一次蒋介石在宋家相谈甚欢，并且他当场承诺，将做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宋家母女看出他的诚意，在心理上开始慢慢接近他。蒋介石的不懈追求终于有了结果，1927年9月，他从奉化回到上海，与宋美龄相会。在出访日本前，宋子文陪同他再一次来拜见宋母倪桂珍。倪桂珍已被女儿说服，放弃了原先的成见，表示同意。蒋介石兴奋异常，一出门就奔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成功了！婚约成功了！”

　　两个月后，蒋介石宋美龄在上海举行了盛大婚礼，婚礼分两次，一次是在宋家，是简洁的教会婚礼，一次是在美琪大饭店举行。在这场轰动全球的世纪婚礼上，共有372位容貌出众的上海名媛，接待1700多位来自世界各地的宾客。

　　上海一家国际英文报纸就以半个版的篇幅来描绘宋美龄：“新娘穿着一件漂亮的银色旗袍，白色的柔纱用一枝橙黄色的花别着，轻轻地斜披在身上，看上去非常迷人。她那美丽的桃花透孔面纱上，还戴着一个由橙黄色花蕾编成的小花冠，饰以银线的白色软缎拖裙从她的肩上垂下来。她穿着银白色的鞋和长裤，捧着一束白色和银色缎带系着的淡红色麝香石竹花……”

　　婚礼上最开心的还是蒋介石，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见余爱姗姗而出，如云霞飘落，平生未有之爱情，于此一时间并现，不知余身置何地矣。”他还详细地描写了他们婚礼后乘车夜游和晚宴，以及入洞房的情景。可是日记的后半部分被墨笔涂掉，可能后来被宋美龄无意发现，认为他写得太露骨。

　　1930年，蒋介石兑现了求婚时的承诺，受洗成了一个基督徒，从此他再也没有改变过信仰。

　　在长达半个世纪的婚姻中，蒋介石一直保持着一个良好的习惯，只要晚上在家，必定到宋美龄房间陪她看电影。宋美龄从小在美国留学、长大，酷爱美国电影，她看电影时全神贯注。蒋介石对电影则可有可无。不过，为了陪三弟，他也只好耐住性子看西方电影。宋美龄每看一部电影，一定要从头看到尾，蒋介石通常只看个几十分钟，看看时间快到9点了，便高声叫道：“好，停！”这时，电影机暂时关闭，开灯，蒋介石向宋美龄道声晚安，和随从一起上楼。等他们走后，宋美龄一个人在沙发上调整好舒服的姿势，继续看——这时候她看得更自由，也更舒心。

　　1949年1月，蒋家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蒋介石和宋美龄再一次来到西湖，他们在楼外楼吃了西湖糖醋鲤鱼之后，来到西湖边的澄庐，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在楼上楼下看了一遍，然后怅然离开——一座人去楼空的老宅，曾经的爱巢香闺，就这样被遗弃，遗弃在千古西湖之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