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80年代以来,西方文学正经历着从描写精英人物到关注小人物命运的转向,并由此带来从宏大叙事到底层叙事、边缘叙事的转向。这一过程中产生了大批优秀新作家,格雷厄姆·斯威夫特(Graham Swift,1949-)便是其一。长篇小说《遗言》(Last Orders)是斯威夫特的名作之一,同时问鼎1996年的布克奖与布莱克纪念奖。该小说以意识流的叙事方法讲述了一个送葬的故事,虽然过程只有一天,但是通过故事人物交替的意识流独白,小说展现了一群战后小市民大半生的生活图景。以瑞菲特尔(Michael Riffaterre)为代表的本土评论家非常注意这本小说中那些与隐喻生活相关的互文描写,喜欢去发现小说里与莎士比亚等作家和英国历史相联系的超文本成分,着重探讨作品“引入这些超文本所衍生出的现代性”。韦勒(Wendy Wheeler)认为:“通过各种互文以及碎片化拼贴,斯威夫特在作品中表达了自己对中世纪以来知识的进步与人性的退化这一矛盾的关切。”克拉普斯(Stef Craps)指出该小说“既把握住了那些厚重的时事世风,又抓住了当前文学有关创伤与伦理的焦点问题,实乃当代之经典”。
除了超文本的互文书写与伦理关怀,该作品的叙事技巧也极富特色。《遗言》共包含七十五章,实乃七位叙述者讲述的七十五个长短不一的独白。这些独白构成的“大合唱接力叙事”书写了生者与死者的和解,折射出他们在友谊、亲情、爱情中走过的心路历程。本文拟从该小说的叙事特色切入,通过对生者与死者的意识流对话与精神和解过程的分析,窥探斯威夫特是如何书写出被主流社会排斥在外的普通市民的边缘史诗。通过对一群小人物生存本相的揭示,小说在历史的祛魅中对人类的生存状况和生存质量给予了深切的关怀。
一、遗言引发的叙事接力
出身于底层社会的斯威夫特向来钟情于书写普通人的生活。他曾说:“每个人都是不平凡的,每个人都是独特的,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些特别的东西,我接受描写百姓生活的挑战就是要证明这个观点。写凡人凡事比追求轰动效应要有意思得多。”《遗言》是一部结构严谨、构思精巧的长篇杰作,采用有别于传统时间叙事的方法讲述了一个简洁的故事。肉店老板杰克在退休之年无人继承业务,便卖掉铺子到海滨小镇马尔加特买了幢舒适的小平房,准备跟妻子艾米搬去安度晚年,却在节骨眼儿上患胃癌死去。他的三位朋友——保险员雷、殡仪员维克、果蔬商伦尼,遵从他的遗愿(last orders),从伦敦南部伯蒙德西的一家酒馆出发前往马尔加特的海边,在那里把杰克的骨灰撒向大海,开车带他们去的是杰克的养子文斯。在一天的送葬行程中,小说通过杰克夫妇、文斯夫妇、雷、维克和伦尼七个人对往昔生活的独自式回忆,为读者再现了他们长达数十年的生活画卷。在漫长的人生中,这群人既无惊天动地的德行,也无感人肺腑的壮举,有的却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生不逢时的失意,抑或苟且为生、自求多福的市井心态,乍看写死,实则写生。
正如费尔巴哈所指出的,“人的本质只存在于交往即人与人的统一之中,这种统一只能以我与你的实在差异为基础”。故事中的四位退伍老兵虽然仅是社会底层的小市民、小商贩,却凭着各自鲜活的个性与相互间真诚的友谊展示了作为人的价值和生命色彩。杰克从二战中退伍后继承父业经营肉铺,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娶了有孕在身的艾米。艾米生下智障的琼,出于个人尊严,五十年来杰克始终拒绝承认这个女儿,所以一直寄养在托管院,艾米每周独自乘公交去探望。他们还有个养子叫文斯,从小离经叛道,长大后不遵从杰克意愿杀猪宰羊,而选择倒卖二手车。杰克非常失望,但从经营生意的角度看,文斯比父亲更有出息。雷是杰克的挚友,退伍后当了保险员,喜好赌马,几乎百押百中。病入膏肓的杰克向文斯讨来一千镑,要雷拿去押匹好马,让他凭这笔遗产在临终前摆脱失败者的命运。雷果然赢来大奖,然而,喜讯似乎晚了半步,杰克先行撒手人寰。维克是个庄重、拘谨的殡仪员,为四人中最憨厚者。失落的拳击手伦尼生性好斗,脾气暴躁,虽偶尔搬弄是非,却又是维系朋友圈的润滑剂。杰克妻子艾米是荡妇与慈母的结合体,她是引诱杰克和雷的妖妇。当丈夫的葬礼日与探望女儿的日期发生矛盾,艾米选择了女儿这边,显示了她宁愿牺牲婚姻也要呵护女儿的母性。
一段朴素的送葬旅程,既没有撕心裂肺的情感纠葛,也没有尖锐的矛盾和恢宏的气势,通过把生者与死者的往昔恩怨和五味杂陈的人生体会嵌入叙述者的独白,故事变得耐人寻味。从头至尾,斯威夫特抛弃线性叙事,采用七十五个长短不一的独白组成整部小说的七十五章。这些独白由雷、维克、伦尼、文斯、艾米、文斯的妻子曼迪,以及包括死者杰克在内的七个人交替叙述出来,中间辅以许多对话来完成。每个独白由行程中经过的地名或独白叙述者的名字命名,长的多达数页,短的寥寥数十余字。众多的叙述声音此起彼伏,像合唱,又像接力赛跑,我们不妨用“大合唱接力叙事”来概括小说的叙事特点。当然,比起总结这一叙事特点更重要的是要能厘清这种叙事手法的文学价值所在。
在传统的叙事作品中,叙述者从头到尾一般是不变换的,有的理论家甚至认为叙述者应当始终如一。但是,《遗言》却采用了多达七位叙述者交替着讲故事的方法,除了文斯的妻子曼迪只有一次叙述之外,其余叙述者都有多次叙述。通过看待同一事件的不同方式的交流和不同欲望围绕同一事件这一共同轴心的交合,《遗言》把不同的意识汇聚到一起,俨然又可以被定义为一部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似的多声部复调小说。用巴赫金的话说,“多声部不是在单一意识支配下众多性格和命运构成的统~客观世界,而是主人公之间平等的对话关系,他们(叙述者)都是意识相对独立的‘思想家”。接力叙事的运用使读者不再与一个至高无上的作者的统一意识展开对话,而是与具有相同价值的七种意识和声音进行同等的交流,这就是《遗言》采取合唱接力叙事策略的文学价值所在,斯威夫特完成了一次伟大的叙事创新。
二、交替意识流叙事中的生死和解
除了叙述者的交替变换,小说在故事情节的架构上也做了实验性尝试。传统小说常采取按时问或空间顺序铺设情节的叙事策略,像《遗言》这样讲述长达几十年百姓生活的小说,如果采用流水账式的叙事方法,势必枯燥。为了彻底避免顺时序线性叙事和空间叙事可能带来的老套与乏味,《遗言》采用倒叙加意识流文体的方法,在瞬间抓住读者好奇心后以猜谜般的模式来建构情节。在七种声音共同讲述的故事碎片中间,我们能分辨出三个相对主要的声音——雷、文斯、艾米,他们在回忆、叙述跟杰克朝夕相处的过程中逐步实现了双方的和解。当我们顺着三位主要叙述者的意识流进入这部作品时,“会自然而然地被带入想象的空间里,去感受‘推理之美”,在不经意间发现小说的情节从阅读想象的若隐若现中渐渐清晰,变得有逻辑起来。endprint
雷是全书第一个叙述者,他的叙述从交代葬礼开始:“这是不寻常的一天……维克捧着橡木骨灰盒,神情肃穆地走进来。他看起来像刚从商店买回一套浴室瓷砖。”冷幽默是雷一贯的风格。杰克生前的祖传肉店和维克的家传殡仪店面对面,对此雷的评价是“这样的搭配不仅是一种慰藉,一种激励,而且也甚相宜,因为一边有死去的动物,另一边有僵死的人”。这样的评价不管是被理解为幽默,还是冷讽,所传递的信息是杰克的死并未带给雷多大精神伤痛或情绪变化。随后,雷转入追溯既往的倒时序叙述,通过直接和间接的意识流独白,他经历了与死去的杰克重建友谊的过程。杰克曾像大哥一样照顾雷,雷在他的庇护下找到了安全感,可是却因嫉妒艾米的美貌而给大哥戴了绿帽子。从此,雷被负罪感笼罩,又不断为自己开脱。在送葬途中,雷的意识逐步从既往心理阴影中走出并转回当下,最终承认他和杰克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文斯在叙述中同样经历了跟养父逐步实现和解的情感迁移过程。与杰克满身油腻的屠夫形象完全相反,文斯“穿着镶银边的白衬衫,散发着浓烈的须后水味道,一根根头发往后梳得光光发亮”,其外表暗示出他的叛逆。杰克曾从二战中将他救起并抚养成人,希望他能继承肉店,然而他对当屠夫不屑一顾——“我是懂生意的,对不对?父亲总觉得卖车无前途,卖肉才真正神气似的”。他长期对养父缺乏尊重,但从杰克被诊断患了绝症起,他的态度也悄然发生着改变。为给艾米留下一笔养老金,杰克提出向他借一千英镑,让雷帮他拿去赌一次,文斯一直躲闪不借,但在杰克生命最后的几天里还是借了,并不准备再要回来——“就像你要讨回已放进捐款箱的钱一样”。文斯描述躺在太平间的杰克时说他不像杰克,而像教皇。可见,杰克虽然死了,却在儿子的意识里诞生成高大的父亲形象。为了把父亲的遗愿完成得漂亮,他专门找来一辆380s系列豪华型奔驰车,并两次选择走弯路,先绕道去威客农场——父亲曾经跟养母生活过的地方,在那里抛撒了两把杰克的骨灰,接着又绕道去坎特伯雷大教堂,让父亲的灵魂在神圣的大教堂完成最后一次祈祷后,才把车开到了海边。通过从敌对到尊敬的态度转变,文斯以超出养父所期望的方式完成了他的遗愿,从而实现了父子间的彻底和解。
对于艾米,不幸的婚姻造成了她跟杰克一辈子的矛盾。艾米对杰克拒绝承认女儿一直耿耿于怀,并通过与雷的偷情来表示默默反抗。艾米虽然没有参加送葬的队伍而选择去托管院,但她并非一点也不在乎杰克——“丈夫和女儿之间,我一直都很难作出抉择”,这正是她纠结的心境。公交车的摇晃勾起了艾米对往昔的记忆,她回忆了自己婚前在啤酒花地里同另一个男青年犯下的错误。通过叙述杰克向她求婚等点滴往事,她逐渐明白屠夫杰克其实是多么憨厚、善良与可爱,就像童真未凿的小男孩。她默默地对女儿说:“只有你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我才觉得他与我渐行渐远,形同陌路。看来确实是我的错,是我造成了这一切,而不是他。”通过自我反省,艾米抛弃了对丈夫的成见——“或许杰克·多兹,我的丈夫,真的是个圣人,而我却毫无所知,我从未真正明白他的好。我是个懦弱而自私的人”。艾米的思绪不断地穿梭于记忆和现实之间,在搭乘公交的几十分钟里,她追忆了曾经历的主要事件——甜蜜的、痛苦的、羞耻的乃至追悔的,所有意识活动一环紧扣一环,连接了艾米的过去和现在。她的意识穿越时空的藩篱,跟杰克飘在风中的灵魂实现了再度牵手。
除了以上三位主要叙述者的叙述,《遗言》还加入了其他四人的穿插性次要叙述,“在回忆中追忆着过去,使读者从一幕幕往事中陷入往事”。通过次要叙述的辅助,故事人物扑朔迷离的人生故事浮出水面,小说的三条线索亦随之清晰了起来——雷与杰克的和解所喻指的友谊线、文斯与杰克的和解所喻指的亲情线、艾米与杰克的和解所喻指的爱情线。通过三位跟杰克关系最密切又矛盾最深的叙述者的内心独自,“过去的时间以一种似曾相识感与现时的经验交汇,在无意识的潜流之中弥散开来”,而作者斯威夫特则像艾略特的“非人格化”理论所主张的一样,“完全”退出小说。读者依据故事叙述者的回忆与内省,摆脱时间、空间、逻辑和因果关系的制约,“从碎片的故事中将小说的情节清晰地勾勒出来”。在小说的结尾,当大家把杰克的骨灰一把一把地撒向大海的时候,我们仿佛看到一个从容的杰克,带着友情、亲情和爱情,在夕阳的余晖中微笑着从海面去往天堂。
三、叙事主体缺失中的生死关照
《遗言》的叙事重点不在于人物外在行为的刻画,而是把笔触深入到人物的记忆空间,小说虽然情节平淡,却因人物思想感情的细腻而形象丰满。虽然其叙事策略使整部作品处于中心叙述者缺失的状态,缺乏一个叙事主体来对读者进行核心价值的引导。然而,换种思维来看,人类今天正经历的这个世界多维、无序和边界模糊的状态最需要的就是价值的多元以及不断换位思考的能力。斯威夫特曾在无数访谈中回避“您写这部小说的意义是什么”等类似问题,而只强调“这是一本为了诠释生命而描绘死亡的书,是一本有关死亡被生命不断打断的书”。他多次说过,“在今天的后现代社会找不到绝对真理”,“小说的意义就在故事中”。《遗言》所尝试的“非个人化”叙事手法客观上适应了时代对文学艺术提出的要求,避免了主体直接介入的价值评判。
经典叙事学特别强调个体时空位置对于作品阐释的影响。《遗言》中不同的叙述者在讲述其交叉的故事这一过程中的态度相去甚远,但他们的叙述叠加起来却有种合力,体现出作品背后的作者对这群游离在主流社会之外的小人物的生存困境与精神负担的关注。雷的叙述让我们见证了他从早年的错误中逐渐醒来的过程,他相信天堂中的杰克一定能和艾米、琼重归于好,并承认自己跟杰克的友谊永存。殡仪员维克的叙述为杰克照亮了前往天堂的路,让他不再有遗憾,不再愧疚,不再害怕。拳击手伦尼通过跟文斯在整个路途中的争论与在威客农场的打斗教训了文斯,完成了他对老朋友在天之灵的告慰。文斯通过病房探望、借款、送葬等行为实现了个人的蜕变,尽到了一个孝子的责任,并得到了感化。艾米也从一辈子偷偷诅咒丈夫转向完全接纳他,毕竟她可以带着杰克留给她的养老金过上全新的生活——“女儿,再见了!杰克,再见了!我们现在相互道别吧。在没有对方的情况下继续好好生活,我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endprint
“人的生存从来就不是纯粹的存在,它总是牵涉到意义”。面对死者,小说中的几位生者除了寻找与死者的和解,同时也不约而同地规划着今后的人生,在看似无能为力的环境中努力为剩下的岁月寻找责任和意义。这种对待生命的态度与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Jean-Paul Sartre)强调的积极的“自为的存在观”完全一致——“处在丑恶和荒诞中的人们要依据自我存在的判断作出自由选择。人的本质、人生的价值是通过自由选择来完成的”。近一个世纪前,萨特针对“人类该如何面对战争带来的异化感”这一历史命题提出了存在主义学说,用于指导人们在文明的废墟上实现自我造就。正如申丹教授所言:“探讨某部叙事作品的主题意义,需考虑该作品的具体创作语境和阐释语境。”虽然“现代性”、“后现代性”的步伐异常迅疾,今天的时代跟萨特的时代比已是时过境迁,但却是个“工具理性”和“经济理性”充斥,生活机器化的人们深感疲惫,以至无暇顾及思想的从容和情感的浪漫的时代。从这个角度看,存在主义入世思想依旧闪耀着钥匙般的光芒,其阐释语境依然存在。被称为“健在的最伟大的英国剧作家”爱德华·邦德(Edward Bond)与斯威夫特堪称当代英国剧坛和小说界的双子星。他比斯威夫特成名略早,但也对后工业时代这一历史语境感同身受,其作品也跟资本主义进行着顽强对抗。他的荒诞剧《清晨》(Early Morning)有段著名的序言——《告人民书》,其中也有“因为‘存在无目的,所以我们必须寻找‘变人之意义”的呼吁。邦德创作《清晨》的上世纪60年代正好是《遗言》中的人物所生活的战后垄断资本主义加快发展、贫富差距拉大、底层人类话语权被“精英阶层”剥夺的时代,这些人物与时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他们的创伤和生存意义值得关注。《遗言》对底层人物的生存关切和存在意义的吁求与萨特、邦德的主张是不谋而合的,这部小说值得今人静心品鉴。
曾于1982年和2004年两度担任布克奖评委会主席的反精英主义(anti-elitism)学者约翰·凯里(John Carey)评价《遗言》为五十本20世纪最令人愉悦的书之一。通过采用大合唱接力叙事,斯威夫特向我们展示了普通人的个人边缘史与社会大历史相碰撞的矛盾,发出“无论命运如何叵测……人都应该在真实或假想中寻找出路”的生命感召,完成了文学应表现积极价值观念下的生活这一伦理使命。其实,“读者参与文本意义的建构过程也是文本逆塑造读者的过程”,阅读《遗言》犹如一段心灵的旅程,读者可以深入到小说人物的内心深处,和他们一起上路,一起感悟蕴含在生死间那层若即若离的哲理之美。
结语
小说的结尾有段出神入化的唯美描写——“手中的骨灰——曾经的杰克——缓缓地随风飘去,像花瓣,像飘雪,直到灰变成风,风变回杰克,他又和我们在一起了”。这段描写正好呼应了评论家本尼茨(Melissa Bennetts)对该小说的评价——“《遗言》是诗人约翰·多恩的‘没有谁是一座孤岛(No man is an island)之说的一个鲜活例证”。虽然杰克并不完美,但生与死正是因了他在临终前所留下的珍视爱情、亲情和友情的遗言而建立起了永恒的联系。斯威夫特匠心独运的叙事手法令《遗言》看似没有中心叙事者,但是杰克,或者更准确地说,杰克的遗言就是小说的中心,正是他临死前安排的这段心灵之旅使所有人物实现了相互的和解。杰克虽然死了,但依旧和家人、朋友们在一起。他的遗言、他的精神力量在葬礼这一天唤醒了每个人内心重新审视生命、友谊、爱情和亲情的潜能。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20世纪美国少数族裔小说的空间历史记忆与重构研究(11CWW022)。]
(作者单位:北京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西华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
(责任编辑:吴景明)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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