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政治学家菲利普·泰特罗克从1987年就开始研究学者们关于国内政治、经济和国际关系的预测,比如,海湾战争会不会爆发、日本房地產泡沫会不会破裂、魁北克是否会脱离加拿大等等。他的结论非常清楚:从总体上看,专家的预测明显地比群众的预测差。
泰特罗克把专家分为两个类型。一种叫“刺猬型”学者,一种叫“狐狸型”学者。这个典故出自古希腊诗人阿齐罗库斯。他说:“狐狸知道很多小事情,刺猬知道一件大事情。”
刺猬们相信,在纷繁复杂的表象下,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基本规律,这个规律影响着整个社会。只要你发现了这个规律,历史的迷雾就顿时消散。弗洛伊德肯定是一只大刺猬。在他看来,什么都是潜意识、性冲动。“刺猬”更容易成为学术大师或公共知识分子,他们有“深刻的片面性”。
狐狸们则天性多疑,对什么都不会全信。他们经常变化,喜欢向别的学者和别的学科学习,随时准备修正自己的看法。如果看到的实际情况和原本相信的理论不一样,他们更愿意怀疑理论错了。他们不敢相信一个基本规律能左右整个世界,这个世界一定是充满了反例、异常、错误和混乱的。你问他们一个问题,他们总是会给你模棱两可的答案。这一点尤其惹人讨厌。
在电视上、网络上影响力更大的往往是刺猬。刺猬们往往更大胆、更激烈,说话底气更足。狐狸们却说话含混,躲躲闪闪,观点听起来前后矛盾,真是一点自信心都没有。
但是为什么看来底气不足的狐狸们,做预测的时候可能比底气十足的刺猬们表现更佳呢?你得承认,认识到自己的无知,是最大的智慧。人们总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过度自信。
狐狸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他们能传播思想的种子。我们可能会以为科学研究像叠罗汉一样,后来的学者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但科学研究的实际进展要混乱得多。
但那些正确的思想不会马上流传起来。物理学家普朗克曾经说过,“一个新的科学真理的发扬光大不是通过让它的反对者们信服,让他们看到真理的光明,而是等到那些反对者最终死去,等到熟悉真理的新一代成长起来。”普朗克说得也不对,年轻学者跟老年学者比,并没有显出更快地接受新生事物的倾向,他们甚至更容易被权威和传统俘虏。于是,我们常常可以看到,有些知识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现”。难怪一个叫史蒂芬·斯蒂格勒的统计学家提出了“斯蒂格勒命名定理”:“没有一项科学定理是以其发现者的名字命名的。”“斯蒂格勒命名定理”也不例外,最早说过这句话的是科学史学家罗伯特·默顿。
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自己的知识的山洞里。在一个领域内众所周知的事实或解决方案,对另一个学科可能是闻所未闻的。人类已经积累起来的公共知识,却以各种方式被隐藏起来。只有这些知识被全面认识和利用,新的理论才能创建。但这不是靠一个学科内部的学者大量阅读文献就能实现的,促进创新的最好办法就是有很多狐狸,从一个领域跳到另外一个领域,腿上沾着各种花花草草的种子,把它们传播到各地。假设土壤和气温适宜,这些种子就可能在新的地方生根发芽。
刺猬或是狐狸,你是哪种类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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