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不喜欢花。对于不开花的植物更没有掏心掏肺的好感。南宋词人徐照层写道:初与君相识,便欲肺肠倾。近几年开始静下心来侍候植物。这些让我暖心暖肺的植物以飘逸安静的姿态打动了我。
心老了开始喜欢那些贞静的闲散的事物———长书、评弹、植物、书法、绘画。有很多年,连一棵草都没有种过。开始种花种草以来,植物的秉性和气场笼罩着屋里,它们有一种极贞静的气息,是湿的、润的。那些明媚或暗淡的香气让人沉溺———癸巳年五月,开始习画,水墨画。植物的气息如此相辅相成,它们和我的心境如此吻合———从容、闲散、不动声色。画荷,画梅。荷是残荷,梅是冷梅。不着色。清一色的水墨,T说我有天分,十天之后就有几张画可以入眼了。父亲几乎没有练过书法,但临柳公权《玄秘塔》仿佛附体。
其实我知道是那些植物滋润了我———富贵竹、含羞草、茉莉、玉簪花、剑兰、绿萝、仙人球、文竹……它们被我放养着,与孤独与时间与我共度。
有时候站在植物前亦发呆。点一支烟,将烟灰弹到土里。有时候喝一杯茶———水仙、太平猴魁、白茶、大红袍、冻顶乌龙……那些茶與植物似兄弟,彼此都交心。
更多的时候,充满绝望。木心先生说,裘马轻狂的绝望,总比筚路蓝缕的绝望好,什么样的绝望都是轻的。
侍弄植物的耐心让我清醒。
集市上有很多买花的人。有个女子将在茉莉前发呆———她并不年轻了,穿着有些潦草,头发里别着一朵栀子花。那些可爱的多肉植物有着暖烘烘的温暖与体贴。集市上亦有粗瓷碗,两元一只,还有粗花布和阴丹士林。有一次剑锋与我去赶集,他买了一大块阴丹士林,说做成中式戏服上台穿。每次去集市都会买回一小盆花儿来,不张扬的那种小花———对于怒放的大花,比如牡丹、芍药,向来抱有警惕。太壮丽的事物不免有些咋咋呼呼。
俗世的所有一切均是可爱。其实大俗也好———农村女子进了城,扯了红配绿的衣服搭在一起,红和绿像拼死的情人,都豁出去了,让人心中怦然一动。
炊烟、水草的动荡腥味、剥落的口红、老木箱子、野火烧过的枯木、咖啡馆中日夜不息的市声、纵于情色的男女、一锅煲了很久的酱汤……还有眼前这盈盈然的植物们,栖息在时光里,像流水贴中的轻轻一笔,转眼枯荣。
木心先生说:我的精神传不到别人身上,却投入了这些绿的叶子的茎。
那些植物早就懂得我,它们暗自中发出叹息,与我是兄弟、知己、情人。
我愿意终生与它们在一起,不离不弃。因为每一株植物,都种下了前世的因缘,它们怀了欲欲然的容颜,与我共住一室,彼此倾心。
(摘自作者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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