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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路

时间:2023/11/9 作者: 雪花 热度: 15741
郝丽君

  “阿香!开门!”

  一阵陌生的男人的叫门声在深夜的小山村显得格外的刺耳。

  “谁?”

  阿香从破旧的被子里伸出消瘦苍白的脸庞。她忽然从睡梦中被惊醒,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憔悴中又多了一份惊慌。

  她那一头的黑发中掺杂了太多的花白,头发凌乱的遮住了半个脸庞。

  “阿香.....是我啊......村东的光棍王铁柱......你不认识我了?”

  男人压低的嗓门中流露出一种暧昧之意。

  阿香的枯井般的目光中掠过一抹恍惚之色。她费力的想了想,脑海隐约中浮现出一个落魄的男人的形象。

  阿香机械的披上衣服,有些步履不稳的挪步走向窗口。

  “你干什么?”

  阿香幽幽的问道,语气里还带着梦呓般的迷惘。

  “咳咳......你开开门,我有话对你说!”王铁柱压低了嗓门。

  “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说罢,阿香空洞的目光隔着玻璃往窗外淡淡瞟了一眼,又麻木的转身挪回了床边,一翻身就重新钻进了散发着一股子霉味的冰凉的被子中。

  阿香蒙着头,任王铁柱又在外面独自叫嚷了一阵子。她渐渐的沉入了梦乡。

  次日,天空阴沉,漫天的乌云从天际飘来,阵阵沉闷的雷声隆隆滚过。

  阿香所在的破落的小院子里,荒草没膝,树上落着一只乌鸦,正用粗哑而刺耳的鸣叫声叫嚣着。

  昏暗的堂屋中,阿香用颤抖的双手点燃一只冒着青烟的细香,将其插入香炉中。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是她那故去的男人的遗像。她凝望着他的那张熟悉的脸庞。伸手轻轻地在相框玻璃上来回擦拭着。隐约的泪花在她的眼中闪烁着。

  她将几个供果摆放在桌上,口中轻轻地呢喃着什么,仿佛是在呼唤逝去的亲人的名字。片刻后,她落寞的身影离开供桌,屋内传出她呻吟般的叹息声。

  阿香从屋中走出,在阴沉的天空下犹豫了片刻,她抬眼望了一下灰暗的天空,决定前去堂兄家中走一趟。

  阿香将几个有些干瘪的水果装在一个塑料袋中,步履沉重的走出了家门。她最后将油漆斑驳的破烂院门锁住,目光从生锈的铁锁上收回,缓缓转身,沿着深深的胡同往外走去。

  阿香走出逼仄的胡同,走在大街上,她感到了从街边投来的各种异样而陌生的目光。

  “阿香,去哪里啊?”

  有个女人热情的声音从闲聊的人群中传来。

  阿香微微抬头,目光躲闪的扫视了一眼众人,低声的回应说:“去我堂哥家一趟!”

  阿香脚步匆匆的躲避着什么,她仿佛觉得自己比别人矮了半截。一个寡妇,老实巴结的儿子常年在外打工,而她也厌倦了在外漂泊打工的日子,这才刚刚回来。她似乎比别人缺少了依靠,土地被村政府收回。被他人耕种着难以要回。这让她游移的目光中都多了一份胆怯。

  身后似乎传来了窃窃私议的笑声。阿香缩着肩膀,狼狈的在人们指指点点中挪动着艰难的脚步。

  她偶尔偷瞥一眼那些古怪的目光,仿佛还听见了有人提及王铁柱的名字。她感到一阵脸红,仿佛自己真的犯了什么错误,只有像个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地沿着街边快速的移动着。

  她飘荡着躯壳很快就来到了堂哥家门前。

  她渺小单薄的身影在那个高大的门楼前,静静的伫立了片刻,有些不真实的揉了一下眼睛。

  她的眼角布满细纹的眼眶中,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种莫名的异色来,仿佛心中升起了一丝隐约的希望。

  阿香脚步沉重地挪到了大门前,目光在那闪烁着乌黑亮光的厚重的铁门上游移了一番,又盯了几眼门前的大石头狮子,并伸出一双粗糙而僵硬的大手,在狮子头上轻轻地摸了一下,这才迈步进了堂哥的大门。

  这二层小楼的院落里还拴着一条凶猛的黑色藏獒。藏獒看见有些陌生的阿香。张开吐着血红色大舌的巨嘴,冲浑身吓得哆嗦的阿香疯狂的叫嚣着。

  堂嫂从屋里探身出来,冷淡地打了声招呼,就转身上了二楼。

  阿香望着冷漠的堂嫂,心中寒意丛生。她的落寞的背影越发显得孤单了。

  阿香怯怯地冲一楼的客厅叫了一声大哥,

  堂哥正在硕大的液晶电视前看着电视节目,一身肥肉正深陷在真皮沙发中,一只手嗑着瓜子,口中呸呸地向空中吐着皮儿。

  堂哥没有起身,只是将目光从阿香的手上掠过,嘴里淡淡地应了一声,将阿香让进了屋里。

  阿香拘谨地坐在了沙发上,有些紧张地冲堂哥说起承包土地的事儿。

  交谈中,堂哥表现出了一丝无奈。

  他最后总结说:“不是我不帮你,你儿子在外打工,多少年都没回来了,村里的地都承包出去了,你现在回来,又想要地种田,难啊!你原来的地都被汪家承包了……”

  说着,他的目光又瞟过桌上的几个干瘪的水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之色。

  阿香知道自己的地恐怕是要不回来了。那户姓汪的家族,在村里依仗兄弟人口众多,本来就是难惹的主儿,而自己一个寡妇人家,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阿香本来想请有钱有势的堂哥去找村长说说情,看来没有什么指望了。

  阿香最后道了声打扰,迈着迟缓的脚步,起身告辞出门。

  阿香返回时,不想再走那条站立着闲人的大街。她刻意选择了偏僻的小胡同,试图绕道回家。

  当她心怀恐惧的在一个小胡同中脚步飘忽地穿行时,前方忽然窜出来一个男人。

  只见那个男人摇摇晃晃的身影拦住了她的去路。

  天空愈发的阴沉了,昏暗的天空下有阴冷的劲风掠过,卷起一片黄沙,砂砾似乎落尽了阿香的空洞的眼睛中。

  阿香揉了揉干涩的眼眶,睁大了惊愕的眼睛,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人。她止住了脚步。

  那个男人熟悉而陌生的脸庞靠近了。他的一双炽热的眼中燃烧着莫名的异色。endprint

  “阿香......我是阿牛!”男人用颤抖的声音说着,眼睛里忽然闪射出湿润的光泽。

  阿香的心中一阵战栗,她脸色惨白的凝视着他。

  “阿牛?”她喃喃地说道。声音中似乎有些哽咽的意味。她感到心中一阵疼痛。她轻轻地低下头去,双手摸索着衣角,默默地垂下眼睛。阿牛看到她的睫毛上有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阿牛和阿香曾是青梅竹马的恋人。天意弄人,二人没能终成眷属。阿牛得知阿香返乡,心中时刻惦记着阿香的处境。他的眼中带着关切之意,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香紧张地举目四望,迈腿就要离开。

  阿牛伸手欲拦,阿香并不停留,衣襟的一角在他犹豫的手掌中缓慢而柔软地划过。那一刻,阿香眼睛的余光,瞥见阿牛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她没有听清他的喉舌间发出了一句什么样的措辞。她仿佛什么都听不见,只有萧瑟的寒风从耳边刮过,冷冽而寒气逼人。

  阿香飘忽的身影就这样恍惚地游荡回了家中。

  她愣怔了半天,单薄的身子在寒风中发着抖。一股从脚底生起的寒意直达头顶。她仿佛预感到了什么不祥之兆。

  阿香呆愣地等待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不出所料,院门外很快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其中一个女人的高大的嗓门格外刺耳。女人的大嗓门一路谩骂着,四周混杂着看热闹的人群的此起彼伏的哄闹声。

  阿香在屋里坐着没动。

  人们蜂拥着进了院子,又拥挤着进了屋门。

  阿香像看戏似的,盯着那个挥舞着手臂谩骂的女人的凶悍模样。

  只见她张牙舞爪的冲阿香呲着大嘴,口中发出各种丑恶的词句,唾沫四溅,手脚乱舞。

  阿香呆傻的凝望着挤进屋里的一群人影,他们的面目都显得模糊不清。他们的脸上泛起各种各样的表情。冷漠、粗鲁、看戏、消遣、仇恨、猥琐......混杂着无数复杂的目光,一齐投射到阿香的身上。

  “……再敢盯着我家男人看,小心我挖掉你的眼睛!”

  阿香只听见那个高大粗壮女人的这一句拔高的声音。

  阿香笨拙地在众人的目光中转过身子,缓缓地从抽屉里找出一把剪子来。她木然地走近那个唾沫四射的愤怒的女人。这就是阿牛的老婆。一辈子都在嫉妒自己。一辈子都在怀疑自己盯着她的男人。阿香之所以离家外出打工,其实是想离这个女人远点。而今,阿香刚回来不久,这个女人大概知道阿牛今天曾拦路见她,所以醋意大发,才找上门来闹事。

  阿香在心底一阵冷笑。她缓缓将一把雪亮的剪刀递给那个女人。

  “给你,你不是想挖了我的眼睛吗?”阿香嘶哑的声音在屋里轻飘飘地荡漾开来。

  不知何时,周围突然静了,静的落针可闻。人们都呆愣地望着阿香和阿牛的老婆。

  阿牛的老婆忽然住嘴。她的嘴角抽搐着,傻愣愣的望着举在眼前的剪刀。她的手半张着,不知是该接住,还是该拒绝。

  阿香用古井无波的眼睛盯视着那把剪刀。

  她一动不动地紧紧地盯着,耳边声息全无。她只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片刻,阿香发现自己的眼前空无一物。

  不知何时,人群忽然消失不见了。

  阿香颓然瘫坐在了地上。她将那把剪刀紧紧地握住,仿佛第一次感到到了它的无形的力量。她伸出舌尖在刀上舔过,缓慢而悠然,那冰凉且闪烁着金属寒意的剪刀,仿佛成了她傍身的一个防护利器。她轻轻地笑了,凄惨的笑脸在幽暗的屋里,显得有些凄凉和绝望。

  第二天,阿香空着肚子就跑到了大街上。她披着凌乱的头发,乱草般纷乱而枯黄。一双深陷的眼窝中,两只浑浊的眼球木然的直视着前方。她有些摇晃地迈动着虚浮的脚步,身影飘忽不稳。那把剪刀在她的手中紧紧的握着。

  “给你,你不是要挖了我的眼睛吗?挖了好,挖了我就不会看你家男人了。”她不时地低声嘀咕着,时而轻笑几声,时而喃喃自语。

  街上照例有三五成群的闲人在围着聊天。

  人们漠然的目光偶尔瞟向阿香游荡的身影。

  “疯子!”

  “疯婆子!”

  人们淡淡的评价一句后,嫌弃的移开目光,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谈论别的话题。

  阿香的腹中空空,目光游离地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着。

  午后,人们大都回家午睡去了。街上鲜有人迹。

  阿香混沌的目光下,她的影子倒影在一个小胡同中。

  阿香口中含混不清的呢喃着:“给你刀子,你挖了我的眼睛吧!”

  忽然,几个捣蛋的孩子拦住了阿香的去路。

  他们乱跳乱叫着:“疯子!疯子!”

  他们将手中的石头砸向阿香。阿香呆愣在原地。一个石头呼啸着向阿香飞来。

  “啊!“

  一声尖叫响起,阿香的脑袋上鲜血直流。

  阿香感到了鲜血下流的路线。她伸手在脸上一摸。只见满手的鲜血淋漓。

  几个孩子见状,慌忙四散奔逃。

  阿香拔腿就追向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一边跑,一边回头骂着:“疯子!疯子!别想抢我家的地!我爹说了,没有你的地了!都是我们的,谁让你是个寡妇了......”

  阿香穷追不舍,她只听见一个声音在耳边轰鸣着:“挖眼!挖眼!”

  阿香一边追一边死死地盯着那个孩子,口中不停地嘀咕着:“挖眼!挖眼!”

  那个孩子跑进了一个小店,阿香随后就追了进去。

  那个孩子在屋里站定了,他冷冷地盯着追进来的阿香。口中依然大喊着:“疯子!疯子!”

  阿香空洞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他,身体一步步地逼近。

  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她。她缓缓的举起剪刀,“挖眼!”的轰鸣声催促着她,她不得不高高举起剪刀,狠狠地扎向那个仍然向他冷笑的男孩的眼睛。

  鲜血喷薄,眼前一片血红。

  “挖眼!挖眼!”

  隆隆的轰鸣声,如惊雷般从阿香的耳边滚过,阿香的唇边浮起一丝得意的浅笑......

  孩子倒在了血泊中,剪刀仍然在他的身上乱扎着。

  “挖眼!挖眼!......”

  孩子痛苦的尖叫声中,阿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仿佛第一次睁开眼睛。

  她震惊地望着眼前的景象,似乎不明白自己为何杀了人。

  她绝望的目光在小店里四顾。

  她忽然看见了货架上摆放的剧毒农药。

  阿香踩着孩子的鲜血,一步步走向那瓶农药。

  她抓起药瓶,拧开瓶盖,举向唇边。

  她的手腕轻轻一抖,农药缓缓的从瓶中流出,她听见咕咚咕咚的流水声,又仿佛看见了自己的那些良田上,正茁壮的生长着绿油油的庄稼。绿色在她的眼睛里泛开。

  她慢慢倒地,唇边浮起一抹永久的笑意。

  “杀人了!杀人了!快来人啊……”

  午后空旷的大街上,忽然响起了一阵惊悚的喊叫声,村民们纷纷推门而出,冲向那家杀人的小店。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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