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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东河西

时间:2023/11/9 作者: 雪花 热度: 16370
谢广颖

  王老蔫赌气囊腮地往家走,手里的小纸条早已被他捻成了球。路边树上拴着的一头牛恰巧他走过来时“哞”地叫了一声,他狠狠把纸球抛掷在牛背上。

  村里这次土地调整,王老蔫一直担心自己家的一等地被串了。十二亩地虽然不多,却因为地处河东占优势,土质好且垄长。产量可抵三等地的二倍,那是人人都知道的。

  因为牛产犊,他到村委会时别人已经抓完阄走了,开门时与推门正欲回家的王村长撞了个满怀。王村长,外号二狗子,虽然只是这个不足百户的柳河屯一个比芝麻还小的官,可是村里大小事都他说了算,村民谁也不敢拿这个豆包不当干粮。

  “就差你了,现在抓(阄)?”村长二狗子盯着王老蔫问。“抓完得了,家里有得是活儿呢。”于是王老蔫就在几个阄中犹豫一下后,下了很大决心捏起了一个:“就它了。”打开一看顿时傻了眼,原来他把村长家那块最不好的地抓了来。虽然面积一样大,可是谁都知道河西土质贫瘠,是三等地,垄短,连趟地都要多“调头”N次,且靠道边受祸害,简直是集百害而无一利。而自己家那块地在河东,虽然仅与村长二狗子家的地一河之隔,却宝地独占“风水”。也就是说,河东河西近若毗邻,却泾渭分明,有着天壤之别。

  一看外号就知道王老蔫是个老实人,抓了这样的地虽然气恼,他也只能恨自己手气不好。回家一脚踹开房门,扒了鞋爬上炕旮旯吸起了旱烟,无论老伴咋问就是不吭声。

  等到播种时,大豆种子下了地,在春雨的滋润下,小苗很快拱出土,看着齐刷刷的豆丫丫,王老蔫的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虽然他后来知道自己家的那块地被村长二狗子“抓”去了,也没在意。人生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呢,何况区区一地乎?大概他心里是这么想的。不是自己家的了,爱谁种谁种吧。

  一个阴雨天,村长二狗子拎了两瓶二锅头笑呵呵地来到王老蔫家。怎么说也是村长啊,很快俩人就着鸡蛋炒木耳、大葱和山野菜蘸鸡蛋酱就喝了起来。三杯酒下肚,二狗子面流愧色地说:“老蔫哥真是个好人,你越这样好我就越过意不去。”王老蔫说:“说这干啥,一个村住着,喝酒!”二狗子呷了一大口,看了一眼王老蔫。“大哥呀,这话我憋心里挺长时间了,今儿个不能不说了,当初抓阄是我一时犯浑做了手脚,在每个阄上都写了同一块地。所以我那块地才会被你抓去了。”王老蔫如梦初醒,恍然大悟,原来自己被村长算计了。他手指二狗子,被烟熏得发紫的嘴唇不停地颤抖着,“你——”刚要发火,二狗子早已把脸主动送了过来。“你打吧,随便打,我二狗子要是还手就不是爹娘养的。”听了这话,王老蔫反倒放下了手。他想,二狗子是真的良心发现了,他今天如果不说恐怕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二狗子不停地道歉反省自己。忽然,他话锋一转:“这样吧,我愿意和大哥把地再换回来。反正咱两家都种的大豆,谁也没搭什么。”这话实在出乎王老蔫意料,飞走的鸭子还能飞回来?他盯着二狗子的脸半信半疑,眼睛一眨不眨。二狗子恭恭敬敬说:“我是诚心诚意要换回来的,否则心里实在愧疚。”王老蔫心想,人家村长敢作敢当,能知错就改,杀人也不过头点地。于是就“蔫人大量”,这时不但不生气了,反而被感动得手足无措。就这样俩人把地又换了回来。

  一个月以后,一条爆炸性新闻迅速在屯中传开了:“这回二狗子家可发了,听说那块破地能给他二十万!”原来柳河屯有一条河流叫长清河,通过原始森林由南向北流经这里,因为水质清纯而得名。王老蔫和村长二狗子家的地就分别在此河的东西两侧。市水务局决定从这里开发全市人民的饮用水,要在柳河屯建提水站。一个月前李局长来说初步计划占用河西那块地。王老蔫听到大家茶余饭后的闲谈,暗想,跟二十万擦肩而过,自己咋就没这命呢?

  这一天,天蓝风轻,大清早白云姑娘就裙摆斜牵,在山头上慢悠悠地玩起自恋来了。王老蔫放下饭碗,习惯地点上一支烟,一边吐着烟雾一边蹲下身子磕打着懒汉鞋里的土,然后毫不犹豫地把瘦长的光脚板放进鞋里,开着四轮车到河东铲地去了,为了包了他贪了个黑,走出地头,又忙三迭四割了捆兔草,摇着车就往家奔。

  刚拐上土路,就模模糊糊看见路边沟里似乎翻了一辆车,他把车子稍微斜了一下借着车灯确认,果然一辆轿车侧翻水沟中。他急忙下了车,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车门打开,发现里面的司机已经不省人事,但是还有气息。当时城里有手机的人都寥寥无几,就别说山沟里的王老蔫了。幸好司机身材瘦弱,他以最快的速度把这个人抱了出来,长出一口气后又赶紧憋足一口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放在自己车斗里那捆兔草上,加大油门向二十里外的乡医院奔去。

  王老蔫到了医院,才发现自己兜里没有钱,于是他又急忙找在医院外科的表弟,说一切费用跟他算。伤者很快得到了包扎处理,这时王老蔫才注意自己的身上、手上沾满了伤者的血迹。医院通过伤者兜里的证件联系了伤者家属。家属和亲朋好友很快来了,开着车把伤者转到了市里的大医院。大医院的医生说要不是来得及时就没救了。

  村长二狗子这些日子甭提心里有多美了,二十万元马上就要到手了,简直是大风刮来的一样。虽然生来五音不全,却整天咧着大嘴反复唱着《红灯记》里的两句词:“鸠山设宴和我交朋友,千杯万盏会应酬。”

  三天后,伤者醒来了,满含热泪地对王老蔫千恩万谢,说多亏王大哥救了他一条命,家属马上递过来用信封装好的两千元人民币,王老蔫说什么也没收。

  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一天,一辆轿车在柳河屯村支部院里戛然而止。一个体态稍瘦、走路有点跛的中年男人走下了车。村长二狗子急忙跑出来点头哈腰地迎接。原来这人就是市水务局局长李爱民,也就是王老蔫送往医院的那个人。那天李局长又来柳河屯考察建提水站的位置,没想到返回时车栽到沟里,差点送了命。李局长做事一向雷厉风行,一丝不苟。这不,昨天刚参加了两个会议,今天就急忙来了柳河屯。

  李局长坐在办公桌前,喝了一口二狗子递过来的茶水,面带微笑却有板有眼地说:“王村长,柳河屯河西那块计划要占的地,因为贫瘠已经被林业局划在退耕还林范围内!经过市领导和专家反复讨论,决定将提水站建在河东。请通知河东村民来签合同。”村长二狗子顿时像触了电一样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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