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未曾打过猎
不知何故
忽然起了夜猎银狐的憧憬------
让酋长最心烦的一件事,不是让他去井下挖煤,也不是去站台装火车。人家最怕干力气活,他不怕,他有都是力气。
酋长曾和人打赌,一口气吞掉2斤生猪肉。屠户输了他一副猪下水和半拉猪后鞧,外加一个野猪头。他拿回去在院子里架一口大锅,把邻人叫来烧水煳猪头,而后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那下水汤喝得别提多神仙了。吃到掌灯时分,众邻人围着大锅和熊熊烈火,大呼小叫地蹦呀跳呀。酋长抱定野猪头骨,用牙齿一颗颗地把野猪牙拔出,然后钻了眼,穿了牛皮绳,带在项上,从那时起他才真正有了大号“酋长”这个称谓,而渐渐地遗忘了他的真实姓名,他究竟姓甚名谁已无从知晓。
酋长最怕闲下来,他怕静下来的时间,蛇一样凉凉地盘进他的皱纹。他说“人闲下来就是坐着等死。”可是现在自从机械代替了人力,男人的体格开始衰落下来,娘娘腔的男人开始像明朝的太监多了起来。我靠,就连名冠文坛的郭四维都开始用最贵的化妆品了。喜欢郭四维的女孩是否有同性癖?酋长没时间搭理这些,他只担心自己彪悍的体格,有朝一日衰萎下去,男人不像男人成何体统!
今年的第一场雪暖暖地落在地上化了,痒痒地落在心上勾起了他长长的遐思。大东北的生活画卷潜藏在雪地里,莽原苍苍,北风猎猎。男人牵着马匹,踩得雪地吱呀作响。马拉着雪橇打着长长的响鼻,雪橇上坐着女人和孩子,女人的歌声和笑声在旷野里回荡,震落了林里的干树枝,惊飞了宿营的雪枭。狗皮帽子裹着孩子红红的脸蛋儿,是雪地里盛开的另一朵达子香花儿。清澈的眸子撇向湛蓝的天空,鹰隼冲霄直上,随着一声尖锐鸟鸣,似乎可以听到老单于响镝的余韵。风飘过一片白云,定睛看去那就是曾经的一个传奇故事,被大东北演绎得出神入化。
好一阵长风,吹得酋长泪眼迷离。心想:“英雄时代不会再有,英雄转世……我空有一身力气,一身疲惫……”
3线车来了,酋长上车,把心一点点收回来,回到现实中,开始茫然起来。
“酋长,坐我这儿!”那人向他招手,咧着嘴笑。
“老高,很久不见,忙什么呢?”酋长眼睛一亮,靠了过去,他俩开始搭讪起来。
“不敢老高,叫小高就行。我到矿上了,去市里培训。你嘎哈去?”
“我不嘎哈,我这不是开个店吗,整天买进卖出的,我干的都是老娘们的活,腻歪死了。”
“啥老爷们老娘们的,能赚钱的就是爷们!”
“狗屁话!给王麻子添痔疮,一天一万,你干不?”
“瞅你说的啥玩意儿,开店怎么跟添痔疮给弄一起了呢?”
“卖货靠的是忽悠,添痔疮靠的是不要脸,都是为弄钱,一回事儿!”
“好,好,一回事!你别掐我的脖子呀!”
“哈哈哈……这点劲就捏疼你了?你大舅哥干啥呢?有日子没见他了。”
“你说立平哥吗,他还是老本行,给人家干装潢呢。咋了,有事?”
“刚才我等车的时候,你猜我在想什么?”
“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你想啥管我屁事!”
“我在想头场雪下了,山里那些獐狍野鹿的还不知怎么欢呼雀跃呢!”
“嘘!小点声!你是不是惦记着我立平哥的那把枪呢,狗屎!”
“你费心帮我约一下,等第二场雪下来,咱山里见!到站了,哪天我请你。”酋长下了车。
“那就回见吧您的,山里的动物咋惹你了?真是的!”小高嘟囔着嘴去培训不提。
半月后,第二场雪足足下了三天三夜,紧接着气温骤降,大白天的刮起了白毛风,天气有时候就像东北妞泼辣的臭脾气,胡打海摔地使起了小性子,不管不顾。大雪封门,江河封冻,丘峦连绵,缟素千里,北方回到北方,严冬令人心怀敬畏。
2.
‘雪夜的靴声是甘美醉人的
雪片潜入眉心
衔啄心中新奇的颤震
像锦鸥投身湖泊擒取游鱼------
立平哥的祖辈曾是山里的猎户,他很早就知道有关打猎方面的常识。比如春夏之季是幼崽的繁育期,不进山打猎,秋天农忙之季,也不进山打猎。一年四季中只有冬季,大雪封山后才进山打猎,这时的猎物皮好膘肥,能卖个好价钱。那时有胡子(土匪)整天扛着枪在山上遑,看见啥打啥。猎户不是这样的,他们的主要经济来源还是靠种地,他们的枪主要是防狼防胡子。
东北的冬季长,所以农闲也长。女人把柴禾垛得高高的,屋子烧得暖暖的,再撇上一眼粮仓里的粮食堆得满满的,一家老小滋滋润润地就可以在家猫冬了。也有的女人在家里是坐不住的,就去串门子走八街(东北话念gai),五七六个地在一起扯老婆舌看小牌,一些没正经事的二流子男人也跟着瞎起哄。而好男人随时都在准备着,在恶劣的环境下如何生存下去,如何让自己的体格更加强壮,如何让天不怕地不怕的那种精神永不可战胜。像一张满弦的弓随时准备着,命中美好生活的靶心。
立平哥有过两把枪,一把是解放后政府发给猎户的快枪,一把是爷爷用过的土洋炮。后来胡子没了,狼也没了,政府开始收缴猎户的枪支。那时立平哥藏了一个心眼,把土洋炮藏在炕洞子里,然后跟政府谎说丢了,政府派人跟踪他很长一段时间,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也就不了了之了。这把土洋炮是立平哥的心爱之物,只是用起来有些笨,打一枪退一次弹壳,有效射程也不过几十米远。立平哥的枪法是顶呱呱的,这些年政府严禁捕猎,山里的野生动物多了去了,夏秋之季野猪毁坏农田的事也时有发生,政府给一些补偿金,但立平哥的手还是痒痒的,每年冬天都去大山里偷猎。去一次七八天才回来,然后家里的人准备好酒,再包几大盖帘狍子肉馅的饺子,煳上野猪肉请大伙吃。每一次酋长都会悻悻地骂道:“属他妈夜猫子的,啥时候上山也不言语一声!来年再不吱声,小心老虎把你吃了。哈哈哈……哈哈哈没劲!”
“我说酋长,你记得有你的份就得,咱这可是偷猎,动静整大了,我还不得去笆篱子(监狱)看他呀!”凤姐开始搭腔。
“我看谁敢报信,我弄不死他!好嫂子,来年叫我跟着哥上山,没准弄一只东北虎啥的那才过瘾呢!”酋长拍着胸脯子直嚷。
“大舅嫂,叫俺哥带上酋长能咋地?见着东北虎不尿裤子就是好汉!”小高一只手赚着啤酒瓶子,一只手拿着野猪骨头,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插话。
“扯淡!我们家打猎从来就是一个人上山,人多了有啥用,连山鸡都打不着。”立平哥说完就去睡了。
“立平哥不答应,看我一会儿让他睡个好的,哼!”酋长一仰脖半碗老白干下去了。然后清了清嗓子,站起来就唱“万里长城永不倒”,嗷嗷的震得房梁的灰直往下掉。
“好了,好了,嫂子做主,不就是上山吗,来年你们都去!有啥大不了的?也别怪你哥,还是谨慎点好,偷猎违法,私藏枪支更违法。”凤姐叹口气,开始收拾碗筷。
“那怎么着也得让酋长过一次瘾才行呀,要不他见我一次准修理我一次,你看我的脖子,都快被他抩到腔子里去了。冲你妹妹的面子也得可怜可怜我才行。”小高抹了一下油嘴巴,往火墙子上一靠,一边给酋长递眼色一边说道。
“中!都滚吧,难缠鬼,你哥得休息了。”凤姐打个哈欠说道。
“嫂子,咱们一言为定!”酋长和小高起身走人。
“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公山骚赖地彩峰岭,慢我国尬那窘阴病……”他们俩在回家的路上,抱着膀子高声唱起了霍元甲主题歌,从东北口音直接转到粤语唱法。
北方冬天的夜晚,更像一位严厉的父亲。凡是衣冠不整都会有你好瞧的,染上风寒或是冻伤耳朵,常事儿。酋长他俩一是年轻,二是借着酒劲,大大咧咧地边走边唱。
前面来了一辆车,车灯晃得他俩睁不开眼睛。酋长这个气呀,捡一块石头就去砸车。
车吱嘎一声停在前面,定睛一看是煤老板葛百万和他的儿子葛军。
“我说你俩大半夜的捉什么妖,唱着鸟语敢砸老子车?没病吧你们!”葛百万骂道。
“今天也就是你,葛叔叔!灯光晃得我眼睛什么似地,你走!要是换了别人我让他好看!”酋长侧棱个膀子斜眼撇着他们爷俩。
“自己人,自己人。误会,误会!葛叔叔刚下班呀,没看出来你们,真是的……”小高忙上前来圆场。
“酋长!大哥,有日子没见了,上车,上车!我送你回家。爸,这是我哥们!”葛军说话有点贱舌头娘娘腔,过来拉酋长上车。
“葛叔叔,车砸坏没?改天赔罪!”酋长和小高跟着葛百万爷俩上了车。
“我说,年轻人嘛火力旺,以后学着悠着点!”葛百万点着烟抽了起来。
“大哥,你们这是在哪儿喝的呀。霍元甲唱得老好听了。”葛军开着车说道。
小高一五一十地把打猎的事说了,然后各自回家休息不提。
3.
‘林叶的干舌
默颂着雪的新辞藻
不提防滑脱两句
落上弓刀便惊人一跳------
酋长,小高,立平哥早已准备停当。一身戎装无非是狗皮帽子羊皮大衣,扎着裤腿,脚蹬一双翻毛靰鞡。立平哥膈肌窝夹着破麻袋,用绳子缠着,不用说里面是枪。酋长腰间盘着绳索,斜跨着帆布包装着烟酒火柴等物品。小高提着一个破袋子,里面装着面包香肠炒黄豆等吃的。地上还放着一箱子罐头。
他们在等葛军,葛军说好要来的。酋长对他说“你要是能弄着快枪,你就来。否则,哪凉快你就哪呆着去!”也不知他弄着枪没有。大家伙正嘀咕着呢,门外响起了车喇叭。
“嘀嘀……嘀嘀……嘀……”
“别他妈摁了,怕别人不知道咋地?枪呢?”一行人钻进车里,酋长劈头便问。
“在后备箱呢,大哥说好的,老弟能不尽心吗?”葛军向后指了指。
“多少子弹?”小高拍了拍葛军的肩问道。
“自己看!”葛军随手扔过来一个牛皮袋。
“足有两打24发!瞧好吧,兄弟们!”立平哥美滋滋地抽起了烟。
悍马越野车跑在雪地里,那才叫带劲儿呢!一会儿的工夫,一排排的砖瓦房向后倒去,大路越走越窄,眼下就到了山路,弯弯曲曲的像走迷宫。一排排的树木向后倒去,一行人在车里颠簸,仿佛就是骑在马上的战士,去保家卫国,不!是去侵略。
“我们是用最现代的火器,侵略大森林里手无寸铁的动物。”小高望着窗外说道。
“嘿!管他呢。男人嘛就该回归大自然,唤醒血液中的野性。征服自己,征服大自然,才算真爷们!”酋长咬着后槽牙狠狠地说道。
“是呀,男人就不该太享福。否则在家里都变得娘们唧唧的了,日本鬼子说不定哪天进来可咋整?”立平哥平时不多言,言必有中。
“我爸说我生来就有些懦弱,该和哥哥们历练历练才是!”葛军依旧带着他的娘娘腔。
“这话倒是不假,可是你妈对你有些太溺爱了些。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家有都是钱,公子哥的生活也令人羡慕呀。”小高悻悻地口吐真言。
“停车!小高,你滚下去!我就是看不惯嫌贫爱富的人。”酋长厉声喝道。
“别介呀!有钱人有啥了不起的,有钱人他妈的算个狗屁!其实我眼中的豪杰只有你酋长一人而已。”小高咧开嘴大笑,众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不觉,悍马车翻山越岭,转眼到了新曙光林业检查站。
“我得跟他们打一声招呼。另外把车就停在这里吧,再往前没路了,我们得步行。”立平哥说完下了车。
葛军把车停好,大家带着包裹一起下了车。
“郝队长没来?”立平哥把一箱子罐头往桌子上一贯,瞅了瞅屋里的人说道。
“郝队今天没来,有事跟我说一样。”说话的人是队副小吴。
“这是孝敬他的,兄弟几个想上一趟山。”立平哥递上一支烟,点着。
“那可不行,今年可比往年紧呢!”小吴翘起二郎腿吐一口烟圈。
“嘎巴!”一声响,酋长一掌把凳子股拍成两节。
“上山也行,不过还是老规矩!车呢,我们也不负责给看着。”小吴也怕遇见吃生米的,吞吞吐吐地总算放行了。葛军又上了一条好烟,总算答应给他们看车。
长话短说,哥几个带上家伙,向着荒无人迹的大山深处,一路好走。
一天一夜,他们穿过了柳毛河,来到围猎场的前沿。这里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原始森林的外延。夜笼罩下来,阴森森的有些怕人。天上的星星贼亮贼亮的,像似能穿透人心,照出肝胆。寒风直透骨髓,风干的柞树叶子挂在枝上,哗啦哗啦响动没完没了,像似提醒人们的耳朵,时刻警惕着,这里是狼虫虎豹的出没之地。是野兽的地盘,什么时候来只有野兽做主。
哥几个拢起火堆,围在一处就着雪吃干粮。香肠冻得跟石头差不多,咬不动就扔进火里烧。
立平哥拿着快枪,子弹上膛。
酋长拿着土洋炮,嘿嘿直乐。
小高“嘎嘣嘣嘎嘣嘣”地咬着炒黄豆,想着心事。
葛军穿的不太地道,一身名牌不保暖。“吧嗒吧嗒”抹眼泪,想家。
“上山就是找罪受,你以为好玩呀!”小高从袋子里拽出一条破毛毯,扔给葛军。
“遭罪我不怕,就是有点想家。”温柔的葛军把毯子裹在身上,暖和多了。
“等天一亮,你们就瞧好吧,这山坡下全是狍子脚印。”立平哥像似自言自语。
每人呷一口老白干,在雪棵子里打盹。脚冻得像猫咬狗啃似地,怎么能睡着呢?
男人就该有这口累,在快乐中受洋罪,这是一种怎样的幸福呀。
4.
‘羊角灯抖着薄晕
仿佛出嫁前少女的寻思
羞涩------但又不肯辍止------
以前的老猎人管这地方叫狍子沟,立平哥凭着多年的经验,领着兄弟们埋伏在半山腰中,等天一亮便可以准确地猎杀谷底的走兽。
“扑棱”一声,有大鸟掠过头顶,东方渐白。酋长兴奋异常,一夜压根就没睡,他盼着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火速到来。那接近原始的火与血的场面,激动着他的每一条神经。
立平哥醒来活动一下筋骨,在雪地里撒了一泡尿,用雪盖好。然后吩咐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他盘算着如果运气不错,傻狍子就要来闯鬼门关了。
晚月晕,晨起风。晓风吹起来像下刀子,葛军的脸冻得通红通红的肿了起来,干脆躲在雪卧子里不出来了,小高把两手抄在羊皮袄袖子里,两腿直打颤。
一小时两小时过去了,忽然有鸟的尖叫声从远处袭来。
“嘿嘿,大概来的还不少呢!”立平哥自言自语。
然后戳了戳手吩咐酋长:“向下走30米离谷底近一些,因为土洋炮的射程短,一定要注意好隐蔽。”
也就是一刻钟的工夫,谷底树棵里哗啦哗啦直响,有三只狍子进入视线,一边谨慎地东张西望,一边刨开积雪掠食草根。立平哥示意酋长先放行,这是前哨,大部队在后面。果不其然,半小时左右时间,谷底发现的狍子就有五六十之多。机不可失,立平哥扣动扳机,最大个的应声倒地,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好一场杀戮!
打扫战场,酋长打死一只,立平哥打死四只。趁着热乎劲剥皮剔肉装进袋子里,下货扔掉。
小高拢起火堆,葛军也来了精神,忙上忙下的不亦乐乎。大家围拢了,把剃好的狍子肉割成小块,撒上盐放火上烤。这就是狍子的葬礼,猎人的早餐。
“今天头一战大获全胜,兄弟们干!”立平哥呷一口老白干。
“大舅哥,你真行!我们下一步去哪?咳咳咳……”小高一口酒有一半都呛气嗓里了,憋得脸通红。
“打猎还是快枪啊,我打算和酋长去下一站‘野猪林,葛军的皮嫩,脸都冻起泡了。一会儿做一个雪橇,小高你负责把猎物带回去,照顾好葛军。”立平哥吩咐道。
“明白!”小高吃起肉来腮帮子鼓鼓的。
“好,好!我真想和哥哥在山上呆它个把月的。只是这土洋炮太笨,刚才我恨不得扔了这破玩意,赤手去逮它个傻狍子呢。”酋长手舞足蹈说道。
闲言少叙,放下葛军小高不提。
单说立平哥酋长二人,带上三天的伙食向野猪林跋涉。借着月光照积雪,他们走近野猪林差不多已是午夜时分,走得四肢松软,热汗淋漓。这里接近原始森林的中心地段,树木狼林,遮天蔽日,周围全是两三人合抱粗细的松树,硬杂木。这里静得出奇,仿佛与人世隔离,来到另外一个世界,充满对未知神秘的茫然和对原始野性那种深沉热切的呼唤。
二人拢起火堆,吃了些东西,躺在雪珂里一边望天河两岸的迷茫,一边聊起了天:
“酋长,要是只你一个人在这大山里,怕吗?”
“不怕,有枪和火,我一个人就可以在大山里生存。”
“想找个什么样的媳妇?”
“能管住我的,嘿嘿嘿,你啥意思嘛!”
“没啥意思!打过野猪吗?”
“没打过,但我敢说打野猪一定挺刺激的。”
“打野猪不比打狍子,尤其要记住不能打孤猪,孤猪是独行的成年雄性野猪,性情古怪脾气暴躁,狭路相逢连虎豹都要让它三分。再一个是不能打野猪的肩胛或两肋,那里有厚厚的角质层,猎枪根本打不透,伤不着它。从现在起我俩不可以再抽烟了,野猪精灵着呢!”
“嗯,知道。让我不抽烟,我让它好看!打野猪也是埋伏起来打吗?”
“在这埋伏等野猪,也得靠运气,野猪的数量不像狍子那样多。咱俩在这儿先歇一天,遇着就打,遇不着就算了。其实我想领你爬过滚兔子领,去猎那只银狐。许多年了,我让它耍得满山跑,就是逮不着。”
“银狐,野猪,好,好,太乏了,我得睡一会儿。”
5.
‘并不以狐的有无为得失重在猎获雪夜的情趣
就像我未曾打过猎
却作这首夜猎银狐诗
他们在野猪林里转悠一整天,别说野猪就连野兔都没能见到一只。当夕阳抹去西山最后一片杂木林金色的影像,东山冈上远远传来几声狼嚎:“呜……呜……”凄厉苍凉!
酋长的脊梁骨嗖嗖地冒着冷风。随口骂道:“妈的!婊子号丧。”
“大森林里的狼远不及草原狼威风,它们最多只是三五成群兴不起什么大浪。我看咱们还是奔下一个目标,要是能猎到银狐才算真本事!”立平哥瓮声瓮气地说道。
“哥哥,不就是一只小狐狸吗?没啥大不了的。”酋长有些不屑。
“能猎到银狐,那是顶级猎手顶级男人。你可知道猎狐可不是只靠蛮力,猎狐靠的是耐力和智慧,靠的是男人最深层次的大勇大智。”立平哥停下脚步略有所思。
“那好,我们就去陪它玩玩。”酋长抖擞精神,跟着立平哥向着滚兔子岭迤逦而行。
翻过陡峭的滚兔子岭,天将大亮,可以看清楚那里的地形地貌出奇的诡异。如果不是雪地上留下的脚印,你根本辨不清自己是从哪个方向来的。
立平哥细细地寻索银狐留下的踪迹,终于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柞树趟子里,发现狐狸狭小的脚印,从脚印中雪的松散度,可以判断出狐狸在一两天内曾经过这里。沿着这条唯一的线索,他们朝前紧追不舍。
“我们沿着这条足迹,一定能找到它。从现在起我们不休息了,用塑料布先把枪封闭好,一切都要提前做好准备,狐狸奸着呢!”立平哥说着一边掏出炒黄豆,他们边走边吃。
他们从日出走到黄昏,后来觉得老是在原地打转。“瞧!这不是我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吗?这棵树我还划过一道印呢。妈个巴子的!”酋长烦心地骂句粗话。
“跟着狐狸趟过的脚印走,比走迷宫还复杂着呢。狐狸每经过一处山包,必设置一处圈套。我们绕出圈套,它就在不远处。”最终立平哥还是从马鹿走过的脚印上面,发现了狭小的狐狸脚印。他们从迷宫里绕出来,追向另一个山包,他们的影子渐渐地消失在密林的幽暗里。
月光朗照,没有一丝的风穿过树林。他们在月下行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自己从现实的境遇中解脱出来,融入到一个超现实的梦境中。此时的银狐是作为一个超现实的理想存在着,为使理想之花绽放眼前的一瞬,他们甚至不惜耗尽自己的前世和今生。
拂晓前他们发现了狐狸的踪影,狐狸比他们更早地发现了他们。一只银狐闪烁着光芒,在雪地中行走,如此完美,瞅一眼便能顷刻间抵达内心的朝圣之地。他们放下了疲惫,那些纠缠已久的种种欲望,瞬息间灰飞烟灭。
“我们不打它,跟着它也是一种享受。”立平哥自言自语。酋长没说什么,只是悄悄地跟在后面。
银狐在前面跑着跑着,忽然一瘸一拐地跑进一片榛树林。酋长紧紧地跟了过去,离银狐也就有20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一块空地没有树叶没有草,银狐坐起来瞅着他。酋长心里直乐“我的乖乖!”一个猛扑,只听扑通一声,掉进了陷阱。立平哥忙过来放下绳索,拽他上来,银狐已箭一般地跑开了。
“你没事吧,兄弟!我们还是谨慎些为好。银狐是有灵性的智慧动物,它能利用猎人设计的陷阱,反过来设计猎人。怎么样?我没说错吧!”立平哥坐在雪地上直喘粗气。
“我就不信这劲儿了!”酋长被摔得够呛,可是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呀。夺过立平哥手里的快枪朝着银狐消失的方向猛追过去,没跑多远“吧唧”一声,又被树棵绊倒,一个够呛屎栽进雪里。也许是太疲惫了,半天没起来。心里还暗暗较劲:“不抓到它我他妈是老娘们!”
又追了一程,远远地看见银狐在山崖上,即将消失在夕阳抹去视觉的黄昏里。立平哥只听“啪”的一声枪响,银狐娇小的身体像一团雪球,滚向山崖的另一侧。
“打中了,真不幸!”立平哥惋惜为时已晚。酋长仍在紧追不舍,时不时地跌倒又爬起。
他们已是追赶两整天了,两整天没休息,两整天没进食。两腿不住地打颤,身体就要跨下来,这是在大森林里,这将意味着什么?立平哥不敢再往下想。天快要黑了,这样追赶银狐还不一定会遇到什么,前方的危险从他们进山的那一刻起就一直伴随着他们,就像死亡伴随着人生,可他不怕也不悔。反过来讲死在哪儿不是死呢,人生最好的归宿莫过于把骨头扔进大山。然而立平哥此时不自觉地想到老婆在给他做晚餐,炉火正旺,他在桌前打盹……
“别追了,休息一会儿再说!”立平哥话刚一出口,酋长已发现前方不远的树棵里,有一只野猪体格硕大,在狂野地哼叫着。躲是已经来不及了,酋长举枪瞄准。立平哥说道“别开枪!”可是已经晚了。酋长那边“啪”的一声子弹已经射出,没打中要害,野猪疯了一样扑向他们。
立平哥一个箭步冲在酋长的身前,举起土洋炮朝着已冲到近前的齿面獠牙,“轰”的一声两人与野猪几乎同时坠地。野猪的獠牙离自己的小肚子只差三寸,洋炮已经折断不堪再用了,野猪的整个头部被打成了塞子网,腿还在一蹬一蹬地抽搐着。立平哥已站不起来,可头脑还在清醒着。他明白这仍是银狐的诡计,把他们引向独猪的领地,也好脱身逃避。看来越是绞尽脑汁越是即将走到了它的末日。
“要是拢一堆火多好!”立平哥躺在雪地上笑了笑。
“火机,火柴都跑丢了!我去取狐皮给你取暖!”酋长已经没力气站起来,几乎是爬着向前行。
沿着银狐狭小的脚印,穿过树棵趟子,在一个小山包的避风处,找到一个洞穴,里面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酋长打开手电,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反射绿光的眼睛。酋长开始狐疑起来,难道这又是银狐唱的一出空城计?索性把半截身子探进洞里,终于在洞穴的拐角处发现了那只银狐,僵硬地躺在那里,身旁还纠缠着三只吃奶的小狐------
酋长像遭遇电击一般,僵在那里足有一袋烟的光景。
““哇……”的一声,酋长跪在雪地上哭号不止,他想起了自己苦难的妈妈。
哭着哭着,咕噜一下,酋长从火炕上坐起,揉一揉眼睛,原来是一场大梦。
酋长跳下炕,推门向小高家跑去。
“立平哥挂了!”小高一脸阴霾,丧气地说道。
“咋了?被抓了?你说清楚点!”急得酋长直跺脚。
“不是!反正今年是不能上山了,立平哥住院了。”小高掏出烟,两人燃着。
“什么病?要紧不?”酋长掐灭烟问道。
“脑瘤!发现晚了……”小高猛吸一口烟咽到肚里。
“但愿他是黑土地最后一个猎人!”酋长迷茫地说道。
“但愿他不是黑土地最后一条好汉!”小高补充着酋长没有说出的部分。
酋长离开小高家,沿着夕阳滑落的方向,一路荡去。据说在夕阳滚下的地方,藏着人世所有未知的迷。而打开它的钥匙,却藏在大山的尽头,藏在雪地的尽头。
(注:每段开头的黑体字引自苏金伞的诗《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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