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不起易均仪,这事儿也就只有我和易均仪知道,但如果我把那些事抖得天下皆知的话,到那时候我就会臭名昭著,接受万众冷眼和指责,我不知道是否所有贱人都像我这么有觉悟,但事已至此我倒是体会了当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心酸感。
我与易均仪从小时候就是最好的朋友,看,一个真实的故事就因为这个开头而变得狗血起来,说实话,我也不想把生活过的像八点档家庭伦理电视剧一样,当然易均仪爱看,知道她爱看后,我便深刻的意识到即使是最好的朋友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我和易均仪有着极大的不同,但又极大的相同,我们仿佛像世界的两极,仿佛像矛盾的双方,也仿佛像连体婴儿,相互恨着对方但永远无法分离,她从她的家庭状况中得到自立自强,选择坚韧隐忍,我在我的温室中体会细心呵护,娇生惯养,但不同的是我们一样强势,她带有的是女强人的气场,而我则是公主式的霸道。
易均仪和我说过她其实爱看八点档的原因除了每个电视剧都有个美好结局以外,还有这是她们家唯一能够安静下来的时间。易均仪家庭条件一般,外公在我们城市很有威望,但她有个有点神经质的妈妈,这种神经质体现在看她不顺眼时挑挑她根本不存在的毛病,体现在她做事的时候在她身边捣捣乱,更体现她每天都要和易均仪说几十遍她那不负责任的爸爸,提到她爸爸,这永远是她最恨的存在,其实她爸妈根本就没结婚,她妈妈算是未婚先孕,她爸爸根本不想负责任,把她妈的钱全部骗光后出去赌博逍遥了一阵子,她爸爸倒也是的,赌光后就不要回来了也算好,但他偏偏回来还找了一貌美如花的有钱单身妈妈结婚,易均仪曾经和我说过一开始她并不恨她爸爸,只是周围人说的多了,她便恨了。
就这样在她不完整的人生中又雪上加霜的来了个根本没啥关系的姐姐,易均仪的这个姐姐是个女同性恋,长得像个男孩子,中高的个子但一身肌肉,霸道的周围没有一个人喜欢和她玩耍。小时候当我与爸妈度假去的时候,易均仪就要以不玩不给生活费之名被迫与这个姐姐玩耍,我想就在这时候她渐渐地体会到了什么是恨吧,也更体会到什么是残忍与不公,她每天都要和这个姐姐去邻居家与男孩子决斗,通常姐姐只是旁观,而她则被揍得死去活来,这也就算了,还要忍受爸爸为了钱讨好老婆,还有对根本不是亲生女儿的热情,而她则拖着一身伤口回家还要遭受亲妈的奚落,我一直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因为我也根本不知道我能够帮她改变什么,我一直觉得是她懦弱,但其实那叫隐忍。当后来我遇到那些同样不公平的事情时,我也开始和她一样,忍比反抗反而更加有效。
她说她都不知道怎样形容那段日子,孩子的意识本没那么强烈,但她说她仿佛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一样,胸口处全部涌动着愤怒与仇恨,那时候我也听得懵懂,我虽像诗人一样满心涌动着杞人忧天的态度,但却始终做不到理解她,我只是知道我想要什么就张口向父母索要,我的父母有一家公司,虽没说大富大贵,但我们的生活还是过得小资富足,我从小就知道我前进的路上被父母清扫的没有一丝阻碍,所以我从未担心过。我父母总会邀请她来我家玩耍,我时不时也会把好东西分享,我们始终要好,但也许是我骨子中的优越感,在话语中我总会时不时的不露痕迹地显摆自己,她听了只是会笑笑,这让我觉得我的虚荣总是没有一个安放点。
虚荣这种东西也许是群居生活的一种对比,好像毒品,要不就一丝不沾,要不就无法不弃,染上虚荣是悲哀的,就好比众目睽睽下买了一个塑胶外套,你觉得你穿上又猥琐又龌龊,但周围人都赞叹你穿这个外套的美丽,并都以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你,这让你得到巨大的满足感,所以你买下它并天天穿着,但这件外套不但丑并且不透气,你在虚荣的外表下大汗淋漓喘不过气来,但这就是虚荣的代价。
我一开始就与易均仪选择不同,我一直觉得我的人生再玩耍二十几年后就找个条件还不错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过着衣食无忧,其乐融融的生活,每当想到这里的时候,易均仪总会以瞧不起我的姿态告诉我不要在大白天意淫,我总觉得我的人生就会是这样,并且自信地向前。
我心里还是有点羡慕易均仪的,我拥有了她想要的全部生活的时候,她却拥有着我最望尘莫及的容貌,她长得太像她英俊的爸爸,她老爸靠着这样迷死人的脸做着那些不着调的事,她比我漂亮太多了,尽管她得不到她想要的亲情但她还是会成功得使人怜惜,我在她的身边,她的光芒往往会将我掩盖,我常常想挣脱这种感受,但你要知道虚假做作永远比不上清新自然让人心仪,看来她妈妈还是给了她一个好名字,我以为一个容易让人心仪的女子无论做什么都比向我这种人容易得多。
我们小学、初中、高中的时候,有无数男生通过各种手段追求她,其中也不乏通过我,小时候我会乐呵呵地把情书巧克力递给她,并帮着并不太感兴趣的她分析分析,但初中后,我却开始嫉妒她,并把到我手的情书什么都统统地帮她丢掉,为了抵消我的罪恶感,我默默地告诉我自己,我是为她好,当然这种助人为乐的深厚友谊截止在我收到了那个人的来信,当然不是给我,还是给她。
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的乌托邦中,我相信这个世界比我所想象的应该还要美好,我以为我爱的人都会爱我,我坚信没有我想要却无法拥有的,但是他破坏了我所建立的王国,每个女孩子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我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喜欢上了柯宁,不过可笑的是如果没有他的情书我可能还不认识他,当我看见这个大男孩站在我面前身穿干净的T恤,背对阳光,有点害羞地把信递给我时,莫名地觉得周围温度升高,路过的同学叫着向我们吹起了口哨,他冲我笑了笑并对我温柔地说:“我知道你是易均仪最好的朋友,能帮我把这个给她吗?”
那天晚上我没和易均仪一起回家,我把柯宁给她的信撕得粉碎扔进垃圾桶里,虽然我以前也常这么干,但这次我倒是真正愤恨了起来,这就直接导致了我与易均仪从小到大的第一场有意义的战争,如果说我喜欢柯宁是导火索,那易均仪接下来对我说的话就是第一次炸毁我们友谊的炸药。
温暖的下午,班级大扫除,我讨厌拿那些脏兮兮的拖把,把自己的搞得狼狈不堪,便偷懒地假装趴在桌子小憩,易均仪走过我身边在我耳边悄悄地说:“哎,那个高二班的柯宁挺不错的呀!”
我一激灵“蹭”的做了起来,“你说什么?”我眯着眼睛看她,她一脸笑意地背对着阳光看着我,她顺势坐在我身边:“今天那个柯宁向我说他喜欢我,哈哈!”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她的眼中和她的话语中感到了她一丝丝的得意。
“那你怎么回答的?”嗓子突然的干涩导致说话也低沉了下去。
易均仪感受到了异样,微微皱起她光滑的额头:“怎么了?我没说什么呀,就是拒绝了呗,我又不喜欢他,是吧!”
就这一句话导致了我的怒火在我心中炸开:“易均仪,你就一直这么自以为是!”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开,顺便还狠狠地踢了一脚易均仪刚刚摆好的椅子。
我们在不同的家庭环境下成长,但我们都拥有了一颗强烈的自尊心,我知道我们不可能向对方服软,就像我向她显摆的时候她的不回应,也表示着她从不愿向我低头,即使她是对的,或者即使我是错的。
所谓成长也就在这些细小的事情中总结道理,接受疼痛,接受一个个现实的打击从而成长。
我在小时候就曾经想过如果我长大到了一个纪念日,我就要买好多的东西给自己,后来长大后我在匆匆忙忙中就把那些所谓的“纪念日”忘记了,曾经以为重要的事,到现在反而没那么重要,曾经以为天大的事儿,到现在反而觉得可笑,那时候我把这当成了一件“可笑”的天大事儿。
我们开始了一个长时间的冷战,那时我和另一个女孩很要好,我便向她发了我对易均仪这么多年的牢骚,包括柯宁,她耐心听我讲安慰我并让我抓住时机给柯宁告白并自告奋勇地帮我送情书,我真的觉得我交到了天下最好的朋友,易均仪又算什么。
那时候的易均仪总是形单影只,而我有时还会极其幼稚地挽着同伴的手笑眯眯地从她面前经过,我总会在心里愤愤地想:“易均仪,你除了我就没人和你玩了吧!”
我是群居性的动物,我害怕孤单,我怕当我一个人时冷清,我依赖我身边的每个人,我甚至都没有真正的独立完成一件事情,后来当我真正进入社会,进入这个商场如战场的漩涡里时,我便习惯一个人。一个人时的思路会更加清晰,一个人做事,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为了更好的生活不惜一切地向上攀爬,现在的我真正地理解了易均仪,她只是比我更早习惯了孤单。
我们的第一次冷战有一个十分可笑又讽刺的结局,柯宁最终没有和我在一起,当然也没有和易均仪在一起,而是与帮我送情书我认为最好的朋友“喜结连理”,他们挽着手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好朋友对我抱歉一笑:“对不起啊,我真的很喜欢柯宁呢!”
他们背对着阳光,导致我根本看不清他们表情,我只是从她的语气中猜测她的抱歉,但更有可能的是得意。
我突然很慌张,我那一瞬间想到的不是别人,而是易均仪,她是否在一个阴暗的角落来偷偷看我的笑话,然后与别人挽着手从我面前笑眯眯地经过,然后心里想:“你有什么可神气?还不是这样了!”
其实在阴暗的角落里的不是她,而是我,当我失去的越多后阴暗面就会像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腐烂的越大,我只想躲起来,躲到一个无人的角落,为自己暂时失败的人生哭一场。
我的的确确也这么做了,我蹲在当初撕柯宁的信的垃圾箱边上,立秋萧瑟的风不断地吹干我的眼泪和鼻涕,我哭得像个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个人,我抬眼,竟是易均仪,我以为她是来羞辱我的,但她只是和我一起蹲着,然后沉默了好久轻叹一声说:“唉,有什么好哭的呢?”
就这样我们又恢复了伟大的革命友谊,高中我们没进同一所学校但我们关系依旧好到同穿一条裤子,一点小波折反而会使友谊更加坚固,她开始谈恋爱,一谈就是整个高中三年,我总是觉得不靠谱,她并非像我这种小打小闹,而是找到了一个已经在社会上工作的男人。
他们的认识是通过她那个女同姐姐,她姐姐正在上大学,这个男人则是她姐姐的实习公司的上司,如果你觉得这会演变成一个总裁小说,那就是你想太多了,很多事情往往都不会有一个美好的开始,自然也不会有一个美好的结局,易均仪和蒋任认识还是通过她姐姐的一次饭局,她姐姐邀请上司吃饭,自然要几个长得漂亮的女孩作陪,易均仪就这样被叫了过去,蒋任再好的定力也不禁沦陷,易均仪在几个成熟妖冶浓妆艳抹的女孩子里显得格外突出,不施一点粉黛,娇嫩而又坚韧像一朵野百合,之后蒋任便向她展开狂热的追求。我开始抱着看好戏的态度打算看蒋任是如何在易均仪那里一次次吃闭门羹,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蒋任追求她第三个星期的时候,她答应和他在一起。
我那时不止一次地问过她是不是疯掉了,蒋任长相一般,身高也一般,但这都不是问题,但要知道蒋任比她大了整整十二岁,就是说我们还未成年的时候,蒋任这个老男人就已将奔三了。
关于他,易均仪总是不愿向我多说什么,但那时以我的智商来讲我的确也无法理解,她只是和我说了一次,她觉得蒋任对她很好,让她很想依赖于他,像爸爸一样。我听到这话心头一滞,便不再多说什么,我是从心底怜悯易均仪的,但她似乎从不需要人的怜悯,我在内心深处觉得也许易均仪和他在一起,也是想急于改变生活现状,毕竟对于一般人来讲,蒋任也算是小有成就。周末的时候,蒋任会开车带我们一起去兜风,吃饭,然后当看着他满脸柔情地看着易均仪的时候,我就会从头到脚起一身鸡皮疙瘩。
如果说蒋任是否爱过易均仪,我也许会说爱过,但蒋任更多的则是贪恋她年轻的气息,和她不容忽视的坚强气质,但如果说易均仪是否爱过蒋任,我不敢确定,她的想法与人生我从不会妄自猜测,他们在一起根本不搭边,但我不清楚的是易均仪在也许根本不爱蒋任的情况下,却越来越依赖于他。
相对于她来说,我的高中生活反而平淡,曾经倾心过一个外班男孩,他也说过喜欢我的话,但我们却没有在一起,对于他来讲暧昧要比爱情来得美丽,我一直没有真正地谈过恋爱,我也不懂什么是所谓的爱情,但我一直保留着憧憬的态度,保留着我自以为的完美。
青春这个时期就是这样,懵懵懂懂,迷迷茫茫,跌跌撞撞,当你发现一切清晰明了的时候,也就老了,我们被书本被课程吸去灵魂吸去信仰,昏天地暗的想要考上好的大学,在这点上易均仪完全保有优势,她就是那种众人仇恨的不用太学习就可以考得很好的人,尽管她谈恋爱,也依旧自律,在我学得浑浑噩噩的时候,她也依旧可以轻松拿高分,我不止一次地向她抱怨着这点的不公平,她反而笑笑说:“哪道题不懂我教你就好啦!”
可是我那么不服输,又怎么会真正地问她。
高三的那天上午,我在卷子的海洋中挣扎,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周围的同学笑着咳嗽帮我掩护,我尴尬地掏出来,是易均仪,我有些奇怪但因为上课还是挂断了,没想到她又打来,我抱歉地和老师请假然后跑出去接电话。
“怎么了,我在上课诶?”
“你能来下医院吗?我有点不舒服?”易均仪的声音听起来很微弱,我不禁紧张起来。
“你在哪儿?”我看了一下屋子里的老师,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给教室里的同学发了条帮我请假的短信,然后撒腿就跑。
我在医院的休息大厅找到了靠在椅子上的易均仪,她眼睛微闭,皮肤在阳光下发着透明又苍白的光。
“怎么回事?”我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皱着眉头问。
“我刚刚失去了我的孩子!”她睁开眼睛看向我,嘴角微笑但却抖动的厉害,我看着的她的双眼一时间慌了神,不知道是阳光太过强烈还是什么原因,她眼睛里像是突然腾起了的雾气,层层笼罩直至溢满眼眶。
我不知道她的事情太多了,对于她来讲,藏起了永远要比说出去好受得多,我甚至觉得她的世界复杂、诡异,充满层层荆棘,想要走进去,必然要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
她告诉我她和蒋任在几天前分手了,她在三天前突发奇想地去蒋任公司想给他个小惊喜的时候,才发现蒋任有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妻子,那天是易均仪与他谈恋爱近三年里第一次去他的公司,那天刚好也是蒋任与他妻子结婚三周年。
我以前总觉得人生一直很公平,我活得无忧无虑,我活得欢乐无比,但当你真正体验过人生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它根本没有公平这一词汇,从此你的世界观开始颠覆,改变就这样潜伏在你身边,用温水煮青蛙的方法吞噬你。
易均仪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她已经和蒋任分手了,那么她是前几天和蒋任分的手,昨天发现了自己怀孕,今天打的胎,当我把这个事情捋清后,易均仪已经站起来低头望向目瞪口呆的我。
“你——”我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我怕被我妈发现,这两天不想回家住了。”她打断我想说的话。
“那来我家——”我把憋了半天的话咽了下去,才说出来的这句。
我们以易均仪要帮忙给我补补课的缘由,瞒过了她家与我家,让她安全地住了下来,每当我半夜已经睡熟的时候,还是会偶尔听到易均仪沉重的一声叹息,易均仪的叹息来自于太多的人,还有太多的事,我忍不住醒来抱抱她,我没有一个创意的解决方法,所以只能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仅有的一点我能给的温暖。
高考对于所有人而言都是一场噩梦,中国式的高考就是这样,没有爱只有恨的对待它。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易均仪那么稳定的清华北大成绩竟然失利了,反而我在最后的冲刺中为自己争取了高分数,就这样,易均仪少打了近八十分错过了最好的大学,而我多打了近八十分乐呵呵地进入了一所还不错的学校,就这样我和她又成为了大学同学。
但时隔这么多年,我依旧忘不了那个高三毕业的暑假,那年格外的炎热,我第一次目睹了易均仪的无助与哭泣,我也第一次走近了易均仪布满荆棘的内心。
我还清晰地记得那天我去易均仪家找她去游泳,她和她妈妈在吵架,吵架的内容我在她们家楼下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是关于大学学费的问题,她妈妈让她去管她爸爸要钱,她不想去,就这样吵了起来,我站在楼下硬着头皮还是没敢上去。
吵架内容结束在易均仪大喊一声:“你那么想让我死,干嘛还要生下我!!”然后“咣”的一声摔门跑了下来。
看见我时她有点吃惊,但随即她抓起我的手,拽着我向前走,身后她妈妈的一只玻璃杯从楼上扔到楼下炸开了花,我回头看去,那个玻璃杯掉落的地点正好是我刚才傻站的地方。
我不自觉地放慢速度,惊魂未定地看向易均仪,她没向后看,只是又拽了我一把,并低沉地说:“走!”
“干......干嘛去?”
“陪我要钱!”
我是个娇气包,同时也是个大怂包,喜欢惹事,但关键时候却总喜欢临阵脱逃,“怂”这个字眼用画面关系来讲的话呢,就是听从内心,所以当我怂的时候,我都会默默地安慰自己,其实我在听从内心,但我从未觉得易均仪怂,比如她和她那混账姐姐和那群男孩决斗的时候,比如我向她显摆她从未夸赞我的时候,再比如她堕胎的时候。
但当她和她妈妈吵得天翻地覆后,还是乖乖地去向她爸爸要钱,易均仪在亲情面前怂了,但我知道,这回她只是听从了内心。
打车去她爸家路上的时候,易均仪一直都没有说话,而我则内心悲壮一副英雄就义的表情,我本以为她会和我一样,但她只是把手轻轻搭在车窗边,很多年没剪的长发在风中微微向后舞动,眼睛微眯,长睫毛轻轻抖动,美得连我都忍不住惊叹。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都说孩子的眼睛最为清澈,但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从未看到过她眼睛的清澈,她的眼睛总是会有故事要说,当她笑着看着我的时候,我总觉得她并非真正的快乐,成长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脸上欢喜,而内心悲伤。
我俩各怀心事地来到了她爸爸家,我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虽说她在敲门的时候我有无数次想要逃跑的冲动,但此时我还是站在了他家的客厅里。
如果不是知道内情,我一定以为进入到了一个温馨而又欢乐的家庭中,英俊的父亲正在厨房做饭,美丽的妈妈正欣赏着昨天刚做好的指甲,粗壮的女儿依偎在母亲身边拿着父亲新给买的平板电脑玩耍着,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的和谐,但事实并非如此,当我们站在客厅里的时候,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易均仪的爸爸从厨房跑出来边用围裙擦着手上的油渍,紧张而又小声地对易均仪说:“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有事打电话嘛?没事跑来干什么?”
“爸,那个我考上大学了。”易均仪也同时低声说。
“那又怎样?想要学费呀,没门,我告诉你,能上就上不能上就打工去。”侧躺在沙发上的漂亮女人磨着指甲头也不抬地说。
“我在和我爸说话,跟你没有关系!”易均仪向沙发上的女人更加低沉地说道。
“爸?易均仪你别搞笑了,你妈不要脸生下孩子,你都不知道是谁的野种!还管他叫爸!”粗壮的姐姐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冲她冷笑。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我想当他女儿!你能不能把嘴放干净?”易均仪紧紧地握起拳头,咬牙切齿地说。
“干净?易均仪你跟我说干净?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点干净?以前你仗着你是蒋任包养的二奶在我家作威作福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到做人要干净啊?你还真把自己当少奶奶了?”她边说边走到易均仪面前。
“你......你早知道蒋任结婚了?”易均仪突然浑身发抖起来。
“他没和你说嘛?三年前我还参加他喜宴了呢?”易均仪的姐姐还有些骄傲地扬起头。
“爸......爸你不是说......你们都是骗子!”易均仪抖得更厉害了,我赶紧扶住她越来越向后退缩的身体。
“哼,骗子?你还说我们是骗子?当初你骗蒋任十万块钱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自己才是个骗子呀?不过倒是谢谢你的十万块哦,你爸终于把最后那点买车钱补好了,也不能总让我家掏钱给你爸不是?你也知道这大城市嘛,没车不方便,而且我还买了这个,就更方便了!”她姐姐挥了挥手中的平板电脑。
我愣住了,扶住易均仪的手也僵硬了起来,十万?从未听易均仪提起过,这之前还有什么令人唏嘘的秘密吗?难道她真的是被包养的?我的思绪也突然像迷雾一样混乱起来。
“哎!易均仪呀!做人少干不要脸的事,干着不要脸的事就应该知道有今天的!”
这场战役由易均仪他爸爸一家完美胜出,她爸爸在说完第一句话后就一直低着头再也没敢抬起来,而我和易均仪就像两条丧家犬一样在邻里众人如针般的目光中逃走。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雨很大,大到打在地面上迷潆一片,车和行人都少的可怜,一盏一盏的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我们在大雨中奔跑到一个餐馆,雨水一滴滴的从她长发上滴落,易均仪豪气地让老板上了酒,而我则抱着养乐多看着易均仪喝大。
我从不敢说我有多了解易均仪,有可能我与她做一辈子的朋友,我都不会了解她,我甚至无法描述她的性格,她对于我或者对于所有人来讲都是一个多重的人,她坚强、隐忍、努力,她孤单、悲伤、脆弱,她更像是一个谜,她后来的男朋友也曾经向我抱怨过总是读不懂她,因为读不懂所以好奇,这就是她对我们最致命的诱惑。
那天晚上她哭了,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见她哭,她边哭边断断续续地讲着三年来或者从我们认识开始就漏掉的故事。
易均仪的家庭有些复杂,这种复杂的结构直接导致了她的爱情观。
她小时候她亲爸亲妈曾带她去做过一次亲子鉴定,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看着来往的人群和医生护士意味深长的眼光害怕的哭了,她妈妈狠狠地掐了她一把指着她爸对她说:“哭什么哭?没出息的东西!告诉你!这是你亲爸!你以后就管他要钱!”
她泪眼朦胧的看向她爸后,她爸嫌弃的看了她一眼:“真晦气!摊上这么一桩倒霉事!”然后头也不会的走掉了。
然后她体会到从此这个世界上没有爱。
易均仪说,她小时候姐姐在冷眼旁观她被揍得死去活来后,都会摸着她的脸,温柔地翘着兰花指帮她受伤的地方涂药,然后含情脉脉地对她说:“易均仪,我特别喜欢你!”
她在她姐姐这种病态的喜欢中体会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恨。
她就这样渡过她的童年,她以为她会悲惨的渡过一生,直至她遇到蒋任。
她姐姐从那次饭局后就一直撮合她和蒋任在一起,而她每次去她爸爸家的时候,家里的所有人都会对她献殷勤,她甚至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的家从未破裂过,虽然她知道这看似幸福背后的代价,但也依旧鬼迷心窍的陷进这种海市蜃楼的幸福之中。
她一开始是不喜欢蒋任的,但家庭的转变让她认为如果和蒋任在一起,家里就会永远的转变下去,她不知道的是,蒋任曾经对她姐姐说过,只要他和易均仪在一起,她姐姐的工作就没有问题。
她不知道的是蒋任已经结婚,并且她姐姐还参加过蒋任的婚礼,但她从未发现过,蒋任在每一次见她之前都会把婚戒和车里的照片收好,再说易均仪也不是多事之人,所以她也从未怀疑过,她把她所有的第一次都义无反顾地给了蒋任,而蒋任也会定期地给她零花钱,易均仪就这样活在他为她制造出的天真里,直到有一天她爸爸来找她。
她爸爸对她说,他在外面赌钱输了十万,如果交不上的话,就要了他的命,她爸爸说反正她以后也会嫁给蒋任的,所以就当彩礼提前借。“我亲爸跪在我面前求我,我能不答应吗?我有的时候真的恨我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易均仪拿着酒瓶红着眼,扶着额头,长发随着抽泣而滑落,我把手伸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向蒋任说了这件事情,她想让蒋任帮帮她,结果蒋任那时候也在一个升职阶段,对方是个强有力的对手,所以蒋任告诉她,如果她可以帮他陪他们老总吃顿饭的话,他就给她十万块,而且也不需要她来偿还,而且依旧对她像以前那么好,易均仪知道陪吃的意义,但却被猪油蒙了心竟然同意了。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蒋任升了职,她也为爸爸得到了十万块,但是很多东西却永远回不来了,比如她自以为的爱,蒋任要和她分手,她不明白为什么,但蒋任用一句话点醒了她。
“因为你脏!”
她满心以为所谓的付出,所谓的牺牲,会得到回报,到头来,她只不过是像一个交易品,被人买来买去,卖来卖去,她想挽回蒋任,她觉得她已经爱上了他,她觉得她没有办法再离开他,她享受着蒋任给她带来的虚荣感,她享受着蒋任给了她虚假的幸福,所以她去找蒋任,但当她第一次去蒋任公司的时候,蒋任和他的妻子都在,桌子上放着他们恩爱的照片,他们手上戴着令人羡慕的婚戒,她想与蒋任理论,但蒋任却笑着与他的般配的妻子接吻,并送上三周年纪念日的玫瑰花。她低头看看了自己,素面朝天,再加上普通的牛仔裤、运动鞋,野花又怎么会和玫瑰相提并论,一瞬间所有的话都被心里的一堵墙封在了嘴边,她低声说了句:“对不起,走错了!”就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但她没有想到的事,没过几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惊恐地知道这个孩子不是任何人的,而是蒋任老总的。
我惊愕地捂住嘴巴,原来一切都是我臆想,真相原来是这样,她决定去堕胎,因为她知道无论做什么都不会有好结果,唯有默默离开才是最正确的,她觉得她已经犯了那么多不应该犯的错误,所以当错误与错误叠加重合的时候,也是她意识到正确的时候。
我曾经一度以为,易均仪从未做过错事,但直至今日才发现,其实我们的人生每天都在做错事,只是有些人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而有些人还妄想在错误中活出正确。
我曾经误认为蒋任是爱过易均仪的,但实际却不是,他只是把易均仪当成了玩具,喜欢就玩,不喜欢就随手扔掉或送人,我也曾经误以为易均仪是不爱蒋任的,但实际却不是,她在心底深深地爱着依赖着这个男人,当她把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她才发现她喜欢的只不过是一具空壳,一片尘土,一团雾气。
我曾经自以为的太多了,我自以为她是自律的,我自以为她和我都是一样的,但不是,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不一样的,我与易均仪相比我就像一碗甜水,清澈见底,甜甜腻腻,而她则像一碗中药,看不见碗底的颜色,也说不出碗中的滋味。
那天晚上易均仪一杯复一杯地喝,我就一杯复一杯地给她倒,我没有说不能喝就不要喝的这种话,我以为所谓借酒消愁,一定可以排解心中苦闷,后来真正体会到这种感觉的时候,才幡然醒悟,原来借酒消愁愁更愁。
那天我们都没回家,她喝了那么多我们也没法回家,我们便随意去了一家宾馆,半夜我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醒来,易均仪站在阳台没有开灯,她慵懒地半倚在栏杆上,头发披散在臂弯,手里拿了一根烟,烟头在黑夜里忽明忽暗,我从不知道易均仪还会抽烟,而且看她抽烟的熟练程度应该还是个老手。
那一瞬间我觉得易均仪离我很近但又离我很远,我看着她就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她回头看到了我醒来,就走过来坐到我床边把手里的烟递了给我:“来?试试?”
我看着她在黑夜里模糊的脸,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猛地一吸,一股热辣一下聚集在了喉咙上,我忍不住一阵猛咳,眼睛也呛到飙出了眼泪。
“好啦,你还太小。”她一边帮我拍着背,一边把我手里的烟拿了过去。
“我不小啦!”我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抗议。
我感觉黑暗中易均仪微微一笑,然后站起来把烟扔到地上,踩了两下,摸索着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我也躺下,面朝着天花板发呆,我一直都知道,在易均仪心里,我就是个孩子,从小被捧在掌心里的呵护,让我无法体会易均仪这种历经大风大浪的感受,我有的时候总是不明白人与人为何要相互伤害,可是后来我懂得伤害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我们存活在世界上,如同小小的尘埃,我们孤独,所以我们害怕伤害,我们用别人的痛苦来填补自己的虚无缥缈的存在感,我们追求金钱,追求地位,为的就是满足内心欲望的空虚。
我小的时候,即使父母给了我所有,我依然得不到所谓的安全感,但当我长大后,我在一天繁忙结束后,坐在窗边,看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和飞快运转的城市,我反而很平静,反而觉得此时又像回到母体一样的安全。
易均仪打算把这些回忆忘掉,我知道,我相信我们都不会再提这件事,但是我低估了我自己。
上了大学,我们很快就脱离高中,飞快地融入在这个所谓的小社会里面,开学的第一天,老师就告诉我们,这里就是一个堕落的天堂,大家哄笑成一团,但殊不知,在几年后我们中的一部分人就会在这个安逸的天堂堕落,我和易均仪依旧是最好的朋友,我们分到一个专业,我们分到一个班级,我们分到一个宿舍,在我面对套被子、整理宿舍这一系列在现在看起来低能到不行的困难时,她都会非常无奈地帮我解决这些问题。
从始至终我和易均仪都是在走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在大学也是,易均仪除了学习很少参加学校的活动,因为她不得不在外面当家教来凑自己的生活费,每次坐两个小时公交车回到学校的时候,她都会一脸面瘫地告诉我那个初二的小屁孩快把她折磨疯掉了。
但她一直都是我们学年的第一名,她在学习方面要比我有天赋的多,而我则咋咋呼呼的喜欢参加这个或那个其实没有多大意义的活动,就这样还顺利地进入了学校的学生会。
但生活总不会是一帆风顺,这句话总是存在着一些道理,我们渐渐混乱的生活就从我们遇到陈浩洋开始,不可否认的是,我们都喜欢上了他,但这次他选择了我。
在大一疯玩结束后,我们开始忙碌的大二生活,易均仪依然身边不缺少追求着,但看她无动于衷后都不超过两个星期就转战到了其他女生身上,我们本以为大学的恋爱嘛,不过如此,那种什么在图书馆啊,在湖边一见钟情的戏码也就是在小说里出现,现实生活中没有谁喜欢在一棵树上吊死,也没有谁希望谁来浪费自己宝贵的青春。
但陈浩洋却不一样,他是大三的学长,比我大两岁,我们没有来什么所谓美丽的邂逅,反而我们是在男厕所第一次相遇,那时候学校被为艺术生用来设立考场,而我和易均仪被征用在楼上辅助老师监考,还没考试的时候我尿急,便拉着易均仪到楼下上厕所,到楼下后我傻眼了,女厕所人山人海每一个间后面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我一脸痛苦地问易均仪怎么办,她一脸淡定地告诉我,她还知道个地方保证没人,我们又匆匆往楼上的会议层跑去,到了楼上才发现女生依旧人多,不过男厕所倒是空的,我望向男厕脚步迟疑,易均仪打了一下我的头说:“人有三急,可以理解!”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推了进去。
但里面并非没人,我刚进去一个瘦高的男生便从里面走了出来并一脸惊恐地看着我,我没太记得他的长相只记得带了个眼镜,脖子上也挂了一个和我一样的监考牌,我一瞬间就红了脸,这要是遇到老师就尴尬死了,这时从门外传来了易均仪的叫声。
“咦?陈浩洋?”说罢她也走了进来。
原来他们在高中就认识,在这偌大的学校中生活了一年多竟然从未相遇,而这次他们相遇,我们便也相识。陈浩洋家庭条件一般,不过在这个堕落的天堂中还算上进,长相并不能说多好看,但却很儒雅,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俩的队伍里仿佛又多了他这个人,他总是在我们需要他的时候出现,我们总在一起谈天说地,聊人生谈理想,当然对于这些我没什么想法,当讨论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都会一脸迷茫的看着他俩,对于以后的路那时的我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从未想过未来的我将会做着什么工作,过着什么样的人生。
而陈浩洋在这时又恰巧担任了为我解惑的人生导师,他鼓励我让我去做我想做的事,并鼓励我让我在学生会中努力,不知何时我渐渐对他敞开心扉,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上了他,我珍藏了他发给我的每一条短信,我会很想念他的话语和他的微笑,我会不自觉地被有关他的事情所吸引,直到我看到了他和易均仪的短信。
那天我和易均仪约好她给初二小屁孩补完课后陪我去逛街买鞋子,但她走的匆忙手机没拿,我想反正也知道她上课的地址,所以在她快下课的时候我坐公交车去找她,在车上的时候陈浩洋给她发来了短信,刚开始我并不想看,但内心的好奇让我不由自主地打开,那条信息是这样“均仪,你下课了吗?我去接你吃个晚饭怎么样?”
我拿着手机愣住了,我向上翻着他们的聊天记录,但越看越气,那些聊天中亲密的话语我从未得到过,我本以为我们的三个关系亲密而又对立,没有人会主动打破这个牢不可破的铁三角,但我却从未想过陈浩洋喜欢易均仪,可是谁又不喜欢呢,我的大脑里突然出现了柯宁的脸,以及当年那句“我知道你是易均仪最好的朋友,能帮我把这个给她吗?”
所有的思绪就像洪水一样,卷入我的大脑,在我的脑海中不断翻涌着,一时间我甚至觉得气温骤然降低,是的,我本以为我的伤口早就愈合,我更是以为在经历那些事之后,易均仪也不会轻易对男人信任,但我没想到的在那些短信的字里行间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我反而倒觉得她很享受,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当我发现了这些的时候,我内心最阴暗的角落又不断的扩大起来,这么多年我一直以为我活在阳光下,但其实不是,最阳光的地方也会有阴暗,而我其实就站在那个阴暗的地方来享受阳光,当我回头看这个角落的时候,这里有一封封撕毁的情书,这里有一件件虚荣的外套,这里有一刀刀从未愈合而且不断腐烂的伤口。
我握着易均仪手机的手抖得厉害,我再看了一眼这条短信,然后按了删除键。
这件事我没有告诉易均仪,我只是把手机还给她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她逛街,那天我没有挑到鞋子,更是我无心挑鞋子,我挽着易均仪的手很盲目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被这个世界孤立了一样,我阳光我善良,没有人会关注或者在乎我,我虚荣我善妒,人们都会看到我并谴责我,我慌张我迷茫起来,我听不到内心想法,更不知道何去何从,我挽着易均仪的手开始发抖并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你怎么了?”她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转过头问我。
“没什么?就是不太想逛了,咱们回去吧!”我把手抽出来,并最大限度的不漏痕迹在裤子擦了擦汗珠。
“你到底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白,感觉你不太对劲啊?”易均仪想抬手摸摸我的脸,但我躲开了。
“我都说了没什么嘛!到底走不走啊?”不知道怎么我越来越抑制不住内心想要喷薄的情绪。
“你到底是怎么了?要知道你从来都不会掩饰自已,有什么话就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易均仪的话里带着毋庸置疑的霸气和她一眼就把我彻底看透的信心。
周围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所有人都抱有着好奇并可笑的眼光看着我们,我在这种目光中彻底爆发出来。
“易均仪,你就是这么自以为是,你以为你很懂我吗?”我用尽力气吼出这几个字后,我看着易均仪的脸从很健康的红色迅速退到苍白,看着她的嘴唇抖动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的时候,我的内心竟然有种得意并且满足的感觉。
她没有说话,而我则像初中那时一样,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易均仪却跑出来找我,她叫住我,走到我面前拉起我的手对我说:“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解决,好吗?”
她比我懂事的多,也比我成熟的多,但我却一把打开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对她说。
“易均仪,我喜欢陈浩洋,你看怎么解决?”
我以为我看错了,但那一瞬间我分明看到了易均仪眼睛里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更象是深渊,我突然想起尼采的窥探深渊者,必为深渊所窥视的那句话来,我已经站在深渊边缘,进退两难,我没有办法能力把深渊填满,那我就义无反顾地纵身一跃用另一种方式寻找生存出口,所以,易均仪,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即使你受伤地看着我。
易均仪微微张了张嘴,我在嘈杂的人群中听到了她说小声的话,她喃喃地说:“可是我也喜欢他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很畅快,我站在人群中间的时候,我好像就像站在了一个巨大的舞台,聚光灯都为我而照亮,我渴望被人关注的心得到了巨大的满足,我好像就在这一刻忽略掉我们要解决的问题,而专心地享受这一刻内心的美妙,但在下一刻我又很慌乱,我不知道这件事将何去何从,不知道我和易均仪还能走多远,我更不知道如何让陈浩洋回心转意。
陈浩洋,易均仪,陈浩洋,易均仪,这两个人的名字就像两枚导弹一样在我头脑中炸开,把我的全部击垮并销毁。
我做了一件我一直都没有办法释怀的事情,我把易均仪的事情告诉了陈浩洋,那天晚上我约陈浩洋出来聊聊,我把易均仪的所以事情并添油加醋地都告诉了陈浩洋,还装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告诉他,如果他不是真心想和易均仪在一起,就不要打扰她,她受到那么多伤害是不可能再喜欢上任何人的,我说得那么真挚,说得好像我为易均仪着想,说的我自己都要把自己感动哭了。
但让我感到意外的是,陈浩洋听完后对我说他本来就没想过要和易均仪在一起,他说他只是把易均仪当妹妹来看的。
我愣住了,抬眼看他。
我们站在路灯下他低头看着我,温柔地对我说:“其实,我喜欢的人是你啊!傻瓜!”
我以为我前方迷茫的道路,就在那一瞬间被照得通亮。
我一直都是那么的默默无闻,一直都活在易均仪的照耀下,直到我遇到陈浩洋,我才知道原来每个人都有闪光点,而陈浩洋爱我就是因为发现了我微弱的闪光点。
我没有马上答应做他的女朋友,我要装出一副我爱着他但又不能对不起易均仪的样子给他看,这样他会觉得我是个好女孩从而更加珍惜我,我曾经在心底暗暗发誓我不会把易均仪的秘密向外说,但我还是告诉了易均仪喜欢的陈浩洋,我把陈浩洋往另一个方面引导,我不落痕迹地让他知道易均仪就是为了钱才做那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她受到的伤害都是她活该,我更想让他知道我和易均仪相比我是多么的单纯与善良,我知道我与易均仪的这场战役上我打了场不光彩的胜仗,但那时我却沉迷在这种自编自导的谎言之中。
这之后我们之间总是处于一种尴尬的状态,我们依旧像从前一样,我们都不提那天的事,依旧各做各的事情,但我们知道我们关系总有一层薄薄的隔膜,无法捅破也无法消除。
我是当着易均仪面答应做陈浩洋女朋友的,但当我走到一条永无止境的虚荣之路的时候,我知道没有什么能够阻止我,那天陈浩洋约我去学校后面的咖啡厅,正好易均仪给学生补完课回家打电话给我,我和她说我在咖啡厅,让她一会儿可以来找我,然后我算准时间,在她进咖啡厅的门口时,我对陈浩洋说:“那天的事,我考虑好了,其实均仪是真的喜欢你,你真的还要选择我吗?”说完我还假惺惺地把头扭了过去。
陈浩洋站起来用力把我的脸扳向他,然后真挚地对我说:“你在说什么呀?我说过我把易均仪当妹妹看的,我真心喜欢你的。”
这时,我转向门外,易均仪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看着她喃喃地喊她:“均仪......”
她反应过来我们都望着她,然后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走过来对我说:“呀!想什么呢!快答应他呀,陈浩洋这人我了解,还是比较靠谱,祝你们幸福啦!”
我知道易均仪一定会这么说,从小到大,她从不向我服过软,更不会觉得羡慕或者嫉妒我,她要的就是她从来没有存在过的尊严,我和陈浩洋走到这步,她没有选择只能祝福我们。
“均仪,谢谢你啦!可是现在她还没答应我呢!”陈浩洋笑眯眯地对易均仪说。
“犹豫什么呀?”易均仪打了一下我的头,我快被我的演技恶心吐了,但我依旧装作无辜并眼泪汪汪地对她说:“对不起,均仪!”
就这样,我拥有了陈浩洋,他贴心无比,而我更是愿倾尽所有去帮助他想要的,到了大三时我们依旧是三人组,大家依旧过得有声有色,易均仪还是学年第一,而我凭着不断努力,当上了学生会的主席,但不知道怎么,我和易均仪好像却越走越远,她不常常和我们在一起,有时候我甚至觉得她有意无意地在疏远我,但我并没有太在意,她不在的时候,我反而对陈浩洋更加放心,我沉浸在爱情的海洋里,我仿佛在那段日子里出现了两个灵魂,一个是真正的我,而另一个则是对着陈浩洋谄媚并又担惊受怕他不再爱我的我,我那时并不知道我已迷失自我,我在爱情里已不是原来的我。
陈浩洋已经大四,他说他想到外面租房子,但又怕家里觉得浪费钱不给他,我用父母给我平时的零用钱帮着他在外面租了一整年的房子,他说他想创业,但却拿不出启动资金,那时我已经把他的事情都讲给了我的父母,他们也觉得他也算是比较积极上进的男孩,我想方设法的要父母给他投资,开始我父母并不同意,但在我不断央求下也同意资助他一部分启动资金,当我把这笔并不小额的数目欢天喜地的给他时,他把我紧紧拥入怀中,并对我发誓要一辈子对我好,让我过上比现在好一万倍的生活。
如果有个所谓的幸福比赛,那我一定要报个名,我幸福的要向全世界炫耀,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我内心深处隐隐觉得陈浩洋还是喜欢易均仪,所以我用总是安慰自己,他爱的是我,我没有夺走我不该拥有的部分。
我一直以为我的人生会很顺利,会很圆满,我觉得并不是谁的人生都会经历坎坷,也不是谁的人生都要写一部所谓的心酸史,我痴迷在这种自欺欺人的想法中。
我顾上了爱情,但却没顾友情,我和易均仪真正破裂的那天,那是我从小到大看到易均仪第二次哭,我对易均仪最后看我的眼神永远无法忘怀,那种眼神是夹杂着失落,失望,迷茫,甚至陌生,那时我突然觉得其实我和易均仪就是陌生的,我从未了解过她,而她也从来不懂我,可是就这两个陌生人,却相互陪伴的结束了十几年的友谊。
我们迎来只有大三才有的一次宝贵的机会,出国留学到英国当交换生,由学校提供学习费用,如果谁能够竞争到这个名额,那就意味着他一毕业就可以去最专业的公司工作,并且不需要最令人恼火的实习期。
很残酷的是,一个系只能选一位学生,我和易均仪一瞬间从好朋友到了最有力的竞争者,我是学生会主席,她是学年第一,我们这对好朋友的组合让多少人赞叹,但现在却成了这样,我不知晓易均仪是多么渴望得到这个机会,但我知道我想要的就不会得不到,果然不出所料,学校对于选我们哪一个人出去犯了难题,但却更倾向与我,我聪明,伶俐,家庭优越,留学时父母会担起我全部生活费,而易均仪就需要勤工俭学耽误课程。
虽然还没有公布最后结果,但我早已胸有成竹,仿佛下一秒就会拎着行李坐上英国的航班,我开始得意地向身边的朋友许诺去英国会带什么给他们时,许久不见的易均仪从教室的门口走到了我面前:“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谈谈。”
她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周围气氛突然尴尬下来。
我们来到了走廊上,我抱着胳膊看着她,我隐隐地知道她要说什么。
“这次留学的事情,辅导员找我谈过了。”她有些低沉地说到。
我没搭腔,还是抱着胳膊看着她。
“辅导员说,学校还是想让你去英国。”她突然看着我,让我淬不及防,我深吸一口气说。
“是啊,这事儿我早知道了嘛!”
“但是......”易均仪看我的眼神突然多了份渴求,“你能把这次机会让给我吗?我真的很需要这次机会。”
我愣住了,我没有想到易均仪会这样说,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她渴望这次机会要比我渴望的多。
“我们都是公平竞争,学校也是公平选择,我没有办法!”我看着她的眼睛,硬着头皮说。
“公平......公平。”她好像觉得这个词语很好笑一样重复了两遍,“你觉得公平在我身上体现过吗?我从小到大就没体验过公平的感觉,我从小没爸,我妈还是那个样子的你也知道,我所经历的那些痛苦,那些委屈你都是知道的,所以你看见过我身上的公平吗?”她的情绪突然爆发,我很少看到这样的易均仪。
“可是,又能改变什么呢?”我努力让自己不去想易均仪悲惨的身世与遭遇,我依旧僵硬的说。
“可是你和我不一样,”她突然把住我的肩膀,“你从小就和我不一样,你含着金汤匙长大,你毕业父母会为你找好工作,你的人生会被你家人安排得很美满,所以看在我们这么多年好朋友的份上,你让给我好不好?”她的眼睛里渐渐地充满泪水。
我把头转过去,尽量不去看到她泪水溢满眼眶的眼睛:“对不起,我爱莫能助。”易均仪,我没有办法把我可以受到关注的机会轻易让给你的,我把易均仪的手掰开,转身要往教室里走。
“求求你,好不好!”易均仪哽咽地对我说,我不自觉停下来回头看她,她在说什么?她在求我,她那么倔强的灵魂在求我,她放下了她的自尊在......求我?
“求求你,好不好!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让着你,这次你也让我一次好不好,我知道你喜欢陈浩洋,我也知道你把我的事情都告诉了他,我还知道你其实是故意想让我看到陈浩洋向你表白,但是我都不在意,我都可以让给你,但就这次,就这次你让给我好不好!”她看着我,眼泪不断滴落。
我的背慢慢僵硬起来,其实她什么都知道,我只不过像在被她杂耍的猴子一样,我的一切她全部都了解,她看透了我,戳穿了我,但却不懂我,我的多年积攒的情绪突然爆发出来。
“易均仪,你知道嘛,我真的特别特别后悔和你做朋友。”她一脸吃惊的看着我,“从小到大,你的光芒永远在我之上,我喜欢的男孩子全部都喜欢你,你可以轻而易举的拿到高分,我们一同受伤的时候,所有人都会问你疼不疼,而从来就没有人真正在乎过我的感受!”我一瞬间突然癫狂了起来,我用尽力气向那个站在我面前的面孔白皙娇嫩,像朵百合花的女孩说出了我所有压抑多年的心里话。
“易均仪,我恨你,我从小就嫉妒你,我从小就羡慕你,我今天所取得的成就是不会让人轻易拿走的,所以......我不会把机会让给你,我只愿下辈子跟你不再是朋友!”说完,看了她那双会说故事的眼睛最后一眼,便头也不会的走了,留她一个人在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她最后的眼神告诉我,她震惊,失落,失望,迷茫,甚至无奈,还有陌生。
我不知道我那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点导致我的爆发,但我知道我并不后悔这样对她说,我知道有些东西总是要解决的,不是在现在,就会是在将来。
从那以后,我更少的能够见到易均仪,她在几乎每天都在外面疯狂的打工,晚上基本都住在她打好几份工的其中一份的职工临时宿舍里,即使偶尔回来,我不是与陈浩洋在一起,就是在宿舍里装睡,我们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我们没有再眼神对视过,我们真正成了陌生人。
陈浩洋有了那份启动资金后变得异常忙碌,有时打电话也不接,发短信也不会,甚至很难见上一面,但是我以女朋友的身份表示理解,我知道男人嘛,总是要干出一番大事业,只要有时间陪我看个电影,吃个饭,我也就满足了。
但是我以为我的美好世界就这样开始的时候,一个沉重的打击把这一切都毁在了摇篮里。
我家破产了。
这个消息是我要去英国前三天时,我妈妈打给我的,她在电话里哭着向我说,爸爸的公司因经营漏洞再加上遭到了公司内部人员的出卖导致破产。我听得云里雾里但我知道我必须要回家帮忙处理,而且我隐约的能够感觉到我即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我把这件事第一时间告诉了陈浩洋,想让他陪我回家帮忙,但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一脸冷漠地告诉我他并不想陪我回去,就在我对他这种态度要大发雷霆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一脸献媚地对电话里的人说完一连串的“好”之后,就要下楼去,我听到电话里是个声音甜甜的女人,我像疯子一样抓住陈浩洋并质问他,他冷漠地把我的手甩开,象是甩掉一个脏东西一样嫌弃,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对我说:“分手吧!”
我和陈浩洋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未想到过分手,我以为分手会很久,但分手好像又很快,三个字就能解决,他说完的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呼吸很困难,好像谁恶作剧把我能呼吸到的空气都用橡皮管抽走了,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空空旷旷的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不相信他的话,不相信!我紧紧地抱住他,让他给我一个理由,一个答案。
他看着我,一脸嫌弃地对我说:“其实,我早就受够你了,我本来喜欢的就是易均仪,要不是你父母能给我资助,谁会要一个骄纵任性的公主,你真以为我喜欢你呢,我不过是看你家有钱才选择你的,这么几年我忍你真不是一时两时了,不过还是要谢谢你的钱,毕竟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以后我会把这钱还给你的,不过你家那么有钱应该也不急用我这点,是吧!”
我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却都是像刀子一样的语言,把我刺的遍体鳞伤,是我太天真了吗?我一直以为所谓幸福的真爱就是这样的吗?我跟着陈浩洋跑到楼下,我要让全世界知道陈浩洋是怎么负了我,我要让他身败名裂,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但当我跟着他走到楼下时,他走向一个红色的跑车,车窗摇下来后,里面是一个浓妆艳抹的老女人,她身上的香水味我离她好几米都能清晰地闻到。
“洋洋,这女孩谁啊?”她就是那个电话里甜甜的女人。
“一个疯子。”
我突然沉默了,我看着他们的车走远,地面尘土飞扬,空气中混合着香水和汽车尾气混合的味道,我突然发现我丧失了最后一丝力气,我张了张嘴却发现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我自以为的美好爱情就在一个疯子的评价中结束。
是我太自以为是了,我用我最后一点钱买了张回家的火车票,我在火车上看着窗外,我突然发现我曾经骄傲的所有事情都像是一场美梦,梦醒后才发现只是一场虚无,我就像是灰姑娘,不,灰姑娘都要比我幸运得多,她有她的王子,而我12点之后却什么都没有留下,依旧穿着破烂的衣衫偎在脏兮兮的火炉旁,我没有办法再去英国,这个机会肯定会给易均仪,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点我反而有点欣慰,这是易均仪应该得到的机会,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报应,本不该是我的东西,我又何必强求。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这没人吧?”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我抬起头,愣住了。
易均仪拖着一个巨大的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行李箱,乐呵呵的问我旁边有没有人。
“没,没人!”我惊讶到声音变得极其不自然,她依旧乐呵呵的在我身边坐下,把长长的头发一甩,然后用手快速地扇着风,我看到她脸上细密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我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易均仪应该坐上去伦敦的飞机才对,怎么跑到这里来?我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她大咧咧地拿过我的水,猛喝了一口,然后合上盖子对我说:“你都不知道我补个票有多麻烦,要不是老娘散发出的无敌美人功,怎么可能这么快的和你相会。”她又继续猛喝一口。
“你,你怎么没去英国?”我继续疑惑地看着她,她是不是遭受什么打击了,怎么连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听寝室那个学姐说你家出事要回家,我就向她借了一个行李箱,把能装的东西都装了,这一路艰辛到差点赶不上火车!”她继续用手扇着风,一副满不在乎十分随意的样子对我说,仿佛我们从未争吵过,仿佛我们已经约定要一起回家,但却有一个永远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我伤害了她,但她依旧放弃去英国的机会,回来陪伴着我。
我看着她,鼻子一酸,泪水溢出眼眶。
“你怎么不去英国,你怎么这么傻!”我放声大哭,好像把我这些天积攒的情绪全部释放出来,家里破产,陈浩洋离开我,我都没有哭,但我现在却在易均仪面前彻底崩溃,车厢里的所有人都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但我却在这种目光下哭得像个傻子。
“能不能不哭了,这还要睡觉呢!”从不远处的座位上传来抱怨声。
“我们想哭就哭,你管得着嘛你!”易均仪站起来不甘示弱地喊回去,在我们分开的这段日子里,她好像变得有点……泼辣。
然后她重新坐回来,微笑的看着我,拍拍的的肩膀。
“唉,有什么好哭的呢?”
就这样,我们又恢复了伟大的革命友谊,家里的状况要比我想象的还糟糕,为了填补公司巨大的财务漏洞,父母不得不把公司、房子都卖掉,一瞬间我们什么都没有了,回来的那段日子无比艰辛,我们把能卖的东西都要卖掉,父母搬去住在外婆的小房子里,而我暂住在外面最便宜的旅店,易均仪在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一直陪着我忙上忙下,当夜晚来临时,我睡不着一遍一遍地叹息,她便轻轻抱抱我,给我她能给我的最大安慰。
回到学校,她介绍我去打工赚钱,刚开始还有万般的不适,总觉得我应该会有更好的工作,但生活的窘迫让我不得不从一个什么都不会做还娇气十足的公主,到会教小孩子读书写字,在餐厅涮盘子洗碗端菜,去汽车服务站帮忙刷车加油的普通女孩,我走进社会,去体验着这里的辛酸苦辣。
我每天回到寝室时,我的状态都像易均仪一样浑身瘫软,但我却很轻松,我不再妒忌任何人,不再埋怨任何人,成长就像是一霎那,只需要一件事,我就长大了,我脱下虚荣的外套,像戒毒品一样,把它彻彻底底的从我生活中分离。
当我发现我曾经的自信在一瞬间轰然倒塌的时候,我就学会旧的要推翻,新的才会建立。
毕业之后,我和易均仪在不同的两个城市,我留在上大学的城市,她则回到家乡,我凭着很优秀的学历和阅历进入到一家公司,并以不断的努力得到了一个薪水很高的职业,她回家后进公司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便去了中学当老师,我寻求经济谈判的刺激,她则追求起稳定安逸,我开始独立自强,以即精明又强干的强势态度叱咤商场,我不再想要靠任何人给予我所谓的保护,我突然发现只有靠自己才会有真正的安全感,我开始用我逐渐丰满的羽翼来保护我爱的家人,父亲在破产后我也为他找了一个不错的公司当顾问,我为自己买了房子和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女强人。
易均仪就要结婚了,她上个礼拜来的电话,告诉我如果我不给她当伴娘,她就要来我们公司一哭二闹三上吊。所以此时我将要坐着飞机去另一个城市参加她的婚礼,时间就是这样的飞快,一转眼我们的友谊已经二十年了,是易均仪让我变得自信而又强大起来,我看着窗外的跑道想着我和她的点点滴滴。
尽管我们之间曾经用倔强的自尊建立起自己的堡垒,把对方都阻隔到千里之外,但我知道在我们经历的无数往事时,我们都相互信任与依赖,我们炸毁对方的堡垒,真正的在抵抗中不断融合。
“应该是这个位置!”
我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一个拿着机票的高大男人自言自语地看着飞机上的座位牌,然后确定地坐在我的旁边,看我在看他便冲我微微一笑,他面朝阳光,眼睛在光下折射出浅咖色,鼻梁很高所以笑起来也很阳光,我也向他微微一笑然后继续想我的事情。
其实在我失去一切后,我曾经心里有过对陈浩洋的怨恨,我不需要他还我那些肮脏钱,我把他所有的号码全部删除,我把这个人彻底地剔除在我的世界,有段时间我极度不再相信男人,不过时间就是这样,它仿佛有一双灵巧并且柔软的手缝合并抚平你的伤口,我后来渐渐变得感谢他,是他让我学会做回自己,也让我学会如何再一次的活在阳光下。
易均仪穿婚纱的样子真美,美到我不知道要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美得总是无缘无故的就使人心动,岁月好像根本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什么,她还是美得像一朵娇嫩的百合花,她看到我进婚纱店,便兴高采烈地拉我去试伴娘的礼服。
易均仪的未婚夫是个在他们城市小有名气的主治医生,我笑着对易均仪说我们的角色好像互换了过来,小时候我就想嫁个有钱而又稳定的人,好好过完下辈子,而她则想当个女强人,现在我们角色反而互换,她边挑礼服边笑着说我要是再不结婚就老到没人要了,她还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她未婚夫的伴郎也是从我的那个城市赶来参加婚礼,是她未婚夫从小玩到大的铁哥们,据说超帅是个四分之一英国混血。
回到熟悉的城市,走在熟悉的街道,但一切都已物是人非,学校、公园、商场,那些自己曾经留恋驻足的地方,也都变了模样,不会再有熟悉的同学,不会再有熟悉的小店,而那些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仇恨,也随着城市的扩张变化而烟消云散。
易均仪没结婚之前我睡在她们家,在她婚礼的前一天晚上我们聊了这些年我们自己发生的事情,她爸爸一家真的因赌博而欠下巨款躲到外地,从此了无音讯,她外公生病让她不得不放弃工作,但却遇到了她现在的未婚夫,她未婚夫人很好,很贴心,长得也很帅气让人很有安全感。
易均仪变了,不止她变了,是我们都变了。她的眼神中流露的神情是我认识她以来从未见到过的,她现在很幸福,她的目光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我为她这样的变化而感到高兴。
我躺在床上很感慨,我突然觉得上帝其实很公平,得到就会失去,失去便会珍惜,当我们从一堆乱麻中抽离出来的时候,我们才会发现原来生活就是这样清晰明了,简单快乐,不是我们复杂了,是我们把生活想得太复杂了。
婚礼当天我陪易均仪一同走进婚礼礼堂,易均仪看着前面的新郎幸福地笑着,美丽圣洁的白纱把她环绕,我一瞬间竟看得出神,鼻子一酸,眼泪不禁溢出眼眶,但我流着眼泪却笑着伴随易均仪来到新郎身边,不管我承不承认,易均仪都是我这辈子无法分离的朋友,而今天她将得到早就该得到的幸福。
观看仪式时,我用好奇的余光瞄向伴郎,一下愣住了,这个人不就是在飞机上坐我身边的那个男人!他看到我也愣住了,随即展开了一个阳光的微笑。
婚礼仪式结束后,我们四个聚在一起,帅气的新郎向我们介绍“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最好的哥们,Earl,四分之一英国混血中文名叫李铁柱。”我和易均仪相互一对视没忍住‘扑哧一笑,这个名字也太......这个李铁柱在被新郎叫去灌酒之前偷偷在我耳边说:“既然我们这么有缘,能不能在婚礼结束后请你喝个咖啡?”
“你说呢?”我看着他说,我们相视一笑。
有些故事,永远没有办法结束。
其实,痛苦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永远活在过去的痛苦而忽略即将到来的希望,我们的人生里,痛苦要比幸福多得多,我们接受着别人给我们的痛苦,也同时把自己的痛苦强加给他人,我们在痛苦中不断努力挣扎,只为了在幸福来临时,抓住她。
——the end
2014.7.20—31日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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