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泣蝶
1
“找你二十七块三毛,谢谢惠顾,欢迎再来。”宋晓的脸上挂着热情的微笑。
暂时没有新的客人过来结账,她可以稍微休息一会儿了。
她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分了。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下班了。
她的丈夫今晚不用加班,说好过来接她下班,两人一起去吃夜宵。
宋晓有些期待。最近丈夫工作很忙,早出晚归,他俩已经好几天没一起吃饭了。
此时,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来电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你好。”宋晓接通了电话。
“嫂子,是我!霍奇侠!”
这个霍奇侠,是宋晓丈夫的同事。宋晓心中有些不祥的预感。
“有事吗?”宋晓小心翼翼地问道。
果然不出所料。“德哥……出事了!”
霍奇侠所提到的“德哥”,就是宋晓的丈夫邓瑞德。
宋晓心中一紧:“阿德怎么啦?”
“人……人没了……”霍奇侠低声说。
霎时间,宋晓眼前一黑,差点儿晕了过去。
“嫂子,你现在在哪?我过来接你!”霍奇侠的叫唤让宋晓回过神来。
“我……我在中兴广场……”宋晓魂不守舍。
“好,你到北门等我,我马上过来!”
宋晓跌跌撞撞地走向中兴广场的北门。路上,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跟丈夫邓瑞德一起经历的万千往事,泪如泉涌。
她和邓瑞德相识八年,结婚四年,婚后夫妻恩爱。
邓瑞德是一名刑警,宋晓则是一家超市的收银员,两人一起努力工作,对未来充满憧憬。
三个月前,宋晓怀孕了,夫妻两人兴奋不已,一起静候着这个小生命的降临。
然而现在,她竟然跟自己深爱的丈夫阴阳永隔!
她还有很多话儿没跟他说,还有很多事没和他一起做过,本以为来日方长,没想到突然之间,一切说没就没了。
2
宋晓来到北门的时候,霍奇侠还没到。
广场上有不少人,跳舞、散步、闲聊,过着属于他们的平淡生活。
宋晓不禁有些嫉妒这些人。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已遥不可及了。
此时,一台红色的奇瑞QQ在北门停下。开车的人正是霍奇侠。
宋晓一上车就问:“阿德到底……怎么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忍不住又抽泣起来。
“是坠楼,我还没到过现场,一收到现场同僚的电话,我就马上在德哥的人事档案里找到你的号码,先打给你。”
“坠楼……怎么会这样……”想到丈夫坠楼惨死,宋晓心如刀割。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白环街,远远看到前方拉起了警戒线。
两人下车后,快步走进了警戒圈,只见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也不动,身上贴着各种测量标签,正是宋晓的丈夫邓瑞德!
“阿德!阿德!”宋晓扑到邓瑞德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站在旁边的一名警员想把她拉起来,却被霍奇侠拦住:“由她吧……对了,到底是什么情况?”
“有个女生经过这里,被抢劫,德哥刚好路过,就去追那劫匪,追进了一幢楼房。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德哥就坠楼了。”
“那被抢劫的女生呢?在哪?”
“在车上。”同僚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台警车。
霍奇侠转头一看,车内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此时正在怔怔出神。
“她有认出劫匪的样子吗?”霍奇侠又问。
“没有,她说当时太黑了,而且她很害怕,根本没有看清劫匪的样貌。”
“还有其他目击者吗?”
“暂时没有,毕竟这里十分偏僻。而且,附近的街道也没有监控摄像头。”
“这可有些棘手呀。”霍奇侠喃喃说道。
此时,忽然看到宋晓猛地站起来,快步朝那台警车走去。霍奇侠微微一怔,立即紧随其后。
只见宋晓跑到警车前,对着车里的女子跪了下来,痛哭流涕:“求求你,好好想想那个劫匪是什么样子……我老公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呀……”
面对着情绪失控的宋晓,车内女子有些害怕:“对不起呀……我……我真的想不起来……”
“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我老公没了……没了……”
宋晓过于激动,突然眼前一黑,就此晕倒。幸好身后的霍奇侠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接住。
3
宋晓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上午了。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
突然,她想起邓瑞德,心中又是一阵绞痛。
如果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现在梦醒了,丈夫即将回到自己身边,那该多好?
她定了定神,拿出手机,拨打霍奇侠的号码。
“嫂子,你醒了?”霍奇侠很快就接通了电话。
“小霍,找到凶手了吗?”
“还在走访、调查。嫂子,你放心,我们都是德哥的兄弟,不会让德哥死不瞑目的!”
“谢谢……谢谢你们……”
“你先休息一下吧,我晚点儿过来看你。”
但宋晓并没有等霍奇侠过来。她私自走出了医院,上了停在医院大门外的一台出租车。
“你好,请问去哪?”
“白环街。”
白环街,就是她丈夫坠楼的地方。
4
回到白环街,宋晓来到昨夜邓瑞德坠楼的那幢楼房,逐一询问这里的住户。
“这位老太太,请问昨晚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你有听到门外传来什么异常的声响吗?”
“你是谁?”
“我是……我是……”
充满警惕的老妇关上了大门。
“这位大妈,请问昨晚八点到九点这段时间,你有听到门外传来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好像没有吧。”
“那么,你有没有看到那个劫匪的样子?”
“也没有。”
“你再想想。”
“真的没有。好了,我要去做饭了,就这样吧!”
中年妇女也匆匆结束了话题。
“谁呀?”
“你好,我是来调查昨晚那宗坠楼案的。请问……”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住户甚至不愿意开门。
一个多小时下来,宋晓的调查一无所获。
此时她来到十楼,站在1002号住宅的大门前。
这是这幢楼房里最后的住户。
其实宋晓已经不抱任何期望了,但还是按下了门铃。
“找谁呀?”屋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你好,我是来调查昨晚那宗坠楼案的,可以开一下门吗?”
几秒后,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眼睛不大,但鼻梁高挺,容貌虽非十分俊朗,但样子较为和善。
男子看到宋晓,微微一怔。
“这位先生,请问昨晚八点半左右你在家吗?”
“在。”
“那你在八点半前后,有没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奇怪的声响?”
男子想了想:“好像没有。”
他说没有。
真的没有任何线索。
宋晓不甘心最后的希望就此破灭:“求求你,你再好好想想……”
她说到这里,不禁又哭了出来:“我老公没了……我一定要找到凶手……”
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吧……”宋晓定了定神,“打扰了。”
她转过身子,想要下楼,但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不小心一脚踏空,滚下了楼梯。
“喂!”男子连忙跑到宋晓跟前,“你没事吧……啊?”
男子发现宋晓满裤子都是血。
“你……你受伤了?”
宋晓急促地喘着气,吃力地说道:“帮我……叫救护车……”
男子还没应答,她已经晕了过去。
5
宋晓再次醒来时,又回到了医院的病房里。
不过这次,有人陪在她身边。就是那个帮她叫救护车的男子。
“你醒啦?”男子看到宋晓醒来,喜出望外,“感觉怎样?”
宋晓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好多了。是你送我进来的?”
“救护车到了以后,我跟车过来的。”
“谢谢你。”
宋晓的感谢让男子有些不好意思。他摆了摆手:“小事而已,反正我有空。”
他顿了顿,接着又说:“对了,我叫华晔。”
“我叫宋晓。”
这时候,一名医生走进病房。
“是宋晓吗?”
“是的。”
“宋小姐,你意外流产了……”
宋晓怔住了:“这……这……怎么会……”
“不要难过,”医生误以为华晔是宋晓的丈夫,“你们俩还年轻,好好调理身体,半年以后就可以再要孩子了。”
“没机会了……”宋晓喃喃自语,“永远没机会了……”
医生拍了拍华晔的肩膀:“好好安慰你太太吧。”
华晔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医生走出病房后,华晔看着悲痛欲绝的宋晓,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安慰。
丈夫死了,现在连孩子也保不住,宋晓肝肠寸断,难以自已,抱着华晔痛哭起来。
华晔一动也不动,任由她的眼泪浸湿自己的衣服。
6
接下来一连几天,这位萍水相逢的华晔都留在医院陪着宋晓。
“你不用上班?”这天宋晓终于忍不住问他。
“我是做保险的,业务员,每天只需要回公司开个早会就可以出来了。说起来,我这两天在医院里也卖出了两份保险呢!”华晔嘿嘿笑道。
“那你老婆孩子呢?”
“我还没结婚呢,女朋友也没有,一个人,自由自在!”
宋晓听到他说“一个人”,想到自己现在也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她自幼丧母,父亲也在几年前病逝,丈夫邓瑞德,就是她的全部。然而现在,邓瑞德离她而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生活,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的人生,突然间失去了动力。
7
翌日,医生通知宋晓可以出院了。上午,华晔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当华晔办完手续回到病房时,宋晓刚好在打电话。
“好的,中午十二点半,在和利广场的星星咖啡馆碰个面吧。”
华晔等她挂掉电话后,才走过去问道:“你中午约了人?我送你过去吧。”
“我……”宋晓欲言又止。
“怎么啦?”
宋晓微微地吸了口气:“你能陪我一起去吗?”
“你约了谁?”华晔有些好奇。
宋晓向华晔看了一眼,一字一顿地说:“唯一见过凶手的目击者。”
8
原来,在华晔帮宋晓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宋晓给霍奇侠打了一通电话,向他要了那晚遭到抢劫的那个女子的手机号码。
与此同时她得知,那女子姓步。
接下来她打电话给步小姐,约她在和利广场见面。
中午,华晔陪宋晓来到和利广场的星星咖啡馆。不一会儿,步小姐也来了。
“步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抽空过来。”宋晓歉然道。
“没事,反正我在附近上班。”
“其实今天把你叫来,主要是想向你了解那晚的详细情况。”宋晓开门见山。
见面之前,步小姐早已猜到宋晓的用意,此时只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便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那天晚上我下班回家时,经过白环街,忽然有个男人从我后面跑上来,抢走了我的手袋。我大叫:‘抢劫呀!抢劫呀!刚好你的先生经过,听到我呼叫,便去追那个劫匪。而我,也跟在他俩后面。
“后来那劫匪跑进了一道没有出口的小巷,无处可逃,于是走进了小巷内的一幢楼房。你的先生也跟着他跑进了那幢楼房。而我不敢进去,就在巷口等候。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吧,忽然有人在我面前坠楼,我认得那是你先生所穿的衣服……”
“阿德……阿德……”步小姐说到这里,宋晓不禁想起亡夫,悲从中来。
“对不起……”
宋晓定了定神:“你接着说。”
“于是我立即打电话报警。报警以后,我走进了另一幢楼房里,躲在楼梯底,等警察到场。过了没多久,那劫匪从你先生坠楼的那幢楼房里跑出来,离开了小巷,逃之夭夭。接下来,警察就到场了。唔,大概情况就是这样了。”
“步小姐,请你想想那劫匪的样子,好吗?”
“我……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当时周围的环境太黑了。”
“那么,那劫匪大概多高呢?”华晔帮忙问道。
“唔……一米七几吧……”
“瘦的还是胖的?”华晔接着问。
“中等身材吧。”
“还有什么特征吗?”宋晓追问。
“对不起……”步小姐摇了摇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好吧。”宋晓叹了口气。连唯一的目击者也没能提供有用的线索,看来要揪出杀死丈夫的凶手,确实极为困难。
9
告别步小姐,宋晓和华晔走出了和利广场。
“交给警察调查吧,我想应该很快就能抓住犯人的。”华晔安慰宋晓。
“嗯。”宋晓魂不守舍。
“别多想了,我送你回家吧。”
“回家?”宋晓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想回家。”
她怕回家后触景伤情。再说,没有阿德的家,还算是家吗?
“那我陪你到处走走吧。”
华晔陪着宋晓在月山公园逛了一个下午,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
但,宋晓仍然不想回家。
“要不到我家来住一晚吧?”华晔提议。
宋晓有些犹豫。虽然这几天华晔帮了她不少,但她跟华晔毕竟只是认识了几天。
但最后她还是接纳了华晔的建议。因为她真的不想回家。
重返白环街,宋晓不禁想起那晚在这里看到丈夫遗体的情景,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泪水跟在华晔后面,走进他所住的楼房。然而当两人走到华晔家门前时,宋晓想到邓瑞德曾在这里追那劫匪,想到当时邓瑞德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华晔不知怎样安慰她,只好站在她身边陪着她,直到她哭完了,才掏出钥匙开门。
“我家里就只有一张床,今晚你睡我的床吧。”
“那你呢?”
“大厅有沙发,我睡沙发就好了。”华晔笑着说。
宋晓有些不好意思:“这几天一直在打扰着你,真抱歉,我明天就走了。”
“别这么说,相识也是缘分嘛,有什么需要帮忙就尽管跟我说吧。”
宋晓淡淡一笑:“你人真好,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华晔轻轻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之前是有个女朋友的,恋爱六年了,本来准备今年结婚。”
“后来呢?”刚说完宋晓便后悔了。
果然,华晔苦笑不答。宋晓自然也不会再问。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过了片刻,华晔才深深地吸了口气:“反正呀,每个人的人生总会遇到几个坎,跨过去就没事了。”
“如果跨不过去呢?”宋晓幽幽地问。
华晔笑了笑:“那就试试绕着走吧。好了,别胡思乱想了,早点儿睡吧。”
10
这一夜,宋晓梦见邓瑞德回来了。
他们还像从前那样,过着平淡而温馨的生活。
只是醒来时,才发现一切的美好,仅是南柯一梦。残酷的现实,并未改变丝毫。
宋晓的心又狠狠地痛了起来。
此时已是清晨。她走出房间,却没看到华晔。
连华晔也不在。霎时间,宋晓觉得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
她不禁难过地抽泣起来。
一阵开门声传来。华晔回来了。
“早……你怎么啦?”华晔发现宋晓两眼通红。
“没什么。这么早,你到哪去了?”宋晓轻轻地擦了擦眼泪。
“我去买早餐。”
“对了,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我想把房子卖掉,你帮我到中介公司问问,看看能卖多少钱。”
“卖房子?那你住哪呀?”
宋晓早就想好了:“我会租房子住。反正,我不想再回那里了。再说,那间房子是按揭买的,现在我一个人也供不起房贷了。”
华晔见宋晓心意已决,只好答应下来。他顿了顿,接着又问:“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呀?”
“我会辞去工作,暂时拿卖房子的钱作为生活费。而我每天,只做一件事——调查我丈夫的死亡事件!”宋晓的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坚定无比。
“要不……”华晔稍微停顿了一下,“先在我家安顿下来吧?”
“这……我怕麻烦你。”
华晔笑了笑:“有啥麻烦的?反正我一个人住,有啥事也可以相互照应嘛。”
宋晓还是有些犹豫:“我考虑一下吧。”
华晔淡淡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这句话让宋晓心中一动。“好吧,那我付你租金,算是合租吧。”
就这样,宋晓暂时在华晔的家住了下来。
11
一晃三个月过去了,警方仍然没能逮捕杀害邓瑞德的凶手,并且因为各种线索中断,已逐渐不再投入警力调查这宗案子了。
而宋晓呢,前后聘请了三四名私家侦探调查,但也一无所获。
12
时光荏苒,春去冬来,转眼之间,邓瑞德坠楼事件已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来,宋晓跟华晔朝夕相处,心里对他逐渐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异样感觉。
这天晚上,两人在家吃过晚饭,宋晓一边刷碗,一边对坐在大厅看报纸的华晔说道:“对了,我今天找了一个工作,是在一家大排档当服务员,下周开始上班。”
华晔放下报纸,试探着问:“你不调查啦?”
“怎么会呢?”宋晓语气坚定,“当然还会调查呀。我之所以选这个工作,就是因为它只有晚上才上班,我白天还可以调查。”
“这样……对了,我也跟你说个事呀,我前两天在仙湖街那边看中了一个房子,两房一厅,月租才一千三,挺划算的,要不我们搬过去吧?”
“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呀?”
华晔呵呵一笑:“我可不想老睡沙发呀。那边有两个房间,可以放两张床。”
宋晓知道,华晔之所以想搬家,是为了她。
偶尔,宋晓在上下楼梯时,会突然想起邓瑞德,黯然神伤。有几次,她还不由自主地到天台去,想象着邓瑞德坠楼的情景,心如刀割。
而这一切,都被华晔看在眼里。
他想让她永远离开这个伤心地,他想让她从阴影中走出来。
“阿晔……”
“嗯?”
“谢谢你。”宋晓的声音有些呜咽。
华晔跟她心领神会,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13
又过了几个月。
这天晚上,宋晓在大排档上班。华晔跟她约好,等她下班后到大排档来接她,一起去看场电影。
还有十分钟就下班了,华晔马上就到了吧?
就在此时,宋晓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却是一个陌生号码。
“你好。”宋晓接通了电话。
“是宋小姐吗?”手机里传来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你是?”
“我是华晔同事。你是他女友吧?”
没等宋晓答话,男子紧接着说:“华晔出事了!出车祸了!现在我们在医院……”
宋晓心中一惊:“不会吧?他怎样了?”
“他情况很严重,颅脑大出血,肋骨断了三根,现在人重度昏迷。”
宋晓只觉得天旋地转。
“医生说要马上抢救,让我先交一万块押金,我手上没这么多钱,你立即打款给我,要快!”
这种彷徨无助的感觉,似曾相识。
一年多前霍奇侠打电话给宋晓告知邓瑞德出事时,她的心里就是这样的感觉。
“你……你们在哪家医院呀?我马上过来!”宋晓定了定神以后说道。
“人民医院。你要多久才过来?现在情况很紧急呀!医生说随时有生命危险……你等等……是的,我是伤者朋友……我知道……我现在就去交钱……马上去……喂?宋小姐,医生说要交了钱才抢救!你快到附近的柜员机转账给我,我把我的账号发给你!”
“我……我知道了……”
男子挂了电话后,立即通过短信发过来一个银行卡号。
宋晓稍微冷静下来,心里有些怀疑,她立即拨打华晔的手机。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候再拨……”
关机了?真出事了!宋晓再也无法冷静了,向前方不远处的柜员机跑去。
“宋晓?”身后传来叫唤声。
宋晓回头一看,竟是华晔。
她喜极而泣,快步跑到华晔身前,情不自禁地把他紧紧抱住。
“怎么啦?”
“不要丢下我……我真的好怕一个人……”她抽泣着说。
等她冷静下来,才把事情的始末告诉华晔。华晔说,刚才有个人打电话给他,问他要不要贷款,他说不要,挂了电话,那人又打过来,华晔拒绝接听,那人还是继续来电,华晔觉得烦人,便把手机关了。现在看来,这自然是骗子的伎俩了。
两人看完电影,从影院出来,已是凌晨一点多了。
“刚才那部电影挺好笑的,迟些我们在网上再看一遍吧。”华晔意犹未尽。
宋晓却心不在焉。
“你还在想着刚才那个诈骗电话呀?”华晔看穿了宋晓的心事,“别多想啦,反正也没被骗,下次小心一些就是了。”
宋晓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想那一万块的事情。”
华晔明白宋晓的意思,轻轻地握住她的手,一脸认真地说:“阿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丢下你的。我们以后都一起生活,好不好?”
冷清的大街上,两人相拥而吻,似乎时间便停留在这一刻上,再也不前进。
14
有爱人相伴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晃三年便过去了。
这天晚上,宋晓下班回家,来到家门前,忽然听到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宋晓抬头一看,从楼上走下来的人竟是华晔。
“你上楼干吗?”宋晓有些疑惑。
“没什么,到天台去吹吹风。”华晔无精打采地答道。
“你怎么了?”宋晓看到华晔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担心地问。
“什么怎么了?”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呀。”华晔有些言不由衷。
宋晓有些不悦:“连我也不能说吗?”
华晔叹了口气:“最近公司下达的任务很重,天天定业绩、催业绩,大家压力都很大。我有几个同事都辞职不干了。”
“如果干得辛苦,就换个工作吧。身体要紧啊。”
“我知道,我在考虑。”
15
过了几天,华晔对宋晓说:“阿晓,我辞去了保险公司的工作了,现在在一家咖啡馆上班,昨天刚入职。”
“咖啡馆?”宋晓不解,“做什么?”
“服务员。”
“咦?”
“很奇怪吗?”
“只是觉得跟你之前的工作风马牛不相及。”宋晓有些疑惑,“有发展空间?”
华晔点了点头:“我之后想自己开一家咖啡馆,所以先到那里工作一段时间,熟悉一下咖啡馆的日常运作。”
“开咖啡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宋晓总觉得华晔这几天有些奇怪。
“只是初步有这个想法嘛。”华晔笑了笑,“到时候你就是老板娘了。”
“开咖啡馆盈利高?不如开大排档嘛,我有经验。”宋晓提议。
“嗯,我再想想。”
两人憧憬着未来。
16
华晔在那家咖啡馆已经工作了一周了。
这天下午,宋晓到天台晾衣服,回家时才发现忘了带钥匙,进不了门。
于是她给正在上班的华晔打了个电话,告诉他现在过来咖啡馆拿钥匙。
在她前往咖啡馆的途中,华晔来电:“我送外卖去了。钥匙我放在老板娘那里,你到收银台找庄太太。”
不一会儿宋晓来到咖啡馆,踏进大门,一位身穿咖啡馆工作服的男子走过来。
“小姐,你好,请问几位?”
宋晓向这位服务员看了一眼,至少一米九的个头,一头金发,眉目清秀。
“我找庄太太。”
“她在收银台。”
金发服务员指了指收银台。那里坐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美貌少妇。
宋晓走到收银台前:“庄太太?”
“你好,你是华晔的女朋友吧?”那少妇正是咖啡馆的老板娘庄太太。
“是的。”
“这是他叫我给你的。”庄太太微笑着把钥匙交给宋晓。宋晓道谢。
“对了,你平时喝咖啡吗?”
“偶尔吧。”
“我们店里昨天新进了一批咖啡豆,我觉得味道还不错,拿些回去尝尝吧。”庄太太把一袋咖啡豆递给宋晓。
“庄太太你太客气啦。”
“哈哈,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两人正聊着,只见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拉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进咖啡馆。
小男孩一进来就跑到收银台前,对着庄太太叫道:“妈妈!”
“这么早就放学啦?”
“爸爸提前到幼儿园接我,说带我去博物馆看昆虫。”
庄太太抬头向男子白了一眼:“你呀,都把孩子宠坏了。”
男子笑了笑:“之前答应了他要去看昆虫展览嘛,今天是最后一天。”
“妈妈,你去不去呀?”小男孩接着问。
庄太太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发:“妈妈要工作,不去啦,你和爸爸去吧。”
宋晓看到庄太太一家三口,幸福快乐,心里羡慕不已。她不禁想起自己流产的孩子,紧接着还想起了亡夫邓瑞德。
“如果阿德没出事,现在我们的孩子跟这小男孩差不多大了,唉!”
想到人生无常,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但她接着又微微一笑,心想:“不过,我现在的生活也挺好的呀。是的,那个坎,我已经绕过去了,何必再去回想呢?”
庄先生带着儿子离开后,宋晓也向庄太太告别:“庄太太,那我也先走了,谢谢你的咖啡豆。”
“别客气,有空常来呀,我请你喝咖啡。”
17
圣诞节过去了。元旦到了。新的一年又开始了。
这天晚上,宋晓在大排档工作,看到几名男子前来吃夜宵。她认得其中一个是邓瑞德的同事霍奇侠。
霍奇侠上洗手间的时候,她快步追上了他:“小霍!”
霍奇侠转过头来,看了看宋晓:“嫂子?”
宋晓笑了笑:“这么久没见,还认得我呀?”
“当然!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两人闲聊了几句,宋晓忽然问:“说起来,阿德的事,你们已经没在调查了吧?”
霍奇侠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任何线索。”他接着又补充道,“不过只要发现了线索,我们会即时启动程序进行追查。”
“是吗?”宋晓目光游离。
霍奇侠吁了口气:“嫂子,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或许,应该放下了吧?”
“放下?”宋晓摇了摇头,一脸坚定,“我一辈子都不会放下!这几年,我一直在自己调查,直到现在也没有放弃!”
“真相或许不是你能接受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要查出真相吗?”
“是!”宋晓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
霍奇侠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你接近真相。”
“是谁?”
“我的一个朋友,可以算是一名私家侦探吧。”
宋晓苦笑:“这些年,我找过的私家侦探的数量,超过两位数了。可是……一无所获。”
“这个人不同……”霍奇侠顿了顿,“可以这样说,如果连他也查不出真相,那么或许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可以查出真相了。”
“真的?”
“绝不夸张。”
“他叫什么名字?带我找他。”
“慕容思炫。”
18
霍奇侠离开大排档后,他的话一直在宋晓耳边回响。
“真相或许不是你能接受的,如果真的是这样,你也要查出真相吗?”
真的是吗?
这个坎,她好不容易绕过去了。
而真相,或许会让她再次陷入痛苦,甚至会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宋晓思绪杂乱。
她跟大排档的老板说身体不舒服,提前下班回家了。
回到家,只见华晔正在梳妆台前写着什么东西。
“在写啥呀?”宋晓好奇地问。
华晔把纸折好:“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些不舒服。”
“没事吧?”华晔一脸关切。
“没什么。倒是你……”宋晓欲言又止。
“我怎么啦?”
宋晓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呀?”
“没有呀。”
“是吗?”宋晓一脸认真地说,“阿晔,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们一起去面对。”
“我知道。”华晔笑了笑。
“真没事?”
“真没事。”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了。”
19
翌日清晨,宋晓早早醒来,转头一看,华晔还在睡梦之中。
她走下床,拿着手机来到大厅,找到了昨晚霍奇侠给她的那个慕容思炫的手机号码,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接近真相?
“就打一次吧。”宋晓这样跟自己说。如果对方没有接听电话,那她就不会再找他,哪怕之后他回拨,也不会接听。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用微颤的手按下了那个号码。
然而,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说。”手机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个声音十分冰冷。
“请问是慕容先生吗?”宋晓小心翼翼地问道。
“谁?”
“是霍奇侠介绍我找你的。”
“什么事?”对方的语调仍然没有一丝起伏。
“五年前,我的丈夫坠楼身亡,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我想你帮我找出凶手。”宋晓开门见山。
这个名叫慕容思炫的男子也非常爽快:“半个小时后,在假日大广场的麦当劳叔叔雕像那里见面。”
没等宋晓回答,对方已挂了电话。
“大清早的,谁打来的呀?”身后传来华晔的声音。宋晓回头一看,华晔已走出大厅。
“是一个私家侦探,我打过去的。”
“私家侦探?”
宋晓把昨晚偶遇霍奇侠、霍奇侠建议她找慕容思炫的事,简单地跟华晔说了一遍。
“会不会是骗子呀?”华晔听完以后有些怀疑。
“小霍不会骗我吧?而且再怎么说,他也是个警察呢。”
“你跟他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吧?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生活状态。”华晔顿了顿,“防人之心不可无。”
“嗯,我会小心。”
“这样吧,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华晔放心不下。
“你不用上班?”
“我待会儿跟老板娘说我要处理一些事,晚点儿过去。”
“不太好吧?”
“没事,别说了,走吧!”
20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假日大广场,只见一个男青年蹲在麦当劳叔叔雕像的腿上。
这个男青年头发杂乱,两目无神,双眉斜飞,一脸木然,双手各拿着一个甜筒,正吃得津津有味。
“不会就是这个怪人吧?”华晔嘟哝道。
“过去看看。”
两人走到男青年跟前。宋晓问道:“请问,是慕容先生吗?”
男青年稍微抬头,向华晔瞥了一眼,冷冷地问:“谁?”
“这是我男友。”
看来这个怪模怪样的男青年就是霍奇侠所介绍的慕容思炫了。
只听他“哦”的一声:“说吧,你的事。”
“在这里?”宋晓微微一怔。
“要不到麦当劳里聊吧?”华晔提议。
他刚说完,只见慕容思炫从麦当劳叔叔的腿上一跃而起,跳了下来。
“走吧。”
没等两人答话,他已径自走进麦当劳。
“这个怪人看上去很不靠谱呀。”华晔低声抱怨。
宋晓笑了笑:“反正来了,进去吧。”
三人在麦当劳的一个角落位置坐下后,宋晓便开始详细讲述五年前邓瑞德坠楼的经过。
她讲到一半时,咖啡馆的老板娘庄太太打电话给华晔。
“阿晔,你回咖啡馆了吗?”
“还没有。”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十点有人过来维修水管,你回去开门吧。”
华晔看了看手表,此时是九点三十二分。
“好,我知道了。”
华晔挂掉电话后,宋晓说道:“你先回咖啡馆吧。”
华晔在宋晓耳边悄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华晔跟慕容思炫告别。但慕容思炫却瞧也没瞧他一眼。
“怪人!”华晔轻轻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出了麦当劳。
宋晓也接着讲述当年的事。
21
等宋晓讲述完毕,慕容思炫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现在可以联系到当年那个目击者吗?”
“凶手抢走她手袋的那个步小姐?”
“是。”
“可以,我一直保存着她的手机号码。”
“打给她,约她见面。”
“现在?”于是宋晓拨打步小姐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了。一个疲惫的女子声音传来:“喂?”
“是步小姐吗?你好,我是宋晓。”
“谁?”步小姐语气疑惑。
宋晓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我是五年前坠楼的那个警察的妻子。”
步小姐似乎想起来了:“有什么事吗?”
“可以见个面吗?我有个朋友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我今天没空。”
“要不明天?”
“我再打给你吧,先这样了。”步小姐匆匆挂了电话。
宋晓微微一怔,对慕容思炫摇了摇头:“她似乎不想见面。”
慕容思炫抓了抓头发,又问:“你刚才说,当时你男友住在你前夫坠楼的那幢楼房里?”
“是呀。”
“你男友叫什么名字?”
“华晔。怎么?”宋晓有些不安地问。
慕容思炫却没有回答:“好,先这样,我会去查这件事,晚点儿联系你。”
没等宋晓答话,慕容思炫已站起身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麦当劳。
22
当天晚上,宋晓正在大排档上班,忽然收到了慕容思炫的电话。
“在哪里?”电话一接通,慕容思炫便没头没脑地问道。
“在上班。”
“你男友的手机号码多少?”
宋晓说了,然后又问:“有什么事吗?”
慕容思炫还是没有回答,又问:“你家在哪里?”
宋晓满心疑惑,甚至有些警惕,但还是把地址告诉了慕容思炫。
“你现在回家吧,我也过去,咱们在你家碰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见面再说。”慕容思炫说罢挂断了电话。
宋晓跟老板请了假,匆匆回到家中,只见慕容思炫已在门前等候。
一见到宋晓,他劈头便说道:“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我今天到警局查过2011年4月20日,即你前夫坠楼那天,警局的报警记录,发现在当天晚上八点四十四分,有人打电话报警,说白环街三十七号的天台有人在打架。”
白环街三十七号,就是邓瑞德坠楼的那幢楼房!
宋晓立即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除了那个步小姐,还有人见过凶手?”
“是。我到警局档案管理中心查看过你前夫案件的卷宗,当时步雨虹——就是那个被凶手抢走手袋的目击者,说看到你前夫坠楼后,立即报警。卷宗记录,步雨虹报警的时间是八点五十一分……”
宋晓叫了出来:“那个人报警说看到有人在天台打架时,阿德还没坠楼?”
“是的。那个人在八点四十四分前,看到你前夫追着那个劫匪跑上了天台,大概以为是寻仇吧,所以打电话报警。可以在你前夫坠楼前几分钟看到他和凶手的,很有可能就是住在那幢楼房里的人。”
“可我当时问过整幢楼房的住户,没有人说看到我前夫和凶手……唉,也难怪,事不关己嘛,自然高高挂起。”
“你知道当时报警说有人打架的那个手机号码,是谁的吗?”慕容思炫冷不防问道。
宋晓讶然:“咦,我认识的?”
“你男友,华晔。”
“什么?”宋晓失声大叫。
慕容思炫打了个哈欠,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道:“华晔,在五年前就见过杀人凶手。”
23
宋晓马上给华晔打了个电话,但对方没有接听。
她心乱如麻:“阿晔到底隐瞒了我什么?”
“我要看一下华晔的物品。”慕容思炫的话打断了宋晓的思索。
宋晓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说:“跟我来吧。”
她把慕容思炫带到卧房里,指了指衣柜旁的一个矮柜:“他的东西基本都放在这些抽屉里了。”
慕容思炫快速地查看起矮柜的抽屉。不一会儿,他在其中一个抽屉里找到了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2R大小的婚纱照。
婚纱照的主角是一对年轻男女。
宋晓愣了一下:“庄太太?还有这是……庄先生?”
宋晓认得婚纱照的男女主角,竟然是华晔现在正在工作的那家咖啡馆的老板娘庄太太,以及她的丈夫庄先生。
“你认识这两个人?”慕容思炫两眼一亮。
“阿晔现在就在他们开的咖啡馆工作。”
“什么时候入职的?”
“大概在半个月前吧。”
“这样的话,你男友之所以到这家咖啡馆工作,原因是接近这对夫妇。”慕容思炫作出推测。
“为什么要接近他们?”其实宋晓心里已有答案。
“因为,他们或许跟邓瑞德坠楼的案子有关。”
24
宋晓再次拨打华晔的电话。这次不是想跟他问个明白,而是担心他的安危。
然而这次电话竟然被挂断了。
“过去咖啡馆看看。”慕容思炫说出了宋晓心中的想法。
两人来到咖啡馆时,发现咖啡馆大门紧闭。
宋晓第三次拨打华晔的电话,依然还是关机。
“就是说,手机很有可能不在华晔手上了。”慕容思炫推测道。
“那怎么办?!”宋晓心急如焚。
“等。”
两人就在附近监视着咖啡馆的大门。然而一夜过去,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情况。
在此期间宋晓多次拨打华晔的手机,但始终处于关机状态。
“阿晔呀,你到底在哪里呀?你不要出事呀……”宋晓一整晚惴惴不安。五年前痛失丈夫的那种感觉又再袭来。
东方泛白。慕容思炫和宋晓转移到更隐蔽的地方,继续监视着咖啡馆的大门。
直到上午十点多,终于看到一台白色奥迪在咖啡馆外停下。
一位美貌少妇从奥迪的驾驶座走了下来。
宋晓认得此人正是咖啡馆的老板娘庄太太。
只见庄太太打开了咖啡馆的大门,走了进去。
“我们去跟她聊聊吗?”宋晓此时已没有主意。
“好。”慕容思炫扭动了一下脖子。
两人走进咖啡馆。
“庄太太,早,还认得我吗?”宋晓跟庄太太打招呼。
庄太太似乎没有料到这么早有人进来,吓了一跳:“你是……华晔的女朋友?”
“是的。请问昨晚你有见过华晔吗?”
庄太太想了想:“昨晚我们打烊的时候他说不舒服,我让他早些回去休息。他怎么啦?”
慕容思炫抢着问道:“当时是几点?”
“十点半左右吧。我们的咖啡馆十点半关门,刚关门我就让他先走了。”
“那之后你还有见过他吗?”慕容思炫又问。
“没有了。”庄太太一边说一边轻抚着自己的脖子。
“他没有返回咖啡馆吗?”慕容思炫追问。
“没有。”庄太太双眉上扬,“怎么了?”
“他昨晚没回来,手机也关机了。”宋晓说道。
“会不会到朋友家去了?”庄太太推测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太认识他的朋友。”
宋晓说到这里,忽然看到慕容思炫向自己使了个眼色。宋晓会意,向庄太太告辞:“我再找找吧,先走了。”
“嗯,有他的消息也通知我一下。”
“好的。”
一走出咖啡馆,慕容思炫便冷冷地道:“她在撒谎。”
25
慕容思炫接下来解释自己断定庄太太撒谎的依据。
“刚才我问她在华晔离开咖啡馆后,还有没有见过他。她一边回答‘没有,一边抚摸自己喉部的环状软骨。这是一种最常见的安慰行为,特别是女性,如果把手放置在喉咙上的浅凹位置,说明当时她感到不安、不适或忧虑。也就是说,她很有可能正在说谎或者隐瞒了重要信息。
“接下来我追问:‘华晔没有返回咖啡馆吗?她眉毛上扬,眉毛的内角靠近,前额出现横纹,这是典型的恐惧眉;还有,当时她上眼皮上抬,虹膜上方的巩膜露出,这属于恐惧眼;此外,她的上唇拉伸并紧绷,嘴角回缩,这是恐惧嘴。她为什么会感到恐惧呢?答案不言而喻——她在撒谎。”
“也就是说,阿晔在离开咖啡馆后,又回去了?”宋晓问。
“可能性很大。”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继续监视。”
于是两人继续在附近隐蔽处监视着咖啡馆。直到下午四点左右,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金发男子拖着一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向咖啡馆走去。
慕容思炫呆滞的目光一下子变得锐利起来:“注意那个人。你认识他吗?”
“他……对了!”宋晓想起来了,“他也是咖啡馆的服务员。上次我到咖啡馆拿钥匙时见过他。”
慕容思炫“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三个小时后,那个金发服务员拖着行李箱从咖啡馆走出来,来到了庄太太的奥迪车前方,四处张望,确认没有人注意着自己后,快速打开了奥迪车的尾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他进入咖啡馆时,行李箱是空的;而现在,行李箱很重。”慕容思炫冷不防说道。
宋晓明白慕容思炫的意思,倒抽了一口凉气:“不会吧?”
此时庄太太也从咖啡馆走了出来。金发服务员把汽车钥匙交给她后,便返回咖啡馆。庄太太则走上驾驶座,开车离去。
“跟着她。”慕容思炫说道。
没等宋晓反应过来,慕容思炫已快步走向路边。宋晓回过神来,紧随其后。
两人上了一台出租车,让司机跟着庄太太的奥迪车。
一个多小时后,庄太太把车开到海边,在一处断崖前停了下来。慕容思炫和宋晓见状,也下了出租车,悄悄地跟在后面。
只见庄太太吃力地把行李箱从汽车尾箱里取出来,之后拖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向断崖的边沿走去。
“她要把行李箱扔到海里。”
宋晓还没听清楚慕容思炫的话,他已快步上前,拦住了庄太太。
庄太太吓了一跳,颤声道:“你……你是……”
她一边说一边四处张望,突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宋晓,霎时间脸色大变。
“弃尸?”慕容思炫冷冷地问。
庄太太连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宋晓快步走过来。与此同时,慕容思炫蹲下身子,打开了行李箱。
行李箱里有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
“阿晔!”宋晓失声惨叫。
这个蜷缩着身体的男子,正是她交往了三年多的男友华晔!
慕容思炫检查了一下华晔的身体状况,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宋晓大脑一阵昏阙。
她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五年前的那个晚上。
她似乎听到霍奇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德哥……出事了!人……人没了……”
她还似乎听到那个骗子的声音:“华晔出事了!出车祸了!现在我们在医院……他情况很严重,颅脑大出血,肋骨断了三根,现在人重度昏迷。”
“阿晔……”宋晓跪倒在地,伤心欲绝。
这一次,她真的失去了华晔,而且是永远失去,就像五年前失去邓瑞德那样。
至于慕容思炫,给霍奇侠打了一通电话、告知他这边的情况后,便一边监视着庄太太,一边细细查看华晔的尸体。
“根据尸斑的颜色和分布,尸僵的缓解情况以及角膜的混浊程度,可以判断死亡时间是二十到二十二个小时之前,即昨天晚上十点半到十二点半之间。
“眼球及睑结膜下有明显出血,脸部皮下也有散在的出血点,所以死亡原因是颈部受到压迫而窒息。此外,颈部有指甲印和手指印,应该是被掐死的。至于手腕上的伤痕,应该是挣扎时留下的,伤口中残留着凶手的DNA。”
他说到这里,回头向庄太太瞥了一眼,一脸木然地说道:“以你的体型和力量,不可能掐死华晔。所以,凶手极有可能就是你咖啡店里的那个高大的金发服务员。
“昨晚华晔离开咖啡馆后,因为某种原因重返咖啡馆,看到了不该看到的情景,被那金发服务员掐死,尸体暂时安放在咖啡馆的杂物房内——今天上午我进入咖啡馆时看到杂物房的大门是紧闭的。
“下午那服务员去买了一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回到咖啡馆,把华晔的尸体装了进去。接下来,你负责开车把尸体运载到海边弃尸……”
“不是我……不是我……”庄太太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慕容思炫的话,“人是王启彬杀的,跟我一点儿关系也没有。真的……真的不是我……”
原来那个金发服务员叫王启彬。
“王启彬住在哪里?”
“仙湖街太平六巷十三号。”庄太太魂不守舍地答道。
她说的这个地方,就在她的咖啡馆附近。
慕容思炫见庄太太一下子就能说出王启彬的地址,嘴角一扬:“杀人动机也清楚了。”
就在此时,霍奇侠、法医、侦查员等人赶到现场了。
26
庄太太被带上了警车。
华晔的尸体也被法医运走。
霍奇侠向慕容思炫问道:“你们也一起回局里吗?”
慕容思炫摇了摇头:“去另一个地方。你也一起去。”
“哪里?”霍奇侠一脸好奇。
“王启彬的家。”
一直坐在一旁发呆的宋晓此时突然说道:“我也去!”
她刚才也听到慕容思炫的推理。
她要去抓住这个杀死华晔的凶手。
“嫂子,你精神好像不太好,不如我让一个兄弟先送你……”
“我要去!”宋晓几乎是吼出来的。霍奇侠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然而在前往王启彬的家的途中,霍奇侠却收到了一位同僚的电话。挂掉电话后,霍奇侠向慕容思炫看了一眼,目光复杂。
“说。”正在开车的慕容思炫瞧也没瞧霍奇侠一眼。
“半个小时前,有人打电话自首,说自己杀死了一个男子。我们的同事到达凶案现场,发现死者竟然就是王启彬!”
慕容思炫斜眉一蹙,转头看了看霍奇侠,冷冷地问:“自首的人叫什么名字?”
“步雨虹……”霍奇侠也皱了皱眉,“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慕容思炫打了个哈欠,一字一顿地说:“步雨虹,就是在邓瑞德坠楼案中,被凶手抢走了手袋的那个女生。”
27
宋晓虽然一直心不在焉,但也清楚地听到了慕容思炫的这句话。
邓瑞德坠楼,这件事跟庄先生和庄太太有关;邓瑞德坠楼,步雨虹目击凶手;邓瑞德坠楼,华晔也目击凶手;现在,华晔被庄太太的咖啡馆的服务员杀死了,庄太太似乎也参与其中;而另一个目击者步雨虹,却杀死了这个杀害了华晔的服务员?
错综复杂,迷雾重重。
然而宋晓没兴趣知道真相。
因为不管真相如何,也无法改变她失去了华晔的事实。
哪怕把凶手碎尸万段,华晔也不会回来。
再也不会回来了。
宋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这个坎,再也绕不过去了……”
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来,再也无法抑止。
“人生为什么这么苦?漫漫人生什么时候才到尽头呀?”
宋晓不知道答案,也没有人可以告诉她答案。
中篇:痴蝶
1
数年后,步雨虹回想起跟他邂逅的那个晚上,心中感触万千。
当时步雨虹刚大学毕业两年,在一家广告公司任职设计师。
上班,下班。办公室,家。她的生活两点一线。
晚上在家时,她喜欢看各种爱情剧。她向往剧中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幻想自己是剧中的女主角。
然而在现实中,她只是一个外表平凡、性格内向的女生。
她甚至没有交过男朋友。
这天晚上,她在公司加班,直到八点多才离开公司。
在她经过白环街时,却突然有一个男人从后面跑上来,想要抢她的手袋。
今天刚发了工资,手袋里放着三千多块现金,这是她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费。
步雨虹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力量,她紧紧地抓住手袋,死活不放手。
在跟劫匪拉扯的过程中,她看清了劫匪的样子。
那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面容俊朗,一对卧蚕眉又粗又浓,像爱情剧中的那些男主角。
步雨虹万万没想到劫匪如此帅气,不禁呆了一下。就在这一刹那间,劫匪猛地一拉,抢走了她的手袋,拔腿就跑。
步雨虹回过神来后大呼:“抢劫呀!”
“别跑!”她话音刚落,一个男子从后面跑上来,紧追着那劫匪
步雨虹没有看清楚那男子的模样,只是看到他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
步雨虹跟在两人后面。
只见劫匪跑进了一道小巷,来到尽头,是死路。眼看那戴白帽的男子要追上来了,劫匪无处可逃,只好跑进了小巷内的一幢楼房里。
男子也跑进了楼房。
步雨虹不敢上去,就在楼下等候。
过了十来分钟,忽然一个黑影从那幢楼房的天台坠落,“砰”的一声,重重地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步雨虹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
她定睛一看,地上那人身穿咖啡色外套,头上戴着一顶白帽,正是帮步雨虹追赶劫匪的那个男子!
他为什么会坠楼?是那个劫匪把他从天台推下来的?
步雨虹怕劫匪会从那幢楼房出来,连忙跑进小巷中另一幢楼房里,躲在楼梯底打电话报警。
大概过了十分钟,步雨虹看到有人从男子坠楼的那幢楼房里走出来,正是那个劫匪!
此时他的手上还拿着她的手袋。
步雨虹不敢出来阻拦,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小巷。
又过了十来分钟,警察到场。步雨虹直到此时才敢从楼梯底走出来。
2
步雨虹被一名刑警带到警车上做笔录。
刚上警车,忽听不远处一名警察叫道:“是德哥!”
另一名警察跑过来,对准备跟步雨虹做笔录的那名刑警说道:“志荣,出事的人是德哥,你快给奇侠打个电话,告知他这边的情况。”
这个名叫志荣的警察立即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霍警官,我是陈志荣。我们刚才收到报案,在白环街有人坠楼,现在我们来到现场,发现坠楼的人是德哥……人死了……”
陈志荣挂掉电话后,步雨虹低声向他问道:“陈警官,坠楼的那个人,你们认识的?”
“是我们同事。”
“是警察?!”
步雨虹转头向德哥的尸体看了一眼,心里十分难受。
这名警察,因为帮自己追赶劫匪而丧命。
如果自己没有呼叫,他就不会追赶,自然不会因此坠楼。
他的家人怎么办呀?是我间接害死了他吗?步雨虹心中充满愧疚。
“步小姐……”陈志荣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索。她定了定神,只见陈志荣已经拿出纸笔,准备跟她做笔录,“请你讲述一下事情的经过。”
步雨虹如实告诉陈志荣,自己经过白环街,有个男人抢走了自己的手袋,她大声呼叫,德哥追赶劫匪,后来劫匪和德哥跑进了那幢楼房,十多分钟后德哥坠楼,劫匪也从那幢楼房里走出来,逃之夭夭。
“步小姐,你能形容一下劫匪的样子吗?”
“我……没看到。”步雨虹说罢,一颗心紧缩了一下。
“没看到?”
“周围太黑了,那男人一抢走了我的手袋就跑,我根本没看清他的样子。”
她不敢说出劫匪的样子,她怕遭到劫匪的报复。
“那你记得劫匪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吗?”
“我……也忘了,当时我太害怕,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她有些言不由衷,但陈志荣似乎没有发现。
问话结束,陈志荣让她坐在警车里休息。
她不禁又向德哥的尸体看了一眼。
此时尸体上贴着各种测量标签。一个片刻前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却似乎成为了一件只是为追查凶手而存在的道具。
步雨虹心中不安,甚至充满负罪感。
自己明明认得凶手的样子,却因为害怕而不敢说出来。
如果警察没有其他线索,让凶手逍遥法外,那怎么对得起为自己而死的德哥?
她就这样坐在警车里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期间好几次她想找陈志荣说自己其实认得凶手的样子,但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这样做。
突然,一个女子跑到警车前,对着她跪了下来。
步雨虹怔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那女子痛哭着说道:“求求你,好好想想那个劫匪是什么样子……我老公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呀……”
步雨虹恍然:这女子是德哥的妻子。
“对不起呀……我……我真的想不起来呀……”步雨虹心中交织着内疚和害怕。
“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我老公没了……没了……”女子激动过度,晕了过去。
步雨虹心中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一刻,她有些憎恨自己。
这个自私、懦弱的自己。
3
步雨虹连续几个晚上失眠了。
她也不知道这种良心备受折磨的日子何时完结。
这天上午,她在公司上班,脑海里还在想着德哥坠楼的事,突然被手机铃声打断了思索。
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你好。”步雨虹接通了电话。
“请问是步小姐吗?”对方是一个女子。
“我是。请问你是……”
“我是前几天坠楼的那个警察的妻子。”
德哥的妻子!步雨虹倒抽了一口凉气。
没等步雨虹答话,对方接着补充:“那晚在白环街我们见过面。”
“我记得。有事吗?”
“我想向你了解一下当晚的事,可以吗?”对方语气平静。
“好的……”步雨虹实在无法拒绝她的要求。毕竟,德哥是为了帮助自己追赶劫匪才丧命的。
“今天中午一起吃饭吧。你在哪上班?我过来找你。”
“在和利广场附近。”
“好的,中午十二点半,在和利广场的星星咖啡馆碰个面吧。”
“中午见。”
挂掉电话后,步雨虹心中有些茫然。
她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德哥的妻子。
4
下班后步雨虹来到和利广场。
要不要把我认得凶手的事告诉德哥的妻子呢?步雨虹站在和利广场的大门外,心中犹豫不决。
最终她无法决定,只好拿出了一个一元硬币。
“如果是正面,就把劫匪的样貌告诉她;如果是反面,就永远不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步雨虹深深地吸了口气,把硬币抛到空中。然而硬币掉下来时她却没接住,那硬币还从水沟盖的缝隙中掉了下去。
5
步雨虹来到星星咖啡馆时,德哥的妻子已在等候。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
“步小姐,真不好意思,让你抽空过来。”
“没事,反正我在附近上班。”
接下来,德哥的妻子向步雨虹询问当晚的详细情况,步雨虹如实讲述,只是没有告诉她自己认得劫匪的样子。
当她说到德哥坠楼时,德哥的妻子无比悲伤:“阿德……阿德……”
那一刻,步雨虹真的很想告诉德哥的妻子:我认得凶手!
但她终究没有这样做。她不想节外生枝。
走出咖啡馆,跟德哥的妻子以及那个和她一起来的男子告别后,步雨虹望着他俩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的心似乎被什么压着似的,难受无比。
6
对一个人的内疚,会随着时间的过去而消逝,特别是陌生人。
步雨虹的生活慢慢回到从前的状态,每天上班、下班,平淡如水。
只是她下班再也不从白环街回家。
她本以为,这件事已在她的生命中告一段落,万万没有想到,命运却再一次作弄于她。
坠楼事件发生的两年后,步雨虹工作的广告公司结业了。她只好重新找工作。
她在人才网投出去十多份简历,最后收到了几家广告公司的面试通知。
步雨虹上网查了一下,那几家公司中,有一家名叫“彦吉广告”的公司,规模比较大,虽然开业到现在只有一年时间,但发展迅速,目前已有五十多名员工。她希望可以加入这家公司。
面试那天,她表现不错,而且因为她相关工作经验丰富,顺利通过了面试。
翌日步雨虹入职,见到了这家公司的老板。
霎时间,她彻底呆住了。
老板竟是两年前抢劫她的手袋、后来把德哥推下楼的那个凶手!
是他!就是他!步雨虹认得他那双又粗又浓的眉毛。
“你是新来的设计师?”
老板跟她说话,她吓了一跳。
“我……我是……”步雨虹声音颤抖。
“进来我的办公室。”
“难道……他也认得我?”步雨虹惴惴不安地跟着老板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会不会杀死我灭口?”
就当步雨虹胡思乱想之际,老板却微微一笑:“我看过你的作品,挺不错的,很有想法。你以后可以跟策划部的同事多交流,碰撞一下想法。”
“嗯。”
“对了,待会儿我要跟策划部的同事开个会,你也一起来参加吧。”
“好的。”
对方似乎没有认出她。步雨虹心中松了口气。
但她也不敢大意。或许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只是不动声色,等待下手的机会呢?
7
步雨虹不敢辞职,她怕老板已经认出了她,只是不敢肯定,如果这时候辞职,只会加重老板的怀疑。
她决定静观其变。
不久以后,她知道老板名叫庄轶喆。
后来她听同事说,庄轶喆在几年前曾经生意失败,负债累累,现在东山再起,开了这家广告公司。
步雨虹不知道上天为什么要让她再一次遇到这个杀人凶手。
是再给她一个机会,让她把凶手的行踪告诉德哥的妻子?
毕竟当年德哥是为了帮她才丢掉性命的。她永远对德哥的妻子有所亏欠。
可是如果把庄轶喆是凶手这件事告诉德哥的妻子,或许会遭到庄轶喆的报复。
到底要不要说呢?她纠结万分。
最后她决定再次用抛硬币的方式来决定。
正面,就去找德哥的妻子;反面,就不再想这件事。
然而硬币掉落后,她并没有去看结果。
因为在硬币被抛起的刹那,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
如果自己有什么不测,谁来照顾妈妈呢?
她真的不想为了一个陌生人而冒险。
这个世界上,谁不自私呢?
8
步雨虹本来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
但后来她觉得,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如此自私,没有珍惜上天给她的两次说出真相的机会,妈妈才会遭到报应。
在步雨虹入职庄轶喆的广告公司的两个月后,她的妈妈发现自己患有乳腺癌。
被确诊时已是晚期,手术已经没有效果,只能靠化疗延长存活期。
步雨虹父亲早逝,她跟妈妈相依为命,而且她又是独生女,现在妈妈生病,就只有她一个人可以照顾妈妈了。
9
“辞职?”当步雨虹向庄轶喆递交辞职信时,庄轶喆有些惊讶,“为什么呀?”
步雨虹支支吾吾:“个人原因。”
庄轶喆鉴貌辨色,问道:“家里有事?”
步雨虹的眼睛顿时湿润了:“嗯。”
“家人病了?”
庄轶喆的这句话,触动了步雨虹身体里控制眼泪的那根弦。这几天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悲痛情绪,此刻终于失控爆发。
“我妈……乳腺癌……晚期了……呜呜……为什么会这样呀……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呀……”
她在庄轶喆的办公室里失声痛哭。
等她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了,庄轶喆才走到她跟前,递给她一张纸巾。
“谢谢。”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你辞职了,那生活费怎么办?还有你妈的治疗费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步雨虹一脸茫然,“治疗费试着向亲戚借吧。生活费……网上接单吧。”
庄轶喆摇了摇头:“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呀。”
步雨虹沉默了。她对未来一片迷惘。
“要不这样吧,我借你二十万,你拿去给你妈做化疗。”
“啊?”步雨虹受宠若惊。
“你不要辞职,但可以在家工作,我会给你配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样你就可以一边工作一边照顾你妈妈了。如果真的有什么会议需要你参加,你再回来。”
“这样……可以吗?”
“可以呀。钱我下午会打到你的工资卡。你现在先去领笔记本电脑,把台机里的资料转过去吧。”
步雨虹看着庄轶喆,不禁想起两年前他抢走自己手袋的情景。
两者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她实在不敢相信。
10
当天晚上,步雨虹来到海王星宾馆,开了一个房间。
接着,她拨通了庄轶喆的电话:“庄总,我是雨虹。”
“雨虹,有事?”
“我现在在海王星宾馆306房,你能过来一下吗?”步雨虹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
“什么事?”庄轶喆的语气中充满疑惑。
“我……我需要你帮忙。要不过来再说?”
庄轶喆想了想:“好吧,我现在过来,你等我。”
不一会儿房外传来一阵敲门声。步雨虹开门一看,正是庄轶喆来了。
“雨虹,你没事吧?”庄轶喆在微微地喘着气。
“进来再说吧。”步雨虹让庄轶喆进房,然后关上了房门,上锁,还挂上了保险链。
“到底……”
庄轶喆还没说完,步雨虹已开始脱衣服。
庄轶喆呆了一下:“你干什么?”
步雨虹低着头,幽幽地说:“庄总,规矩我懂。你放心,那二十万,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的。现在……只是为了感谢你……”
她说罢开始脱内衣。
“等一下!”庄轶喆连忙把她叫住,“雨虹,你误会了!别这样!先穿上衣服!”
步雨虹抬头看了看庄轶喆。
“我是真的想帮你,没有别的意思。”
步雨虹自嘲地笑了笑:“怎么可能呢?我们认识了才两个月,你就借我二十万?”
庄轶喆轻轻地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太明白你现在的处境了。这种急需用钱却没有钱的情况,我自己也经历过……”
他似乎想起了往事,目光游离。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我上一下洗手间。”
步雨虹猜想庄轶喆或许不是真的要上洗手间,只是化解她的尴尬。
庄轶喆从洗手间出来时,步雨虹已经穿好衣服。
庄轶喆笑了笑:“这样吧,以后每个月我只给你发一半工资,另一半就当是还给我,至于利息呢,就不需要了,你好好为公司工作,就当是还我利息了。”
步雨虹的眼睛有些湿润:“庄总,谢谢你。”
庄轶喆也不再多说什么了:“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海王星宾馆。前台不禁向庄轶喆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快枪手呀。”
走出宾馆大门,庄轶喆问道:“你怎么过来的?”
“打车。”
“那我送你回家吧,顺便探望一下你妈妈。”
两人刚上车,庄轶喆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来电显示,双眉一蹙,接通了电话:“老婆……嗯,我在外面……在跟一个同事聊些事情,晚点儿回去……不用给我留饭了……好,我九点前会回来,就这样吧。”
挂了电话,他轻轻地吁了口气。
11
“阿姨,我是雨虹的同事。你好好养病,有什么需要帮忙尽管说,公司里的同事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你人真好呀!我现在也没什么,精神挺好的。”
“反正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公司会帮雨虹分担的。”
“谢谢……谢谢……”
步雨虹站在一旁看着庄轶喆跟妈妈聊天,心中百感交集。眼前这个男人,两年前曾是个劫匪,还杀死了一个警察,他是那么的可怕,令人恐惧;然而还是眼前这个男人,为她承担了她妈妈的治疗费,他是那么的善良,令人感动。
跟步雨虹的妈妈聊完,庄轶喆又坐了一会儿,才对步雨虹说:“好啦,雨虹,我先回去啦,我儿子每天要听我讲两个故事才肯睡觉呢。”
步雨虹笑了笑:“你真是个好爸爸、好丈夫。我送你下楼吧。”
两人来到楼下,庄轶喆上车前,看着步雨虹,一脸认真地说:“雨虹,相信我,一切会好起来的。每个人的人生中都会遇到这么几个坎,跨过去就雨过天晴了。”
“嗯。”步雨虹看着庄轶喆走上车,开车离去。
但她却呆立原地,怔怔出神,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当年他抢劫,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不知怎的,一想到庄轶喆,步雨虹的心里竟然有些异样的感觉。
12
接下来这两年,忙于照顾妈妈的步雨虹虽然很少回公司,却经常跟庄轶喆在网上交流,谈工作,也谈生活。偶尔,庄轶喆会约她出来吃午饭,两人谈天说地,逐渐走进对方的生活中。
不知不觉中,步雨虹发现自己似乎爱上了庄轶喆。
但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把这份爱埋藏在心底。
她知道庄轶喆深爱着自己的妻儿。她不想当第三者,不想破坏他的家庭。
再说,步雨虹也有自知之明。她曾在公司见过庄轶喆的妻子,那可是一个大美女,气质非凡,而自己样貌平平,庄轶喆又怎么会看上自己呢?
所以,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爱着他,默默地祝福着他。
13
步雨虹的妈妈跟病魔斗争了两年。
2015年8月,她病逝了。
步雨虹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但真的要面对时,还是无所适从。
庄轶喆帮她全程处理她妈妈的后事。
那天下午,庄轶喆和她一起把她妈妈的骨灰送到墓园,随后又送她回家。
“庄总,谢谢你。”步雨虹由衷说道。
庄轶喆点了点头:“反正我这几天有空。”
“不光是这几天,我是要感谢你这两年来对我的帮助。当时如果不是你借钱给我,我妈就不能化疗,不能多活这两年。”步雨虹的眼睛有些湿润,“正是因为可以多陪她两年,我才没有遗憾。庄总,真的谢谢你。”
“大家相识也是缘分嘛,当然要互相帮助。不管怎样,雨虹,节哀,好好生活下去。”
“我会的。”
“那我先走了,有什么事打给我。”
“好的。”
然而当庄轶喆走到门外时,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哭泣声。他回头一看,只见步雨虹坐在地上,低声抽泣。
庄轶喆回到她跟前,蹲下身子:“雨虹……”
步雨虹忍不住哭了出来:“以后这屋子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妈妈……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她情不自禁地抱着庄轶喆,失声痛哭。
庄轶喆也把她抱住,柔声安慰。
庄轶喆的怀抱好温暖。步雨虹心想,如果这个人是自己的男朋友,是自己的丈夫,现在可以陪着自己走过人生的最低谷,那该多好?
可惜的是,他只是别人的丈夫。
他只能陪着自己一会儿。他很快便要回到他的妻子身边。
14
一周后,步雨虹回到彦吉广告坐班。
可是不久以后,步雨虹觉得自己经常腰痛,而且乳房似乎有肿块。
她不敢怠慢,这天请了半天假到医院检查。
一连串的检查结束,医生看完检查报告,脸色凝重。
“医生,我没事吧?”步雨虹不安地问。
“你的家族里,有患乳腺癌的吗?”
步雨虹心中打了个突,颤声道:“我妈就是乳腺癌死的。医生,我……”
医生叹了口气:“已经确诊是乳腺癌了,初步诊断是遗传性的。”
步雨虹只觉得脑袋一阵昏阙。她定了定神,问道:“要不要切除乳房?是不是切了乳房就没事了?”
医生摇了摇头:“已经是晚期乳腺癌了,全身扩散了,现阶段,你只能做化疗了。”
步雨虹走出医生的办公室时,精神恍惚,似乎自己在梦中,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怎么会这样……”她无法接受自己时日无多的事实。
此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
“喂?”她接通了电话,有气无力地说道。
手机里传来一个女声:“是步小姐吗?你好,我是宋晓。”
“谁?”步雨虹并不认识一个叫宋晓的人。
“我是五年前坠楼的那个警察的妻子。”
步雨虹想起来了,是德哥的妻子。“有什么事吗?”
“可以见个面吗?我有个朋友想跟你聊聊。”
“不好意思,我今天没空。”心力交瘁的步雨虹实在没有心思理会别人的事。
“要不明天?”
“我再打给你吧,先这样了。”步雨虹匆匆挂掉了电话。
15
下午步雨虹回到公司,庄轶喆问她:“怎么样?没什么事吧?”
“没啥事,就是普通的腰痛,医生给我开了一些药。”步雨虹不想庄轶喆为自己担心,隐瞒病情。
“要不要回家休息几天?”庄轶喆关切地问。
“不用啦,有个设计方案要周三前给客户呢。”
“好吧,辛苦啦。”
16
翌日下午下班后,步雨虹仍然留在公司加班。到了晚上八点多,她才终于完成了那份设计方案。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份方案,或许是她这辈子所做的最后一份设计了。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子,正准备离开公司,却看到庄轶喆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雨虹,还没走?吃过饭了吗?”
“还没。”
“一起吃饭吧。”
“好啊。”
两人走出公司,刚上车,庄轶喆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双眉一蹙。
“阿彬?有事吗?”庄轶喆接通了电话。
“什么?”紧接着他脸色微变,“你说什么?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
步雨虹发现庄轶喆的语气在愤怒中有些颤抖。
“好!我现在过来!哼!”庄轶喆挂了电话。
他定了定神,向步雨虹说道:“我有些急事要处理,不能和你一起吃饭了。”
“没事吧?要帮忙吗?”步雨虹关切地问道。
“不用,小事而已。”
“那我先走了。”步雨虹说罢下了车。
虽然庄轶喆说是小事一桩,但步雨虹知道绝非小事。
刚才庄轶喆表情惊恐,面容扭曲,便像……一头野兽!
这样的表情,她只在庄轶喆的脸上见过一次,就是五年前他抢劫她的那一刻。
她担心他,于是打车跟在他的车后面。
17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庄轶喆开车来到了一个老式小区,把车停好,走上了一幢破旧不堪的楼房。
步雨虹连忙下了出租车,悄悄地跟着他上楼。
庄轶喆来到三楼,走到一个单位门前,敲了敲门。
步雨虹则躲在楼梯口,静观其变。
门打开了,步雨虹看到开门的是一个金发男人,个子很高。
“庄总,这么快就到了呀?”男人冷笑。
“你到底想怎样?”庄轶喆的语气极不耐烦。
“进来再慢慢谈吧。”
“不用!就在这儿说清楚吧!”
男人嘿嘿一笑:“好,庄总爽快,那我也不墨迹了,一口价,五十万。”
“不可能!”庄轶喆不假思索地拒绝。
男人冷笑一声:“不可能是吧?那你就别怪我把你杀死警察的事公开了。”
男人的这句话让步雨虹大吃一惊:“这个人也知道庄总当年杀死德哥的事?”
庄轶喆想了想,稍微放软了口气:“我怎么知道你拿了五十万,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勒索我?”
“当然不会!”男人见庄轶喆松口,语气中不禁流露出一丝兴奋,“实不相瞒,我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开L市了,车票也已经买好了。离开以后,我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咱俩以后都不会见面。”
庄轶喆似乎有些动摇:“十万吧。”
“十万?”男人不悦,“你这是在打发乞丐吗?”
“我只有十万,不要就算。”
“十万你留着给自己请律师吧。”
“好呀!”庄轶喆转身想要离去。
“不过呀,你可是杀人呀,律师也帮不了你呀!”男人森然一笑,“你被判刑了,你老婆就要嫁给别人了,你儿子就要被继父虐待了,嘿嘿!”
这句话触动了庄轶喆心中的底线。他怒吼一声,转身跟男人扭打起来。
步雨虹不知所措。
然而屋内的打斗声只持续了数十秒。突然,屋内鸦雀无声。
周围安静得步雨虹连自己的心跳声也能听到。
步雨虹深深地吸了口气,轻轻地走到门前,探头一看,只见那个金发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庄轶喆坐在男人旁边。他的手上拿着一个还在滴血的水晶烟灰缸。
他用烟灰缸杀死了这个男人。
步雨虹不敢走进屋。而惊慌失措的庄轶喆也没有发现门外的步雨虹。
庄轶喆扔下烟灰缸,拨打了一通电话。
“是警局吗?我……”
步雨虹跑进屋内,一手抢走了庄轶喆的手机。
庄轶喆这一惊实在非同小可:“雨虹?”
步雨虹挂断了电话:“不可以!”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我……我担心你,所以跟来看看……”步雨虹快速地吸了口气,“庄总,你不能去自首,你如果坐牢,你老婆和儿子怎么办?”
“我不能不自首呀……”庄轶喆两手抱头,痛苦地说,“这几年,我几乎每晚都在做噩梦!现在我又……这一次,我真的撑不下去了!”
庄轶喆忽然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雨虹,你知道吗?五年前,我就杀过人了。”
步雨虹的答案当然让他出乎意料:“我知道。”
“什么?!”
步雨虹轻轻地叹了口气:“庄总,我就是当年被你抢劫的那个女生。”
庄轶喆呆住了,好一会儿以后才回过神来:“你早就认出了我?那你为什么不……”
步雨虹没有让庄轶喆把话说完:“因为你是一个好人。”
庄轶喆沉默了。步雨虹也沉默了。
过了好一会儿,步雨虹才轻声问道:“当年,你为什么要杀死那个警察?”
18
庄轶喆把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步雨虹。
当时庄轶喆跟朋友合伙开酒店,前期投入比较大,向其他朋友借了不少钱。然而酒店开张后,因为服务类型单一,人气不足,最终导致资金链断裂。
那个合伙的朋友见势不对,连夜跑路,只剩下庄轶喆一个人负债累累。
当时庄轶喆的妻子在怀孕中,因为有流产先兆,在医院住院保胎。
这天,医院第三次发出欠费通知单。此时庄轶喆已欠下医院接近一万元,如果再不补缴费用,妻子就会被强制出院。
庄轶喆走投无路,只好铤而走险。
他抢走了步雨虹的手袋后,被德哥追赶,跑到了一幢楼房的天台。
他被德哥逼到天台边沿。
“不要过来!否则我跳下去!”当时的庄轶喆已失去理智。
德哥冷冷地说:“我是警察!你逃不掉了!过来自首吧!”
庄轶喆求饶道:“警官,放了我,好不好?我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干……”
他顿了顿,把步雨虹的手袋扔给德哥:“你走吧,好不好?”
“你过来再说。”德哥没有捡手袋,而是向他走近了一步。
“不要过来!”庄轶喆急了,后退了一步,怎知一脚踩空,差点儿就要掉下去。
幸好德哥眼疾手快,箭步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想把他拉回来。
然而庄轶喆在慌乱之际,本能反应地使劲挥动手臂。德哥被他拉了出去,失去重心,虽然把庄轶喆拉了回来,自己却往下坠落。
庄轶喆定了定神,回头一看,只见德哥一只手攀着天台的边沿,十分吃力。
“把我拉上来!”德哥大叫,“快!”
庄轶喆却怕把他拉上来后,他会逮捕自己,犹豫不决。
他本想就此离去,但又被良心折磨。
最后他还是决定把德哥拉上来。
然而他刚伸出手,德哥却已因为体力不支而松开了手,掉了下去。
“砰”的一声巨响,把庄轶喆吓得胆裂魂飞。
他本来只是想抢个手袋,现在却害死了一个警察!
现在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
他只是知道,德哥的死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此地不宜久留。
于是他捡起步雨虹的手袋,匆匆逃离了现场。
19
“虽然不是我亲手杀死他,但他因我而死,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这几年,我一直被良心折磨着,我每晚都在噩梦中惊醒。”庄轶喆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好几次想要自首,但始终舍不得我老婆和儿子。我儿子还那么小,怎么能没有了爸爸呢?”
“这是意外呀!跟你没有关系!”步雨虹紧紧地抓住庄轶喆的手,“庄总,不要再自责了!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了,不要再让这件事折磨你了!”
“我……可是现在我又……”庄轶喆向金发男人的尸体看了一眼。
“不要被这种人毁掉你的人生呀!”步雨虹顿了顿,一字一字地说,“要不,我们把尸体处理掉吧?”
“啊?”
“他不是说他明天要离开L市吗?所有人都会以为他离开了,不会有人想到他死了。”
庄轶喆冷静下来,想了一会儿,说道:“雨虹,你先走吧,这事儿跟你没关系……”
“别说了!我们快点儿动手……”
步雨虹还没说完,忽然看到金发男人的尸体动了一下!
他竟然还没死!只是因为头部受创而暂时昏迷。
“人没死!”庄轶喆也不知道自己是悲是喜了。
突然,步雨虹捡起地上的烟灰缸,往金发男人的后脑狠狠地砸去。
她一连砸了几下,庄轶喆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在干什么?”
步雨虹早已泪流满面:“不能让他毁了你……不能让他毁了你呀……”
庄轶喆探了探金发男人的鼻息,没呼吸了,这一次他是真的死掉了!
“死了!为什么呀?雨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庄轶喆痛心地说,“这事跟你没关系呀!你为什么要……”
步雨虹失声痛哭:“反正我要死了,病死和枪毙没什么区别!”
“你说什么?”庄轶喆呆住了。
“乳腺癌……我遗传了我妈的乳腺癌……我已经没多少日子了……让我报答你……”
“雨虹……”
庄轶喆把步雨虹紧紧抱住。
两人情不自禁地相拥而吻。
“如果有下辈子,让我嫁给你,好不好?好不好?”
其实庄轶喆早就感觉到步雨虹对自己的感情了,只是不敢面对。
“好!好!”此刻他吻去了步雨虹脸庞上的眼泪,“别说下辈子,就这辈子,我也不会忘记你,永远不会忘记你!”
两人再一次热吻,就在那金发男人的尸体旁边。过了好一会儿,两人才慢慢地停了下来。
“好了,你快走吧。”步雨虹催促。
“雨虹……”庄轶喆想到或许以后再也见不到步雨虹了,心中柔肠百转。
“答应我,和你老婆儿子好好地生活下去,代替我把人生好好地走完。好了,快走吧!快走呀!”
庄轶喆终于含泪离去。
步雨虹不慌不忙地捡起地上的烟灰缸,擦掉了上面的指纹,接着掏出手机,按下了110。
“报案中心吗?我杀了一个人,现在想自首,请你们派人过来。”
挂掉电话后,她闭上了眼睛,开始回忆自己短暂的一生。
不知怎的,她又想起五年前在白环街跟庄轶喆邂逅的情景。
一个抢劫自己的男人。
当时步雨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爱上这个男人,最后还为他杀人。
遇上他,到底是上天的恩赐,还是上天的作弄?
下篇:哀蝶
1
华晔的命运,是被一只老鼠改变的。
如果没有这只老鼠,或许他还可以活很多年,最后寿终正寝。
那天晚上,他在家玩《魔兽争霸》,忽然听到厨房里有响声。
他走进厨房一看,一只肥大的老鼠正在啃垃圾。
华晔吓了一跳,连忙把老鼠赶跑。
那袋垃圾里装着这两天的剩菜。他本来打算明天早上上班前才去扔掉这袋垃圾。然而现在,他怕老鼠再来光顾,只好先把垃圾拿到楼下的垃圾房扔掉。
如果没有这只老鼠,他今晚不会出门。
那么,便不会发生之后的一切。
2
华晔住在十楼。当他拿着垃圾袋走到九楼时,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传来。
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一个男子从楼下跑上来。
那男子跟华晔年龄相仿,面容俊朗,但此时却脸色苍白,神情慌张。
男子没料到楼梯有人,闪避不及,把华晔撞倒了。
“妈的!没长眼睛吗?”华晔怒骂。
但男子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往楼上跑去。
“咦?”华晔发现地上有一个钱包。
那是男子跟他相撞时掉下的。
华晔刚捡起钱包,又有一个人从楼下跑上来。
这个男子看上去三十来岁,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外套,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
他虽然也看到华晔,但没有停下,快步跑向楼上。
他在追赶刚才那个男子。
华晔以为这是寻仇,不敢多管闲事,连垃圾也不倒了,匆匆回到家里,把大门上锁。
他定了定神,这才打开刚才跟他相撞的那个男子的钱包。
钱包里只有两张银行卡,几十块现金。
此外还有一张2R大小的婚纱照,男主角正是刚才跟他相撞的那个男子,女主角则二十来岁,容貌娟秀。
“如果他被那个追他的人干掉了,他老婆该多伤心呀。”
华晔明白这种突然失去最爱的人的感受。
要他袖手旁观,他良心不安。
但他也不敢直接去干涉。
于是他拨打110报警:“白环街三十七号的天台有人打架,请你们尽快派人过来!”
报了警,他觉得自己已是仁至义尽了。他把那个男子的钱包放到抽屉里,接着便继续玩游戏。
但不知怎的,他玩得心不在焉。
“那两个人现在在天台到底怎样了?”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楼下传来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
华晔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于是他到楼下一探究竟。
来到楼下,只见警察已拉起了警戒线。警戒线外,已聚集了不少附近的居民。
而在警戒圈中间,则有一个人横躺在地,一动也不动。
华晔认得这便是刚才追上楼的那个男人。
他死了!
“难道是被人从天台推下来的?”华晔不禁这样想,“凶手就是跟我相撞的那个男子?”
一想到自己见过凶手,而且还捡走了凶手的钱包,华晔就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直泻下来。
华晔在围观的人群中呆了大半个小时。他一直在观察周围的人,看看凶手是否还在现场。
没有发现,他准备回家。
然而此时,他忽然看见有一男一女两人走进了警戒圈,快步走向那男人的尸体。
男子二十来岁,双目如电。
至于那女子……华晔只看了一眼,就整个人呆住了!
“阿芯?”他差点儿叫了出来。
阿芯是他的女朋友。
眼前这个女子,虽然年龄要比阿芯大一些,但容貌跟阿芯竟然有七八分相似!
“阿德!阿德!”女子扑到男人的尸体上,失声痛哭。
而华晔,也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女友。
3
华晔和阿芯是在大学时认识的,恋爱六年,准备结婚。
去年年初的某天上午,华晔和阿芯到一家婚纱店试礼服婚纱,接着两人在婚纱店附近的一家西餐厅吃午饭。
吃过午饭,两人上了一台出租车,来到华晔工作的保险公司门外。华晔下车,准备回公司,而阿芯则继续乘坐出租车回家。
华晔目送着阿芯离去。
然而就在此时,令华晔永远无法忘记的一幕发生了。
出租车来到前方路口,准备左转,但与此同时,一台载满了小石子的挂车迎面而来。
两车即将发生碰撞。挂车司机为了避免碰撞,急打方向盘,怎知却导致挂车侧翻。
霎时间,挂车上数十吨石子,像瀑布一般,倾泻而下,倒向出租车。
出租车瞬间便被淹没了。
华晔大叫一声,发狂似的跑向石堆,使劲扒石子。
“阿芯……阿芯……”
过往的路人也来帮忙。
没多久,消防救援人员赶到,立即清理石子。
遗憾的是,石子被清理后,大家发现出租车已被压扁,司机和阿芯都早已没有了生命迹象。
痛失女友,华晔伤心欲绝,每天以泪洗脸。
直到一年多以后的现在,他才逐渐从失去女友的悲痛中走出来。
4
“求求你,好好想想那个劫匪是什么样子……我老公不能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呀……”
那个跟阿芯样貌相似的女子的哭声打断了华晔的回忆。
华晔转头一看,只见此时她跪在一台警车前。
“原来她是死者的老婆呀?”华晔觉得她跟自己同病相怜。
“对不起……我……我真的想不起来呀……”车里的一个女生怯生生地说道。
“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我老公没了……没了……”
突然,这个女子身子一软,往地上倒去,幸好刚才跟她同来的那个男子伸手把她接住了。
直到那女子被救护车送走,华晔才慢慢地回过神来。
5
这天晚上,华晔失眠了。
他一会儿想到凶手的钱包在自己家里,想象着凶手就在门外找钱包的情景,一会儿又想到那个跟阿芯十分相似的女子,想到她的哭声。
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因为丈夫的死而感到悲痛欲绝吗?
这种感觉,华晔也懂。
他想起阿芯离开他以后的第一个晚上,漫漫长夜,似乎没有尽头,天,似乎永远不会亮。
翌日清晨,华晔精神不佳,打电话回公司请了半天假。
一夜无眠,此时疲惫不堪,总算逐渐进入睡梦之中了。
然而在迷迷糊糊中,却被一阵门铃声吵醒了。
“谁呀?”华晔嘟哝了一句,随即感到害怕,“不会是凶手回来找钱包吧?”
他咽了口唾沫,不安地走到大门前,隔着门问道:“找谁呀?”
“你好,我是来调查昨晚那宗坠楼案的,可以开一下门吗?”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华晔松了口气。但听到她说是来调查坠楼案的,华晔不禁又紧张起来。
不过他还是把大门打开了。
马上,他呆住了。
门外的人,竟然就是昨晚扑在尸体上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跟阿芯长得极为相似的女子。
刹那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穿越了,回到了跟阿芯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阿晔,你今天不用上班吗?陪我逛街嘛!对啦,我们好久没一起看电影啦,要不去看场电影?”
阿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阿芯的面容跟眼前这个女子的面容重叠在一起了。
华晔的鼻尖一阵酸楚。
“这位先生,请问昨晚八点半左右你在家吗?”女子的提问把他拉回现实。
“在。”
“那你在八点半前后,有没听到外面传来什么奇怪的声响?”
“好像没有。”
华晔确实没有听到声响,但他亲眼看到了死者追赶凶手!
他的家里还有一张凶手的照片!
不过他撒谎了。他不想节外生枝。
“求求你,你再好好想想……我老公没了……我一定要找到凶手……”
华晔差点儿就心软了。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说出真相。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吧……”女子定了定神,“打扰了。”
看到她那失望的表情,华晔心里很不好受。
就在这时,那女子在下楼时不小心踏空了,滚下了楼梯。
“喂!你没事吧……啊?”
华晔跑到女子跟前,却发现她满裤子都是血。
“你……你受伤了?”
“帮我……叫救护车……”女子说完便晕了过去。
华晔连忙打电话叫救护车。
不一会儿救护车到达,把女子抬走。一名救护人员向华晔问道:“你是她家属吗?”
“不是。”
“朋友?”
“算是吧。”
“那你跟一下车吧。”
“好吧。”
在救护车上,华晔听到那女子在迷糊中喃喃叫道:“阿德……阿德……”
华晔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没事的……”他柔声安慰道。
6
来到医院,华晔帮这个萍水相逢的女子办理了住院手续。
办好手续后,他一直陪在这个女子身边。
到了下午,女子终于悠悠醒来。
华晔向她介绍了自己。女子也告诉了华晔她的名字——宋晓。
此时医生进来了,并且告诉了宋晓一个坏消息。
“宋小姐,你意外流产了……”
“这……这……怎么会……”
不知道为什么,宋晓这绝望的表情让华晔的心突然痛了一下。
“不要难过,你们俩还年轻,好好调理身体,半年以后就可以再要孩子了。”医生误以为华晔是宋晓的丈夫。
“没机会了……”宋晓喃喃自语,“永远没机会了……”
宋晓的话让华晔不禁又想起阿芯了。
“阿晔,你喜欢生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呀。你呢?”
“我喜欢男孩。”
“为什么呀?”
“如果我看到你和你上辈子的情人呆在一起,我会吃醋的。”
他还想起阿芯出事前不久,有一晚两人在亲热时,华晔刚拿起安全套,却听阿芯轻声说道:“不如别用吧。”
“为什么?”
“我想要个孩子。”
“可是……我们现在还养不起呀!要不,再等两年吧?”
此时在病房里,宋晓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抱着华晔痛哭起来。
华晔一动也不动。他的心也在隐隐作痛:“没机会了……永远没机会了……”
7
接下来这几天,华晔留在医院陪着宋晓。
他似乎觉得自己回到了跟阿芯在一起时的那段最快乐的时光中。
出院这天,他陪着宋晓跟坠楼事件的目击者见面,还陪着她在月山公园逛了一个下午。但直到夜幕拉开,宋晓仍然不想回家。
“要不到我家来住一晚吧?”
翌日宋晓拜托华晔帮她把房子卖掉。
华晔顺势说道:“要不……先在我家安顿下来吧?”
他不忍心看到她一个人四处漂泊。
8
一年半以后,那天深夜,两人在冷清的街道上相拥而吻。
“阿芯,我找到了……”华晔心中暗道,“我终于找到一个跟你一样,值得我一辈子去守护的女人了。”
9
接下来数年,两人的生活平淡如水。
宋晓逐渐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只是始终没有放弃调查丈夫的死亡真相。
而华晔,也一直没有跟宋晓提起自己捡到了凶手钱包的事。
最初隐瞒是不想多管闲事,现在仍然隐瞒,则是为了宋晓的安全着想。他怕宋晓一旦接近真相,接近凶手,会有危险。
他无法想象失去宋晓的日子该怎么过。
但他也知道,宋晓如果不揪出凶手,就永远无法解开心结,永远不能把丈夫放下。
到底要不是把凶手的照片给她?华晔心中矛盾无比。
10
光阴似箭。华晔跟宋晓相识已经接近五年了。
华晔想跟宋晓结婚。
他希望拥有一间属于他和宋晓的房子,让宋晓有安全感。
这几年他在保险公司努力工作,存钱买房,现在还差三万元就足够付首期了。
华晔更加拼命地工作。这天晚上,他跟客户在一家咖啡馆见面,介绍他为客户做的一份保险计划。
然而他却在无意中发现,咖啡馆的老板娘——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少妇,竟然是当年杀死宋晓丈夫的那个凶手的妻子!
他大吃一惊,一颗心怦怦怦地跳个不停。
他跟客户说身体不舒服,便匆匆离开了咖啡馆。
他害怕。
他怕老板娘的丈夫——那个凶手,也在咖啡馆里。
回家的路上,他甚至觉得凶手就在后面跟着他!
这天晚上,华晔失眠了。
夜里他静悄悄地走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又从信封里拿出那张凶手跟他妻子的婚纱照,细细端详。
是的,婚纱照上的女子,就是咖啡馆的老板娘!
他本想把这张照片烧掉,一了百了。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都放了好几年了,就这样一直放着吧。”华晔心想,“反正我别再去那家咖啡馆就是了。”
11
计划赶不上变化。
十月中旬,L市的房价突然水涨船高。华晔的存款跟首付的距离本来只差三万元,现在却越来越远了。
他心急如焚,但也无可奈可,只好这样安慰自己:“等购房热潮过去了,房价就会降下来了。”
然而,两个月过去了,购房热度不但不减,反而愈加疯狂。
看着每天都在节节攀升的房价,华晔除了痛骂炒房客,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他在公司里跟一个叫阿强的同事诉苦。
“我看呀,房价是绝不会降下来的,你现在不买,以后就更买不到了。”阿强肯定地说。
“唉,我现在差六万多才够给首付呀,怎么买呀?”华晔唉声叹气。
本来买了房子以后,他就会向宋晓求婚。然而在离幸福还有一步的时候,房子却与他失之交臂。
“要不你跟我玩彩票碰碰运气呗。”阿强笑道。
“玩彩票?赌博?十赌九骗呀!”华晔并非投机之人。
“不会!有倍投计划嘛!跟着计划走,绝对不会亏的。”阿强信誓旦旦地说。
“倍投计划?啥意思呀?”
“打个比方吧:你投一百块,赢了就有一百七;如果没赢,下一把就投一百块的三倍,即三百块,赢了就有五百一,除了把上一把亏掉的一百块赚回来外,还能再赚一百一;如果还是没赢,就投一百块的八倍,即八百块,赢了就有一千三百多,除掉亏了的那四百块,还赚了一百多呢。”阿强头头是道地解释。
“那如果一直没赢呢?”华晔提出疑问。
“你的运气不会这么背吧?输一把的概率是二分之一,连续输三把的概率就是八分之一了。再说,我们群里有分析师,每期都发精准计划,跟着计划投,基本都能赢。”
华晔有些心动了。
“你今晚回家Q我,我教你玩。”
“到时看情况吧。”但对于这种投机取巧的手段,他终究有些排斥。
12
晚上,华晔跟宋晓在家吃过晚饭,宋晓便到大排档上班去了。
华晔无所事事,想要玩《魔兽争霸》,怎知刚开电脑,却在QQ上看到阿强发过来一条消息:在吗?现在玩吧!
“试试吧。”华晔心想。
于是他在阿强的指引下,打开了一个私人彩票平台,注册了账号,并且充值了一千块。
刚充完钱,阿强却说:我先接个客户的电话,你先自己看看。
华晔试着投了一百块,赢了,连本带利得到一百七十块。
“这样就赢了?挺容易的呀。”
华晔跟着又投了两百块,再次赢了,得到了三百四十块。
就这样,不到十分钟,他便赚了两百多块。
“这就赚了两百多呀?比上班好呀!”华晔笑道。
他接着投了五百块,然而这一把输了,倒亏了三百块,现在账户里只剩下七百一十块了。
明明充值了一千,现在却只剩下七百,华晔当然不甘心。于是他又充值了五百,连同账户里那七百一十块一起投注,来了个梭哈。
“如果输了就不玩了,就当是丢了一千二吧。”华晔心中暗道。
然而这把他赢了,账户余额一下子从零元变成两千零五十七元。
也就是说,他不仅回本了,还赚了五百多块。
华晔有些兴奋。“再玩一把,最后一把,无论输赢,都不再玩了。”
这一把他投了一千块,心想只要赢了就能再赚七百块。
可以带宋晓去吃自助餐,还可以给她送一件礼物……
然而,输了。现在他的账户里只剩下一千零五十七元。
“妈的!”
华晔冲动地充值了两千块,连同账户里的余额,这一把一共投了三千块。
“如果赢了就有五千多了,然后就真的不玩了!妈的!太刺激了!心脏受不了呀!”
但,还是输了。
他总共充值了三千五百元,然而现在账户里只剩下五十七元。
“三千多元呀!”华晔心里有些后悔,“最近的保单都白卖了。”
他本想关掉网页,但实在不甘心,又充值了一万块,全部投了进去。
“翻本就绝对不玩了!绝对!”
还差三十秒开奖的时候,华晔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开奖前两秒,他闭上了眼睛,不敢看开奖结果。
“结果是什么呢?我赢了吗?如果输了怎么办?”
过了一分多钟,他才慢慢地睁开眼睛,点开了自己的账户余额——
五十七元。
输了!今晚总共输了一万三千五百元。
华晔瘫软在地,心中后悔莫及。
他真希望时间可以倒流,回到他打开这个彩票网页之前。
13
华晔去洗了个澡,让自己冷静冷静。
在洗手间里,他紧握着拳头,狠狠地捶打墙壁,打得手背生疼。
“这辈子也买不起房子了!”他极恨自己。
当时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他,让后来的他多么羡慕。
14
华晔洗完澡,正要关电脑,却看到阿强在QQ上发过来一条消息:我回来啦,现在开始吧!
华晔叹了口气,回复了一句:我已经亏了一万多了。
什么?不是说我带你玩吗?你怎么自己胡来呀?
没等华晔回复,阿强紧接着又发过来一句:你充五万块,我带你翻本。
“翻本?”华晔心中一动。他回复道:我不能再输了。
绝对不会输的,相信我!虽然只是文字,但华晔感受到阿强那肯定的语气。
他也确实不甘心就这样输了一万多块,于是他充值了三万元。
你先加一下QQ群,暂时不要下注,咱们先看几局再说。阿强发过来一个QQ群号。
华晔加群后,关注着这一把,心想:“这把如果要买,我就买单。”
开奖了,真的是单。
下一把即将开奖。
“这把嘛,还是买单。”
华晔的猜测又对了。
“如果刚才这两把我任意投一把,投三万块,现在早就回本了。”
华晔按耐不住了,问阿强:下一把要投了吗?
群里这一轮的计划还没完呢,等下一轮吧。
过了一会儿,阿强终于发过来一句:好了,新一轮计划开始了,这局开始投吧,跟着群主发出的计划,买双。
华晔早就跃跃欲试了:投多少?
五千。
然而这一把的开奖结果是单。华晔一下子输了五千。
不要慌,继续跟着计划投,下一局还是买双,投一万五。
华晔跟着阿强的指示投注,这一把赢了,返奖两万五千五百元。
现在华晔的账户有三万五千多元了。
中了!华晔兴奋不已。
继续跟着新一轮的计划投注。这一局投五千,买单。
华晔依言行事。
又中了。
现在账户的余额接近四万元了。
“这一把才赢了三千五呀?”华晔心想,“有点儿少呀!”
刚开始玩的时候赢了两百多块他也觉得收获颇丰,现在越玩越大,赢了三千多也觉得太少。
他继续跟着阿强的指示,下一把投了一万块,又赢了,现在账户里有四万六千多元了,不仅把洗澡前输掉的一万多赢回来了,还倒赢了三千多块。
他正在等待阿强的下一轮指示,然而阿强却说:好了,见好就收,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玩。
阿强下线后,华晔的心情却久久未能平伏:“这样就赢了三千多啦,还挺容易赚的嘛。我自己再玩几局,赢个几万块,明天就可以去交首付了,就可以跟阿晓结婚了。”
他跟着群主发出的计划投了一万,输了,接着再投三万,等待开奖时,手心手背全是汗。
还是输了。
一转眼就没了四万块,现在账户里只剩下六千多。
如果要翻本,下一把就要投八万元,赢了的话还能倒赢一万多。
可是如果输了呢?后果不堪设想。
群主已经发出下一把的计划了,买双。
还有三分钟就停止投注了。
华晔实在不甘心四万块说没就没了,紧紧咬着牙,充值了八万元,全部投了进去。
在等待开奖时,他的四肢抖个不停,心脏也在剧烈地跳动。
开奖结果——单。
八万元全没了。
华晔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每天起早贪黑,努力工作数年换来的存款,一下子就没了三分之一。
华晔真的不甘心!
“我已经连续输了三把了,下一把应该会赢了吧?现在我不能停下呀,一停下就等于输了十多万了,永远没机会回头了。”
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再充值了十五万!
他连同账户里的六千多元,全部投了进去!
“老天呀,让我熬过这一关吧!只要这一把赢了,我永远不再赌钱!我发誓!”
等待开奖时,他便像一个等候宣判的杀人犯。
结果,他被判了“死刑”。
账户余额——零元。
华晔银行卡里的存款,就这样便没了一大半。
他在群里痛骂群主,骂了几句,却被踢出群了。
他躺在床上,思潮起伏。
宋晓下班回来了。数小时没见宋晓,却恍如隔世。
他觉得自己没脸面对宋晓,只好在床上装睡。
这一夜,他没有合眼。
15
“什么?输了二十多万?你怎么自己乱玩呀?”
翌日华晔把输钱的事告诉阿强后,阿强语气激动。
“反正我是完了……”华晔一脸绝望。
“还没完。你再准备二十万,今晚我带你翻本。”
“我没钱了。”
“这样……”阿强想了想,“我认识一个朋友,是在信贷公司工作的,我可以介绍你找他们贷款,不用房屋和汽车抵押。今晚你把钱赢回来,明天还他们钱就可以了。”
为了赢回自己那二十多万,头脑发热的华晔决定豁出去了。
下午他跟阿强来到信贷公司,签了合同,借了二十万,半个月内要还三十万。
晚上,他把二十万全部充值到那个彩票平台的账户中,接着便跟着阿强的指示投注。
一开始他赢了几千块,后来倍投时连续输了几把,借回来的二十万只剩下几千块,而且已经没有资金再追投下一把了。
华晔崩溃了,打电话给阿强,气急败坏地说:“现在怎么办?你借我钱追投呀!”
“我哪有这么多钱?我也输了十万!”
“那我拿什么还钱?”华晔急如风火。
“我跟我朋友说,把你的还款期放宽到二十天吧。我只能帮你帮到这里了,你自己想办法筹钱吧。”没等华晔回答,阿强便挂了电话。
要筹三十万,怎么可能?
华晔万念俱灰。
他走上天台,一步一步地来到天台边沿,想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可是他终究不敢跳。
他怕死。
他更怕宋晓伤心。
四年多前她的丈夫坠楼身亡,现在如果她的男朋友也坠楼而死,她怎么承受得了?
而且,他还欠债三十万。如果他死了,信贷公司的人一定会来找宋晓麻烦。他不想连累宋晓。
他慢慢地走下天台,刚好看到宋晓下班回来了。
“你上楼干吗?”
“没什么,到天台去吹吹风。”华晔当然不敢告诉她自己本想自杀。
“你怎么了?”宋晓却瞧出华晔不对劲。
最后华晔只好骗她说,工作压力大,觉得很辛苦。
这天晚上,华晔再次失眠。
要怎样筹到三十万还给信贷公司呢?
快天亮的时候,突然有两个字在华晔的脑海中冒出来——
勒索!
去勒索当年杀死宋晓丈夫的那个凶手吧!
16
华晔记得那凶手的妻子开的咖啡馆的大门上贴着招聘服务员的信息。
于是,翌日,他来到咖啡馆应聘。
面试的人便是老板娘。
服务员这个职位的要求不高,华晔顺利通过了面试,明天便可以入职。
下午,他便回保险公司辞职了。
他人生的轨迹正在改变。
17
到咖啡馆入职的第一天,华晔并没有见到老板娘的丈夫,只是从另一个名叫王启彬的服务员口中得知,老板娘名叫吴珊颜,而她的丈夫叫庄轶喆,是开广告公司的。
原来当年杀死宋晓丈夫的凶手,名叫庄轶喆。
华晔心想,如果没有他,宋晓的丈夫就不会死,但自己也不会认识宋晓。那么现在自己所过的,又是一段怎样的人生呢?
18
入职第二天,晚上,华晔把自己目前在一家咖啡馆当服务员的事告诉了宋晓。
宋晓觉得有些奇怪,华晔只好骗她说自己打算开一家咖啡馆,先到那里工作熟悉情况。
“开咖啡馆?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只是初步有这个想法嘛。到时候你就是老板娘了。”
“开咖啡馆盈利高?不如开大排档嘛,我有经验。”
华晔心中一动,对未来充满憧憬。
和宋晓开一家大排档,两人一起努力赚钱,然后生儿育女,漫步人生路。
他真的很想跟宋晓拥有未来。
而要拥有未来,首先必须向庄轶喆勒索三十万,还给信贷公司。
19
接下来这七八天,庄轶喆仍然没有在咖啡馆中出现过。
直到平安夜那天晚上,他看到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进了咖啡馆。
“妈妈!”小男孩对老板娘吴珊颜说,“爸爸说带我们去吃圣诞大餐!”
华晔心中一凛,偷偷向那个把小男孩带进来的男子看了一眼,正是五年前杀死宋晓丈夫的那个凶手!
华晔终于见到凶手了!
幸好庄轶喆并不认得他,毕竟那晚两人碰撞时所在的楼梯,灯光十分昏暗。
接下来数天,华晔一直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勒索庄轶喆?
眼看离还债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华晔实在没有办法了。
他决定铤而走险。
20
这天华晔休息。晚上他独自在家,思前想后,最终决定写一封勒索信。
他拿出纸笔,在宋晓的梳妆台前坐下,想了好一会儿,终于动笔写道:庄轶喆,五年前在白环街有个警察坠楼,我知道,凶手就是你!我手上有证据……
写到这里,身后竟忽然传来宋晓的声音!
“在写啥呀?”
华晔吓了一跳,连忙把纸折好:“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有些不舒服。”
“没事吧?”
“没什么。倒是你……”
“我怎么啦?”华晔心中一凛。难道宋晓发现了自己想勒索庄轶喆的事?
“我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怪怪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隐瞒着我呀?”
“没有呀。”华晔在心中松了口气。
“是吗?阿晔,你现在是我最重要的人。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跟我说,我们一起去面对。”
华晔心中一动。
他真的很爱宋晓,很想跟宋晓结婚。所以,他必须尽快给信贷公司还钱,这样才能重新开始,拥有未来。
勒索,已刻不容缓。
“我知道。”
“真没事?”
“真没事。”
“好吧,那我先去洗澡了。”
宋晓走进洗手间后,华晔把纸条拿出来,接着写道:三天之内给我四十万,否则我会告发你。你把现金准备好,到时我会通知你交款。
写好勒索信以后,他把纸条折好,放进了钱包。
当时他并没有想到,这张纸条,后来会成为别人勒索庄轶喆、并因此丢掉了性命的导火线。
21
这天晚上,华晔又失眠了,直到清晨时分才逐渐入睡。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宋晓在说话,似乎在讲述她丈夫坠楼前后的事情。
“阿晓在跟谁说话?”华晔心中一震,猛地清醒过来。
宋晓的声音是从大厅传来的。
华晔走出大厅,只见宋晓刚把手机放下。
“大清早的,谁打来的呀?”华晔心里有些不安。
“是一个私家侦探,我打过去的。”
“私家侦探?”
宋晓告诉他,昨晚在大排档碰见她前夫的同事小霍,小霍告诉了她一个名叫慕容思炫的私家侦探的联系方式。
华晔怕这个私家侦探不靠谱,决定先陪宋晓去会一会这个私家侦探。
不一会儿,两人来到假日大广场,在麦当劳门外跟慕容思炫碰头。接下来三人在麦当劳内交谈。宋晓向慕容思炫讲述她的亡夫五年前坠楼的经过。
讲到一半,咖啡馆的老板娘吴珊颜打电话给华晔:“阿晔,你回咖啡馆了吗?”
“还没有。”
“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吗?十点有人过来维修水管,你回去开门吧。”
“好,我知道了。”
离开麦当劳前,华晔在宋晓耳边悄声说:“有事给我打电话。”
当时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是他这辈子跟宋晓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22
华晔回到咖啡馆后,一直在等待庄轶喆出现。只要庄轶喆出来,他就会通过某种方法把勒索纸条传递到庄轶喆的手上。
譬如贴在他的汽车的门把手上,或者在他上厕所时扔进隔间里,又或者……
然而这一整天下来,庄轶喆并没有出现。
华晔昨晚几乎一宿没睡,今天又在战战兢兢中等待着庄轶喆出现,精神状态极差,在咖啡馆打烊时,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对吴珊颜说:“老板娘,我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
此时吴珊颜正在盘点,另一名服务员王启彬则在打扫。吴珊颜见华晔脸色苍白,点了点头:“你回去休息吧,打扫的工作就交给阿彬好了。”
华晔离开咖啡馆走了没几步,突然记起自己忘了穿外套。
于是他返回咖啡馆取外套,却无意中听到吴珊颜和王启彬的声音从休息室里传出来。
“这里有五万块,你拿了就走吧,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吴珊颜的声音有些冷淡。
“为什么?”王启彬语气疑惑,“你老公知道我们的事了?”
华晔微微一惊:“老板娘跟王启彬有一腿?”
吴珊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索:“不是,只是我觉得有些内疚,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有啥好内疚的?他也出轨呀!”王启彬语气不屑。
吴珊颜似乎叹了口气:“我后来想,其实我只是看到他跟那个女孩从宾馆出来,并没有他出轨的证据……”
“孤男寡女到宾馆去,不是开房,难道是谈工作呀?”王启彬冷笑。
“算了。其实我一直有委托私家侦探调查那个女孩。刚才那个私家侦探告诉我,那个女孩今天到医院检查,被确诊乳腺癌,已经是晚期了。她快要死了……唉,反正我也不想再报复我老公了,咱俩好聚好散吧!”
短暂的沉默后,王启彬的声音响起:“好吧,钱我收了,不过……”
“什么?”
“咱们再做一次吧。”
“在这里?”
“又不是没在这儿做过。”王启彬声音浪荡。
华晔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走到休息室外,探头一看,果然看到吴珊颜和王启彬在休息室里疯狂拥吻,此时两人都已脱掉了衣服。
华晔拿出手机,偷拍视频。他想,如果勒索庄轶喆失败,那么还能勒索吴珊颜。
为了还债,他已走火入魔。
然而此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宋晓打过来的。
23
手机的铃声惊动了正在偷情的吴珊颜和王启彬。
“抓住他!”吴珊颜立即反应过来。
华晔想逃,却被个子高大的王启彬死死抓住。
吴珊颜穿好衣服,走到华晔跟前,冷冷地盯着他。
“老板娘,我什么都没看到……真的没看到……”华晔声音颤抖。
吴珊颜向王启彬看了一眼,冷冷地说:“如果我老公知道我们的事,以他的性格,肯定会找人干掉你。”
王启彬脸色微变,咽了口唾沫。他还没答话,只听华晔叫道:“不!我真的不会说!真的!”
吴珊颜还是没有理会华晔,对王启彬说:“这样吧,我再给你二十万,你帮我处理好这件事。”
王启彬明白吴珊颜的意思,有些犹豫。
华晔看到王启彬的两眼中流露出杀意,不禁心中一寒。
“快动手呀!”吴珊颜催促。
“啊!”王启彬怪叫一声,突然把华晔按倒在地,使劲地掐住他的脖子。
为了保命,为了钱,他决定豁出去了。
“不……不要……我不会……”
华晔使劲地挣扎,但王启彬耗尽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无力挣脱。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此时,他听到自己那掉在地上的手机再次响起。
只见吴珊颜走过来,捡起了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接着便把电话挂断了,最后还把手机关机,把手机卡也取了出来。
华晔知道电话还是宋晓打过来的。
宋晓,他所深爱的宋晓。
他不能陪着她走完人生路了,他甚至再也不能跟她见上一面了。
这五年来跟宋晓相处的点点滴滴,此刻不断地在他的脑海中闪回。
那是他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然而,这些片段越来越模糊。他的意识正在一点一点地消失。
突然,他想起了五年前在他家啃垃圾的那只老鼠。
那只改变了他的命运的老鼠。
不知怎的,他觉得此时王启彬的嘴脸,跟那只老鼠的样子重叠在一起,甚至变成了那只老鼠。
一只面目狰狞的老鼠。
终于,老鼠从他的视野中逐渐消失。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团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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