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伟光

　　这是一座流血之坑，历史不会忘记，这方土地曾经饱受了强盗式的践踏和蹂躏；

　　这是一座铭心之坑，历史不会忘记，这群矿工曾经经受了非人式的压榨和残害；

　　这是一座地狱之坑，历史不会忘记，这些物件将永久成为那段屈辱的回放和铁证……

　　鸡西，是我国东北重要的煤炭能源基地。巍然耸立的鸡冠山为边陲吐瑞增祥，缓缓流淌的穆棱河让煤城流光溢彩，这是一片宁静、祥瑞的土地，休养生息着淳朴、善良的人民。

　　然而，这里曾历经劫难。日本帝国主义血腥统治下的鸡西煤矿，黑沉沉的天空，风寒似水，满山遍野是阴森可怖的日本鬼子的炮楼和密密麻麻的电网。山坡上，山沟里到处是死难矿工的尸体和累累白骨。

　　当1931年，日寇的铁蹄踏入鸡宁县的那一天，此后的14年时间里，一个黑暗的矿山定格在这里，一段苦难的岁月浓缩在这里，日本疯狂掠夺我国煤炭资源，件件残暴血腥的历史铁证陈列在这里，曲曲反抗的壮歌回荡在这里。

　　这，便是坐落在滴道盛和矿区，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基地、省级青少年教育基地和鸡西市爱国主义教育基地的鸡西矿史展览馆。

　　走过展览馆的6个展室，看罢5个部分有104张照片，112幅画面、一组泥塑和万人坑、炼人炉组成的史料，人们会清楚地看到鸡西矿区曾经历尽沧桑，广大矿工曾经历尽磨难，美丽富饶的矿山曾经血泪纵横……14年，鸡西矿区灾难深重的14年。

　　1931年，日寇分侵占东北，开始了对鸡西煤矿的掠夺。当时的鸡西只有恒山、滴道、麻山、城子河和穆棱5个煤矿。为解决劳动力严重不足问题，日寇竟疯狂地采用骗招、派劳工、抓浮浪等欺诈、残酷手段，在山东、河北、山西等地设立“招工事务所”，把全国各地成千上万的手工业者、失业者、市民和乡下农民骗进了这座人间地狱。他们在煤矿建置了设有电网的“集中营”，平时严禁营内劳工外出，也不许同外界接触。一旦违反规定，就要遭到狠毒的惩罚。日军还以“剿围”为名，到乡下四处抓人，甚至连老人和十二三岁的小孩也不放过。1941年到1944年间，日寇先后在晓城劳务系和白石砬子组织两个少年队在坑口翻车拣矸石，年龄最小的只有13岁，最大的也只有16岁。为补充劳工之不足，日军还把战场上的俘虏、监狱里的“犯人”押到矿上为其出煤。“来到鸡西矿，就是活上当，轻者扒层皮，重者把命丧。”这段当时曾在矿区流传的歌谣，就是对日寇残酷统治的真实写照。

　　当时的鸡西煤矿，如同人间地狱。日寇为了维护他们的统治，和汉奸把头一起在鸡西矿区建立了宪兵队警察署、劳务系、康生院、矫正院、矿警队和特殊训练所等统治机构，对矿工实行野蛮残酷的压迫。当时在滴道和恒山有两处康生院，名义是把吸食鸦片的人抓来戒毒，实际上是抓来健康的人充实采掘劳动力。康生院四周设有铁刺线和电网，进院的人先被剃光头发、眉毛，穿着印有号码的衣服，每天由矿警押着到井下挖煤。升井后，一百多人如挤沙丁鱼似地挤在一间对面铺的筒子房里。房内光线暗淡，空气污浊，窗户全部被木板、铁条封死，每年春季瘟疫泛滥时，都大批工人死去；夏天，臭热不堪，苍蝇、蚊子、臭虫到处都是；冬天，严寒侵袭，许多矿工没有行李，只铺些烂麻袋片，洋灰袋纸片，冻得瑟瑟发抖。康生院何谈“康生”？

　　滴道日伪时期炼人炉摄影：黄涛

　　所谓特殊训练所，无非是打着培养训练工人的幌子，把抓来的劳工、“浮浪”，冠以“政治犯”、“经济犯”、“反满通苏犯”等罪名，同康生院一样，被剃头剃眉，衣被印号，上下班点名呼号不呼名，没有一点人身自由，全是无偿劳动力。当时的鸡西矿区共设有7处这样的训练所，关押过万人左右。这些人每天都要在井下干14个小时，没有任何安全设施，也不管工人死活，出了事故，人一死，就扔进废巷里。工人有病不得医治，训练所内设有隔离室和“病号”房，进了隔离室和“病号”房的人几乎没有活着出来的。据《城山煤矿志》记载：东北抗日联军连长夏汉东，受勃利抗日地下组织派遣，到城子河做炭工，被叛徒出卖后被捕。鸡宁宪兵队将他移送到哈尔滨日军“731”部队用于人体活体实验致死。

　　一组灯光泥塑，再现了日伪统治下的矿工在井下挖煤的凄惨景象。

　　日本侵略者大肆掠夺鸡西煤炭，他们不惜追加资本，建电厂、修铁路、建矿井……他们杀鸣取卵，竭泽而渔，采用破坏性开采方法，严重地破坏了鸡西煤矿的资源。他们对采空的掌子面，不做任何填充，甚至连掌子面煤柱，大巷煤壁也盗采一空，致使重大事故不断发生，被砸死、砸伤者不计其数。矿工每天顶着星星下窑，顶着星星出窑，在井下劳作12小时以上。日寇以延长劳动时间来弥补工人数量的不足。矿工被强制地在两班制下完成工作量。日寇还经常组织“努力出煤日”，并用“赶煤”的方法，就是规定头天出了几车煤，第二天必须赶上或超过头天的产量，强迫工人延长劳动时间。日寇像急红了眼的野兽，他们要的是煤，至于煤矿工人的生命，在他们的眼里，“宁肯多出一吨煤，不怕多死几个人”，他们的政策就是以人换煤，以牺牲矿工的生命作代价。从1925年到1944年，日寇就在鸡西矿区掠夺煤炭达1700百万吨，平均每出煤700吨就死亡一名工人，死亡矿工达22000人。仅1943年滴道老二坑瓦斯爆炸一次就死亡矿工146人。

　　有当时流传的歌谣为证：“当上矿工苦处多，矿工血泪流成河，只要矿车天天满，哪管工人死与活。”日寇丧心病狂地残害矿工，人性泯灭，骇人听闻。

　　日寇为了对鸡西煤炭进行疯狂的掠夺，实行了人肉政策。先后在滴道、恒山、城子河和麻山修建了4座炼人炉，5座死人仓库，7处万人坑，6处烧人场。他们用骗、派、抓等手段，四处募集工人强迫到矿井劳动，由于劳累、冻饿、伤患和传染病等致使大批矿工丧命。恶劣的生活环境，残酷的劳动条件，摧残着矿工的身体，吞噬着矿工的生命。1941年冬，晓城（今城子河）训练所劳工聂志平得了“窝子病”，被日本人扔进“死人仓库”，他表叔领着工友偷着把他救回才死里逃生。前后不几天，还是在这里，窦云生在患病还没死的情况下，被日本人拖进“死人仓库”，与死尸一起码上垛活活压死。凉水冻冰棍儿、喂狼狗、大劈头、活埋人、电网电死、榔头砸脑袋、蚊子活叮咬尤其病疫流行，因无医无药，矿工成批倒下。开始还用个薄板定个棺材装上尸体拉到山坡掩埋。随着死亡人数的增多，就修建炼人炉每天炼几十具尸体。后来炼不过来，就把成堆的尸体用马车运到山口里一扔，任凭狼狗吞噬，久而久之，便白骨成堆，形成了万人坑。endprint

　　陈列在展览馆内的万人坑，不过是个日伪统治者残害矿工的缩影。在日伪统治的14年里，鸡西矿区就有万人坑7处，被扔进万人坑的矿工有10几万人，仅滴道河北万人坑里死难的矿工就有2万多人。

　　滴道煤矿是日寇在鸡西最早建立的中国重点煤矿，也是日寇和汉奸把头统治最残酷的地方。由于他们以人换煤，致使井下事故频出，矿区瘟疫流行，矿工和家属大批死于非命。死难者被弃之于荒郊野岭上，尸骨裸露，任凭鸟兽啄食，风吹雨蚀。日寇为掩人耳目，就把河北沟作为掩埋地点。从万人坑里挖掘的上看到，有的颅骨上钉着铁钉，有的太阳穴被钝器击碎，有的双手还绑着铁丝，不少尸骨还戴着镣铐和脖套……有的尸骨是双臂撑地，双腿后蹬，上身挺起，头颅微扬，是一个往上爬形状。从这个姿势的形态可以想象到，这显然就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然而就这样被日本鬼子给活埋了！

　　日寇为了销尸灭迹，掩盖其滔天罪行，先后在滴道、麻山等矿修建了四座炼人炉，这些炼人炉从建成到抗日战争胜利两三年间竟炼掉矿工32000人。鸡西矿史馆就是在滴道暖泉炼人炉遗址上建立的，这座较小的炼人炉曾炼掉死难矿工4000多人。

　　日伪统治者的刑具，万人坑的累累白骨，炼人炉内的罪恶烟尘，都在印证着日寇惨无人道的兽行。而如今那些饱经沧桑的少数幸存者，有的已经风烛残年，有的已经躺在病塌上，更多的人已经溘然长逝。20年前，笔者有幸参加了在恒山矿召开的座谈会，亲耳聆听了当时8位幸存者讲诉日伪统治时期那一件件悲惨的往事。1941年来鸡西二坑的刘振生老人说：“当时吃的高粱米，煮的时候也不淘洗，上班的时候给3片箩卜片，不上班啥也不给吃。中午给两个鸡蛋大小的窝头，是橡子面掺土豆做成的，两年多也没开过一分工钱。”“井下没有通风设施，没有水泵，也没有水靴，水淹到膝盖，腿都泡僵了。”1940年被骗到鸡西三坑的姜泽进老人这样说。高太峰老人是鸡西黄泥河子坐地户，他每天给各井送饭路过死人沟，看到死人堆成山，一群狼狗围着每天新扔进去的抢食。有日本人看谁不顺眼就把谁耳朵割下来，用柳条子穿成串。寇清林老人是被日寇从老家河北骗到鸡西一坑的。他说：“来的时候住工棚子，连个炕席也没有，铺”洋灰“袋子，破麻袋片子，枕的是砖头。同来的一个小伙子没几天就死了。我长了一身疮，被逼着下井，稍慢一点儿，就是一顿毒打。”“电网电死人无数，够一车就拉到炼人炉。人油淌出来，日寇就炸丸子卖。”“那年头死人无数，连有气的都扔进了城子河沟里的死人沟。”当年8位幸存老人控诉日寇铁蹄下的矿工非人的生活，真是字字血，声声泪。时隔二十年，翻开当年的采访记录：笔，与8位受害者的泣诉一同颤抖；心，与8位幸存者的心音一起跳动；血，与8位见证者的热血一起沸腾。

　　在展览第五、第六展室，我们看到了《矿山的怒火》。那些满怀仇恨的广大矿工，不甘心任人宰割，他们想方设法要逃出这人间地狱。虽然逃跑被抓的会被活活打死，狼狗咬死，甚至机枪打死。在宪兵队和矿警队严密监视看押下，矿工们依然以单独潜逃，结伙而逃等各种方式伺机逃跑，很多矿工胜利逃离了魔窟。

　　消极怠工也是矿工反抗日本侵略者的一种斗争形式。矿工下井后，为对付日本兵的监视，经常用“放炮”、“危险，要落顶”等阻止日本兵进入工作面。矿工还采取故意破坏机器设备，制造停产事故，割电缆、破坏机器、拉空车、挪基点、破坏设备、剁绞车大绳、砸灯房子等怠工、罢工方式进行斗争。

　　日本侵略者把矿山搞得暗无天日，然而黑暗中也有阳光出现。矿井的电柱上，日本神社的大门上，经常出现抗日标语。

　　随着民族解放战争的隆隆炮声，矿山重现了光明。

　　备受日本帝国主义凌辱和蹂躏的鸡西煤矿和鸡西矿工已被史册永久的铭刻，任何风侵雨蚀也抹杀不去。因为无数的不知名的头颅，用他们曾经鲜活的生命在对历史发出永恒的控诉和声讨。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