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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阶

时间:2023/11/9 作者: 雪花 热度: 20432
崔志龙

  给文化宫建台阶的时候,柱子还是个小工。每天除了推石搬砖外,他对外界什么也不知道。他能吃能睡,他很累,比师傅还累。师傅是成手瓦匠,每天能赚60而他能赚30。当天空飞来几只小鸟,叽喳地叫着,他偶而有一点点小快乐。当他放好砌台阶的每一块石头时,他的脑海里总有一些湛蓝的想法,鸟儿一般轻盈地掠去一丝疲惫。

  三年后建世纪村大市场的时候,柱子己是成手瓦匠了,有了自己的徒弟。他仍感觉每天很累,但他徒弟比他更累。他每天能赚60而徒弟能赚30。除伺弄砖头水泥之外,他开始越来越清晰地目测到,那些飘然于台阶之上的东西。比如他开始知道,工头凭借手中一把尺子,就能丈量出台阶与人的函数关系,在金钱坐标系中,顶端是劳心,底端是劳力。工头每天无非是安排一下,今天干什么干什么,晚上来验收一下,怎么样怎么样。工头不出力,细皮嫩肉的,每天能赚120。然而不知为何,天空的鸟儿渐渐地越来越少,他开始有一点点小忧愁。

  又三年盖县政府大楼的时候,柱子已经迈上了新台阶——一个小工程队的工头。手心里的茧子和锤子铲子,一起不见了。手里只剩下一把尺子,而怀里开始重重地揣上一把心事。他开始越来越清晰地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好似已深陷某座巨大的台阶之间动弹不得。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现在居然也可以细皮嫩肉的,每天能赚120。

  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某建筑公司的老总了。他很成功,因为他每天赚到的已经不再是钱,而是叫做被舆论界美其名曰责任的东西。他没有把风光写在脸上,而是平静地问我:

  “虫子,你现在做什么?”

  我说:“还是一边卖书一边看书呗。”

  “好!看书可以一步一个台阶。我可是走到顶了,再往上可能就要上天了。哈哈哈——”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我一时半会儿有些懵懂。但我了解他,他绝不是爱装深沉的那种人。

  “你写的东西,我在别处看过一些。哈哈,假如我哪天真的上天了,你给我写篇传文好吗?”

  我只当是他在幽默,没有回答他。但回答了又怎样呢?

  这也就是一个月前的事,我并不知道那时他已经得了绝症。现在真的走了,他走完了人生,走完了每一层台阶,从第一层第二层第三层——到顶层,真的上天去了。

  我登上瞭望台,清楚地看到那么多的楼房,一幢幢地矗立在四周,有那么多的台阶,人们仍在爬上爬下。

  曾经沧海

  他叫四多,70后。标准身材,一米八零大个。鼻直口方,帅气,略微有点儿拔顶。标准的东北口音,声音贼好听。性情温厚,作风正派。经营服装生意,现单身。欲觅佳偶,条件有二:1.带孩子的不要。2.能给他生孩子。

  四多的人缘好,自身的综合条件也不错。许多人愿意给他介绍对象,可是至今没一个介绍成的。

  曾经那些他看过的对象,海了去了。其中带孩子的,现今都已经为孩子找到了新爸爸。曾经那些说不出口给他生孩子的,也都为别人生了孩子。

  也许是曾经沧海。四多的妻自从那年得了白血病仙逝以后,四多就把自己丢弃在沙滩上了,像一枚被搁浅的贝壳。一次次潮起潮落,谁也说不准,哪一次能使他重新回到海里,成为一条一天到晚游泳的鱼。

  就这样过了十个春天,十个秋天。许多女孩或许多女人,也仅仅是和他互通姓名之后,在他眼皮底下走过,没留下水仙般的花瓣或者回眸的一瞥。心海依旧翻腾着,潮起潮落。

  占三是他同学,为他的事有点郁闷。每逢他谈对象吹一次,就陪他一起喝醉一次。

  “前年我给你介绍的,是一个老师吧,嗯?一个月不算补课费,光工资就他妈的三千多块。人家真的看上你了,你他妈瞪眼让它黄了。为啥?就是因为人家带着一个九岁的女儿,结婚就当爸爸有什么不好的,死脑筋!”

  四多拿出死不悔改的态度,嘟囔着:“要拉就拉独车,嘿嘿,拉帮套的事咱不干!”

  “呸!我一口酒想喷你脸上。都多大岁数了,我说大爷。你也不为自己好好想想,亏你是做生意的。年华易逝,抓紧吧,人越老越不值钱。古人说得好善价而沽。得了,我再给你介绍一个咋样?也是单身,是我小舅子所在医院的药剂师,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和你很般配。”占三能为朋友急,做事说一不二,很哥们。

  可是没过几天,四多又找占三喝酒。

  “怎么,又没戏了?我怎么感觉给你介绍对象,就像骗你酒喝似的呢?”占三先挑开话题。

  “她说不想要小孩,咱还处个啥劲?”四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你这个傻子!女人就是这个样子,和你处好了别说生一个孩子,就是生十个孩子她都愿意!我是没辙了,能介绍的都给你介绍了。你可能还没有走出嫂子的影子吧?呵呵呵……也真难为你了。”

  这酒喝得勾起了心事。他俩都没喝好却都醉了,踉跄着出门,来到穆棱河畔。远处灯火阑珊,夜已深,四周静悄悄。四多忽然高一声低一声地唱起了《霸王别姬》,让占三只一瞬间就想起两千多年前的事情,悠远而苍凉。

  水哗哗地流淌,起风了,树叶在飘落。月亮就要下山去了,夜色将他俩隐没在一片苍茫的水域,最后的抒情或古典在消失。

  山芍药

  这些山芍药,无意于从深山走进庭院。无意于让我拍成照片,贴在网上。他们没有刻意美的私心和杂念,只是静静地开放和笃守,无意于我的文字。我试图接近他们,让我有意的再现逐渐淡泊于无意中。

  那天,我明知道母亲不在山上老屋,明知道她去了我姐姐那里,不在山上老屋。可我还是风风火火地回来,有意想能与母亲相逢于无意中。比如,母亲忙着她手里的事,一抬头,哟!我儿子回来了,呵呵呵——那一轻声地笑,满屋子阳光,满院子绿色。于是皱纹丢给了秋,秋退回了春。风干的草重新走进雨中,走失了的人重新回到世上,一切秩序重新开始,多好呵。

  我到了大门口,一抬头,一把锁于意料中关闭了,我的有意无意,有想非有想。伫立良久,我把自己终于想成了虚无,想成了一阵风,想成了王七学艺的咒语,穿墙而入。

  我看到院子里的山芍药,默然绽放。一种苏世独立,淡然俊逸的处士遗风,默然绽放。我感念父亲,当年于百忙中,把山芍药请到了庭前,并开始了他们十年如一日,清如一杯水的君子之交。我恍然觉得,院子里并非是虚无一人了,父亲人不在,他的花还在。于淡然之中,默然绽放,清雅如昨。

  当记忆的片段,一幕幕重新拉回镜前。山芍药如一段美丽的忧愁,只是静静地开放和笃守,无意于我的悲喜,我来我去。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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