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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麻山

时间:2023/11/9 作者: 雪花 热度: 18633
江春娇

  说实话,我是不爱回麻山的,我出生并长大的那个煤矿,尽管我的回忆里最多的画面永远是麻山的一切。之所以不爱回去,是因为记忆里承载了太多的心酸,说不清楚的心酸。

  每次,车沿着高速公路飞奔,不到一个小时就会到达麻山,可是,我的心却越来越沉重。尽管,我的母亲已经逝去十四年,我的父亲逝去七年,可是,他们是我终身都无法忘却的心头之痛!看着北山下那片静悄悄的房子,偶尔有袅袅炊烟升起,我总是辨别着,我父母的家。一个女人,再怎样哀伤也不可能在车上大哭,可是,泪水总是打湿了我的衣襟。于是,我再不敢望,望向那个我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曾经,在父亲逝去之后的第一个清明,上完坟之后的我,一个人,再一次走向了回家的路。房子还是那座房子,只是,里面再也没有了欢声笑语,院子里再也看不到那条黄色的小狗,就连父亲精心伺弄的庄稼也是一片荒草。趴在黑色的大门上,已经抑制不住开始痛哭,我多么希望这扇父母开了无数次的大门,能够重新打开,能够重新看到他们的身影。为什么,一切都在,或许这座房子再过五十年都不会倒下,为什么我还不算衰老的父母,却过早地离开这人世间?

  我是怕看到老邻居的,尤其我父母的同龄人。看到他们,我真是替我的父母不甘心,为什么他们活得好好的?这种心态并不好,可是,看到七十岁左右的老年人,我就会想,如果我父母活着,也是这样的年龄。尽管,他们已经白发苍苍或者满脸皱纹,可是,我依然会爱他们,一如既往的爱!用我自己的方式去爱,或许这种方式让我本来就不算富有的日子更显拮据,但是,那种陪伴父母的幸福,又是多少金钱能够换来的呢?

  我并不是太留恋我的童年,一个缺少美食的年代,对于我这种吃货来讲真是痛苦。一根冰棍,一块糖,一个桔子,或者一个鸡蛋,都是要在过节,生日或者生病的情况下才可以得到。可是,那时候大家都这样,也就不觉得有多苦了。

  我记得麻山最繁华的那条中心街,有一个食品商店,一个菜站,一个百货商店还有一个日杂商店。这几个地方总是最不寂寞的。我那时候最常去的是百货商店。虽然,每次我的口袋里没有一分钱。但是,我会厚着脸皮从一进门卖鞋的柜台看下去,趴在玻璃柜台上看,一双双的看,然后拐弯,就是卖布匹的,毛线的,然后卖线衣线裤袜子的,也会看到一两件衣服裤子挂在那里。一路看下去,就是文具纸张,洗脸盆,香皂牙膏,针头线脑,脸上抹的雪花膏,就记得一个牌子,朝阳。也会看到一两样玩具。当然,里面的货架子上也是琳琅满目的,里面站着的售货员,我也认识每一个人。有那么几个漂亮的女人,也有阔嘴龅牙丑陋的,可是,因为头上顶着时髦的鸡窝头,穿着干净板正,也就不觉得怎样丑了。

  这样细细地看下去,通常一上午或者一下午就过去了。一个幼小的女孩子,已经对好看的物质充满了渴望,也已经认识了标价签上面的数字,尽管不过是十几元或者几元几毛,但于我都是不可以拥有的数字。我灰溜溜地往家走,看着年轻漂亮的女子从我身边经过,我的心里是那么着急,我也快点长大啊,上班了有钱了,我就可以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而不是光是饱眼福啊。

  也会有控制不住的时候。有一次,看好一件红色的衣服,两边的衣襟上有两排细细地褶皱,均匀地扑下来,顺着褶皱的是两排白色的小花,领子是立领,也是均匀的褶皱。这件衣服,简直太好看了!我站在那里,呼吸急促,想象着我穿上它的样子。回到家,看到母亲,失声痛哭。母亲莫名其妙的问,这是被谁欺负了?我哽咽着诉说我对那件衣服的喜爱,一遍遍地重复。母亲最终被我的眼泪打动,领着我去买回了那件衣服。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件衣服是十元钱。可是,我母亲一个月累死累活才开五十多。那年的我大概十岁。

  自此,我知道了眼泪的诸多妙用,我不会轻易地释放它们,想想原来为了要根冰棍要根麻花就哭,是多么的不值得。储备起来,一旦看好一双鞋,一件衣服,我就会在母亲面前泪雨滂沱,像受了无数虐待的苦命丫头。母亲总是被我的眼泪欺骗。就是这样的方法,从小学到高中到辍学,我们姊妹三个,只有我,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旅游鞋,运动服,风衣,自动雨伞,中山装,呢子大衣,羽绒服。那个时候,甚至长大的我,开始跑到这座城市来买衣服,因为麻山那个百货商店卖的衣服总是那么土气。再看看我姐姐哥哥,他们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甚至找不到换洗的衣服。每次,我站在镜子前沾沾自喜的时候,他们看向我的眼神都充满了鄙夷和嫉妒。我却在心里嘲笑他们的愚蠢和土气。

  我记得邻居中最会过日子的赵婶总是对我母亲说,你这样做太惯孩子了!好在,我母亲总会替自己解脱,唉,毕竟是老姑娘啊,没有惯她啊,是她自己惯自己的。那时候,我真是庆幸计划生育到我这里发挥得淋漓尽致,让我身体强壮的母亲,再也没有胆量生下去,否则,我身下再有几个弟弟妹妹,那么,估计我哭死,大概也不会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母亲对自己是极其吝啬的。一条毛围脖有了破洞还在围,我试着围了一次,好扎脖子。一件呢子大衣已经硬的要立起来还在穿。可是,因为顶替一个更夫守了一个月的大门,当然是我父亲完成的,然后加上白天干活的工资,竟然开了双份。破天荒,母亲对我们三个说,我领你们上百货商店,你们一人选一样东西。我们三个简直过年一样的心情欢呼雀跃,跟着母亲的身后来到了百货商店。我忘记了姐姐哥哥选择了什么,我甚至也忘记了我选择了什么。我只记得,母亲又把我们三个领到食品商店,买了那么多糖果糕点还有一大块肉。

  说到食品商店,我真是羡慕嫉妒恨那里面的售货员。我想,他们一定是可以随便吃的。你看,满大街面黄肌瘦的人群,他们却个个白白胖胖的。会有几个纤瘦女人,穿衣打扮却是这个煤矿最时髦的。我最喜欢看的就是,买糖买糕点的时候,刷地一下拿过来一张粗糙的黄纸,然后包好东西,叠上四个角,再拽过来一条纸绳,一眨眼的功夫,一个四四方方的包就打好了。

  那时候,食品商店也是我最爱去的地方,只要我口袋里有一毛钱,我也会去装满花花绿绿糖果的地方,买上几块糖。那时候,最好吃的就是上海大虾糖,大白兔奶糖,还有高粱软糖。我记得,我总是在上学的时候和我的发小雨晨来这个地方,买完糖之后,因为嘴巴品尝着香甜,剩下的路,都不再觉得漫长而是有滋有味。

  最喜欢吃的另一样东西,是圆圆的饼干,才五毛九一斤。这点上,父亲真是不够博爱,他总是在开资的时候,上这里买上一包,偷偷的塞给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不给那两个孩子。那两个可怜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我整天吃着嘣脆的饼干,咽着口水。有时候,我会良心发现分给他们一些,也只是几块而已。

  对于食品商店里数不清的罐头,我是望尘莫及的。而所谓的食品商店,除了这几种品类,再无其它。这就是闭塞的煤矿。后来,第一次到这个城市的食品商店,看着一串串散发着肉香的香肠火腿,油光光的烧鸡,油炸的肉段丸子,还有数不尽的好吃的,想必那时候我的表情一定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眼花缭乱。

  当然,菜站我也经常出入,因为那里有大缸的散酱油和醋,腐乳臭豆腐,我会被指使拿着瓶子或者饭盒到这里买。这是我唯一不太喜欢光顾的地方。当然,最长的柜台就是蔬菜摊床。那里总是人山人海。记得不论什么菜都是二分或者五分一斤。一次春节前,和姐姐去买菜,她负责挤进人群买,我负责站在窗边看守菜筐,她像个老太太一样叮嘱我一定要看好这个菜筐。一开始我真的是一直拿眼睛瞪着菜筐,可是,一会,我的眼神就被拥挤人群的各类表情所吸引并看得津津有味。当姐姐最后一次出来的时候,我身边满满的菜筐已经不知去向。我们俩哭着回家,被心疼钱和菜筐的父母轮番指责。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小偷的可恨!

  上次,回麻山参加学子宴,再回头去看这三个地方。原来的百货商店已经无影无踪,上面是一座伟岸的高楼。后来另建的百货倒是还在,里面被个体户瓜分的乱七八糟。食品商店曾经一度成了舞厅,现在从外面看真是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菜站也在,里面是小商贩卖着各种零碎的东西。只是,曾经的人山人海再也不见踪影,那份曾经的热闹也无影无踪。倒是,大门的上面水泥板上还刻着永不褪去的痕迹,建于1966年。算一算,那时候,我父母好像刚刚结婚,那时候,这个煤矿的一切,都是崭新的,尽管这个煤矿没有一座高楼。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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