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赞助善事,谁得一份善报;谁赞助恶事,谁受一份恶报。
——伊斯兰教《古兰经》
北京最漂亮的季节应该算是秋季了。冬天太冷,夏天太热,春天又有大风,唯独这秋,天空好似也比平日里高了许多。
现在空气中就弥漫着初秋的气息。层林尽染下,朝阳的红晕把整个别墅群调染得好似售楼宣传画般美好。这是望京的一个地产项目,入住率很高。虽然每户院里都有停车位,但公共通道中仍然停满了名车。奔驰、宝马不算什么稀奇,法拉利、宝时捷或是兰博基尼也是应有尽有,显示了首都部分人群的奢华和富庶。
门开了,先从里面探出的是一双美腿。黑色丝袜,蕾丝边儿,小羊皮高跟鞋上有亮亮的点缀。这双美腿的主人的美丽丝毫不比她们逊色。秋风虽有些微凉,但她还是穿上了那套让自己十分喜爱的黑色套装。除了满意它的款式质地和不菲的价格外,更重要的是这件衣服能满足她对自己身材的自信。轻盈的转身,长发在纤细的腰身飞舞。微微低下头,白色衬衣的低领前扉不免让她有些许脸红。也许是那朵花太娇艳,也许是盛开的位置过于高耸。
她一步三摇地下了门前的台阶,所过之处淡淡地幽香飘散在空气中,让人心摇神驰。
她右手中的黑色垃圾袋与整幅优美画面极度不协调。也就因为这个袋子,她停步在自家花园里。邻居家的花园大都成了菜园,只有她这边满是蔷薇花。花间的土地上,留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深坑,看样子是为了栽棵小树预留的。
垃圾袋动了一下,但摆动的幅度非常之小,就像是奄奄一息的某种动物在生命即将终结之前所作的无力挣扎。她将袋子准确地抛入了那个深坑。从米黄色的爱马仕挎包里掏出了IPHONE手机,对准坑里的垃圾袋拍了又拍。她从边上拾起花园铲均匀地向上填土。并不顾那袋子中间还有什么样幅度的蠕动。只用了十下八下,土就将袋子埋了个严严实实。她用铲子在上面拍了拍,看样子还算结实。她深呼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重要工作,露出了相当得意的笑容。就算是神仙看见这天使般地美丽笑容也会为之倾倒吧。她低头看看脚下,光亮的皮鞋并未因刚才的劳动带来一丝的不洁。她放下花园铲,捋了捋额前掉下的几根碎发,经过花园向院门外走去。
一辆白色的宝马3系轿车向她敞开了心扉。她熟练地坐到驾驶位上。这辆车就像所有年轻女孩的座驾一样,遍饰着星星点点的贴画挂件,让人看着就有种很卡哇依的感受。她把发动机启动,但并不急于开走,而是摆弄着手中的手机。她点开刚才照的图片,再点击“通过微博分享至互联网”,进度条优雅地向前行进,几秒钟后显示发送成功。她再次露出天使般的微笑……
五个小时以后。
如果刚才描绘的景象能被称为天堂的话,这里毫无疑问应该算做地狱。这是个幽暗而封闭的禁室。这里没有窗,应该是个废弃多年的地下室。也许十几年前曾有外地人或农民工在这里居住过。昏暗的老式吊灯无精打采地笼罩着这里的一切。墙上是片片凋落的瓷砖,地上一摊摊的废弃物,破败的家俱陈设,肮脏的抽水马桶,裸露的管道阀门,墙上歪七扭八地糊着报纸,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霉味,斑驳的铁门紧紧关闭,尘封着早已故去的岁月。
屋子的一角显得有些阴森。铁链从周围的铁水管上垂下来,呈放射状地悬在半中,最终集中在一个破旧的浴缸里。浴缸里注满了水,里面泡着一个人。
我们况且还将这个人称之为她吧。之所以这样勉强是因为我们现在看见的她已经与五小时前那个靓丽姑娘的形象再无瓜葛。她的全身都泡在水里,只有头、手、脚呈大字形露出水面。两只手和两只脚上都被铁镣铐着。外套和高跟鞋都不知去向,白色衬衫上盛开的花朵已被水浸透,半个酥胸都裸露在外,她的头后仰,双目紧闭,乌黑的长发散乱地披在脑后,脸上的淡妆已经开了花儿,嘴唇也由亮彩变成了紫青色。
一滴水由房顶滴下,正砸在她的眼皮上。她的眼睛随之一跳,人也渐渐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双眼,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朵泛着幽光的莲花。接着,花儿不断地旋转和改变,最终变成禁室那盏昏黄的吊灯。
“这是哪里?我不是做梦吧?”她发现眼前的场景并不是自家宽大的独立桑拿房,而是一个陌生的肮脏空间。更可怕地是,自己竟然被缚手脚躺在一个破浴缸当中,浑身浸在水中。
她试图活动一下手脚,但并未成功。长时间在水中的浸泡与昏迷让她的四肢很不灵活。几根铁链只是微微晃动而已。发出“吱吱嘎嘎”的金属磨擦之声。
“我没有被……那个什么吧?”她费力地抬起头,看见自己包裹着黑色丝袜的双腿被大大的分开。这个姿势让她有了不祥的预感。可她却无法感受到自己身体有何异样的变化。
“我是怎么来到这儿的?”她又想到了第二个令人费解的问题。可是她的脑子很晕,要让大脑这台机器顺利启动也变成了很难的事情。她努力去回忆,终于记起自己曾在宝马车里发微博,然后瞬间就没有了记忆。
“救命!有人吗?救命!”女人特有的高音回荡在这封闭的空间中。声音刚刚传播出来就被无情地吞噬。
她又开始试图移动肢体,这次她终于可以如愿。因为铁链呈抛物线状地和她相连,并不影响她小范围地活动手脚。她两手抠住身边儿的缸沿,缩回双脚,蹬住浴缸内侧,用力顶着身体在浴缸中直坐起来。她试图离开浴缸,但发现锁链并没有给她那么多的伸展余地。
她环顾四周,发现墙上挂着绳索、钩抓、镰刀之类的器具,虽然腐旧不堪,但也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战。这里莫非是阴曹地府?
“有人吗?是谁?谁把我弄到这里?你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屋子并不空旷,连回音都懒得返还给她。
她试着让纤手从那铁铐中抽离出来,可这又谈何容易,那锁铐就好似为她定做的一般,尺寸不大不小,正让她的掌没法抽出。她弄疼了自己,紧咬银牙憋得满脸通红。
当可以确定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的时候,她开始安静下来。她脑中像过电影似地,从自己的记忆深处搜寻仇家的影子。
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儿。唯一和别人不同的,就是长大以后,出落得异常标致,像电影里的美人儿。所以,自中学开始,一些不三不四的男同学和校外的混混们儿就像狗熊见了蜂蜜一样地成天盯着她。而她的学习成绩也直线下降,最终没能考上心仪的大学。她就是不能容忍别人比她强。那些曾经被她瞧不起的同学,那些社会上的庸脂俗粉。自此,她拒绝了几个一直追求她的小男生,主动投入了一个纨绔子弟的怀抱。可惜好景不长,那家伙他爸爸因为收受贿赂不久就被双规了。他没了金钱来源又没有谋生的本领。她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他。再后来,她就跟了这个比她年纪大上一倍的房地产老板。这才住进了这幢别墅,开上了宝马。虽然说她也伤害过别人,但要说深仇大恨,还真没有过。endprint
那又是谁把自己扔到这该死的地方,为了什么呢?为了钱?也说不定。这几年在北京也发生过通过绑架富人要赎金的案件。不过,如果是这样的话没必要把自己绑在浴缸里吧。为了色?她可以低头透过湿透的白衫看见自己那对雪白的真丝文胸,也可以看见自己下身浸泡在水中的套装裙。衣装完整,不像是被侵犯过的样子。SM?这个可怕的词汇在脑里萌生。没错,这个环境太像日本A片里的SM场景。会不会是变态色魔把我弄到这儿的?想到这里,她吓得打了个哆嗦。她无法想象自己未曾谋面的敌人是个什么样子。是不是所有类型片电影里那样丑陋而凶残的变态恶魔。
正胡思乱想着,远处传来了微弱的响动。虽然那声音微弱的像是在遥远的天边。但在这个封闭安静的环境中,仍然不亚于像在她脑中打了个霹雳。她安静下来,面前的水纹也安静下来,只是随着她胸口的起伏暗流涌动。
没错,那个声音没有停止,而且由远及近了。声音的方位是来自于她的右前方。透过一扇破漏的屏风她可以隐隐看到,那里有一扇铁门。这可能是她在这个房间里见到的唯一一扇门,她瞪圆了双眼盯着那个位置,心脏的起伏越来越大,丰腴的胸部几乎要挣脱束缚跳跃出来。
“吱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声音不大却刺耳惊心,像是完好的什么东西被无情地撕裂。一个人影出现在门边,随之一股寒意袭来。那个人不慌不忙地关上铁门。铁门相合的轻轻撞击声,尖锐地划过她的内心,让她一阵不由自主地颤栗。可以听到轻轻的脚步,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可以想见这个人的从容与优雅,这让她多少有些抱有侥幸。(这样就转到你的内容上了)
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瞪圆眼睛。她要看清他是谁?长成什么样子?她要问他为什么?要问他一切。
他在离她很近的地方站住了。他的脑后即是那盏被她看成是莲花的吊灯。她只能看到这个人个子不高,清瘦的身材,他将黑色T恤的连体帽戴在头上,面部都是被装进阴影的部分。因此她无法看清他的脸。
她搜肠刮肚地从脑里搜集这个人形态的影像,却始终不能和熟识的任何一个人对上号。她想开口问他,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开口。他和她就这样对视着,她能感觉对方的眼睛在穿透自己的身体和灵魂,而自己却什么都看不到,眼里只有那朵旋转的莲花。
这样的对望只持续了十几秒的时间,那个人就不再理她。转身走到离她不远的那个肮脏马桶前。按了下冲水的金属按钮。“啪!啪!”几声清翠的金属之音。束在她手脚上的铁铐竞同时弹开了。没想到,马桶的冲水按钮竟然是锁铐的开关。他的这个举动真让自己非常惊讶。她开始判断他的来意,以及是敌是友。
她仍然无法说话。但此刻她的目光集中在他的手里。那是一只向她伸过来的手。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他的手指很长,手形像他人一样清瘦。这个姿势表明了他的善意。他要拉她走出这个浴缸。
仿佛一种魔力的指引,让她不可能违抗他的意图。她颤抖着也伸出一只手去。等她的手离他的手只有五公分远的时候,那只手突然再向前探,握住了她的玉手。他的手好有力量。只是轻描淡写地向外一带,她就跟着从缸里站了起来。随着这样一个大幅度的动作,浴缸里的水也激荡起来。一部分水流到了地上,和马赛克地面儿上的泥土混合物聚集起来,变成一道道蛇行蜿蜒的溪流。
她在他有力大手的引导下,爬出了浴缸。她能感觉到他手上传来的温度,也能感觉到他的力度,更能感觉到他这一连串动作中的关爱和绅士。她渐渐地有些松懈,甚至有种说不出的莫名感受在心头涌动。她一直望着他的脸,想看清他的面貌。从体貌特征看,这张脸一定是年轻而且清俊的。他——到底是谁呢?拯救我的天使,还是要我性命的恶魔?
“谢——谢谢。”这两个字从她口中不经意地滑出。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松开牵她的那只手,只是默不作声地把她拉到墙边,伸出另一只手,缓缓靠近她的脸庞。他这不明来意的举动让她心里变得不安。他这是要干什么?莫非是——想吻我?娇羞浮上了她美丽的脸庞。
他那只手温柔地搭在她的腮上。再向下,到她的脖颈。她能感觉到那黑丝绒手套和自己娇嫩的皮肤磨擦时的电流,让她痒痒的。她甚至觉得,不管这个男人是谁,他对自己一定是没有敌意的。
那只手从她的脖颈打开,拇指和食指分别温柔地滑向两侧。虎口则对着咽喉。她正琢磨不透他的意图时,那只手猛然加力。死死卡住她的咽喉。一霎那间,她的梦醒了。刚才那些关乎美好的想象完全灰飞烟灭。对于SM的恐怖再次袭上心头。她挣扎着,又想大声呼喊,她想开口问为什么,但这一些都来不及了。那只手完全没有了温柔,像铁钳般地死死勒住她的喉部,让她窒息得要命。她想伸出手去锤打他,也想用脚去踢他。他仿佛早已看出了她的意图。把她的头部按在墙上,手上加力向上推移。她的双脚就被提离了地面。她没有了支点,也就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能手刨脚蹬地凌空折腾。
她只觉得颈部的压力越来越重。因为没法呼吸,全身的血液全都涌到颈部无法通行。她眼前满是金星。意识也在慢慢地丧失。她现在才感觉到,对面这个男人的可怕。他的狠毒和神秘深不可测。可是,我为什么会稀里糊涂地死在他手里。他,到底是谁?
千钧一发之际,她被放回了地下。双脚沾地的一霎,她仿佛觉得自己从鬼门关又回到人间。她刚想通过几声剧烈的咳嗽缓解一下颈部的不适,自己的身体就被人凌空举起扔了出去。她先是重重地撞到对面的墙上,再掉到地上的一堆垃圾中间。她登时昏了过去。
墙上的老式挂钟敲了两下。就在那个浴缸的后面,有一面墙上贴满了报纸和一些打印出来的黑白图片。其中比较显眼的一张,就是一只纤手勒在猫的脖子上。那只小猫的眼中,透出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天地之间,五道分明,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佛教《无量寿经》
三天前。
风和日丽。别墅门口,雪白的宝马车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
一只黑色的流浪猫舒展地躺在轿车的前机器盖上,慵懒地享受着日光浴。也许是因为日光太足的原因,它打了个喷嚏,浑身抖了抖,像是在炫耀自己的好心情。也只有这场景下,它才可以和黑暗与饥饿告别,呆在这么高贵的地方满足自己的虚荣。endprint
门开了,她一袭碎花长裙出门,尽显高贵与妩媚。她发现了在自己车盖上小憩的猫。她笑了,笑容如同这天气般地迷人:“唉呀,小可爱,别动噢。让妈妈抱抱好不好。”
她友好地向它伸出双手。猫儿先是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温柔地叫了一声。终于,它也被她阳光般的外貌而倾倒了。它是一个离家多日的孩子,怎能拒绝回到人类的怀抱。
因为长期的颠沛流离,它很瘦很轻,单薄的身体让人不忍触碰。她轻巧地将它提起。将它带回到自家的院子。
一声惨烈的猫叫。
女人死死地掐着小猫的脖子,它瞪大了双眼,怎么也不明白这个和善美丽的女人为何转瞬却成了要杀死自己的恶魔。在它快支撑不住的时候,身体被重重地扔在墙上。
血迹斑斑的猫躺在地上奄奄一息。“咔嚓”一声快门响。美女手中的IPHOTO记录下这一切。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件得意的作品。她若无其事地回到宝马车里,微笑地点击向微博上发送图片。
虐猫能使她感觉到内心郁闷压抑的缓解,能使她一身轻松,更能让她体会到存在感。
几个月前的一天,她开车去做美容,路上看见她的房地产商“老公”正在街上挽着一个陌生的美女逛街。她当时就把车停在路中间,下去与他理论。男人毫不犹豫地给了她一个嘴巴。她在天晕地眩当中听到他的呵斥:“你他妈又算什么东西。我供你吃供你喝,还不够吗?还敢管我?你他妈的只不过就是个婊子。”她瘫软地跪在地上,泪光中看见男人搂着美女扬长而去,听着满马路的车喇叭对着她一起咆哮轰鸣。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也就是被人养在温室里的一只宠物罢了。再昂贵的美容和再奢侈的打扮,也不能撕去“二奶”的印记。以前,她一直觉得女人比的就是虚荣,是美丽,是钱。以自己的身体为代价,该得到的她也都得到了。可越是这样她却越内心空虚。她不知道自己今天做什么,明天又该做什么?有时她也和邻居中的那些贵妇聊聊天。知道她们关心的是麻将的输赢、孩子的成长,和她们自己养的“贵妇”(狗名)。她还年轻,她讨厌赌博,不想要孩子,她更不喜欢小动物。
但此时的她看到了一只独自玩耍的白色流浪猫。
她深知人情之淡薄和冷漠。整个社会价值观和信仰混乱和缺失,人们缺乏同情心,为了个人目标的达成不择手段。人和人之间都在嗜血和拼杀得自顾不暇,这些该死动物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小区里的流浪猫数以百计。它们穿梭在人们生活的空间之中。游离于人的视野之外又无处不在。这些无家可归的孩子具有顽强的生存能力,繁殖又快,几乎成了社会性的难题。
她站在它边上愣了好久,萌生了想弄死它的冲动。人本来就具有攻击和破坏的本能,当一个人遭遇心理压力和挫折境遇时,更会激发她的攻击动机。她终于管不了自己,将白猫抓住绑起来,然后再开车轧死。
本来她以为自己会后悔,会萌生恻隐之心,可实际的情况是,她觉得有种无与伦比的释放,心情舒畅之极。
从此,她就成了猫的刽子手。她不但杀猫,而且开始玩弄它们。就像猫一直喜欢玩弄到手的猎物一样。她还把虐待它们的相片发到微博上。给自己起了一个网名“猎猫者”。
这已经是惨遭她毒手的第十五只流浪猫了。当手机画面显示相片发送成功以后,她像花朵般地绽放甜美笑容。
她戴上太阳镜。脚上加力猛踩油门,车子疯狂地飞奔出去。车轮溅起路边的一滩积水。秋日暖阳依旧无限美好。草丛里隐藏着很多哀怨的双眼……
她紧闭着双眼。三天前的一幕幕杂乱无章地在脑中放映着。虽然头沉得抬不起来,但她还是从这些片段中隐约地寻到了这场噩梦的原委。
“咔嚓嚓!”是雷声。
她猛地睁开了双眼。首先映入眼中的,仍是头顶上的那盏莲花。她几乎绝望了。环境极其安静。哪里有雷。是大脑在极端环境中给她的错觉罢了。浑身的无力与巨痛让她一时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的肢体。她只能无力地用意念挑开自己的眼皮。去打量周遭的环境。这里的一切和上次睁眼没有任何区别。浴盆、马桶、水管、铁链……自己仍是四仰八叉地被缚在浴缸之中。等一下,她看到了不同。这不同让她浑身的血管、神经在这一刻都被激活,血液快速地流动起来。原来,这次她不是被泡在水里。而是——血。
她全身冰冷。恐惧已充斥进入了她的每一个细胞。但这次她并没有呼喊。身处绝地反而让她平静下来。她知道,必须找到出逃之路。否则在这间死亡之屋里,不知还有多少噩梦在等待着她。
她知道,她首要做的就是安静。如果再让那个变态狂出来就死定了。打开这副镣铐的方法她已经知晓,就是近在咫尺的马桶冲水按钮。她艰难地抬起左臂,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从臂上传来。她忆起之前受到变态狂的暴力摧残。却不知自己伤在何处。一个可怕的想法在脑中萌生。这浴缸中的血,不会是——我的吧?
她不敢让自己再想下去,集中所有的意念和体力,抬起那只微微颤抖的左臂,伸向那个按钮。手在离按钮只有一尺的地方停住了。这一尺的距离,阻挡了她所有生的希望。
泪水无声地从她美丽的脸颊滑落。她努力挣扎着起身,四处观望有没有可以借用的物品。最后,她在浴缸靠墙一侧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腐败不堪的皮揣子。她也顾不上淑女的形象和脸面,右手用全力够到它并将它拿到手里。并将揣子的皮头儿卸下。这个不知沾染着多少屎尿的家伙这时却成了她手中的珍宝。她用这只木棍轻易地就够到了冲水按钮。使劲儿一捅,手脚上的镣铐一起弹开。她又流了不少眼泪,这次是激动的泪水。估计那个变态狂做梦也想不到她能够自己想到办法脱身。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踉踉跄跄地从浴缸中爬出来。她第一件事就是仔细地从上到下、从胳膊到大腿地给自己做了检查。还好,除了手臂、腿上有些瘀青和割伤之外,身体并无大碍。全身的疼痛应该是被那个人扔到地上时摔的。她身上的白衬衫已被血水染成了粉白色,套裙儿看着活像一堆抹布,黑色的丝袜上割了几个口子,狼狈之极。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下体,小内裤完好无损,看来对方对她的身体并没有兴趣。这让她又一次觉得彻骨的寒冷。她不得不冒出低贱的念头:如果对方对她身体有兴趣的话,也许她还有活路。endprint
她悄声挪到铁门前,用力地推拉铁门。那门稳若泰山,毫无可以移动的迹象。看来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上。她的求生希望又一次破灭。
“手机?”对了,我的包在哪里?手机在哪里?她终于想起了使用通讯工具对外求救。她重返回房间,在里面仔细寻找,不多时就发现了她随身的爱马仕包和皮鞋都被扔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两眼放着光从地上捡起包。
钱包、手机、化妆品……包里的物品一样也没有少。她心里又是一紧。钱包中的几千元现金一分没少,看来那个变态狂人也不是为钱而来。这太可怕了,他又是为了什么而来呢?只是为了教训我?教训我的虐猫行为?
她从包里捡出手机。手机上正显示着她发的微博。一张张血迹斑斑的虐猫图片。下面是网友们的回复。毫无疑问,她微博的访问量超级高。无数个网友、社团组织、社会人士在回复中谴责她的虐猫罪行,大家骂她变态、疯子,还有不少人建议人肉搜索她和她的家人。可对这些她一直是嗤之以鼻。如果谴责真有用的话,谁还能死命的抓住枪杆子和钱袋子不放?(用主席字样太过敏感)。那里嚷嚷得最欢的也只不过是些看客罢了。他们骂的越欢,她微博的访问量就越高,她的知名度也就越大,她也就越得到被关注和成为舆论中心满足。反正她是不会放自己照片的,让那些人猜去吧。就算猜到死,也没人会把她和狠毒的“猎猫者”联系在一起。
不过此刻她脑里似闪电般,出现了一个形象。她立刻从众多的回复中找到他的头像。那是一个名字叫作“基督山人”的网民。他每次回复她的字数都不多。但却让她感觉到莫名的惊慌。从她第一次发虐猫微博开始,那个人就回复了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对你很失望。”
听口气,他好像认识自己。但这种念头只在一瞬间闪过大脑。这绝对不可能,她注册微博的方式是非实名的。谁也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第二次发了虐猫微博之后,那人又回了一句“你要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
再后来,每次她发了虐猫微博,“基督山人”只是发一个字用来计数。比如,当她杀死第三只猫,那个人就只发一个字“三”。像是在帮她记录自己的罪行。等回她帖子的人多了。他的记数就淹没在那成百上千的责骂声中。但偶尔,她从那千百个回复中偶见到他的记数时,心灵都为之一颤。
她突然忆起三天前,最后一次发虐猫微博时,他的回复变了。只写着四个字“时机已到”。
什么时机已到?当时她没有去多想。也就把这条帖子当做千百个指责、漫骂、威胁中的一个好了。比这个回复力度大的多着呢,什么“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等着我去抄你全家”之类的比比皆是。
可是现在,她的脑子里却全是那个“基督山人”。他是谁?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能关注我。他真的了解我?
一个灿烂的笑容在她脑中升起。那还是她上高中的时候。一个面貌清瘦的男孩子喜欢上了她。他给她写过情书,也请她看过电影,他学习成绩优秀,又擅长电脑技术,长的也还不错。特别是他笑起来时,灿烂的像夏天的暖阳。她其实也懵懵懂懂地喜欢过他。可是她更现实,她更喜欢通过结交权贵来满足自己的物质需要。所以就一口拒绝了他。但她越是这样,他就越喜欢她。从那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始终能收到他的信。有时他也会来看她。但因为她一直都有男朋友,他也只能远远地看着。
再后来,她就失去了他的消息。她只是通过别人隐约知道他从名牌大学毕业以后就成了电脑专家。
那个“基督山人”的头像很小很模糊,但是隐隐能够见到似曾熟悉的笑容。
是不是他呢?她从手机里翻到了他的回复。“时机已到”四个字,让她不寒而栗。
她发疯似地把手机屏幕调成拔打界面。颤抖着手按下了“110”和拔出键。她几乎敢肯定,这个清瘦的变态狂魔一定就是“基督山人”也就是那个当年的阳光男孩。
“嘟,嘟……”手机传来占线音。她这才注意到,手机在这个房间里根本就没有信号。这一瞬间,她求生的欲望几乎彻底地破灭了。她歇斯底里地把手机对着墙面掷了出去。随着“啪”地一声脆响,手机从墙上爆开摔落在地,就如同之前被摔落在地的女人。在点亮的破碎屏幕上出现了几格通话信号。
可惜,她没有再去看那手机屏幕一眼。人们就是这样,经常在生活中以固有的经验去判断事情,而不是细心地去寻找那些被我们忽略掉的可能性。人们也经常因为这种疏忽,在自己不知情的状况下,被偷偷地改变了命运的程序。不是吗?
她把整间屋子转了个遍,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任何一个可能逃出去的地方她都仔细地观察,换气扇出风口太小,人钻不出去。下水道的孔都是水泥封的,也不可能出逃。天棚上都是实顶,也没有空隙。屋里的物品也都残破或陈旧。比较吸引她注意的新近物品不多,屋一角的出风口隔板里面,有只带血的白手帕。一个垃圾角处有两个装麻醉药和止血药的空袋子。这是两件让她奇怪的物品。她不知变态恶魔把这两件她熟悉的物品放在这里是什么意思。是有意还是无意。
转来转去,她转到浴缸和马桶后身的那堵墙。不觉“咦”了一声。
这堵墙上贴满了报纸和打印出来的黑白图片。上面都是血腥的虐猫图案。这些图片她太熟悉了。因为每一张都是她自己的杰作。旧报纸都是几家主流的京城媒体,就虐猫事件进行谴责、虐猫者心理进行分析的文章,黑白图片是从她微博里下载打印的。很明显,这些都是有人故意贴上去的。这些都是她虐猫的一宗宗罪证。
这些她平时引以为荣的照片,此刻在她看来都突然变得恶心无比。她甚至感觉一股酸水从胃里涌到喉头,她干呕了一下,又把它咽了回去。最明显的位置,就是三天前她卡住黑猫脖子的那一幅。她想起了变态狂掐住她脖子时那要命的窒息感,立刻喉部就像被人捏住了一样难受。那张照片下边是一张更惨不忍睹的,那只可怜的小黑猫躺在血泊之中,它的两只耳朵被人割掉。
不错,这正是三天以前她自己的杰作。在那个充满明媚阳光的下午,她将半死的黑猫带到院子里。拿出手持的小型喷火器,对它动了酷刑。她怕它提前死去,就给它的耳朵敷上了麻醉药和止血药。endprint
这些该死的照片挂在这里说明什么呢?她现在不敢对视照片中黑猫那凄楚、幽怨的眼神。那双锐利的眼睛像刀子般割着她的心。她甚至怀疑之前为它们拍照的时候怎么没有觉得害怕?她再也忍受不住这种折磨,胡乱地将这几张图片扯下。意外再次出现。挡在这些图片后面的,竟是一面镜子。
空的麻醉药、止血药包?她好似觉察到了什么。觉得自己耳根部一阵冰凉。她对着镜子,双手颤抖地向上,向上……面部表情因为恐惧而变得扭曲。她双手终于攀上自己的面颊,再慢慢向脸的两侧移去。她从自己披散的长发中寻找着,然后动作僵在那里,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般一动不动。
她没有摸到自己的左耳。
她再也坚持不住了。“哇”地一声嚎了出来。
她发疯似地挥舞一切可以够得着的东西四处摔打着。她性格里最暴虐的部分被全部激发了出来。她实在难以接受,那个人在他昏迷后竟然割掉了她的一只耳朵。对于一个视自己容貌为生命的女人,毁了她的容貌就等于夺走了她的生命。难怪她这样地歇斯底里。
她骂着有生以来听过的所有脏话,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去诅咒那个清秀的身影,直到声音嘶哑,声带再也发不出人类的声音。毫无疑问,那个人就是把她带到这里的变态狂魔,是他夺走了她的一切。
“哗!”这个声音很微小,从铁门后面的远处传来。她立刻收住了哭声。因为她知道,噩梦并未结束。因为——他来了。
脚步声不大,但却越来越近,她喘息着,用最快的速度在地上找到了一根钢管。她躲到铁门背后,费力地将钢管举过头顶。现在那个男人并不知道自己逃脱了镣铐,如果在他进屋的一霎,就用这根钢管击中他的头部,自己还有最后一丝生还的可能。
她屏住呼吸,脑中过电影般地反复检查着自己这打算中有没有百密一疏,因为她知道,这次如果失败了,自己就真的没有任何活下去的可能了。按照图片里虐猫的顺序,不久她的另一只耳朵也会被切下来。那个变态就在模仿她虐猫的过程。只不过试验品由猫换成了人。其实她还有一个没想通的地方,就是那只带血的白手帕。那明明是她在给猫止血时自己用过的手帕,后来随手扔到自家花园的一个大通风口里,怎么会被那个人捡回来呢?把这只手帕弄到这儿意味着什么?
现实容不得她多想,脚步声已停在了铁门外。“哗啦!”开铁门拴的声音。她运好气,屏住呼吸,使尽浑身的力气等候着关键一刻的到来。
果然不出她所料。进屋的还真是那个清瘦的男衣男子。他刚站到屋里,正要向浴缸的方向观望。她的钢管就夹着风声向他头部砸去。
一声闷响。那个男子吭也没吭就一头栽倒在地。她扔掉铁管,也顾不得看他的死活,看他究竟是不是那个曾经的阳光少年,现在她的脑海里只有“求生”两个字。面对死亡的时候,人对生的渴望盖过了一切。
她迈过了黑衣男子的身体,看到铁门外是蜿蜒向上的曲折台阶。她毫不迟疑地迈开步子。但只跨出门去走了第一步,另一只脚在迈第二步的时候就被一只手死死抓住了。向外冲出的惯性让她摔倒在门口。接着,刚才被钢管砸倒的黑衣人像不死战士一样地再次出现,并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领教过清瘦男子的力气。知道一旦变成了肉搏,根本她就没有任何机会。她拼尽全身力气,想从他身子底下挪开,可黑衣人那看着清秀瘦弱的身躯,就好似铁箍一样牢牢地将她固定在身下。她伸出一只手,几乎够到了刚才门边地上扔掉的那根铁管,可就差那么一点。那人的脸和她相对,相互喷出沉重的呼吸,可是光线所限,她仍然不能看清对方的脸。黑衣人发出野兽般地低吼,改用一只手去制止住她挣扎,将右手腾出握紧拳头。
第一拳,她的脸就仰面倒了下去,刚刚碰到的铁棍也没有能用力拿起来。第二拳、第三拳,她握着铁棍的手渐渐松开,只是一端离地的铁棍“当啷”地掉在地上,向前滚了几滚,就无声无息地停住了。一如刚才拿它的人。
这次关乎生存的搏斗,她已耗光心力,可毕竟实力悬殊,她在最后的绝望中昏死过去。
她恍惚间,自己进入了另一个空间。那也是一个拥有阳光和花季的夏日。男孩子捧着一大束鲜花站在她家楼下。她虽不能够接受他的爱意,但心中也自是欢喜。她推着自行车要走,他怯生生地拉住了她自行车的后座。“你能……”“我不能。”“我是说你能接受我的花吗?”她想了想没说话,还了他一个甜美的微笑,无声地接过他的花儿,插在自行车前车筐里。他被她这样一个小动作痴迷得五体投地。他侧身挡住她车子的去路。“我就再和你说一句话好吗?”她仍就用引人犯罪的微笑回报他。“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今生今世,我会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你。”她虽然谈不上爱他。但他这份懵懂的痴心已经让她醉了。
“今生今世,我会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你。”
“今生今世,我会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你。”
这句话不断在耳畔回响,男孩的形象突然变成了身穿黑色T恤的变态狂。
她被这么一惊吓清醒了过来,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脸上火辣辣地疼。回味着男孩当初的那句话,竟被吓得瑟瑟发抖。环顾四周,她发现铁门已被关闭。自己躺在门边儿上,变态狂已不知去向。想来应该是他把自己打昏之后拖进门来。
她往自己脸上胡乱地摸了一把。一种粘稠的液体流到了手中。是血。她不顾一切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向贴满报纸的镜子奔去。当她气喘嘘嘘站在镜子前面时,一声野兽般地恐怖嘶吼声遍布了这个空间。她不敢相信这是自己。镜子中,站立着一个和自己同样身材打扮的丑八怪。她当然知道这就是自己,但她不敢相信,更不敢承认。她的两只耳朵都不见了。脸上有四道刮痕从额顶一直延伸到下巴。血迹布满了她那原本清秀的面庞。她又一次地感觉天塌地陷。随手捡起地上的一个木条向镜子掷去。
“哗啦!”镜子应声而碎。让她吃惊的事情发生了。原来,这面镜子的后面是空的。一条向上蜿蜒的幽暗走廊出现在面前。
她原本绝望的躯体和精神再一次被这条路点燃。不管这是不是一条真的路,也不管路的尽头有没有出口。她的本能驱使着她的身躯不顾一切地冲向台阶。她甚至根本就没有注意一块打碎的玻璃插入了小腿,黑色的蕾丝边儿丝袜上处处都是斑斑的血迹。她就是这样跌跌撞撞地爬了进去。十级,二十级,三十级……她的面前只剩下黑暗,但令人欣喜的是,总算逃离了那个被死亡笼罩着的禁室。endprint
再爬一段,上面就有了光亮。这让她兴奋不已,就好像死刑犯人突然听说自己获释一样。她一面爬一面喜极而泣。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被激活,让她体内生出无限的力量。她甚至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开始想象和打算出去之后的日子。报警,让警察抓住那个变态狂,将他绳之以法,判他死刑。现代医学美容那么发达,自己的耳朵是可以花钱移植的,脸上的疤痕也可以去掉。一切都可以恢复成从前的样子。虽然和那个做房地产的“老公”关系没有从前好,但那家伙为她拿出个百十来万还是不会心疼的。
终于,她爬到了路的终点。空间开阔了起来。头顶上是一人多高的顶棚,前上方是一个木质的百叶窗格栅。她想向外张望,刺眼的阳光让她难以适应外面的光线。她手搭凉棚,揉揉双眼,终于看清楚了。繁茂的树木,美丽的蔷薇花丛,漂亮的欧式风格的独幢别墅。这不正是自己的家吗!这一刻,她终于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死亡禁室正是建在自己家的楼房底下。“老公”请她搬进这幢别墅住是去年的事。在此之前,这个房子已经买了近十年了。之前,这里是老公一家人住的地方。她从住进这房子,从来不知道这楼的下边还有一个废弃的地下室。不过,这也不难理解,很多买了独幢别墅的人都会自己施工挖地下室。她同时也明白了那个白色手帕,并不是变态男故意留给她的标记。而是她当时从这个通风口随手扔进的手帕,落在了那间禁室的风道口而已。这样,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变态男就是“基督山人”也就是一直追求她的阳光男孩。他一直没有放弃对她的跟踪与追逐。他清楚她的一切。她家园子的地形、房子、她的电脑、手机、微博,都在他的视野之中。他对她的爱已经达到了变态的程度。直到他发现她竟然是一个虐猫者。他在微博中对她提出警告,但并未得到她的重视。他一次次地警告她,直到他对她终于绝望。他决定“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这才导演了这场猫鼠游戏。
她释然这些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开面前的这扇木格栅窗,就是人间了。通过这次非人的体验之后,她再也不会虐猫了。她知道了这些生灵命悬一线时的体会。谁也没法忍受生命掌握在别人的股掌之间。
背后一个奇怪的声音传来。像是一个人或动物的呜咽。她警觉地回头,后面是漆黑阴森的台阶过道,里面的情况瞧不清楚。可能是种错觉吧。那个变态的家伙这次应该没跟上来,否则不会这样安静。
她定了定心神。双手用力,木质格栅应声而倒。年久失修的木框齐刷刷地折断,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最后的窗这么容易被打开。自己求生的力量会这样惊人。
她开始准备跨出这个小窗了。这是生死一线的时刻。出去就获得自由,没出去就面对无边的黑暗。可她还是没有办法迈步。因为她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或者叫作感应更为贴切。一阵阴风从身后传来。她全身的伤痛在这一刻暴发,所有的痛苦全部到来,所有的。
她再次回头。她身后仍然是幽暗漫长的空间,再无它物。她想起那种可怕的呜咽曾来自黑衣人压住自己身体时,顿觉天地色变。她猛地抬头,见到的是漆黑中两束寒光。那是什么?难道是黑衣人的眼睛?果然,随着双瞳逐渐适应黑暗,她看见黑衣人竟无声无息地,像只蝙蝠一样攀在她头顶的墙壁上。他一动不动。手脚却能在90度直角的墙上攀附,这怎么可能,难道他根本不是人类?她早该想到他不是人类。她恍惚间看见了他嘴角的獠牙和微笑。就是那种猫玩弄了它猎物之后的微笑。在她感觉到整个棚顶都塌下来的眩晕时,还来不及把恐怖转化为逃跑的行为,那两束寒光像黑夜中坠落的星辰一样骤然落下。她最后一次昏死过去。
凡要救自己生命的,必丧掉生命。凡为我丧掉生命的,必得着生命——基督教《圣经》马太福音
一个鼓鼓囊囊的巨大黑色垃圾袋被丢在花园中事先挖好的大坑里。袋子里的物体还在微弱地蠕动。没错,袋里的人正是我们刚刚熟悉了的那个她。一直怀惴梦想,为了金钱虚荣不择手段,以虐待动物为乐的她。身穿黑T恤的人正一锹锹地向她身上填土。她的嘴被封上,双手也被反剪绑到了背后。这次,她再也没有办法挣脱了。她说不出话,但仍要呜呜地说,她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地告别这个世界。她甚至想看一眼埋葬她的这个人的脸。可这一切都太晚了。正如微博上的那条回复上说的“时机已到”。
土终于把她全身覆盖了。这就是老话里讲的尘归尘土归土吧。从此,这个世界上少了一个人。其实也无关紧要,只是她的家人会哭几鼻子,那个擅长搞房地产和女人的老板再换一个更年轻漂亮的小三儿罢了。黑衣人用自己穿的运动鞋在刚填好土的地上小心冀冀地把土踩实。这才把锹扔到一边。
别墅的窗口探出了一个脑袋,那是她家雇的保姆。保姆有些警惕地朝黑衣人喊道:“喂,你是谁?”
他没有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窗子。保姆战战兢兢地又问了一次。“你,你到底是谁?怎么在我们家院儿里。你要是不回答我可报警了?”
他第一次摘下了连在T恤上的帽子。阳光撒在脸上,轮廓开始明亮起来。他散开脑后瀑布似的长发。他!噢不,应该说是她!青春在她的眉宇之间飞舞。她向保姆露出了春天般的笑容。“是我。没事,我到花园里松松土。这就出门了。”
保姆看到原来是女主人。也就放心地回屋干活了。
她打开院门,白色的宝马3系轿车向她敞开了心扉。她熟练地坐到驾驶位上。环视周围的一切。当抬眼面对阳光时,不觉地打了个喷嚏。这舒适的阳光一如三天前的慵懒。从后视镜中可以看到,远远有个愣头愣脑的年轻男人在向这边张望。毫无疑问,他就是和此事毫不相干的那个家伙,被叫做“基督山人”的阳光少年。他这么多年来可一直是她的仰慕者。她庆幸造物主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刚刚被活埋就转成人身。亲自来折磨那个可憎的女人。现在,她要享受那个女人的一切。
她一边戴上太阳眼镜,伸出舌头轻舔自己的两只手背。然后獠牙外露,嘴角上翘,露出了猫的狡黠笑容……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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