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成福老师辞世的噩耗,感到十分惋惜。读他的遗著《北坡堂存稿》,惋惜之情愈加浓重。
李老师是地道的西海固地区一代知识分子的代表。这代人生逢两度社会转型,趟过贫困生活煎熬,拥有深厚乡土质地,见证了改革发展惠政。他们大多朴素谨行、勤俭务实、正直善良、乐观豁达,生命不避责任,俯仰不忘感恩,交往不论出处,言行不图虚浮,心底常存善良。这是时代和乡土给他们的厚礼,在李老师为人为文中体现得很突出。我知道李老师很早了,但交往不多。读《北坡堂存稿》是我走近他追念他的方式,就像读《骨箫》时追念左侧统一样。好几个静夜,翻动书页时感觉他与我交谈,那语气、那神态、那情景,宛若昨日……
最初知道李成福老师时,我还是学习写作的青年。零星读过他的一些作品,印象很深的一篇叫《院墙春秋》。那时,他在海原南部山区的杨明中学教书,已经桃李满园,名闻全县教坛。1987年,我师专毕业后也分配到海原南部山区一所乡初级中学任教。当时海原有6所完全中学,分南、北、东、西、中(县城)5个中学教育片区,领衔南部片区中学教育的是杨明中学。因同在一个片区,又有学生走动,经常听到李老师教书写作的事,学生们对他很崇拜。1988年是自治区20周年大庆,新闻媒体对海原南部山区的民族教育进行专题报道。我是个初上讲台的毛头小伙子,意外地接受了一次“采访”。来者是《宁夏日报》的余光仁、那庆和中央广播电台的廉军。他们说,在杨明中学采访李老师时,他说你在这儿,我们顺道来看看。因此前我在《宁夏日报》副刊上发过几篇习作,和副刊编辑那庆老师有过书信来往,遂有这次“采访”。对于一个青年而言,这是莫大的激励!李老师是这份特殊激励的“作俑者”。1999年秋,我在“彭阳经验”采访团中见到廉军老师,当年的翩翩少年,已身材佝偻、满面疾色,回忆往事,还说到李老师。其时,我调报社工作不久,总想去拜访李老师,可年复一年,直到他抱病,直到他辞世。
人生有不期面对的尴尬邂逅,人生有追赶不及的擦肩而过。1988年底,我到海原县方志办工作之前,县委调李老师来方志办担任主编,他到任不久便辞职回去教书了。如果能留任,我们就有机会同事,当有缘得到他的教诲。1991年,他奉调地区文联。那些年,海原文学人才众多,如石舒清、梦也、左侧统、刑连平、冯雄、彦妮等,还都在学习创作期。而李成福、翟承恩等已是当时海原文学青年心中的“文坛”领袖了。过去了许多年,每当想到那时文友们相聚交谈甚欢的情景,依然让人激动。我们这些文友时常从彼此相聚中得到李老师的消息,或稿约或信函或经他手发表的作品,大家都受到李老师热情的鼓励和无私的提携。现在看,正是有李老师这样的园丁,西海固文苑才人才辈出声势日甚。
先生者,长者之谓,德行之誉,学力之称。在我的心中,李老师是位敦伦修行、实至名归的先生,诚如他笔下的大先生。读《北坡堂存稿》中的许多篇章,总能在字里行间感受到先生之气度、长者之风范。那些文字精准洗练、朴实无华、厚实大气。屈文■先生称赞他“善于运用各种文体写作,可以说古今兼用、信手拈来”。他为西吉建县60周年大庆撰写的长联:“诞生于抗日烽火,蹀躞于苦难岁月,崛起于改革盛世,光荣传统忆会师,六十载沧桑巨变,已入史册;赏心于月亮清辉,悦目于葫芦粼波,神游于巾帼营寨,薯豆产业成支柱,四十万回汉儿女,正绘新蓝图。”立意高、境界大,足见其家国情怀。他为闻玉霞之家史备忘录撰写的序,仅200余字,毕穷其理,褒嘉淑德,文采飞扬,情真意切。《北坡堂存稿》“酬唱”辑中的文字是李老师以一个文化人的视角参与社会的见证,我以为,这不是谁都能写得来、谁都能写得如此真挚深切的东西。比如,为《宁夏回商》所写的六篇文稿,篇篇凝结真情感、篇篇见到大情怀。让人捧读难释,感慨不已。
李成福老师是位有着深厚乡土本色的文化人,《我的“民间行为”》《民间验方》等文稿,就是他的这种浓重深沉的乡土情结的自述,蕴涵着传统道德精髓的乡土文化对于文化人的给养。李老师中年从乡村来到城里工作,但他始终和家乡气息相通,始终保持着纯正本色的草根襟怀。他喜欢到乡村去,体验群众生活,感受农家不易,抒写人民心声。他从不写那种虚头巴脑、无病呻吟的糊弄人赚稿费的文字,这是他的气节所在。他因家乡没有一条正经的道路而频出交通事故伤怀激言,他为驻村蹲点俯下身子帮助群众的党员干部挥洒笔墨,他为身上闪耀着灼灼光亮的普通百姓提笔立传。哈什穆是位以乞讨为生有点智障的流浪者,海原尽人皆知。虽为落魄困顿中人,却有磊落善良大德,经常不避险远风霜之劳,为贫困农家学子送粮,纵饥肠辘辘亦不取丝毫。李老师作《哈什穆轶事》,为他立传,诚如他所言:“噫,世间竟有如此落魄而磊落之人,羞煞肉食寡德者也。”
李老师辞世已经一段时间了,每次读他的遗著,总有深深的惋惜之情——他走得早了点!设若老天能慷慨地给他几年时日,先生必将回赠社会更加丰厚的精神产品。
惜哉,总是满面笑意、一身儒韵、颇有风范的李老师,愿你在宽广的大地中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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