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熟了,让我心醉。我像猴子一样蹿上门前的大杏树,骑在树杈上,舒服地享受一番。母亲在下面边捡我扔下来的杏核边不停地提醒我,吃多了会闹病的。然而,这个时候由不得母亲。不吃饱我是不会下来的。感到肚子胀了我才往小篮子里摘。
篮子满了,用绳子吊下来,母亲接住。
半夜,我的肚子痛起来,害苦了母亲。
进了城,再没有这样的盛宴了。母亲会给我们买杏子吃。我们吃杏子的时候,母亲会反复叮咛不许乱扔杏核,要求我们将吃出的杏核投进一个铁盒里,而我们总是大意,随吃随扔,母亲就要边唠叨边亲自把杏核捡回来。我们出去玩,口袋里装着杏子,回来时杏核没有几个,常遭到母亲的批评。其实,小时候,吃杏子的时候不是很多,最多两次,积累下来的杏核也就一大把。但到了秋天,母亲像变戏法一样,会变出一布袋杏核。一有空闲,母亲就握起那把小榔头,捏起杏核,小心翼翼地垫在一块十公分见方的厚木板上,开始砸了。一颗、两颗、三颗……母亲手中顿时开放着白色的小花瓣。母亲那么小心地砸,是要砸出完整的杏仁。完整的杏仁形状如心。时而也有砸烂的杏仁瓣,母亲就把这些分裂的杏仁放在一起。时间在母亲手中流逝,杏仁终于砸完了。然后让杏仁在滚烫的开水里翻个浪花,放在凉水里浸泡。母亲说,这是脱苦解毒。经过浸泡一两天的杏仁,吃起来微苦但毒已消。即使这样,母亲也不让我们生吃杏仁。母亲说,腌好的杏仁更好吃。这时,母亲将杏仁分开装起来,一个瓶子装完整的,一个瓶子装花瓣的,都不装满,留有一定的空间,最后把早已烧开又晾凉的花椒、大料、咸盐水倒进瓶子里,母亲把瓶盖拧紧,腌泡的倒计时在我们的等待中开始了。少则半个月,多则要等到春节。往往是那一瓶花瓣杏仁让我们提前吃掉了。那一瓶完整的杏仁母亲绝对不会拿出来。等到春节,一盘完整的杏仁菜是年夜饭桌上醒目的洁白与碧绿。杏仁菜每年都会有新的名称,母亲把芹菜切成细丝,把黄瓜、胡萝卜切成小丁,用盐略微腌一会儿,与杏仁拌在一起,或是菠菜、青豆与杏仁相拌。我想象着给菜命名,就会脱口而出“雪映青豆、翡翠映心,春雪红灯”。
家乡的那棵杏树的杏仁是甜的,在城里吃杏子,再没有遇到甜杏仁了。虽然生活在城里,母亲永远不失农家妇女的本色。母亲爱吃凉菜,且偏重酸。母亲做的醋熘白菜是一道很受欢迎的下酒菜。母亲不会做海参鱿鱼,况且那时也没有条件吃这些。杏子上市的那一段时间,脚下随时都会看到杏核。母亲早晚遛弯回来,口袋里总是装满了杏核。一有空闲,她就开始砸杏核。母亲作了长时间的准备,每年冬天,给我们兄妹四人一人一瓶腌好的杏仁。几十年来没有间断过。母亲去世以后,我在厨房里清理母亲遗留下来的锅碗瓢盆,看到一小袋杏核,还没有砸。父亲在杏子熟时,患病了。母亲不停地跑医院,没有时间砸杏仁了,而母亲给这一年的冬天准备了杏仁。
我又看到了那把小榔头,还有那块十公分见方的厚木板。厚木板已经不厚了,中间有一个杏仁大的小坑,形状如心。
母亲握起小榔头,捏起杏核,小心翼翼地垫在厚木板上,开始砸了。顿时,母亲手中开放着白色小花瓣,一颗、两颗、三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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