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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少年的电影梦

时间:2023/11/9 作者: 六盘山 热度: 22280
刘国龙

  晚春,在风中还存留着一丝清寒。而这个城市,美好的夏天来临的时候,会有一些葱茏的树木,一片轻起波澜的湖水,一个空气潮热的午后,甚至一瓶冰凉的水。

  还有两个月就要毕业了,不论是在外找工作的同学,还是已经在某个单位上班的同学,都不约而同地回到学校,开始准备毕业论文。然而,当别人都将题目以及提纲拿出来的时候,林羽的脑海里还没有出现任何有关论文的蛛丝马迹。正在无奈之时,导师在一个月夜邀林羽去他家讨论。经过一番长聊,一个响亮的名字闪现了出来:张艺谋。

  是的,长久以来,林羽热爱的正是电影。

  在以后的一个月时间里,每天早晨七点起床,喝一碗蛋汤,吃一个花卷,背着一大包资料,赶往图书馆,一边阅读,一边做记录,再把写作的东西,一遍遍地修改,整理,誊抄,直到有些困倦,停下笔,走出图书馆,出校门,向南两百米,直入一条破烂的巷子,进一家小有名气的拉面馆,要一大碗面,饱餐一顿,出来已是夕阳低垂,火红的晚霞映照天空。

  沿着平坦的马路,一直向南缓缓地走,路对面是学校的栅栏,紫藤缠绕着栏杆,公寓楼,篮球场,网球场,碧绿的草坪,朱红色的研究生楼,向着南方,一字排开。大约有两百米,有一个十字路口,向东有一排灰色三层小楼,二三层住人,一楼做商铺。两家书店,五六家音像店,人来人往,生意兴隆。向南过十字路口,有一家银行,银行旁边是贺兰山野生蘑菇面馆,林羽和同学们时常在面馆吃完香喷喷的面之后,走进隔壁的宝丽金音像店。音像店里的音像制品质量不错,那时流行VCD,DVD还比较少见,面世的D5系列,价格偏高,少有人问津。

  一些电影史上的经典作品,只出DVD,无奈之下,林羽只好把生活费克扣下来,买一部珍藏一部,锁在箱柜的深处,等到假期回家细细品味。最初,只是零星地买一部,后来,就显得贪婪无比了,尤其是罕见的电影大师的作品集,一部作品集至少上百元,这对每月三百元的生活费来讲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可不论怎样,林羽总是坚持着,把口粮一再地减少,竭力喂养空洞的精神世界,他固执地以为,思想是最重要的。这期间,《十七岁的单车》(9元)《天堂电影院》(15元)《贾樟柯故乡三部曲》(30元)《基耶斯洛夫斯基红白蓝三部曲》(75元)《张艺谋作品集》(150元),像一串串美丽的梦幻一样,进入了林羽苍白的生活,或者一些精美的收藏品,在一个个宁静的夜晚,被轻轻地取出来,专注地擦拭,直到可以明亮温暖林羽的内心。

  可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

  一个下午,在这座城市的旧城中心的“夏里巴”音像店里,一部作品让林羽怦然心动,仿佛一场突然来临的恋爱,使林羽的内心豁然明亮。《黑泽明作品集》,林羽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情景。林羽像一只贪婪的猫,专注地盯着那只红黑相间、印有黑泽明头像、包装精美的盒子,林羽不断猜想着其中的内容,一张张圆形的承载着光影密码在光线下闪闪发亮耀人眼目的碟片,寂静地躺在红色的丝绒布里,打开来,取出一张,放在手心,原有的坚硬都化成了柔软,可悲的是,当林羽的目光在标签上停留时,林羽看到了字迹鲜红的价码:280元。

  林羽先是一怔,接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突然之间,在人生的经验中,数字,成为了一个难以逾越的沟壑,摆在了眼前,林羽的内心产生了一次战栗,他想自己要是有500元就好了,标价280,软磨硬泡好好杀杀价,二百二三应该可以成交,这样,剩下的270元就可以维持这个月的生计了。给饭卡上存150元,每天中午吃4两米饭得6角钱,要一碟麻婆豆腐1元2角钱,或者豆芽炒豆干1元钱,下午一碗炒削面3元钱,一天花5元钱,一个月下来刚好150元。中间嘴馋,到校外的小餐馆打打牙祭,吃过饺子、蘑菇面、鱼香肉丝、水煮肉片,还能余下几本书的钱,甚至买一条裤子。然而,这个月只有300元,不能再问父母伸手要了,况且已经有上个月的赤字需要补上,否则入不敷出生活将难以为继。然而,眼前那只精美的收藏着光影秘密的盒子,已经深深打动了他的心。怎么办?林羽接连在心里问了好多遍,怎么办?事情的结果是情感大于理智,无论怎样节衣缩食,这部电影集一定要买到。

  与店员交流了很长时间之后,价格最终敲定在了250元,而且她一再声明,这已经超过了店长所能给的折扣价,再便宜她就得掏自己腰包了。也许是林羽多心,且不说这个价格所具有的特殊意义,从她看自己的那种眼神,林羽就感到一种轻蔑。林羽本想躲开那种眼神,然而,林羽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运行的方向,最终接受了她的这种蔑视,并且沉默地低下了头。林羽本可以强烈地反抗她的蔑视,然而,此刻,林羽选择了沉默。

  林羽想起了自己所居住的那座小城的一家音像店,那个老板他熟悉,想她应该可以以出厂价拿到货。林羽走出门,在一个角落,拨通了音像店老板的电话,沟通了一下,她又与这家音像店联系,最后发来一条信息:180元。林羽想,此刻除了兴奋还能说什么呢。于是,已经纳入上月赤字范畴的300元,承担起了一个艰巨的任务。减掉赤字的50元,剩余250元,一个花卷两角五分钱,一天吃4个,1元钱就可以解决一天的温饱问题了,那么这个月只花30元,买到《黑泽明作品集》之后,还能剩40元,每隔两天吃1包榨菜,或者一块红烧肉,就可以毕业回家了。然而,对于年少懵懂的林羽而言,想象永远与现实不断脱节,产生着遥远的距离,当现实冰冷地进入生活与情感的时候,疼痛难以躲避地出现了。

  他每天尽可能迟些起床,尽可能少点运动。图书馆借来的好多书还没有看完,让林羽感到深深的遗憾。为了弥补这种遗憾,林羽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抱着书本,慢慢地读起来,看一页,闭上眼睛略微休息一会。可怜的是,读完一页甚至一个词句,林羽总会难以自已地联想起来,想到很多很多,想到很远很远,以至于这些错杂凌乱的想象,成了自己身体的负担,因为,每一次遥远的想象,在不断地消耗着他体内仅存的能量,每消耗一点能量,他的胃便开始发出咕咕的声响。

  已经1点钟了,午餐时的两个花卷消化之后所产生的能量,已经非常微弱,林羽知道,胃在向他发出饥饿的信号,提醒他不能再继续徒劳无用不切实际地幻想了,应该停下来休息一下,还有漫长的下午需要剩余的能量。林羽越想放弃这些想象,这些想象越是和他对抗,在他的脑海中奔腾起来,好像脱缰的野马,响箭一般,冲上云霄。最后,林羽选择了投降,闭上眼睛,任由想象,在广阔的时空里,恣意穿梭流淌。

  他重又想起了电影,想起了有关光影的时光。电影像一块红色的印记,深深地刻在他的生命里,一旦有关的信息传播而来,那块印记,就像一条美丽的丝带飘动起来,在每一个生命的角落里飞翔,这种飞翔永远充满着令人无法割舍的魅力,犹如来自天堂的紫藤,紧紧缠绕着他,越是想挣脱开来,它越是纠缠不休,直到生命被捆束得没有丝毫的力气。林羽拼命地把往昔的生命时光,不断地翻阅着,试图寻找他与光影最为紧密相连的情景和细节。以此来证明,自己与光影原本就联系在一起,生命定

  会在日后的某一天里,开出美丽的花朵,发出明亮的光芒。

  两岁的林羽,被母亲抱着,第一次走进电影院。旁边坐着一位中年女人,扎着马尾辫,一手托着一个纸包,另一只手伸进去,抓了一点东西,放进嘴里,响亮地嗑了一下,吐出碎片,津津有味地嚼起来。他发觉这是吃食的时候,开始不自在地在母亲的怀里扭动起来,显得躁动不安。忽然,所有的灯光熄灭,一束光投射到眼前巨大的幕布上,幕布泛着明亮的光芒,上面人影晃动,表情夸张,为了一件原本平凡的事情,一遍又一遍述说着。之后,另一个人出门而去,留在屋里的人,望了一眼紧闭的门,默然流起了眼泪。而此刻的林羽,也变得平静了许多。

  这便是林羽的第一次观影经历,他从来都没有想到,在二十年之后,他疯狂地爱上了这种大众娱乐方式,然而在自己生活的遥远的西部小城,一家影院已经消失,仅有的一家也只在特殊时候放映一两部科教片,其余时间被一些江湖郎中式的企业租用,召开虚假广告的宣传会。他只能通过幻想,完成一个又一个不可能现实的愿望。每当经过那家影院的时候,他的内心总会被一种难言的疼痛缠绕,他望着那些明亮的灯光,光色鲜亮的柱子,翻新的房子,却是寂寥地站立在小城的南方,像是叶片凋落的树木一样,立在秋风里瑟瑟发抖。

  饥饿再次来临。林羽有些懊恼,他翻起身,坐在床上,打量了一圈宿舍,宿舍里显得凌乱不堪,因为除了每天去图书馆抄书,以及回来幻想之外,已经没有精力讲究卫生了。几天以来,他的胃被仅有的馒头和花卷填充,这些食物进入他的胃之后,进行了迅速消化与分解,慢慢发酵,成为大量的酸性液体,不断刺激着他脆弱的胃壁。每一次的刺激,像是汹涌的海浪朝向湿软的海岸沉重地拍打,无可奈何却又必须承受,而这种状况却被书写为包容的伟大,博爱的力量。

  在林羽的内心,物质尽管重要,可它无论如何都难以和精神的追求相比,他固执地认为,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精神的富足,物质就是再繁盛,也是空洞的,而光影无可争议地成为了他生命中永恒的追求。此刻,在经历饥饿的痛楚之后,林羽所想到的便是,只要熬过这一个月,就可以毕业回家,就可以在洒满星光的夜晚,静静地打开机器,掏出一颗洁净的心,沉入感人至深的光影世界,用心倾听,倾心交流,完成生命里的又一段美好时光。

  林羽三四岁的时候,在母亲的牵引下,穿过门前的马路,来到对面的戏园。戏园的大门原先像栅栏一样,由三十来根钢筋做成,漆成一色的军绿,门中央顶部一颗朱红色的五角星格外醒目。遇到戏剧上演,人们便如同潮水,从四面八方赶来,拥挤在戏园的各个角落,为每一个精彩的细节、每一声绝妙的念白,报以响亮的吆喝与掌声。打开那扇大门,视野非常开阔,风一吹飒飒作响的小草,温顺地伏在脚下,十几排矮矮的泛着青光的石台平静地躺在小草的身上。石台的身后歪歪斜斜地摆放着二十来条木凳,风吹雨淋,长满了忧愁和疑惑的皱纹。石台面前的景致是那座空荡荡的戏台。戏台很宽阔,粉白的三面墙壁围着中间那些铺设整齐的地板,斑驳的朱红色,仿佛沉淀着数十载或深重或悠扬的戏路人生。站在戏台上,林羽如痴如醉地奔跑着,踩着“咚咚”作响的地板,总感觉眼前飘动着一种幻象,仿佛游丝一般在脑海里迷醉地飞扬。

  那时,他的母亲坐在台下的石台上,手握两根扦子,精心织着一件毛衣,有时会抬起头望着台上的林羽。他挺直了身体,高扬着头,有模有样地开始歌唱: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你看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春风啊春风你把我吹绿,阳光啊阳光你把我照耀,河流啊山川你哺育了我,大地啊母亲把我紧紧拥抱。他的母亲,默默地织一会儿,幸福地望他一眼,呵呵地笑了。是呀,在他年幼的心里,他想做一棵小草,一棵有着阳光、雨水滋润的小草,这样,他可以成为一粒种子,被风吹拂,飘飘摇摇,漂泊到天边。落入泥土,生出根来,发出嫩芽,舒展枝叶,在湛蓝的天空下,呼吸新鲜空气,然后,感受夏天的清风与炎热,进入秋天,被绵长的雨水洗涤,渐渐枯黄,直到整个身体被覆盖在白雪之下,等待在又一个春天苏醒。

  后来,戏园唱戏的生意日渐萧条,来了一个电影放映队,放起了电影,而且收起了门票。管理人员制作了铁皮大门,把没钱买票的人们隔在了门外。林羽难以忘怀第一次放电影的情景。那是黄昏,放映队一共3个人,一个人留着一头自来卷发,皮肤白皙,鼻子下面是一撮浓密的胡子,他从一只箱子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幕布,与另一个矮个子戴眼镜的人,将幕布展开来,白色的幕布,在黄昏的光线里,泛出迷人的光泽,温柔动人,像一个沉睡的梦。然后,两人走上舞台,费了好大力气,用了两根很长的绳子,把幕布固定在戏台两边的悬梯上。台下那个脸膛发黑、一脸傲慢的人,从一只银白色的铁箱里,取出放映机,目测了一下距离,支在一个架子上,在调试好之后,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束光,从那台机器里,放射了出来,投在幕布上,空中漂浮的尘埃,在光线的映照下,形成了一道光柱,像一群精灵,欢快地飞舞。还是个孩童的林羽,看到这,惊人的一幕,兴奋地跳跃起来。

  电影开始,所有喧闹的声音停止了。人们的目光,在黑暗中,与那道光影,一同聚焦在银幕上,眼前的现实,与遥远的想象,交谈起来,欢笑与感伤、兴奋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情境。一个人的出走,让屋里那个神色憔悴的女人,悲伤不已。她侧坐在一把椅子上,一只手支着额头,另一只手拿起手帕,轻拭泪水,难以止住的哽咽,让人沉入悲伤。不多时,她站起身来,在地板上仓皇地走来走去,奔流的情绪之水,导致她不能平静,她冲出门去,踉踉跄跄地走在无人的大街上,夜色朦胧而凄清。

  当时,一张电影票需要5角钱,这个数目若是隔个半年几个月看一场,算不上贵,可要是天天看,就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对林羽而言,它等于5本生字本,3只冰棍等等。为了尽可能多看一场电影,林羽发动了超越自身年龄的想象力。他先是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放映之前,来到戏园后院,走到最后那排房屋的尽头,顺着左手拐进一条狭长的小道,藏身其间,等到电影开演,他们又翻出来。在看了一周的免费电影之后,他们的行踪终于被放映队发现了。放映队里那个黑脸膛一脸傲慢的人,像是撵着一队俘虏一样,在一个多云的黄昏,将几个孩子,从戏园里驱赶了出来,重重地关上了那扇铁门,重重地,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穷鬼,看不起电影,就别看。孩子毕竟是孩子,耻辱心和自尊心,还没有成长起来,重要的只是看一场电影。

  林羽和伙伴们改变了策略,在每天放映之前,来到戏园门口,看门右侧售票处告示板上的海报。海报是一张八开大的白纸,纸上用红色的排笔,书写着电影的名字,赫然醒目。名字的上方写着影片的类型,如故事片、枪战片等等。下方写着票价与放映的时间。要是遇到有意思的影片,他们会想尽办法,拿到钱,买张票,去观看。当他们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就在各自家里搜寻出一些废铜烂铁之类的东

  西,拿到戏园对面的废品收购站去卖。换来的钱凑在一起,两个人合买一张票,给收票员央求一番,痛痛快快地看上一场。后来,过了一段时间,人们对电影那种新鲜感已经淡化了,看的人越来越少,连城南最有钱最爱讲排场的大头都不愿再看了,整个放映队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往日的威风与傲慢,从此消失了,他们原先是懒洋洋地躺在一张弹簧床上等待着钱币涌入口袋,而此时,他们整天寻思着如何拉拢人们进入戏园,可越是如此,人越少。在一个多云的黄昏,放映队撤出了戏园。据说,他们三人都低着头,神情落寞,消失在了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

  在放映队走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羽都难以控制自己的步履,总是在黄昏那个放映的时间,走出家门,径直来到戏园,望一望空荡荡的园子,石台、条凳、稀疏的草,在风中显出了强大的空洞。门口的告示板上贴了许多层的海报,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残存的碎片在风中孤独地飘动着。此时的戏园如同一个日渐衰微的老人,默默地驻守着自己的暮年时光。而在每一个起雾的清晨,在藏蓝色的晨霭里,林羽总会在做了一个悠远的梦之后,蓦然惊醒,会有一种渺远的声音,像是一首电影的插曲,慢慢地从院外传来,飘进他的耳朵;或者来自电影《神鞭》的片段,浮现在脑海里:英武仗义的侠士,甩动着一条粗黑油亮的辫子,惩治泼皮恶霸神勇无比。

  时间已近中午,窗外的人影渐渐多了起来,来来往往的。高大的槐树,枝干纤长,叶片碧绿,白色的花绽放开来,开败的花朵,开始凋零,一片片花瓣,随风飘动,晃晃悠悠,落在草坪上。外语系、中文系的女生们,拎着水壶,端着饭盆,从南面走来,穿过槐树下的小路,时有花瓣落在她们身上。他望着眼前的一切时,一种久远的温馨感升腾了起来,林羽想,生命多么美好啊,生命的青春,就像那一棵棵树。一片片花瓣,随着徐来的风,寂静地飘落,好像一段与光影无限接近的时光,在生命的记忆里,永永远远地飘着。

  一个与光影有关的冬天。

  林羽和莫非,沿着这座城市的边缘,在漫长的行走之后,在城南停留,对一座古老的建筑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支起一台摄影机,然后,林羽给莫非不断讲解着所要拍摄的内容,直到莫非明白之后,林羽让莫非走向门洞的另一端,然后,他将眼睛靠近摄影机的取景器,调整好光圈与焦距,示意远处站立的莫非,朝摄影机的方向走来,在此过程中,他抬起两只手,作出一个摄影镜头的样式,专注地望着莫非,口中不停地说着,说着,说着一些可以调动起那莫非情绪或者情感的话语,尽可能让他兴奋起来,让他在那个早晨的走动朝向金色的阳光,好像蓬勃而富有朝气的生命一般,走向未来。这时,周围来往的人们,有的停下了脚步,驻足看了起来。眼里泛出好奇的光亮,说道,好像是在拍电视剧,电视剧就是这样拍的。等到莫非划过镜头之后,两人又进行了一次更为深入的交流,涉及精神、细节等等。

  然后,他们又重新来过,这一次,莫非走得比上次要好一些,眼神坚毅,步履稳健,感觉非常好,相当切合这个上午的场景与阳光,等到他表演结束后,林羽又重新看了一遍回放,赞叹了一番,继续下一情节的讲述。下一场景位于城南的一片树林。两人又驱车来到那片久违的林子。

  林羽选好了机位,支好摄影机,对莫非说,你很快乐,为什么呢,因为阳光这样明亮,天蓝得动人,白雪覆盖着大地,空气清新,城市的喧嚣不在,往日的忧伤与烦恼不在,宁静地走在林间,脚下的雪发出柔软的声音,生命仿佛被清澈的水洗过一样,舒畅,干净,幸福。好像在一个落雨的黄昏,光线穿过阁楼的窗户,照在了一台唱机上,黑色的唱片,飞快地转动着,一串柔和的声音飘荡出来,巴赫牵着年幼的儿子,走在一段山间的小路上,然后进入高大的树林,等到达山颠的时候,放眼望去,山下是一片寂静清明的湖水,洁白的羊群,沿着湖畔走动,低头吃草,或者饮水。当这些心灵的音符,飘然而至的时候,初春的气息到来,像是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有了一段恋情,窗外的雨,打湿了年轻的心。莫非像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按下了录音机的按键,播放起了一段音乐,准备好情绪,走向那排杨树的末尾,停了下来,等待着表演的信号。开始!莫非情绪饱满地朝摄影机的位置走来。停!紧接着,他们转入下一个镜头的讨论,如何造型,怎样走位,林羽不断用手比划,来回走动,试图做到最好。

  突然,一群黑色的鸟,从金黄的麦地里,轰然飞起,越来越多地聚集在一起,遮蔽了远处的一线天空,朝向林羽的眼前飞来,林羽感到一种强烈的恐惧,满额汗水地从梦中惊醒。眼前是油漆掉落的窗户,窗外是一片尘土飞扬的废墟,一台挖掘机正举着臂膀,狠狠敲打着倒下的楼板,一块楼板不堪击打,轰的一声,垮塌下来,一团尘雾飞升而起,逼近了那块狭小的天空。这个瞬间,林羽的心,忽然沉了一下,好像一块冰冷而沉重的石头,落在心底,凉的同时,疼了一下,他想,也许这只是一场梦而已。

  (责任编辑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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