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是汪菲打来的,我一把掐掉了,然后跟苏雨继续。苏雨的叫声热烈奔放,仿佛是装出来的,一绺长发杂乱地铺在她脸上,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然而里面似乎要喷出火来。我在心里骂了她一句:婊子。然后我慢下来,她的叫声也渐弱渐止。我把嘴凑到她耳边说:你真的适合当演员。她微微一笑:是么?她有点沾沾自喜,因为之前我曾告诉过她,她长得酷似台湾女星陈意涵。我说:当然。心里却想:你适合演毛片,因为毛片里的女人做爱时都是睁着眼睛的。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也响了,她扭过头去,似乎想去抓,却被我抢先抓过来掐掉了,扔回床头柜上。然后我们又继续。我们刚做完,苏雨就从床头柜上抓过手机快速翻看,但没有立马回电话的意思。我没有问她刚才是谁给她打电话,因为我知道她可能告诉我一百个答案,然而其真实性都值得怀疑。我猜那是跟她有关系的另一个男人。苏雨跟很多男人都有着暧昧的关系,比如有一次我们去歌厅唱歌,喝到半醉的时候,她曾经在卫生间与我熟识的一个哥们狂吻,最终被我硬生生分开了。其实我并不是十分吃醋,只不过我觉得眼睁睁看着一个跟我上过床的女人跟另一个男人接吻,有必要制止一下。
苏雨玩手机的时候,我的电话也响了。还是汪菲打来的。汪菲是我妹妹,她叫我去她家喝茶。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笑起来,她根本就不喝茶,家里招待客人的茶叶不过是超市里卖得最便宜的那种,十块钱就可以买一大袋。何况现在已经快晚上八点了,喝了茶夜里不容易入睡,这是最简单的常识。我说你一个村姑懂什么茶。她说你甭管我懂不懂,醉翁之意不在茶。
然后她说:崔艳在我家。
我就猜到她是这个意思,她又给我安排相亲了。我不知道有汪菲这样一个妹妹是福还是祸。她比我小四岁,我们的老家在乡下,大学毕业后,我们都在县城里工作,我在宣传部,她在县实验中学。她结婚了,儿子也两岁了,丈夫在气象局工作。我虽然已经三十一岁了,还是孤家寡人一个。我知道我没结婚的一个很大原因是我没钱,汪菲也很清楚,但她还是不厌其烦地给我介绍女朋友,甚至有一次她还安排我参加在市里举办的一个相亲大会。我非常怀疑她的智商。市里举办的相亲大会,参加的人都是市里的未婚男女,我去参加,就算有女的看上了我,她难道会愿意下嫁到我们这个小县城来?但汪菲心存幻想,她说:万一人家就愿意呢?我被逼无奈,只好去了,结果当然一无所获。我们县城就那么大,汪菲给我介绍的女朋友,其实基本上我都认识,就算不认识的,想认识也用不着她搭桥,可是她就那么热心,搞得向别人介绍她的时候我只好说:这是汪菲,我姐。
汪菲在电话里说:哥,快点啊,我限你二十分钟到。
可是我对崔艳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早就认识崔艳,某次一个朋友生日,我们在歌厅见过,彼此有过简单的搭讪。她是民族小学的老师,二十五六岁,山西人,五官一般,个子一米五六的样子,皮肤特别黑,但又不是那种吸引人的小麦色。她的声音有点粗,不太像女生的。还有,她把头发染成了黄色,我最讨厌的颜色。总之,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是不久之后汪菲便把她介绍给了我,要我多跟她交往。从那以后,崔艳就经常在汪菲家出入,两人好得就像亲姐妹一样。汪菲说崔艳对我的第一印象很不错,说我懂得关心人。汪菲这么一说,我绞尽脑汁,终于回想起一件事来了。那天晚上我们在歌厅唱歌,我听见崔艳的声音有点嘶哑,于是吩咐服务生给她倒了一杯热水。真要命,后来我才发现她的声音天生就那样,但我以为她是感冒了,或者唱得太猛伤了嗓子。总之我那杯热水惹了祸,崔艳对汪菲说,她来这个县城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关心过她。汪菲已经探听过崔艳的口风了,她说只要我愿意,崔艳肯定愿意嫁给我,至于住房的问题,汪菲已经替我们想好了,用住房公积金贷一笔款,先买一套小产权房把婚结了,等以后条件好了再换更好的。汪菲是个幼稚的理想主义者,花两块钱买一注彩票之后她便会开始安排奖金的用途。她似乎知道我对崔艳没有一点兴趣,于是喋喋不休地陈述崔艳的诸多优点,试图用洗脑的方式改变我的想法。在她的口中,崔艳善良、大方、节俭,虽然人算不上特别漂亮,但具有贤妻良母的潜质。在她的威逼下,我被迫跟崔艳出去吃过几次饭,还一起看过两次电影。但我发誓我跟她连手也没有拉过,我对她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我懒得理汪菲,撒谎说我正在加班写一个重要的新闻稿,领导让我今晚在公众号上发出来,怕是不能来喝茶了。可是她不饶我:汪陶你别给我瞎扯,只剩十九分钟了。说完她就挂了电话。汪菲平常喊我哥哥,但她一急就直呼我的名字。
我才不管只剩二十分钟还是十九分钟,把电话扔到旁边的沙发上,重新躺回床上,然后一把揽过苏雨。苏雨躲在我的臂弯里,做小鸟依人状。她睁着圆圆的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我,仿佛对我百般依恋。我侧过身,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然后捏了一把她的乳房。她的脸很漂亮,腿很细长,身材窈窕,我一度认为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女人,可是我对她的乳房不满意。她的乳房不仅小,而且软得不行,仿佛就要融化了,因此她只能靠胸罩把整个胸撑起来,让它看上去依然坚挺。但这只不过是假象。作为一个27岁的年轻妈妈,她的乳房其实还不至于这样惨不忍睹,至少还应该有力一点。这是我之前的认为,但后来我渐渐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是个骚货,读高中时就跟男生在校外长期租房同居了,读大学时当过援交女,毕业后在县文体局工作,很快就嫁人了,男人叫曹可为,环保局的,人长得很丑,但他们家在县城最繁华的人民街有一幢七层楼的房子——这些都是汪菲告诉我的,她跟苏雨是高中同学,虽然她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平常并不来往,甚至连彼此的电话号码都没有,但女人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她们天生八卦,对别人的事永远比对自己的事清楚,一个女人总有渠道知道另一个女人不愿被人所知的一面。我妹妹认为,苏雨嫁给那个姓曹的丑男人完全是因为那幢房子,因为她结婚后还不老实。汪菲列出了几个跟苏雨有着暧昧关系的男人的名字,有三个我居然认识,他们就住在这座县城里,都是已婚男人,其中之一是苏雨的领导,文体局的副局长,一个快满五十的老头,一说话,满口的黄段子就往外喷。另外两个,一个是我同学,开钢琴培训班的,据说他吹的葫芦丝曾经获过全省比赛的奖励,另一个是广告公司的老板。县城小,我跟上述男人都曾有过交集,有时还一起参加饭局,但之前我并不知道他们跟苏雨的关系。知道后,我曾好长一段时间没联系苏雨,我觉得有点恶心。汪菲当然不知道我跟苏雨上床的事,我想要是她知道,肯定会被吓成老年痴呆。因为在她眼里,我是个老实、循规蹈矩的男人,她认为我之所以还没结婚,除了没钱,买不起房子,另一个原因是脸皮还不够厚。她在我面前八卦苏雨的事,仅仅是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汪菲、苏雨一起参与了一个饭局。饭局是谁安排的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次苏雨豪情大发,喝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末了抱住汪菲的肩膀,说汪菲是她最好的闺蜜。而汪菲以还在哺乳期为由拒绝喝酒,出了餐馆,她便给我细数苏雨的风流史,脸上满是不屑。
我居然跟一辆公共汽车是最好的闺蜜,这简直是年度最荒唐的笑话!我的妹妹汪菲骂了一句苏雨,然后鼻子里哼了一声,仿佛她跟苏雨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但事实上我从没听说两人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
刚才我跟苏雨做的时候,她很投入,可是我突然心猿意马起来。我的眼前闪现过曹可为的样子。我跟他不是很熟,但彼此认识。我在宣传部,他在环保局,都在一个大院里上班,他的办公室在第二办公楼,我的办公室在第一办公楼。我们也一起吃过饭,并且在歌厅唱过歌喝过酒。他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曾经在我面前吹嘘过他丰厚的房产,据他说,除了县城有一幢房子,他们家在市里和省城也有房子;可是此时,他知不知道我正跟他的老婆上床呢?我承认最初我跟苏雨在一起,心里是有一点负罪感的。她毕竟是别人的老婆,跟一个有夫之妇上床,是我不对。而且,要是被她的男人发现了,比如被捉奸,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我不敢想象。可是随后我就释然了。并非是我勾引苏雨,而是她主动的。再说,这些年来苏雨跟那么多男人上床,曹可为应该多少会有所觉察,但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我并没听说俩人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既然这样,我又何必于心不安?有一次我在微信上问苏雨。我说:要是我们之间的事情被曹可为知道了怎么办?她装傻:什么事?我突然哑口无言。也许她是想否定我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也许是想否定我们之间的关系,既然她否定了,我又怎么好意思提起呢?于是,我便跟她一起装糊涂。
我承认苏雨是我遇到的最精的女人,比蜘蛛还精。需要我的时候她就热情似火,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不存在,跟她打招呼,她也爱理不理。记得有一天晚上她突然打电话给我,要我赶快去县城的情人桥上见她,我赶紧跑过去,她一下子拥着我,我感觉她喝了点酒。那晚在酒店的房间里,她温柔得像一只饥饿的小绵羊一般。有一天我寂寞难耐,想见见她,可是她电话不接、短信和微信不回,让我有一种很深刻的挫败感。后来我明白了,她就是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享受现在,不谈明天。但我知道她并不了解我。没错,我三十一岁了,未婚。我长得并不丑,我也很有女人缘,这个县城里的年轻女孩我也许认识一半,但愿意跟我谈恋爱的女孩并不多,也许在她们看来,我不过是一个恋爱油子。对,不是“游”而是“油”,油滑的油,油腔滑调的油,老油条的油,连苏雨也是这么认为的。但这一切都是表象。我是认真谈过恋爱的,我第一个女朋友是税务局的,叫董晓梅,她的家就在县城。我们好了两年,那也许算得上是我这辈子最纯洁的爱情时光。后来她把我带到他们家,她的父母为我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跟我说了很多话,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们的交流很愉快。可是第二天清晨,我刚从我租住的房间里醒来,就收到董晓梅发给我的一条短消息:我们分手吧。我赶紧打电话给她,她不接电话,我只好发短信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受够了跃进路174号。跃进路174号在城郊,那里林立着不规则的私人建筑,那些房子大部分都租给了进城的乡下人和各种生意人,空气里老是弥漫着避孕套和卫生巾散发出的气息。那时候我便租住在跃进路174号的二楼,48个平方,每月租金三百。我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前她并未讨厌过我出租的地方,一个晚上过去她便说出了这样的话,那肯定是她父母的意思。但那时我比现在穷得多,读大学时欠的一大笔债还没有还,而县城的消费水平堪比北上广,我的工资入不敷出,买房子这种事不过是痴人说梦。后来我又联系过她不下十次,甚至去她的单位和家里找过她,但我们之间已经无法挽回。一年之后她结了婚,没有请我参加她的婚礼,我也没主动去。再后来她调去了市里,彻底从我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董晓梅跟我分手的时候,我感到天都要塌下来了,那时我觉得没有她,我一天也活不下去。可事实是,我活得好好的。我渐渐明白,在这世上,离了谁我们都能活。失恋不是刀子,不能毁灭什么,它只是浸了水的海绵,虽然又湿又重,可是随着时间的远去,那些水分会慢慢蒸发,消失于无形。
董晓梅之后,我又追过一个女孩。那天下午,我去登山。县城被群山包围,西南面的山上凿有石梯,一千三百余级,很少有人能登临顶峰。因为山上有森林,为控制火灾风险,管委会只在下午五点半至八点之间开放梯道。那天下午我一个人赤脚爬山,到山顶的时候遇到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她一身运动打扮,看上去很阳光很青春。而且,她也跟我一样赤脚。我们搭讪了几句,她要下山了,而我还打算在山顶上吹吹风。她问我:明天还爬山吗?其实我并没有打算,但我说:当然。她说那好,明天我们谁落在后面谁就请客。第二天下午,刚到五点半我就去了山下,顺着石梯一路往上狂奔,到山顶的时候,上面只有我一个人。我得意洋洋地在上面等那女孩,可是直到山下吹哨提醒要关门了她也没来。我明白,我被她放了鸽子。后来我把这事忘了,但没想到几天之后我们竟又见面了,在她的办公室。她在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我陪老家一个亲戚去那家事务所办事,那女孩接待了我们。看见她的时候我吃了一惊,跟她谈起几天前山顶上的偶遇,她并没有忘记。她叫何燕,我问她后来为什么没去爬山,她大笑起来,说忘了,而且她并不喜欢爬山,只不过从来没上山去看过,因此那天才决定上去看看山顶上是什么样子。那天遇到她,我感到特别开心,于是开始追求她。她的反应并不强烈,但也并非无动于衷,我们便不冷不热地交往着。有一段时间她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我问她,她不告诉我,我也不再过问。但我们的关系突然升温了,我们上了床,有几天她甚至窝在我的出租房里,连门也懒得出,一打避孕套很快就被我们用完了。几天的激情过后,她似乎厌倦了跟我一起的生活,拎着包走了,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见面时她脸上依旧挂着笑,但笑得有些勉强。几个月后她告诉我,她要去市里的一家律师事务所上班。我说:为什么要去市里,难道你觉得市里比县城好?说完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在放屁。但我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我会想办法把自己也调去市里。那时我心头的确涌起了要跟她结婚的念头。可是她摇摇头,我心灰意冷,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就要结婚了,我的男朋友在市里工作。我摇摇头,说祝你幸福。自从跟董晓梅分手之后,我的心就有了免疫力,我知道谈情跟做爱是两回事,做爱跟结婚是两回事,凡事不能太认真。我想,其实我也没损失什么,相反,我还免费跟她上了那么多次床。
我不否认后来我跟苏雨交往时或多或少抱有一点这种卑鄙的心理。苏雨漂亮,热情,她的身体令我着迷。虽然她已经结婚了,但这并不妨碍什么,因为我并不打算跟她结婚,我们只是各取所需。我的“所需”就是跟她在一起,享受从她那里获得的一切,至于她的“所需”是什么,我并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重要的是,此时,我们一起躺在床上,享受着我们需要的时光。
苏雨曾经说过她喜欢我,我也说过我喜欢她。我相信我们说的时候都是认真的,但说完之后便忘了。我记得那天晚上是在一家歌厅,包厢里的人稀稀拉拉有五六个,大家在抢麦,我和苏雨都喝大了,但都没喝糊涂。我们都属于那种比较镇定的人,会假装糊涂,但并不会真糊涂。苏雨靠在我肩上,把嘴凑到我耳朵边:陶哥,我喜欢你。我说:不喜欢别人?她说:现在,我只喜欢你。我的心颤了一下。我感觉她说的是实话。她是个花心的女人,可是花心的女人对男人都是认真的,只是那份认真不易持久。我说:我也喜欢你。她说:真的?我不信。我说:当然是真的。她吻了一下我的耳垂。我知道她很兴奋。在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发现她对我有兴趣,无缘由地亲近我。那时我以为她并未结婚,因此也对她抱有浓厚的兴趣。但随后我就知道她已婚了,且有了孩子。于是我冷淡了,对她爱理不理。有一天她打电话给我叫我出去吃饭,我拒绝了她,没想到她竟然跑进我们办公室,她凑到我面前说:汪陶,下班后我们一起吃饭。她的表情妩媚,语言暧昧,办公室的同事都用异样的目光看我,他们并不认识苏雨,在他们看来,我是在跟这个漂亮女人谈恋爱。我于是飘飘然起来,我想,无所谓吧,就当是一场艳遇,于是我们迅速打得火热。后来有几天苏雨出差去了,我发现竟然满脑子都是她,她回来之后,我们躺在酒店的房间里缠绵,我忍不住说:苏雨,我不仅喜欢你,我还爱你。她对我妩媚地笑笑,回报给我一个吻。我问她:你爱我吗?她笑起来:你说什么?我说:你爱我吗?她说:我听不见,你再说一遍。我没有再说。我知道她的意思了,我们之间,不说爱。
现在,我们躺在同一张床上,她靠在我的臂弯里,一脸满足。每次完事之后,我们都会这样,她躺在我臂弯里,我们沉默一会,然后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现在,我们说的是县城里刚发生的一起案件。他是广电局的记者,我在宣传部工作,算起来我们是同行,都是新闻工作者,因此那件事情发生后,我们都在第一时间知晓了大体情况。一个已婚男人和一个已婚女人相互爱上了,男人是县里某局的职工,女人是某医生的妻子。今天早上,有人发现男人和女人死在了情人桥旁边的一幢出租房里。男人被割喉,鲜血浸湿了床铺;女人服毒身亡,脸色可怖。根据一些已有的证据和旁人的揣测,女人已经跟自己的丈夫签订了离婚协议,要男人跟她结婚,可是男人一直犹豫不决。于是,女人把男人杀了,然后杀死了自己。
我嬉皮笑脸地问苏雨:你说说,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是什么?
她说:那样玩有什么意思呢,非得把自己搞死!
我附和她:就是,有什么意思!
然后我们陷入了沉默。过了半分钟她说:我去冲个澡。她起身下了床,赤裸着全身。她的身材真好,尤其是从后面看去,那样,那双干瘪的乳房就完美地躲藏起来了。去洗澡间的时候,她顺手从床头柜上抓起自己的手机。也许她是怕我看她的手机。其实她的手机密码我知道,最初是她的生日号码,后来改成了她在单位的短号。是她告诉我的,因此我很容易就记住了,有几次我还玩过她的手机。她愿意把她的手机给我玩,还告诉我密码,说明她对我不设防。我没有在她的手机上看到一点我认为是秘密的秘密,不过我知道她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女人,不该让别人知道的,她一定不会让别人知道,比如我跟她在微信上说的那些肉麻的话。此时,也许她只是担心有人打电话来?
我又想起了那对死亡的男女。我感觉得出来,苏雨似乎不愿跟我谈论这个故事,莫非,她害怕我跟她谈未来?洗澡间里传来唰唰唰的流水声,声音异常空洞。我突然一个人笑起来。可能么?不可能。她不会愿意,我当然也不会愿意。虽然我喜欢她,讨厌那些跟她有过暧昧关系的男人,讨厌她的老公曹可为,但我还没堕落到去破坏别人婚姻的地步。何况,现在我对结婚这种事情没有一点兴趣,虽然在一年前,我曾差点结了婚。
那女的叫杨小芳,某村小学的老师,也是我妹妹汪菲介绍的。杨小芳的家在县城,她去乡下当老师,原本以为一两年后就能调进县城,可是错过了几次机会,找了几次关系,最终都不了了之,她依旧在那所村小学当老师。她是在县城长大的,跟绝大多数乡下老师相比多了一分傲气,因此对那些追求她的乡村教师她通常都不屑一顾。然后一晃,就快二十九岁了。她长得并不难看,但也说不上好看,她不爱说话,沉默中带着几分矜持。汪菲曾悄悄告诫我,杨小芳是个老处女,性格稍微有点怪,说话做事偶尔会异于常人,但这叫老处女并发症,一旦结了婚就会痊愈。我相信汪菲说的话。我跟杨小芳在一起,我们的目的都很明确:结婚,我们都被家人催婚催怕了。关于婚后住房的事情,这并不是一个问题,她家在县城有两套房子,我们结婚后可以得到一套。于是,我们努力交往,把每个周末的时间都贡献给彼此。她在离县城三十公里的乡下教书,回县城不易,于是,我想办法把她调到了离县城只有五公里的一所中学。我们努力谈着恋爱,但我有点害怕跟她相处。我们也温存、拥抱、接吻,可是她拒绝婚前性行为。有一次我急了,把她扔到床上,打算霸王硬上弓。她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死死抓住裤子,一双眼睛血红地盯着我。你敢,我就去死!她恶狠狠地朝我咆哮,目光中满是刀光剑影。我顿时偃旗息鼓了,我并不打算制造一桩命案。我想,就忍忍吧,结婚之后,她总不可能不跟我上床。因此在我们一起交往的时间里,为了解决生理需要,我只能采取别的办法,比如去县城河边的红灯区。跟杨小芳好之前,我曾经把那里一个我喜欢的姑娘带到我租住的地方过过夜。那是一个身材高挑、乳房很高的姑娘,她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她居然会唱几句苏州评弹,很有意思。要命的是,她跟我一样很喜欢看电影。她曾经推荐给我一部名叫《活埋》的片子,那是一部由西班牙人导演、加拿大人主演的电影,讲述一个美国司机在伊拉克遭袭被活埋的故事。镜头里彻头彻尾只有一个人,一口棺材,情节却触目惊心。她说,从来没有如此少的演员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以如此可怜的道具折磨着她。我没想到她竟然那么热爱电影,因此那段时间我频频跟她交往,我甚至差点儿爱上了她。我把她带到我租住的地方,完事之后,我们在电脑上看电影,常常通宵达旦。可是跟杨小芳确立关系之后,我知道自己该收敛一点了,因此只在饥渴难耐的时候才会稍稍放纵一下自己,我像贼一样潜入河边某道灯光暗淡的门里,完事之后又像贼一样从那道门里逃出来。那个喜欢电影的姑娘已经去别的城市工作了,她把我的微信拉进了黑名单,因此我只好找别的姑娘,但我不敢把她们带到我的住处。我跟杨小芳的关系持续着,我们已经打算在两个月后结婚了,我们甚至开始讨论家具的款式和颜色。我虽然没有钱,但她存了几万块,据说她父亲还会给她一笔。按照计划,再过两个月,我将告别单身。但一起偶然事件打乱了这一切。有一天晚上我没有出门,躲在出租屋里,在电脑前看苍老师演的一部毛片。苍老师的叫声很迷人,因此我完全没注意到杨小芳是什么时候进屋的。那天是星期四,照惯例她将上晚自习,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她为什么不上晚自习。她有我的门的钥匙。她站在我旁边,满脸愤怒地盯着我。我赶紧关电脑,但我手足无措,没能关上电脑,反而把声音弄得更大了。你这个流氓!她把手中的钥匙砸在电脑桌上,摔门出去了。我赶紧关了电脑,追出去。我有些害臊,原本我认为看毛片无伤大雅,但让杨小芳知道了,这就是一种流氓行为。我追上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只是抓住她的衣裳,阻止她走。汪陶,你这个流氓,放开你的脏手!她忽然甩了我一个耳光。我有些晕头转向,怔怔地看着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后来我去找过她多次,但她始终对我怒目而视。她说,你滚开,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你这个牲口。于是我只好同意跟她分手了。半年之后,她结婚了,男方就是他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听说是外地人。我在街上遇见过杨小芳几次,跟她打招呼,她对我视而不见。她真是一个不可理喻的女人,我记得汪菲说过,结了婚之后,她的老处女并发症就会痊愈,可为什么还是一如既往呢,难道她以为我还会纠缠她?她已经结婚了,是个已婚女人,而且她一点也不懂风情,就算她愿意,我对她也不会有兴趣。
我坐在沙发上抽烟,还没抽完一支,苏雨就洗完澡出来了,她腰上围着浴巾,可是胸依旧裸露着。我觉得有点好笑,就朝她笑了笑。她也朝我笑了笑,然后开始穿内衣。她穿上内衣,干瘪下垂的乳房躲起来了,她曼妙的胴体若隐若现,我又感受到了她的万种风情,她真像一个善于变化的妖精。
我说苏雨,要是我说我想跟你结婚,你会怎么想?
她一边穿衣一边朝我大笑:你真这么想?
我说:要是你愿意,我就这么想,要是你不愿意,我就不这么想。
她说:我愿意啊。
我一惊:真的?
她依旧笑:一女嫁二夫,相当于买一送一,女人都是贪小便宜的动物,我怎么会不愿意?
我也笑起来。苏雨就有那么精,她总有办法化解男人的招式。我说:好吧,明天我就搬去你家,跟曹可为一起服侍你。
我们都笑起来,我感觉我们的笑都很假,像涂在脸上的一样。
她穿好了衣服,提着包要离开了。我希望她跟我呆到明天天亮才走,我想抱着她好好睡一晚。但我知道不可能,她曾经告诉过我,除非出差去了外地,否则的话,她从来不会在外面过夜。我看了看手机,八点十八分。窗外的天已经黑了,苏雨将离开酒店,进入她的另一个我所未知的生活场景。我的心里忽然一阵酸楚。
她提着包,手里拿着手机,眼睛盯着屏幕,走到门边。她拉开了门。
我喊了她一声,她停下来了,认真地看着我。要命,她的目光居然那么纯洁那么深情,仿佛在注视她的恋人。她真的是我认识的苏雨吗?
我说苏雨,我们结束吧,从现在起。
她似乎并不感到吃惊。她脸上的笑容又迅速显出来了,像一场话剧到了某个紧要的情节,音乐就自然而然地响起来。
好啊。
她笑得很妩媚,她拉开门,然后出了门。可是她又停住了,回头问我:为什么呢?
我说:我要结婚了。我朝她伸了伸舌头。我想做一个可爱的表情,可是我不知道一个男人朝一个女人吐舌头是不是真的可爱。
跟谁?她问我,她的声音里终于有了点吃惊的语气。
崔艳,一个当老师的。
决定了?
决定了,我打算马上就去向她求婚,我想,她会答应我的。
祝贺你,再见。结婚的时候,记得请我喝喜酒。她微微一笑,出了门。她的动作多么轻盈,我想象着她在门口的走廊上移动着的曼妙的身姿。我有一种跑出去再看她一眼的冲动。
我拿起沙发上的手机,拨了我妹妹汪菲的号码。我说你叫崔艳等着我,我马上就来。
真的,我决定了,我想结婚,我要去向崔艳求婚。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