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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雁,与散落的辞章有关(组章)

时间:2023/11/9 作者: 昭通文学 热度: 19995
前面是落雁,最后是乡愁,中间是一条叫野容川的河。

  ——题记

  1. 落雁,一条河的故乡

  关于落雁,我想到的不是美人昭君,而是一个地名。

  野容川是一条河流,穿过落雁的胸口。

  干涸的湖泊留不住大雁,只留下地名或者传说。

  大龙潭、芹草坡、妹儿山、寒婆岭、竹根坡、浪子沟、乌木塘、开水沱……名字都很朴素,像农人之间朴实的招呼。最好等到在白露过后,才去读一些大雁有关的诗歌,尽管风,带来了萧萧落木。

  不要呼朋引伴,一双便鞋一个心情即可。把一颗心安放在干净的流水之上,一双眼停留在青峰的雾岚之上,一首儿歌吟唱在白齿红唇之间。

  ——想家,就是沉默在回家的路上。

  给我一个完整的村落吧,无论叫保隆,共和或者木鼓,给我一段破败的矮墙吧,只要鸡鸣,狗叫或鸟鸣。当然最好有一剪黄昏,母亲在村头呼唤着儿的乳名,有婆娘们煮饭,喂猪,赶牲口的声音。我只能站在暗处,看野容川畅通无阻穿过村庄,穿过一个个我熟悉的地名。

  产生一种情感,我叫她乡愁,一半幸福,一半忧伤,据说昂贵得只有诗歌才配消费。不停安慰自己说,落雁和牛皮寨是一条河的故乡。

  2. 一个大院的沉默

  沾满稀泥的鞋,走过无数光鲜的地方,却走不完泥泞的乡路,走不出偌大的庭院,屏住呼吸,幸福而忧伤。

  一群穿着衣服的鸟留恋在大院里,在门洞和窗棂之间穿行。拍照,不敢大声说话,生怕碰落雕窗上,开在尘埃里的花朵。

  拄着拐杖的阿婆,看着雕花屋梁上枯黄的野草,沉默得像秋风。碉楼,天井,祠堂,厢房,曾经闾阎扑地的院落,只剩断壁残垣。像老人嘴里的牙齿,该掉的掉,该落的落,剩不了几颗。安安静静坐在门口,让相机尽情带走一个家族的繁华。

  一个院落就是一个家族的图腾,院落没了,家就死了。

  说不清为什么这样想,冷风吹在脸上,仿佛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呼吸。

  不必伸手,我和老人之间隔着的,不止是昨天和今天。

  3. 骨头或者图腾

  尘埃是历史的障眼法,上面是风,下面是骨头一样破碎的砖瓦。

  把砖瓦想成骨头,是因为钟鸣鼎食的家族,只剩下图腾。

  门楣石,石牌坊,柱梁,雕窗,这些房屋的骨头,残破得像远去的日子。那些骑着大黑马随手甩响鸟铳的男人,坐着花轿穿过门楼在雕花的窗下梳头的女人,最后都变成墓碑上,族谱上,神龛上,族人口中一个个骄傲而陌生的名字,像骨头一样的冰冷。

  小心翼翼避开地上的任何东西,包括雕满花纹的门楣、窗棂,害怕一不小心,亵渎了某一个先人。

  突然有一种想鞠躬的冲动,因为高贵,因为卑微。

  突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像秋雨直达了肺叶。

  血肉是会腐烂的,骨头却可以活着。

  我的眼睛搬不动尘埃,看不清楚尘埃背后的故事。

  我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居民。

  4. 宿在你的一滴泪里

  把山叫做妹儿,因为你是诗人李明璋的情人。寒窗十年,进士及第。红袖添香,人约黄昏。风鬟雾鬓的妹儿,诗人最终宿在你的一滴泪里。

  桃花流水春去也,泪水比诗句还多,比人言还多。

  我在你周围逗留了整整一个白天,光天化日之下想亲吻你的嘴唇。没有香芹,没有艾草,更别说钻石珠宝。只有诗人一样挚热的眼睛。

  驱赶走太多喧嚣,千年一恸,你能否转过悲悯的眼眸。如果白鸟从你草间飞起,如果白马在你林间穿行,请允许一个苦行僧结庐在你的发际。

  修行,还愿,读诗。

  祈求像诗人一样宿在你的泪里,宿在你的黎明里,宿在你的朝云暮雨里。

  等你用晨曦擦洗青山,

  等你用诗歌擦亮眼睛。

  等你风雨敲门,我像信徒一样虔诚,像诗歌一样干净。

  5. 钟情于一条河流

  野容川是一条河流,是一条贯穿过整个落雁的河流。

  我清晰地记得它不叫这个名字,至少在老家叫仓房河或者万河。其实这无关紧要,就像一个人有乳名和大名。

  认识野容川,是一种叫桃花的鱼。八条两寸长的小鱼,醉倒了13个兄弟。河流并不湍急,鱼只是兄弟感情的陪衬。一群可以捏碎石头的兄弟,捏不碎泥土烧制的酒杯。四哥,龙大,舒三都是鱼,喝完酒后就悄悄溜走,二十多年不见踪迹。

  爱上野容川,是因为一个爱情。从一块石头跳到另一块石头,换着角度看天上的白云,其实主要看石间洗衣的女人。三碗烈酒压不住青春的躁动,抵挡不了白手捧起的,浪花的白。

  躲在山后的夕阳,羞红了脸颊,忘记问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当我钟情于一条河流,正好契合秋的临近。下弦月像梳子把伤心的事一遍遍梳理。一条河的弯曲,一只蟋蟀的鸣叫,阻挡不了一个青年变成两鬓斑白的大叔。

  长长的野容川,最终让我流离失所,像一只水鸟栖息在日子的边缘,一辈子只沽酒一壶,还有谁可以和我共饮?

  没有诗歌的诗人不是诗人。

  脚放进初秋的河水里,野容川,你真他妈的冷。

  6. 保隆场的记忆

  跌跌撞撞穿过巴掌大的保隆场,供销社是王三坚守的窝点,白吃过好多不给钱的花果糖。最东头是何姓兄弟的店铺,经常侧着脑袋,把挡住视线的铺板拍得山响,兄弟,再整两斤包谷酒。

  那个时候真的想喝酒,喝醉了就可以看见月亮照进窗台,照亮田野里的蟋蟀麻雀,照亮野容川里的鱼和螃蟹,可以看清楚对街女人抱柴呼出一团一团的白气。我吃过她家的核桃、花生,当然还有包谷酒。他的男人是杀猪的,两尺长的铁刀子可以一下子捅进猪的喉咙。

  月亮经常照着的,是一张青春而寂寞的脸。

  一条花狗对着你虚张声势狂吠。

  不必紧张,就像野容川別着脸淌过保隆,带走了桃花鱼。

  多年以后,没有人记起教书的谢三,强娃,还有戴眼镜的兄弟。

  7. 神龟石

  一朵云,浮在比心还蓝的天上。

  一只龟,伏在比心还深的潭边。

  喧嚣藏匿风中,晚霞烧成灰烬,虫鸣从眼角流出。不知是等待渡河,还是错过了回大海的路。背上没有印记,背上只有花草苔藓和鸟的脚印。星月无声,转眼一千年,一万年,满嘴的牙齿变成了石头,时间久了,龟成了神。

  隔着一条河对望,淡定,淡定,时间久了谁都可以是神。

  8. 远逝的童谣

  夏天还没有到来的时候,满世界都是蜻蜓的影子。捉不到蜻蜓的翅膀,我就念神秘的咒语:蚂螂蚂螂赶场,蛾蛾蛾蛾歇凉,你赶蒿芝坝我赶保隆场。你卖红叫鸡,我买碗儿糖。

  长复眼的蜻蜓听不懂咒语,摇摇透明的翅膀,飞出了渴望的眼睛。

  那时的童年真的很干净。阳光很干净,风很干净,水牛很干净,包谷很干净,青草很干净,童谣很干净。重要的是眼睛很干净。

  挺得太久的腰杆,会累的。可谁又愿意蹲下身子,看着蜻蜓眼睛,像儿童般念到:蚂螂蚂螂赶场,蛾蛾蛾蛾歇凉,你赶蒿芝坝我赶保隆场。

  9. 晒太阳的母亲

  老屋最后的样子,是母亲靠着门枋,晒太阳的姿势。母亲要的温暖,太阳给不了,重重吐出的痰,顽强黏在嘴角,长长唾丝,好费力,才甩在了墙上。

  分不清路的南北东西,却知道儿子回家的方向。忘记了身边所有的事,却忘不了儿子的模样。躲在白发下的眼睛,守望着太阳。每天磨亮着儿子的乳名,过节了,才像金子一般,叫响。

  吹去眼睛里的灰尘,剪去陷在肉里的指甲,穿上媳妇们买来的新衣,吹干了,刚洗的,湿湿头发。这些,都可以变成母亲最惬意的笑。像个迷路的孩子怯偎在手掌。有娘的地方才有家,温情填不满,空白了太久的时光。

  晒着太阳的母亲,像她种出的稻穗,低着头,睡成沉甸甸的岁月。我用怜惜的眼睛,轻轻阅读,时光都碎在温暖的空气里。

  屏着呼吸,我被拒绝在阳光之外,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老人,以一种最安详的方式,慢慢地,融在太阳的光里。

  10. 捧起乡愁

  捧起乡愁,碎了又碎的寒秋,比日子还荒凉,比眼睛还忧伤。

  从最远的夜里捧起乡愁的尘土,堆不出一座故乡的丘山,堆不出一条穿过胸口的河流,甚至连河里蹦蹦跳跳的桃花鱼,也游到了别处。

  从最白的夜里捧起乡愁的泪水,捏不出故乡晶莹的雪花,老屋上袅袅的炊烟,甚至捏不出像羽毛一样轻的白霜。

  从最苦的眼里捧起乡愁的烈酒,瞅不出稻米油润的馨香,栅栏边的野菊,是想家的辞章,凡漂泊过的地方都嗅到浓浓的菊香。

  异乡的夜,总梦见奔走在回家的路上。从立春到立秋再到大寒,二十四节气,没有一个可以回家。大雁南飞,菊香满头,像一匹羸弱的老马倚着斜阳。

  谁会借我一分月光,谁会留恋三分秋色

  谁在白霜遍地的夜里,须发如雪,

  谁在红叶满山的风里,望穿秋水。

  撕碎所有的辞章,揉碎所有的日子。汗水泠泠的掌心,只剩下母亲二字。

  清明的时候,不知父亲墓碑的朝向,对着一棵杏树磕头,杏花落满了白发。中秋的时候,不知母亲离世,对着一轮圆月磕头,月光浸湿了眼眸。

  再烈的酒裹入咽喉,只有清泪一滴。

  再浓的月色入怀,只剩白发一握。

  ——父母死了,谁都是孤儿。

  ——满捧乡愁,我该供在何处?

  作者简介:周永轩,男,汉族,生于七十年代,昭通市作家协会会员。有20余篇散文50余首诗歌散见于省市刊物。

  【责任编辑 吴明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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