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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幢医院36层的住院大楼是今年刚刚落成的,气势巍峨,直插云端。从15楼往下看,花园里有青青的草坪、怒放的鲜花。正中间一个凉亭,有石桌、石椅,好几个人在里面闲聊。花园里到处是人,有病人,有闲杂人,还有一些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偶尔从那里穿梭而过。花园旁边那条路上,人来人往,川流不息,来看病的问诊的住院的,医生和患者各自忙碌着。章小明打开窗户往下看时,大脑里突然闪现出一种影像,从十五层往下一跳,一定有一种衣袂飘飘飞扬临风的快感。
这个念头一闪现,把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这间病房他并不陌生,他多次来看望过病人。前年,他的一个工友曾从这里飞身而下,一了百了。
那个工友从三层脚手架上摔下来,脊柱骨断了,左手也断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月,做了手术,脊柱钉了2根钉子和钢板,左手上也钉了钉子。医生说,回家去调养吧,在床上最少要躺1个半月才可以下床,3个月后左手背做2次手术把钉子拿掉,背后脊柱1年以后做2次手术拿钉子和钢板,以后不能干重活了,可能会有后遗症。他们都央求老板让他继续住在医院治疗,回家去哪有钱再进医院?老板有些不悦,板着脸说,听医生的还是听你们的?
老板是不是与医生达成某种默契,不知道。现在是计算机管理,你只要欠费,谁也没办法给你从药房里取出药来。
那天,等章小明他们再去看望他时,那个工友已经躺在15楼地下的草坪上了。
章小明扶着这个窗子,窗口曾经上演过惊心动魄的一幕,自己莫非也像那个工友,需要纵身一跳吗?为了讨薪,那个工友曾经率众搞过跳楼秀跳塔秀甚至抹脖子秀,秀是假的,泪和血却是真的。原来是玩秀,这一会他来真的了。
跳不跳,对章小明现在的境况来说并不重要,不就是眼睛一闭挺身一跃的事情?他真的闭上了眼睛:他看见了家乡的凤凰山、洒渔河,还看到妹妹背着书包去上学,看到母亲起早贪黑磨豆腐准备挑到集镇上去卖,买回油米和盐巴。看到父亲大发雷霆,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变形:二本不是大学?你不读,要当一辈子老农民?什么?你说你还想再复读,明年再考?吹你妈的大牛,你就肯定考得起?村长家长生不比你聪明?复读了三年,一年不如一年,你不知道?再说,老子也没钱再供你读了,你就死了那条心吧。什么?你不耐烦读二本,要去打工,生活的路也不止上大学这一条。好啊,你狗日翅膀毛硬了,老子的话当你放屁,有本事去了就别回来。滚!滚远点!
滚就滚,谁怕谁?他真的赌一口气远远的滚了。
他恨不得穿越回去,接受父亲的建议,重新把自己做过的混账事情一一更正,把二本读出来,好歹也是一个大学生。
胸部一阵阵疼痛袭来,肋骨处发出“咯咯”生长的声音。医生高超的医术让他起死回生,把一个濒临绝境的人从死亡边缘拽了回来,不得不惊叹现代医学的神奇。他睁开眼睛,一切似乎已经远去。五年了,他没有回过一次家,没给家里写过一封信。当年,他愤而出走,发誓混个人模狗样才回去。可现在……
住院大楼的草坪在太阳的照耀下泛着蓝盈盈的光芒,这时他发现那个肝癌病人又在一个女人的搀扶下从病房走出来了,来到那个茵茵的草坪上,仰巴朝天的躺倒,上身衣服全脱了,整个胸腹部裸露着,肚皮像一面灌入空气的鼓。章小明知道,那是胸腔里充满积液而形成的腹胀。中午阳光热烈的时候,肝癌病人就要出来享受最后的灿烂,他至少在这个草坪上躺了三天了。他其实也应该从15楼飞身而下,对他来说,那绝对是一场亘古未有的飞行壮举。
他想到一件事,昨天,吴校长曾带着学校几个领导来看望他并提出,说是经过行政会议研究决定,等他痊愈出院,就聘请他到实验小学做收发工作,反正工作也不苦,待遇不会低于他打工的建筑队。当然,他如果同意,还要聘请他做学校少先队的兼职辅导员。他们还说他曾经考取大学没有去读,知识水平应该不会差,给学生们讲讲他的事迹,谈谈农民工为这个城市作出的奉献。
人在受伤的时候,心理最为脆弱,一根稻草可以压弯人的脊梁骨,一句温暖的话可以让人起死回生。他两行泪从眼里慢慢流出,落到手背上,脸上泪水划过的地方,像温水滚过似的润泽。吴校长的话说得够好了,都会让人心潮起伏了。可他居然没有爽快地答应他们,他说自己已经残疾,几次出事都是在学校发生的,“学校”那个字眼太尖利,他怕自己再次受到伤害。也许老天不让他来蹚学校这趟浑水也未可知。
吴校长说,小章,你想多了,那不过是一种巧合,世界上巧合的事多的是,不可信,千万不可信。学校是一块绿洲,我保证,她不会再伤害你,一定会让你感到温馨的。你是市上表彰的见义勇为先进人物,我们这样做是对你的肯定,也是弘扬一种精神。实验小学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你愿意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我们真诚欢迎你。
他虽然没有答应吴校长的邀请,但他心里还是暖暖的,看人家那态度是真诚的,不像是在作秀。
是那个无知的家伙,一把将他拽入痛苦不堪的无底深渊。他眼前仿佛又出现在校门口那棵大榕树下。榕树树干挺粗,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年龄肯定比他大了若干倍,可片片叶儿都嫩得像孩子们的脸庞。天委实太热,空气里有一种热辣辣的感觉。大榕树一直为他举着那把绿油油的大伞,他来来回回晃悠着。正是在这棵树下,他被人拖出树荫。那时,太阳毒辣辣地高悬在头顶,白晃晃的,突然间就变黑了,像无数只蝙蝠从四面八方扑过来,在眼前上下飞旋。
2
民工章小明被人打伤半个月后,终于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转到普通病房,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犹如卸下了背上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
那块沉重的石头至少压住三个人:
第一个首推实验小学的马保安。他以莫须有的罪名把一个农民工抓进值班室,先用手铐将其右手铐在椅子背上,继而用电警棍将其电翻。他的问题是乱抓人,乱用警具,侵犯公民人生自由,已经违法。他是那个农民工再次遭受重击致伤的始作俑者,如果那个民工因伤致死,他就是一个杀人凶手。他近几天身子常常发抖,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另一个是实验小学二年级一名学生家长雷高杨。他的女儿半月前被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拐走,他急火攻心到处寻找,为人父母者担心女儿安危无可厚非,但他听到邻居的儿子说他们学校保安抓住一个人,与前段时间来学校门前卖冰糖葫芦的人极为相似,便断定那人就是拐走女儿的歹徒,不问青红皂白赶到学校值班室呵斥章小明还回女儿,在没有得到对方及时应答的情况下,就往死里打人,致使章小明鼻骨和三根肋骨骨折,一根肋骨戳进肺叶形成气胸,送进重症监护室。该学生家长无端打人,致人伤残,违法是肯定了。如果致死,他罪责不轻。
还有一个就是实验小学的吴校长。吴校长是本地名人,书法家协会主席,不仅一手颜体在当地无人敢望其项背,学校也办得风生水起。实验小学作为本地窗口学校,生源充足,管理规范,教学质量高,在社会上享有很高的声誉。想不到半月前,一名二年级女生被人拐走,虽说事件是在校门外发生的,但无疑给学校带来了不安定因素,挑战了学校的公信力。少数家长曾放出话来说实验小学不安全,不值得信任,要把自己的孩子转走。那个无知的马保安极大地损坏了学校名声,辞退他,严肃处理,那是必然的。好在公安已经介入,吃官司蹲号子犯哪条由法律说了算。吴校长本想把这桩棘手的事捂住,但不知是哪路神仙,用手机拍了那个农民工被铐被打的画面,配上文字在微信圈里流传,说什么学校保安不是执法主体,居然用手铐铐住一个经过学校门前的农民工,并用电警棍电翻。农民工何罪之有?遭此厄运。农民工生存状态堪忧,政府管不管?
微信流传后,网络上也有了,质问培养人的实验小学何时变成公安局抓人打人,希望给市民一个说法。大街小巷都在议论纷纷,说三道四,给实验小学带来的负面影响不可小觑,学校赔钱不说,今年的文明单位、等级学校牌匾是保不住了,先进教师、安全先进学校将被一票否决……
吴校长知道,连着发生两桩事件都不让人省心,这回算是玩完了,好在伤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不过,这不算完,最让吴校长恼火的事还在后边。
媒体开始介入。本地媒体被宣传部打了招呼,不准乱发报道,所有与实验小学有关的纸质材料、影像必须经宣传部把关审阅,同意了方可登载和播放。外边来的媒体就让人抓瞎,先是省级住本地一个电视台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扛着摄像机来实验小学采访,吴校长和几个副校长满脸堆笑让座,忙着递烟泡茶,办公室主任悄悄往那两个记者兜里塞了红包。那个胖胖的记者说,吴校长啊,你别见外,事情发生了,就要看善后工作是否到位,这是十分重要的。并要他对着话筒谈谈农民工被打伤后采取的措施,看望伤者的次数、人数,以及校内捐款救助伤者的情况,重要的是要取得伤者的谅解。吴校长说知道知道,这些事都正在做,我们除了组织各班派出代表看望章小明外,还动员了一些学生家长也来医院看望。他的腹稿打了一遍又一遍,既讲了学校应承担的责任,也号召全校师生慷慨解囊为民工章小明献上一份爱心。两个记者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面子了,算是给社会一个交代。
那个打人的学生家长雷高阳已被公安控制起来了,他女儿被人拐走的案件也有了重大进展,山东那边破获一个专门拐卖儿童的犯罪团伙,案犯已经交代,曾在这边一所小学拐走一名女生。实验小学及时将小女孩的照片发过去,那边一对照,相貌完全吻合。这边公安打拐办的人已经向山东出发。吴校长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得提笔完成了一副毛泽东的诗词《沁园春·雪》的书法作品。
但是,事情还是没完。
接到报料,都市晚报记者赵钢从省城火速赶到现场采访,把胖记者刚刚抚平的伤疤再一次揭开,令全体市民大跌眼镜:农民工章小明居然是市委、市政府表彰的见义勇为先进个人,是本地区树立的农民工先进典型,现在却被实验小学保安和学生家长黑打致残,把好人当做坏人。
那天,赵钢走进病房,看到那个羸弱的民工,特别是那双隐没在近视眼镜后面有神的眼睛好熟悉啊。章小明也看到了赵钢,两人当初交流过多次,是很熟悉的朋友了。是这个记者把他推上了领奖台,让他一个农民工风风光光地当了一回先进,也给那个建筑公司长了脸。过后,老板亲自请了赵钢和一群民工到本城最豪华的酒店吃大餐,喝了好几瓶五粮液。
三年后的今天,章小明以这种方式再一次见到赵钢,眼圈不由得红了起来。人的命运就像有种力量在冥冥之中巧妙地安排组合。造物主弄人,当初风光不再,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先进人物和犯罪嫌疑人的差别何止天壤?
赵钢说,小章,别难过,事情出来,得积极面对,我们当记者的,别无长物,就用这支笔为你讨回公道。
公道?章小明摇摇头说,公道对我还有何意?我已是残疾人一个,先是左手两个指头被歹徒的菜刀剁了,后是左胳膊被搅拌机废了,现在是鼻梁骨断了,3根肋骨也折了,我……
一向口若悬河的赵钢感觉到自己拙嘴笨舌,居然找不着一句温暖的话来安慰眼前这个可怜的农民工,他今后的生活难以为继啊 。
赵钢那篇纪实通讯题目就特别打眼:《英雄章小明再次血洒校园》,一石激起千层浪,市民们再一次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吴校长和实验小学的老师们成了市民们议论的对象,压力之大是可想而知。
赵钢的长篇通讯题目为什么说是“再次血洒校园”?原来三年前,章小明打工的那个建筑队在城郊一个民办幼儿园修食堂。那天,幼儿园在举行“六一”节前的文艺排练,小朋友们正在无忧无虑地唱啊跳啊,突然,一个中年男子挥着菜刀冲进大门,向天真烂漫的孩子猛剁。那个女老师被吓得蹲在地上瑟瑟发抖,六名孩子被砍死,三名被砍伤。歹徒还在继续行凶,再次挥刀时,被刚从厕所出来的章小明看见,大吼一声“住手”,飞奔过去就抢歹徒的菜刀。在两人搏斗中,章小明左手拇指和食指被菜刀削掉,血溅校园。后在其他民工的帮助下将歹徒制服。
当时的新闻采访就是赵钢第一个赶到现场的,章小明从此少了两个指头。后来,章小明被市委、市政府表彰为见义勇为先进个人,上过电视,登过报纸,戴过大红花,想不到现在又发生这样的事。只不过两次血洒校园的内容大相径庭,一次见义勇为光鲜无比,一次被人疑为歹徒误打致伤,难免让人唏嘘。
后来得知,那个手持菜刀的家伙恋爱受挫、家庭不睦,心理失衡,精神几近崩溃,没有人对他进行疏导和沟通,找不到宣泄口,便把黑手伸向了本村天真的孩子。
赵钢通讯的结尾这样写道:现在,一个见义勇为的英雄,被人打成重伤,差点就酿成生命危险。而且,这个英雄并没有违法犯罪,仅仅是在实验小学门口晃悠。晃悠有错吗?哪条法律规定学校门口不能晃悠?想看看学校的教学大楼有错吗?又是那条法律规定学校大楼不能让人看?晃悠一下,朝着学校看看触怒了谁?就被当成罪犯往死里打。我们不仅要问:一个保安,一个学生家长凭什么打人?谁给的权力?人性何在?天理何在?
3
门响了,马保安跨了进来。他看到章小明的模样,心里“咯噔”一声,章小明最显眼的是眼镜,除了脸上伤痕累累,眼镜也伤痕累累,一根细毛线代替一条失踪的眼镜腿把眼镜拴住了挂在耳朵后面,左眼的眼镜片碎成了两片。他小心翼翼地说,小章,看到你好多了,我也就放心了。我真诚向你道歉,让你受到伤害,对不起,对不起。马保安边说边向病床上的章小明鞠了一个躬。
章小明说,道歉?你不觉得迟了点?
马保安忙点点头说,是是是,是迟了点。我的工作已经停止了,可能还要负法律责任。公安叫我这几天不准走哪里,老实待在家里听后传唤。我就趁这个时候来看看你。过了怕没有时间了。
马保安说,小章,你怎么了,要不要我叫医生?
不见狗屎不恶心。章小明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连忙扶着窗,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回到病床上,没有理那个讨厌的家伙。
马保安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小章,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你,那天下午,你在学校门口晃悠,到底是为什么?
章小明说,有句话叫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终于想听我解释了?我当时被你铐住,我就说,你听我解释,你不但不听,拿起电警棍就戳我。那么跋扈,那么牛逼,谁给你的权力?
马保安拍拍脑袋说,我当时是鬼摸着了,伤了你也害了我。
章小明说,你知道一个学校的普通保安能使用警具吗?
马保安摇摇头说,我不知道,学校发给我们,我们就用。
章小明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其实,我就是想进学校看看啊。
马保安说,那你为什么不进去呢?
章小明咧咧嘴说,你们当保安的见着外人如狼似虎,平时进去要左盘查右登记的,我们一个农民工,敢进去吗?
马保安说,那你在下午学生进校门和学生放学出校门时几次想随大流混进去,为什么又犹豫不决呢?
章小明说,你说对了,我就想随人流一起进学校,但你那双鹰眼一直瞄着我,提着警棍,我咋进?
马保安说,也倒是,我早注意你了,你一个下午都在校门口转悠,傻子都觉得有问题。我们当保安的责任重大啊,一旦出差错,我们吃不了也得兜着走。听说过吧,半个月前,也就是你被打的前两天,一个二年级的女生被门口一个卖冰糖葫芦的人拐走了,至今还没有找着,我们见你形迹可疑,而且有学生看见那个卖冰糖葫芦的中年男人也像你戴一副眼镜和一顶白色太阳帽,年龄相仿,只是,你那左手……说实话,我就怀疑你就是那个拐走孩子的家伙,还要来再次作案。
章小明说,所以你把嫌疑当证据,就下毒手了。
马保安说,唔,我,我不该那样对你。
章小明鼻子发酸,右手握成拳,真想打这个讨厌的家伙一个满脸开花。
马保安说,我没有恶意,就想弄明白,你一定要到学校里干什么?
章小明说,看看,就看看,不可以吗?
马保安说,看看,当然可以。我就想知道,学校有什么看头,你又不来读书,也不可能来教书,不怕你带着一副眼镜,文绉绉的,其实,你就是……
马保安的话触动了章小明最为柔软的地带,身子又开始发抖,由于发抖,声音也哆哆嗦嗦的,像深秋枯树上的黄叶,簌簌的往下落。他推了推那副近视眼镜说,其实,我……我……就是什么?你的意思是不是……是不是,说……你看上去戴副眼镜,文……文……绉绉的,不过……不过,就是一个农民工,对吧?城里人看不起我们,也就罢了,连你……你,也看不起?你是什么……什么,东西?你虽然是一个保安,不过多了身灰狗皮而已。其实,说……说,穿了,你也是一个……一个……农民工,比我高贵不到哪里去。
五十步笑百步,乌鸦嫌猪黑,马保安那块多肉的脸胀得通红。
马保安仿佛看到了一丝仇恨在他心里燃烧,怯怯地说,小章,你要骂我你就使劲骂吧,即便打我我也不会还手的。
章小明喘了一会儿气说,你是欺侮我没有力气打你?
马保安忙赔着笑脸说,没有,没有。我真没有那么想,只想表达那个意思。
章小明说,你一定要问,那我就告诉你,我高考落榜后,随村里的二娃来这个城市打工,实验小学的这幢教学大楼就是我们参与修建的。出事那天,我头晚上看了一本小说没睡好,特别疲倦,一跤倒在搅拌机旁,我的左胳膊,就……被搅碎了,与水泥灰浆一起搅拌了,被砌进了这幢大楼。我之所以在校门口晃悠半天,就是来看看那幢大楼,也是看看我的胳膊。第二天我和二娃就要回滇东北乡下了,可能以后都不会再来这个城市了,这不就来看看吗?
马保安“啊”的一声,看着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民工空空的左袖筒,嘴巴半天合不拢。
【责任编辑 杨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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