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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中的钻戒(小小说四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昭通文学 热度: 17947
她和他结婚已经快二十年了。在朋友眼里,他们无疑是一对模范夫妻。几个要好的姊妹在一起谈论起各自的老公时,常说她老公找得好,就像一顶旧家具,虽说看着不入眼,但用起来却让人感到踏实放心。对于姊妹们这种说法,她听了心中会有一些浅浅的满足。

  日子好像从复印机里走出来似的,单调、重复,平淡如水。当然,平静的水面如果没有风,是不会产生任何涟漪的。假如没有那次同学会,假如没有姊妹们后来的炫耀,或许她对自己平淡如水的婚姻生活也不会有任何不满。

  在年底的那次同学会上,她遇到了一个以前追求过她的男同学,男同学现在已经是三家公司的老板了。他显然还没有忘记她,在邀她跳舞时还心犹不甘地问,说自己哪一点比不上她现在的老公,怎么他当初苦苦追了两年却竟然一点没打动地。她苦笑说,都已经过去的事了你还提它干吗。就在舞曲将近结束的时候,男同学握着她细腻柔软的手——端详了一会说:“这么好看的一双手,要是配上一只钻戒,那就太完美了。”“没人送啊。”她开了句玩笑就轻轻把手抽走了。没想到第二天,男同学就把一枚精致的钻戒递到了她面前。她大吃一惊断然拒绝了。因为她知道,这东西不是随便能接的。

  钻戒是拒绝了,但同学的那句话却留下了。她时常会看自己的手,越看越觉得像自己这样好看的一双手该配一枚晶莹闪亮的钻戒。就在这个想法如蝴蝶的翅膀在她脑子里忽闪的时候,姊妹们的炫耀把这忽闪的翅膀一下子就定型放大了——那天大家一起聊家常的时候,有两个姊妹伸出手来让大家看新买的钻戒,看着她们满足的神情,她当时就有些不是滋味,这里面就她手上光秃秃什么都没有。虽然姊妹们没说什么,但她似乎却从她们的目光中看出了这样一层意思:旧家具再怎么好,怎能和钻戒相比呢?

  于是她也想让老公给自已买钻戒。当然,她也知道家里条件一般,儿子小松又正面临高考,自已这种奢侈的欲望是很难说出口的——当然这难不住她,女人在这方面有着天生的策略。趁一次空闲的时候,她装着无意的样子说起了自己的手,说起了同学的那句话和姊妹们的钻戒——那时他正埋头整理着邮票,这是他二十年一贯的唯一爱好,每当梅雨季节过后,他都要挑上几个晴好的日子,小心地把这些邮票取出来一枚枚检查整理,像似宝贝。

  听了她的话,他抬头看了她一会,笑着说:“面包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她原来以为老公是听懂了她的意思的,但没想到,两个月过去了,老公却再也没有和她提过这事,这让她从心里对他生出了些许怨气,偶尔也会挑刺似地朝他发一些无名火。每当这时,老公总是一声不吭,就像碗温水,使得她的无名火发着发着就熄了。

  和这样不懂情趣的男人这么生活一辈子有意思吗,她开始用疑惑的目光审视起自己的婚姻来,越想越不是滋味,就在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她脑中蠢蠢欲动的时候,他出事了。他在单位安排的体检中查出患了胰腺癌,这是她没想到的。用医生的话说,目前这种癌的发病率基本就等同于死亡率,一般也就三到六个月的期限。

  家庭由此失去了平衡,原先一直老公挑着的担子瞬间就压在了她的肩头。整天忙里忙外的她,再也找不到以前那种清闲的日子了,这时,她开始怀想老公的种种好处,觉得自己真是不懂惜福,有这么一个好老公不知足,却去羡慕人家的什么钻戒,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大错特错了。

  然而,她内心的忏悔并没有延长老公的生命。半年之后,他还是走了。出殡那天,正好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的日子。

  第二天,小叔上门来递给她一只黑丝绒的首饰盒,她打开一看,里面插着一枚钻戒,上面的钻石晶莹剔透,散发着璀璨而眩目的光华。

  她一惊,问道:“这是……”

  “哥哥说,他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也没给你买什么像样的首饰,那次你想要一枚钻戏,他一直放在心上。因为小松上学的开销比较大,他本来想等手里宽裕一些再给你,没想到……前一阵,他让我帮他把他的邮票都卖了,说无论如何也要把钻戒给你买回来。钻戒买回来后,他让我先收着,说是想在你们结婚纪念日那天亲自给你亲自戴上。但是……”

  小叔的话还没说完,她已泣不成声了,此刻她才知道,她失去的其实是一生中最宝贵的钻戒。

  偶 遇

  医院门口,四目相对。

  是你!他和她几乎是同时脱口说道。

  “你一点没变,还是那样漂亮。”他说。“都已经四十了,豆腐渣一个,怎么还能跟以前比呢。”她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优越的生话加上长期的美容保养,使得她的身材还是像以前那样挺拔修长,光洁的脸上若不细看,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她眼角那两条细若蚕丝的鱼尾纹。这样类似的话她在认识的人那里听多了,所以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今天,他这么说,却让她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暖意。为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

  很显然,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是很明显的——两鬓已闪出点点白霜,脸上也有了风雨雕刻过的痕迹。头发好像有一段时间没打理了,有些凌乱。

  “你这是……“她问道

  “哦,孩于他妈在医院里。”

  “她怎么了”。

  “前几天被摩托车撞了。”

  “要不要紧?”

  “骨折,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说观察几天,估计没大问题。”

  “你现在过得还好吗?”这句话刚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因为她前几天刚听说他妻子的那家纺织厂已经宣布倒闭了,而他所在的那家单位也是半死不活的。

  “老样子。”穿着工作服的他笑了笑。她发现他的笑还是以前那个样子。

  接下来两个人相对无言地站了一会,她没话找话地指着他手里拎着的一只老式的绿色塑料外壳的保温桶问道:“你每天都来送饭啊。”

  “炖了些鱼汤给她补补。”

  “哦。”她轻声应着,脑海里就闪现出一碗热气腾腾浮着葱花像奶一样浓白的鱼汤来。她记得多年前那次生病的时候,他也是用保温桶把一桶鲜热的鱼汤送到了她宿舍里。这么多年过去了,那碗鱼汤还流淌在她的记忆里,偶尔回想过去的时候,她似乎还能闻到当初鱼汤的鲜美……

  二十年前,她和他曾经是一对恋人。多少个夜晚,他们偎依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在清风明月下轻轻编织着对生活的憧憬。然而,就像许多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扯心扯肺的爱并没有得到她父母的理解。父母是过来人,长期在管理岗位上磨练出来的务实的理智告诉他们,他们是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已的掌上明珠嫁到一个连起码的婚房都没有的人家当媳妇的。

  他们的初恋就这样夭折了。爱情的伤口在经过短暂的撕裂疼痛后,终于慢慢地愈合了。后来她嫁给了一个私企老板的儿子,这个成了她丈夫的人在经营上秉承了家庭的余荫,事业越做越大。现在她每天的生活就是逛街美容或是陪丈夫出席各种活动和应酬。鲜花美酒,光鲜亮丽。而他后来则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纺织女工,夫妻俩就像一对辛勤的蚂蚁,在平凡中整天为生活忙忙碌碌。

  这时一片黄叶随风飘落到了他们脚边。已是深秋了。

  他们相对沉默地站着,这对昔日的恋人,此刻却已找不到一句共同的话语。过了一会,还是她先开了口:“那你快去吧,她还等着呢。我还有事。”

  “哦,好的。”他仿佛松了口气。

  他们没有说再见,因为他们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里,就像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他走几步回过头来,目送那个曾经熟悉的身影拐进停车场,钻进了一辆白色的小车。看来还是她父母的选择是对的,她若跟了我,我能给她这么优越的生活么?他想。

  她坐进轿车后,没有马上掏钥匙发动车子,而是呆呆地坐在里面。或许在别人眼里,她的生活是悠闲而幸福的,但是只有她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华丽的摆设。她轻轻叹了口气,在摸钥匙的时候,从包里带出一张纸来。这是一张扫描单,自半年前开始她老是觉得背部酸疼,开始还不太在意,近来这酸疼越来越厉害,前不久就来医院做了一次扫描。医生告诉她背部脊椎处长了个花生米大的瘤子,她听了当时差一点晕过去。医生看她那么紧张就宽慰她说,从形状看这瘤子也可能是良性的,过两天来做个穿刺确症一下。今天本来讲好了丈夫陪她来安排住院后做穿刺的,可临走时,丈夫却被一个电话叫走了。她在医院门口等了小半天却只等来他的电话,他说有个客户来了,他走不开。在他心里难道客户比自已的病更重要么,看着车窗外在风中飘摇的片片落叶,她的心头一片萧瑟。

  她想现在他的妻子应该在喝鱼汤了吧,鲜香的鱼汤还有一旁他关切的目光——想着想着,心头不知不觉竟对那个喝汤的女人生出一丝羡慕来……

  浴

  苏卉推开那扇紧闭的磨砂玻璃门,她一眼就看见里面有个长发女人,在氤氲的水雾中,像一株盛开的白莲花。

  苏卉僵立那儿,寻思着要不要进去时,长发女人已冲苏卉微笑示意了。退缩已不可能了,苏卉只得硬着头皮,快步进入浴室,背对着女人,拧开了靠门最近的那个水龙头。哗哗的水流声,恰到好处地掩饰了苏卉内心的慌乱。

  自去年冬季苏卉做了乳房肿瘤切除手术后,她就怕上公共浴室了。这次,要不是小区水管突然爆裂、抢修还未完工,可能她再也不会上公共浴室洗澡了。

  浴室一般上午十一点营业,她来这家浴室时,才十一点零三分,可还是迟了。

  此刻,那道淡褐色的疤痕潜伏在右乳上,像爬行在那里的一条蚯蚓,触目惊心地破坏着整个前胸的美丽与和谐。每次与它对视,苏卉的心便忍不住一阵颤栗。胸前两坨坚挺、饱满的乳房,作为女性青春、健美的象征,苏卉曾一度引以为豪。那时候的她,下班后上厂区浴室洗澡,小姐妹们每次都会投来的羡慕目光。如今,一场手术之后,右乳像遭人强暴了一样,留下了一道长约三公分的永久疤痕,左乳也同病相怜般地黯然失色,全没了往日的风采。从此她便怕上公共浴室了。

  此刻,浴室里除了哗哗的流水声,便是浴巾的搓洗声。透过弥漫着的薄薄的水雾,苏卉偷瞥了一眼对面的女人,她正专注地擦洗着身体,似乎并没有觉察苏卉的偷窥。

  女人年龄看上去与苏卉差不多,也是三十左右模样。纤细的腰肢、匀称的双臂和大腿无不显示着她躯体的玲珑。在热气的熏蒸下,她那溅满水珠的肌肤微微呈现粉红色,随着胸前浴巾的来回搓动,两坨坚挺丰满的乳房像两只熟透的水蜜桃时隐时现。女人沐浴时的那份安祥与闲适,使苏卉想起一幅题为“浴”的油画。苏卉怀着艳羡、忌妒、伤感的复杂心理收回了窥视的目光。

  苏卉想抹沐浴液时,却发现竟忘记带了。苏卉一阵懊丧,目光下意识地四处搜寻着。在对面女人的洗浴篓里,她发现有一瓶沐浴液。

  “能用一下你的沐浴吗?我忘记带了。”苏卉用浴巾挡在右乳上,侧过身子问女人。

  “行啊!”女人爽快地回答。她俯身取过沐浴液递给苏卉。

  “谢谢。”苏卉刚道完谢,她在接沐浴液的一瞬间僵住了。

  她看见女人左乳旁边,清晰地盛开着一朵鲜艳的红玫瑰,映衬在女人洁白的肌肤上,显得十分耀眼。

  眼前竟是一个纹身的女人!只有那些不正经的女人才会纹身。而眼前的女人,却甘愿忍受痛苦,糟蹋自己的身体,仅为取悦男人吗?顿时,女人玲珑的躯体在苏卉眼中变得污秽轻贱起来,就连借用她的沐浴液,苏卉都觉得是一种过错。

  女人望着苏卉惊讶的神色,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抚摸了一下那朵玫瑰,而后,羞涩地冲苏卉笑道:“漂亮吗?”

  女人这样问她,苏卉颇感意外,但她还是含糊地回应了一声,以示礼貌。

  平心而论,女人胸前的那朵玫瑰,纹得还真艺术,舒展的花瓣采用深浅不一的红色勾勒,轮廊清晰、层次分明,如同鲜活的一般。

  “看到它的人都说漂亮!”女人笑道,笑着很灿烂,也很妩媚。

  真够厚颜无耻的!苏卉忿忿地想。她从心底里鄙视对面的女人。

  “初次看到它的人都会惊奇!”女人神情自若地迎视着苏卉射来的惊异目光,尔后,轻抚那朵玫瑰道:“它是为我女儿纹上的”女人低沉的话语中饱含着柔情。

  “你说什么?”女人的回答让苏卉很感意外,她像看天外来客般紧盯着女人的脸。

  “是的。”女人擦了擦湿漉漉的长发道:“当初,这儿是个疤,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手术留下的吧?”苏卉忍不住问。

  “算是吧!”女人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那年,我怀抱2岁的女儿挤公共车,发现一名扒手正用刀划身边一位老人的皮包,我毫不思索大声喝止,结果,右胸被她的尖刀刺中。医生说,再偏一点,可就是心脏了”女人边擦头发边谈往事,平静坦然的神情,像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联的事情。

  苏卉感觉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身子也颤栗起来,她不得不用手扶住墙角,才不让自己摔倒。透过那层弥漫的水雾,苏卉仿佛看到了发生在公共汽车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在满车厢畏畏缩缩的目光中,女人挺身而出,大声喝止,穷凶极恶的扒手尖刀刺进她的前胸,倾刻,那里一片殷红。

  “出事后,我女儿执意要看我的胸,不让看就大哭大叫着不肯安睡,嘴里还不住地喊,婷婷怕、婷婷怕。后来,我咨询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建议我在疤痕处纹上一朵花儿。女儿看到这朵玫瑰时,她真的不哭闹了,还说妈妈好漂亮呢!”女人凝视着胸前的玫瑰,带着幸福与满足微笑道。

  苏卉的眼前一片潮湿,她已分不清顺着脸颊淌下的是雾水还是泪水,连那块一直挡在前胸的浴巾掉在了地上她都没有觉察。

  “我能看看你的伤疤吗?”苏卉突然走上前,急切地问女人。

  “可以,”女人侧过身子,让苏卉瞧那朵玫瑰,“你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当年的疤痕来。”

  透过玫瑰片片花瓣,苏卉依稀可见女人光洁的左胸上,凹凸不平的潜伏着一条长约四公分的疤痕,呈纵向走势,像烙在那里的一枚勋章。

  “还疼吗?”苏卉轻抚着女人的疤痕,噙着眼泪问。

  女人微笑着摇头:“五年过去了,早不疼了。”

  一道水雾漫来,疤痕不见了,苏卉看到的是一朵漂亮的玫瑰怒放在女人前胸。

  “你真美!”苏卉爱怜地望着眼前的女人,由衷地赞叹道。稍后,苏卉拉过女人,让她瞧自己的疤痕,“我这儿,也有疤,不过它没有故事,只是手术留下的。”

  回家途中,浴后的苏卉心情十分轻松愉悦。对面的女人是美丽的,她为正义不惜留下一道疤痕;平凡的自己也是美丽的,胸前的那道疤痕,便是她战胜死神的最好证明。对美丽而言,小小的疤痕实在算不了什么,一路上,苏卉都在想,为纪念自己重获新生的那段难忘经历,要不要也在疤痕处纹上一朵玫瑰呢。

  爱之鱼

  当她从办事员手中接过那张绿色的离婚证时,不知为什么,心头微微颤了一下,就好似有片落叶飘落在水面一般。七年前,枫和她两个人是一起牵着手来这里办结婚证的,然而他们也面临“七年之痒”,他们选择了分开,确切地说,是她主动要求分开的。

  从民政局出来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中午了,她走到路边刚要伸手拦辆TAXI,就听身后的枫说:“能不能再一块吃顿饭?”

  “……”她回头看了一下这个今天早上还是她丈夫的男人,本想回绝,婚都离了,还黏黏糊糊的干吗。但当她看到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期待时,心就软了,毕竟一起生活过七年,好和好散,也不能太过绝情了。

  他们一起走进以前常来的“江南人家”,她特别爱吃这里的“葱烤鲫鱼”。为了这,他后来还特意想办法结识了这家饭馆的厨子,也学会了这道菜。今天,枫是带她来再吃一回原汁原味的“葱烤鲫鱼”。

  散发着葱香的鱼热气腾腾地端上了桌,她刚想动筷,枫却抢在她前面用勺子把那条鱼整个捞到自己面前的空盆里。她想说什么,但终于没说出来。这时,他已经用筷子把鱼背打开了,然后很熟练地拨弄几下,就把鱼骨从里面取了出来——她知道鱼是特意挑过的,剖鱼从背面剖,这样取出鱼骨的时候鱼就不至于散了形。这是他花了好些时间用心揣摩出来的。

  接着他又用借来的小刀,在鱼背和尾部轻轻划上几刀,然后,筷子在上面舞蹈似的轻轻点戳着,不一会,隐藏在鱼肉里的小刺就在划口处翘出了头,这时,筷子又变成了点水的蜻蜓,轻盈起落间,这些小鱼刺很快就被一一清除了。

  对于他这套近乎表演的挑刺手法,她已经相当熟悉了。七年来,她目睹了他的操作从生疏到熟练的过程。她知道他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她,而她当初选择他,很大程度上就是被他的细致关心所打动——那时她是单位里公认的美女,追慕她的男人很多,枫也是其中之一。但枫因各方面条件一般,加上性格比较内向,所以也就不是那么显山露水。他走进她的视野并被关注,是在那次她被鱼刺划伤食管并出现感染之后……她挂着盐水吃着流质,弄得整个人口里心里都寡淡无味。有不少人都拎了东西来看她,但那些人就和他们的东西那样,都没对她的胃口。后来,他来了,从进门的一刻起,她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葱香味。果然,他带来的是她最喜欢的“葱烤鲫鱼”。同室的姐妹见送来的是鱼,就立即要他马上拿走,还说明知她是吃鱼受的伤还送鱼来,安的什么心?他没说什么,只是坐下来,用筷子把鱼挑开,极用心地把里面的鱼刺一根根挑干净,虽然被挑过的鱼形状有些散,但是他的细致却在那一刻让她心里感受到了别样的温暖。在同室姐妹惊讶的目光里,她张嘴接受了他无刺的鱼。“一个肯为你挑鱼刺的男人,应该是一个会疼人的好男人。”母亲这话说过不久,她和他就走到了一起。

  婚后,枫果然对她疼爱有加,特别是每次吃鱼,他总是很认真地帮她把鱼刺挑得干干净净。每当她看着他挑刺时那专注的神情,心头的幸福就会像花儿一样开放……

  然而,再美的风景也有看倦了的时间,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幸福的感觉终于像一杯喝淡了的茶,清浅得失去了原来的滋味。终于,她发现枫除了会挑鱼刺外,实在是别无他长,普通得就像路边的一棵草。这让她很失望。而他又是一个安于平淡的人,这使她失望之极。

  她是不甘心成为一棵草的。和文的相遇,让她的这种想法更加强烈了。文以前追过她,现在已有了自己的公司。文带着她在自己的圈子里随便走了走,让她大开眼界。她的心里很清晰地划过一个想法:自己应该属于这宝马香车优雅富足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生活属于自己。文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只有告别过去,才能走向未来。她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于是,她向枫提出了离婚。

  枫把剔了刺的鱼递了过来,她随便吃了几口就搁下了,他问怎么了。她说今天的鱼味道不对。他拿过去尝了尝说,没什么呀,和以前一样嘛。怎么会一样呢?她心里这样想着,觉得他的感觉真是有些迟纯。相对无语地坐了一会,她站起了身。这时,枫把她早上退给他的钥匙递给她说,这你还拿着,哪天想蓓蓓了,就回来看看。蓓蓓是他俩的女儿。提到女儿,她的心头有些湿润,下意识就伸出手去,但伸到一半却又惊醒似的缩了回来,她想起了文的话,既然要告别过去,就得彻底些。

  不用了,我会到幼儿园去看她的。她淡淡地说。等出了店门,他看了看店面上的招牌,突兀地对她说:“什么时候想吃葱烤鲫鱼了,还来这里,这些年来只有这道菜味道一直没变,是最对你口味的。”她不知道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感觉很好笑。

  直到半年后,当她又一次站在这店门口的时候,才重又想起枫的这句话。那时的她已被现实的刀割得伤痕累累——文对她的热情,只不过为了实现当初未果的追求,而产生的征服欲望。当他如愿以偿达到目的后,她在他眼里自然也就成了明日黄花——那天,当文搂着新欢告诉她这一切时,她当场在文的脸上很响亮地表达了内心的愤慨。热闹的街头,她像一只迷途的羔羊。当她从迷茫的脚步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了街对面“江南人家”那熟悉的招牌,这时,耳边就响起了临别时枫说的那句话。不知为什么,突然间一个强烈的念头让此刻的她很想再尝尝这里的葱烤鲫鱼,它可还保留着原来的滋味?

  鱼很快就端上来了,香喷喷的,仔细尝了一口,还是那个味道一点没变!她慢慢地品尝着,那熟悉的滋味让她想起了从前……忽然,她感到了什么,抿着嘴用舌头仔细地感觉了一下,没错,这鱼竟然没有鱼刺!

  当她抬起头来准备招服务员过来询问的时候,发现枫正牵着女儿蓓蓓的手站在不远处的服务台前看着她,蓓蓓见妈妈看见了自己,像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了过来。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她一边激动地亲吻着女儿一边问。

  “爸爸现在在这里工作了,我每天都来。爸爸说妈妈最喜欢这里的鱼,如果妈妈回来的话,一定会先来这里,爸爸猜对了,妈妈你怎么才回来啊……”女儿像八哥一样一口气说了很多。

  她怔怔地望着枫:“你……”

  “我知道你不会忘了这里的鱼,一定会回来的,所以就辞了原来的工作……”枫看着她说。

  “可是,我……”她真不知道此时自己还能说些什么。

  “别说了,都过去了。好久没吃这鱼了吧。来,多吃点。”说着,枫夹起一块鱼肉送到她嘴里,“怎么样,这鱼的味道没变吧?”

  她使劲点了点头,含了半天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不可抑制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作者简介:桂斌,男,出生于1968年10月,昭通镇雄人,先后做过教师,村干部,广播电台特约记者,2000年2月至2012年8月在江苏务工,2001年春参加江苏省青年作家读书班,江苏省作协会员,2012年9月到四川,成都市作协会员,2008年与人合著小说散文集《锦绣深处》,已公开发表各种体裁的文字作品二百多万字,作品见于《读者》《写作》《诗刊》《雨花》《北京文学》《萌芽》《知音》等,多次获奖,作品入选2010年《中国散文诗精选》(长江版)与小说散文集《绽放浓香》等多本文集。

  【责任编辑 赵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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