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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魔(短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昭通文学 热度: 18186
刘仁普

  一

  其实我一直都是有女朋友的。

  短短的一句话,纠缠了我一辈子,无论将它放在哪里,都总感觉有着浓浓的风花雪月气息。从童年起,我就一直在想,要把这个秘密告诉别人,但直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有向别人提起过。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用最简洁、最通俗、最精准的方式去表达。多少次,我都试图将这句话完整地说给别人听,可一开口,就变成了另外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哦,不对,我也曾经说过两次。第一次是刚刚满十二岁的那年,在一座小城里去找我最好的小朋友玩,我做了几次深呼吸,手里的汗擦了好几次,语无伦次地将一句很好的话断得乱七八糟:“其实,我,一直,都,是有,女朋友,的。”那个坐在我对面正喝着豆浆的小朋友“扑哧”一声,将嘴里的豆浆穿过饭桌洒了我一脸,前仰后合地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早恋,我顿时感到失去了所有描述这美好画面的兴趣。

  第二次,我是说给芸芸听的,我当时并不知道她就是我后来的妻子。那年大学刚刚毕业,四十多天了工作还没有着落,又刚刚经历了失恋,我只记得在一个酒吧里喝了很多珠江啤酒,喝高了,头疼得仿佛要爆炸了一样,身体悬浮在夜色朦胧的上空,一滴眼泪落在嘴唇上咸咸的,思维像一片秋叶在空中飘来荡去。我说:“其实我,一直都是有女朋友的。她一直住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芸芸温柔地将我的头拥入她的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细细地说:“海生,你今晚醉了。”

  二

  那个我在书页里结交的最好朋友——海德格尔说,存在即是合理。其实我和我的女朋友之间或许就是这样的,她不愿意我将我们之间的秘密说给任何人,只需要一个合理的存在空间。当然,她也不会干涉我与任何人交往,当我在人潮中与别人谈话,吃饭,参加一些涉外活动,她就会立即消失,从来没有影响过我的正常生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之间好像越来越有了默契。女人都是水做的,这是我十五岁那年第一次读《红楼梦》的时候看到的最好句子,它告诉我女人柔情似水的真理。

  通常是在很深的夜晚,我的女朋友就会来到我身边,陪我说说话,然后就悄悄离开了。当芸芸不上班,过来与我一起逛商场,一起买菜做饭,一起看电影,一起睡觉的时候,我的女朋友就不会来。不需要给她打电话,发微信告诉她晚上不方便陪她。我们之间有着绝对的心灵相通,根本不用现代化高科技生产的通讯设备,她自然而然的都知道这些。我的冰箱里永远都有那么一瓶不太贵也不太便宜的红酒,茶几上永远摆放着两个高脚酒杯。我能看得出来,这些芸芸都不是那么的喜欢。有时候女朋友来了,我还会跑在楼下买一束艳丽的鲜花,一个冰淇淋,一杯奶茶,然而这些她一样都没有动过,第二天芸芸来了,被她全部包揽。

  女朋友来的时候,经常伫立在我的书架前,背对着我,一边不经意地翻着我刚买来放在书架上的几本新书一边淡淡地说:“我们那里又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来这里打工了,我昨天看到了她们。”我回答:“是的。…‘不会其中有两个是你过去相好的吧?”她调皮地转身对着我笑了笑,她总以为这种诙谐的玩笑隐藏着许多的幽默。

  我坐在客厅角落的沙发上,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对她说:“你有没有想过,哪天跟我回家去见你的爸妈?哪怕偷偷地看看他们也好,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她的眼睛好像落进了沙子一样,将书放回书架,用手揉了揉。半天才轻轻说道:“他们是你的姨父姨妈,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能这么想,这么多年了,我能看得出,他们一直都在想你。”其实,我是言不由衷说这句话的。我那如今六十来岁的姨父姨妈,时刻提到的都是我那个成天逃学,赌博成性,经常在外面与人打架斗殴的表弟。我记得很清楚,那年冬天,姨父一看到姨妈又给他生了一个女娃,姨父本来就有点黑的脸越发更黑了,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在火炉旁边的地上不言不语。第二天,当我们再去他家的时候,听说昨天半夜这个刚刚来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小生命走了,回到了她的世界。

  那年我四岁,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什么是走了。在我心里,她一直都在,成了与我形影不离的女朋友,她陪着我走过了童年,少年,青年时代的所有时光。我长大,她也跟着长大。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我问女朋友:“你稀罕这个世界吗?”女朋友答道:“我不稀罕世界,我只稀罕你。”

  刚刚说完,我的手机响了,我一看是芸芸。芸芸在电话那头温柔地说:“亲爱的,你睡了吗?怎么半天不接电话?我在你的楼下,下来接我。”

  我关掉手机,女朋友早已经走了。

  三

  小时候,我常常一个人住在家里,爸爸妈妈为了躲计划生育,一年中没有多少天在家里。每个夜晚,当我把猪、马喂饱关进圈里,做完家庭作业一个人躺在我的小床上,女朋友就会打开窗户跳进来坐在我小书桌前的木椅上,我躺在床上正好可以看到她的背影。于是,我掀开被子,起床给她找了很多小人书,陪她说了很多我在白天遇到的好玩童趣,编造女儿国国王喜欢孙悟空,而不喜欢唐僧的笑话。她稚嫩的小脸一片茫然,一双大大的眼睛在我面前忽闪忽闪的,而我早已经笑得人仰马翻了。

  窗外的月亮已经偏西了,女朋友向我挥挥手,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消失在深深的月夜里,和当晚的月亮融为一体。那时候,我生活在小村庄的瓦房里,夜晚永远看不到像现在这样如痴如醉的霓虹灯。

  当女朋友刚走后,我便倒在小床上“哇哇”大哭。其实,我并不是真的伤心,而是在心里羡慕她,她那么的来去自如,从来没有悲伤,每次来看我的时候都微笑地听我在她面前胡编乱造。有时候当爸爸妈妈在家,听到我在我的房间大哭,他们都会来到我的小房间里,妈妈轻轻为我盖好被子,转身对爸爸说:“海生又做梦了。”爸爸若有所思地说:“是不是看到了什么?孩子的心里其实很明白的。”妈妈看了一眼爸爸,没说什么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十四岁那年,我读初二,在上体育课的时候,发现很多女生都向体育老师请假,然后神神秘秘的往女厕所里跑,女朋友也毫不例外。有一次,她刚好听我说几分钟的话,就神秘兮兮地跑开了,回来小脸通红,我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一语不答,只是很害羞的一个劲摇头。十六岁,我读高一,我给女朋友讲我最近看的一部电视剧——《还珠格格》,我喋喋不休地给她讲剧中小燕子的古怪精灵,给她讲我的一个哥们儿成天不上课去找隔壁班的那个漂亮女生。她一本正经地警告我要好好学习。十九岁,我第一次远离故乡一个人去北京上学,那也是我决定要远走他乡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我爱的姑娘她不爱我。北京的冬夜窗外白雪皑皑,女朋友围着一条乳白色的围巾从窗户外穿窗而来,头一次投入我的怀抱,喃喃细语地说:“别怕,海生,我永远都在。”我哭了,流着眼泪问她:“为什么爱一个活着的人那么难?为什么要永别?”女朋友说:“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女朋友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物,她只是我的一个心魔,我存在,她就存在,所以,我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会好受很多。

  二十三岁,我大学毕业就来到了深圳,这座城市比北京更加让人心怀鬼胎,世界之窗的光芒将我浓缩成了离子。午夜的摇滚音乐声声不绝,让我彻夜难眠,我鬼使神差地打开笔记本电脑无聊地敲打着关于女朋友的故事,我完整地记录了下来,从姨妈顺利产下女朋友说起,到姨父把她抱走,到我们的童年,少年,到现在。我说,要是她还活着,该有多好;要是她还存在,俨然也是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或许是在这座有着“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快节奏城市里,没有人会过多的问你的过去,你的隐私,所以,我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感觉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明净。

  有一天,我趁芸芸不在我住的地方,我用电子邮件把这个完整的故事寄给了某杂志。没过几天收到了一封回邮,邮件里说,女朋友的存在是短暂的过去,她一直扎根在你的心底,是你把她的存在看成了一种不可磨灭的心魔,你长大,她也跟着长大。如果,她像你这样顺利成长,像你这样活着,或许你就不会这样了。我的心一下子好像被针狠狠地扎了一下,仿佛自己做了一件最愚蠢的事,不该告诉任何人的。

  这时,女朋友又来了,她坐在我宿舍靠窗户的沙发上,向我微笑着。她已经出落成了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有着与这座城市相匹配的气质。我早就说过,她的到来只是存在合理的空间,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生命体,所以,我们的谈话,我们的相处,我们讨论的任何问题别人都是看不到的。

  四

  春节之前,我与芸芸第一次回到我的家乡,到家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很热情地招呼芸芸吃这样那样的家乡味。我给爸爸换了一个新手机,芸芸从包里给妈妈拿了一件羽绒冬衣,妈妈用一口纯正的家乡话拉着芸芸的手问这问那,我像芸芸特意找来的翻译官一样,不停的解释着,而芸芸像电视台主持人那样不断回应妈妈的问话,妈妈听得乐呵呵的。一家人看芸芸就像看外星人一样,弄得芸芸的脸颊阵阵通红。午饭后,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开始讨论我与芸芸是“五一”去芸芸的老家,还是在国庆的时候去拜见我未来的岳父母大人?那是一个很遥远的城市——沈阳,爸爸妈妈只在电视里看过,留给他们的印象就是冰天雪地。

  幸福,或许就像现在这样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享受天伦之乐吧!我有什么不知足的。妈妈把藏了很久的花生、瓜子翻了出来,在火炉上用锅炒着,我还没等到炒熟就从锅里拿了一颗花生剥开喂进芸芸的嘴里,说:“好吃吗?”芸芸满脸通红地答道:“好吃。”妈妈笑着责骂我:“从小到大都这样,没什么正经。”

  妈妈又在唠叨时间过得太快了,她说:“要是你姨妈家的那个女娃还在,也有芸芸这么大了。”我和爸爸一下子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爸爸才说:“都是当年计划生育惹的祸,要不是计划生育,或许那个女娃会长大成人的,要不是你姨父为了传承香火,那个女娃也一样能长大成人。其实,我看男娃比女娃好不到哪里去,你看看他家现在的那个儿子,成天不着调。”妈妈开始责骂爸爸:“别人家的事你少管,传到海生姨父姨妈耳朵里又开始与你吵架了。”

  我开始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了,耳朵嗡嗡嗡地响个不停,心开始不断地往下沉,往下沉,似乎我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四周一片漆黑。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遥远而又熟悉的声音在呼唤我,对,是妈妈的声音。“海生,你怎么啦?海生,醒醒。”当我醒过来,我已经躺在了床上,芸芸陪我坐在床边,哭得像泪人一样。我用微弱的声音问芸芸:“芸芸,怎么啦?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芸芸拉着我的手,边哭边说:“刚才你怎么了?突然就晕倒在地上,把爸妈都吓坏了。”我强撑着坐了起来,“没什么,可能是一到家高兴得发晕了。”说完给了芸芸一个微笑,用手轻抚着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妈妈端着一碗刚给我熬好的汤药走了进来。“海生,把药喝了。”

  芸芸从妈妈的手里把药接过来递到我的手里,我屏住气一口喝掉了这碗汤药,一股热浪瞬间穿过我全身,仿佛女朋友那忧伤的眼睛在背后正盯着我,她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这时,我知道女朋友来了,她什么都看见了,只是别人看不见她,除了我。

  春节过后,我和芸芸又要回深圳了,当我们告别爸爸妈妈正准备上车的时候,我看到女朋友正躲在我家楼房的一个角落处,用一双忧伤的眼睛看着我。我趁芸芸搬弄行李的时候,走到女朋友的身边,用手摸着她的头,眼泪又不知不觉流了出来。时光没有让我们越走越远,而是让我们更加眷恋。她幽幽地抬起头,向我说道:“你与她走吧,我会看着你们,看着你们幸福的生活就放心了。”

  我能看得出,她的眼里充满着责备,她说:“你快走吧!”我沉默了一下,幽幽地说道:“对不起。”

  “我们彼此之间不能说这些的。”她微笑着说。

  “海生,我们该走了,你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说什么?”芸芸坐在黑色丰田车的副驾驶位置上,有些不耐烦。“快上车,我们该走了。”

  我被芸芸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了一下,回过神来,转身向芸芸走去,芸芸向我挥着手,爸爸妈妈流着眼泪向我们告别。我开着丰田穿过家乡熟悉的草木,公路两边的楼房一排排的向后倒,我侧身看了一眼芸芸,她已经睡着了。

  五

  回到深圳一个月后的某个夜晚,我独自一个人在外面灌了很多啤酒回到我租住的十八楼小窝里。芸芸居然今晚来我这儿还躺在沙发上等我,我醉眼朦胧地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凌晨三点半了。芸芸见我喝醉了,不声不响地给我倒了一杯凉开水,又回到沙发上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说:“海生,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没有直接回答她,因为我不知道她说的事情是指什么事情,更不知道她想知道什么?

  “芸芸,你想知道什么?你直接问我好了,我们不要吵架,无聊的吵架对彼此都不好。”我软绵绵地倒在沙发上说道。她从沙发上一下子坐起来,穿上拖鞋一言不发地从厨房里搬了二三十只空啤酒瓶出来,哐哐当当的在屋子里响个不停。

  “别告诉我这是你一个人一天喝的,就你那酒量,两瓶啤酒就会把你醉得人事不知了。”我发现芸芸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呼吸急促。她从电脑桌边拿起半包云烟:“你看你现在都学会抽烟了,以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你抽烟,自从你回到深圳,就不断地喝酒抽烟——”在我的印象中,芸芸是一个没有太多话语的好女孩,但今晚她异常的说了很多话,而且因为生气声音有些大。“海生,我不想与你吵架,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不好,让你难过,又或许你心里爱上了别人不好跟我说让你为难?”

  “没有,芸芸,你是一个好女孩,谢谢你陪我从北京走到深圳,而且与我一起回我的老家去见我的爸妈。”她看了我一眼,说道:“那为什么你从家里回来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我一时无以言答,脑袋像电脑一样卡在半道。芸芸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我与你交往的这些年,你在半夜都在梦中与一个人说话,在你家乡临上车的时候还一个人躲在楼房角落里独自言语。”我像一把干柴突然着火了一样。

  “你没有资格试探我的隐私。”我拽着她的手大声而粗鲁地吼道。“资格,什么是资格?那个女的是谁?告诉我,我有权利知道,给我说——我早就发觉你有点不对劲,你还是一个人吗?连你的父母你都要骗?”

  我耳朵又开始嗡嗡嗡地响个不停,眼前什么都看不见。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芸芸早已经走了。我送给她的戒指,她将它完好无损地放在我的茶几上。我仰躺在沙发上,独自说道:“对,我有别的女人,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算我们也只是一个过客。”

  为什么一个女人要嫁给一个男人,就要求男人要把全部给她。我仰躺在沙发上,双眼望着屋顶挂着的吊灯,眼泪与身体一样,仿佛在空中不断地往下滑。心理医生曾经告诉我,只要我在现实生活中有了女朋友,结婚有了家庭,心魔的阴影就会慢慢消失,没有其它办法能够替代。然而,芸芸现在不相信我了,因为我无法找到你真实存在的证据。女朋友,我知道你是我的心魔,所以,我常常去找心理医生,向他求助。然而,心理医生每次回答我的都是一样——在现实中寻觅一个女朋友,成家立业。女朋友,我恳请你的原谅。

  六

  我不知道自己在沙发上躺了多久,迷迷糊糊的又看到女朋友来了,她调皮地对着我笑,像往常一样,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出落得更漂亮了。

  “我的芸芸不理我,你满意了吧?”我不怀好意地对她说。

  “天下何处无芳草,你怕什么?”她坏坏地对着我笑。其实,我心里岂止只是芸芸对我的怨恨和不满,就连父母的埋怨和他们的一再追问都让我苦不堪言。生命或许就是一场经历,三生万物,自有天命。女朋友坐在沙发上,不断拨弄她的手指甲,突然说道:“如果那个芸芸真的爱你,你也爱她,就去找她吧?她会原谅你的。”我说:“会吗?她一直以为我有别的女人,她说我背着她爱别的女人,她说我也许是一个精神病?”

  “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女朋友喃喃说道。

  “你我之间不许这样说的,这是你告诉我的。”我微笑着向女朋友走去,坐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说道:“其实,我第一次在家乡的那所中学读高中的时候就在想,如果那个女孩爱我,相信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将来就会娶她,就像你在我身边一样,与她白头偕老,结婚生子。”

  女朋友望了望我,满眼忧伤而又含着诸多不舍的眼神说道:“我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道:“我把我们之间的秘密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我们这样交往不会影响你的正常生活,我违背了人鬼的二元法则。”

  “去他妈的二元法则,我不相信这些狗屁套套。”我满不在乎的说道。

  “不许说粗话,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而且是我们老家第一个进入北京上大学的高材生。”她微笑着对我说道。其实,我不是从今以后不来了,只是偶尔来看看你,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不再涉入你的生活。我说:“好吧!”“明天我们回一趟老家,去看看姨父姨妈,多年了,他们已经老了,头发都白了很多。其实,当年姨妈是最舍不得你的,我去你家的时候,看到她哭得跟泪人似的,一个多月都起不了床。”女朋友的眼神突然有了些许的亮光,点点头,同意了我们一起回去的意思。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芸芸,说明了情况,她来飞机场送我,叮嘱我路上要注意安全。到了我们市,我打出租车去姨父姨妈家。这时的时节已经进入了初夏,从车窗往外看,到处都长着不太高的玉米苗,一片又一片的绿色将我一直送到姨父姨妈家的大门口。姨妈家到我家其实不到十公里的路程,但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了却这桩心魔,所以就打的直奔她们家了。姨父姨妈家的房子已经不再是当年那几间破旧的瓦房了,如今早已盖起了一幢二层楼的小洋房,小洋房的两边是两间用水泥砖筑成的猪圈和马圈。我下车走到大门口。大门的两边有一副带有一点陈旧用红纸写成的春联,上联是:“紫燕高飞剪开千重云雾”,下联是:“布谷欢歌唤起万家春耕”,横批是“春满人家”,大门上贴的是关羽和张飞两个门神。我左手提着给姨父姨妈买的礼物,右手重重地敲了两下铁门。不一会儿,就听到一个有点苍老的女音传来,“来啦,来啦,是谁在敲门啊?”打开门一看,我一眼就认出姨妈来了,只是姨妈的头发几乎全白了。姨妈也认出了我,一看是我,很高兴地招呼我进屋,姨父和表弟也在家,还有两个表姐也来了。他们都很热情地招呼我进屋坐,两个表姐手忙脚乱地给我泡茶倒水,表弟向我询问深圳许多稀奇古怪的见闻。姨父姨妈似乎知道我的来意一样,没说太多话。或许他们已经从我爸妈那里听到了一些关于我与他家那个多年已经走了的女娃的一些什么传闻,所以什么都没说,姨妈只是说:“海生,多年不见,你比以前瘦了。”

  “是的,姨妈。”过了一会儿,我又说道:“姨父姨妈也比从前老了许多,头发都白了。”姨父边抽烟边说道:“岁月不饶人啊,时间一晃就过去了这么多年。”

  晚上,女朋友来到了姨父姨妈家,与我们一起坐在沙发上。姨妈说:“海生,听说你要结婚了,是和她吗?”姨妈用手指了指女朋友,我突然感到惊讶,姨妈怎么也能看到她?姨妈说:“她是一个好女孩,与你一起长大,一起上学,一起到北京,一起去深圳,你们已经早就是一对了。”

  “姨妈,我不是和她结婚,她是——”女朋友用手指按住我的嘴唇,示意我不要说出来。我拉着女朋友的手,凑在她的耳边悄悄说道:“你看,姨妈也能看到你。”我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阳间不只我一个人看到你,爱你的人都能看到,你相信吗?”女朋友笑了,从她的脸上,我能看出这是幸福的笑。

  “海生,我得走了,我祝你幸福!”我能看出,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我只是不该,不该一直以无形的,没有肉体,没有灵气,没有生命的实体与你在一起。只是与你这么多年,我真的爱上你了。”“不,你要来看我,我舍不得你。”我拉着她的手向她央求。“海生,你知道我无形,你在哪里我都知道。”

  “我们一起老,好吗?”我拉着她的手说道。

  “好,我答应你。”女朋友幸福地笑着。

  女朋友这次是真的走了,等我第二天醒来,发现我躺在姨父姨妈家床上,爸妈已经来了。姨妈一家人看到我醒来,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气。姨妈转身对我爸妈说:“原来海生患有这种病,之前我们真的不知道,吓死人了,还好清醒过来了。”爸妈连连道歉:“我们也不知道他这次回来会来你们家,真是对不起。”我强撑着身体从床上坐了起来,喝下表姐给我熬好的汤药,感觉全身舒服多了。

  七

  回到深圳,我把这一切告诉了芸芸,并且从电脑里调出我记录关于我与女朋友的所有故事。芸芸没有责备我,还劝我将它保存下来,她说,这也是我的一次经历,关于爱的经历。

  国庆长假,我陪芸芸回了一趟她的老家沈阳,岳父母都是出身显赫的书香世家,对待儿女的婚姻大事他们都没有太多问,他们相信女儿的眼光,女儿喜欢的他们都喜欢。

  从沈阳回来,我和芸芸就开始筹办婚礼,我们决定春节前夕在深圳结婚。那天除了我们双方的父母,我和芸芸的公司的同事也来了很多,芸芸在婚礼上很漂亮,一袭乳白色的婚纱挂在她身上,就好像是专门为她量身订做的一样。正当我们要喝交杯酒的时候,我看到女朋友正在远处看着我,向我调皮的坏笑。我知道,这种笑是真诚而幸福的,我仰起脖子,一口就干了这杯交杯酒。

  [责任编辑 赵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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