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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带上的故乡

时间:2023/11/9 作者: 昭通文学 热度: 18086
沈洋

  龙头山记

  鲁甸地震以来的这些天,本来是可以写下几段文字的,可是我写不下去,我常常在电视面前边看边抹着微信,看看进入灾区的道路抢通没有,红石岩堰塞湖的排险进展如何,看看那些正在废墟中搜索生命的武警战士、人民子弟兵和来自四面八方的专业搜救队员,能否再有新的生命迹象发现。每天的新闻,都在催化着我的泪腺。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平时,再悲伤的事,我都尽可能抑制住自己,让痛痛在心里,让泪水咽下去。可是,在汶川地震期间,那么多天我都强忍着感动、惋惜的泪水,但到了看央视赈灾晚会的当晚,我再也抑制不住,当着妻子和女儿放声大哭,把家人都吓着了,我知道,我是被憋得太久了。

  这一次鲁甸地震,其损失和惨烈程度,远远出乎了我的意料。108.84万人受灾,617人死亡,112人失踪,3143人受伤,22.97万人紧急转移安置,2.58万户8.09万间房屋倒塌,4.06万户12.91万间严重损坏,15.12万户46.61万间一般损坏。光是这一组数字,就让人不寒而栗。

  8月10日,地震七日祭刚过,我们进入了震中龙头山。才进鲁甸县城,气氛就骤然紧张,沿街或停放或穿行着各种大型小型的救援车辆和机械,身穿各种标志和红黄蓝绿各种色彩服装的专业救援人员穿梭往来,操南腔北调各种口音的外地人都在急促地赶路。如此阵势,即使不知道任何有关地震消息的外星人突然降落鲁甸,也会知道,肯定是出大事了。

  我们没有出入灾区的通行证,幸好,县文联丁世新主席的表弟王开朝是十四野下属企业的一包工头,此人中等个头,精干勇武,有点胖,长得憨厚忠诚,一看就是昭通汉子的硬朗实在形象。因为他在地震当晚6点,就带着自己的施工团队50余人冒着生命危险,挺进震中龙头山,一直坚守在震中,用挖机和装载机等大型机械打通生命线,建公厕,他的工程用车可以自由出入震中,我们有幸乘坐他那辆插着十四野标识旗帜的越野车,一路顺利沿着他们早已打通的鲁甸县城至龙头山的公路挺进,并一路听他讲了好多的惊险和感人之事。

  而这些恐怖的场景,就在地震以前,还是那样的温馨可人,还是那样的云淡风轻。

  地震当天,正值正午,龙头山处于牛栏江河谷地带,炎热,一些人正在山坡上摘花椒,一些人则回家吃晌午,一些人坐在大树下或者屋檐下乘凉,一些人正打着麻将下着相棋,一些人正在店铺里讨价还价,一些人正在为即将开学的孩子辅导家庭作业,一些人正在为年底要回家完婚的儿子或者女儿准备着嫁妆,一些青年男女还在花椒林里打情骂俏。琐碎凡俗生活的一切,照旧进行着,没有任何的异常和先兆。可是,就在倾刻之间,大地突然发疯一样地摇晃,像正常人吃了摇头丸,像疯牛朝着头牛士狂飙,只听一声巨响,龙头山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些村庄和屋舍,就瞬间化为瓦砾,那些可怜的生命,就已经断气。那些幸存下来的人,看到的故乡,只剩下一阵黄灰,以及黄灰散尽后呈现出来的那一堆堆残砖碎瓦。一时间,那一声巨响过后,乌蒙山安静,朱提山安静,龙头山安静,安静得只听得见哭声和喊叫声,那种剧烈,人间难找,地狱难觅。

  信号不通,电话中断。山体垮塌,道路阻塞。缺水断粮,家园全毁。一位母亲得知自己刚考上大学、才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女儿田应先生命消殒,绝望至极,跳入河中,要不是好心人眼明手快,早已一命呜乎。

  这样的地震,要是退回去几十年,救援设备落后,交通严重落后,等人们徒步挺进灾区,靠人背肩扛那些受伤的生命送出大山抢救,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即使在今天,国家如此强大,各种先进救援设备立马调度现场的情况下,当晚挺进震中的难度,还是出乎了人们的想象。

  还是让我们先来认识一下震中龙头山,这是一个在一狭长坝子里依山临水而筑的小镇,那些村落,大都分散在山坡上,或单家独户,绿树成荫,或三五户自成小小村落,房屋错落有致,房前屋后置一小菜园,栽些葱蒜、白菜、青菜、茄子、蕃茄和黄瓜之类,再养些猪狗鸡鸭。小镇上的房子,凡是近几年改造过的新房,几乎都建成了砖混结构的水泥砖房,大多建三至四楼,一楼门面,二、三楼以上人住,一楼或租给商贩,或自己经营店铺,在此次地震中,房子大都只受了点轻伤,开点裂掉点灰土啥的,并无大碍。遭殃的是住在老街上的那些住户,他们的房子大都是土木结构的老房子,而且都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历史,平时就已经风烛残年,风雨飘摇的样子,看上去满是沧桑,这样的房子,不要说6.5级地震,就是四五级地震,都会瞬间化为泥土。而受地震波及的重灾区火德红、乐红和邻县巧家的新店、包谷垴等地,那些散落在山坡上的村落房舍,大多都是些土木结构或者就是乱石支砌的房子,老百姓都在这些地方生了根发了芽,居住了好几代人了,谁也没有经历过如此剧烈的地震,谁会想到,正是这些为他们祖上几代人遮风挡雨的家,竟然在8月3日这一天,成了他们的坟墓。这一点,他们永远也不会想到,老天,竟然会和自己开这么一个天大的要命的玩笑。

  在龙头山老街,站在那早已夷为平地的废墟面前,我沉重得说不出一句话,无数次哽咽,我知道这一片废墟,已不是地震刚发生时的模样了,早已被那些最可爱的人,被那些大爱无私从全国各地连夜驰骋赶来的专业搜救人员们翻了无数遍。那些士兵,好些人的手都刨得鲜血淋漓,日夜鏖战,在黄金救援七十二小时之内,我知道,他们都是不会睡眠的神。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拯救那些还细若游丝的生命。

  地震当晚,习近平总书记就作出重要指示,李克强总理更是第一时间赶赴灾区,省市县领导连夜起程,奔赴一线,武警部队10分钟内就赶到了灾区,创造了地震救援史上的神话。当地施工企业、爱心人士、志愿者也随即赶赴灾区,开展救援。王开朝告诉我们,当晚那种阵势,现在回想起来都还害怕。天上暴雨如注,山上滚石乱飞,山体随时都有可能垮塌。王开朝说,施工人员冒着生命危险,驾驶着挖掘机、装载机在不断推进,可是哪抵得上地震抖松破坏的巨大威力和瓢泼大雨的冲刷。那些路,刚清理完,又被堵断。前方急需要救援,后方又道路不通,省市领导和救援人员心急如焚,只能冒着生命危险,从河沟里钻,从随时可能塌陷的山体上一步步艰难挺进。那一夜,三十公里的艰险之路,有可能就是一条死亡之路,一条不归之路,可是,这条只能在美国灾难片中才能见到的凶险之路,还是被那些肩扛担当和大义的人走过了,被那些心存大爱、义薄云天的英雄和汉子们走过了,攻克了。

  可是,谁又知道,为了铺就这条生路,有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成了这条生路的垫脚石。比如拉炸药第一时间挺进龙头山抢通生命线的梁龙州。他走了,可是他七十多岁的老母、妻子和一双女儿,还眼巴巴地在家中守望着他的归来。

  还有那些更为惨烈的村庄,比如甘家寨,这是一个居住着30余户居民的美丽村寨,可就在一瞬之间,这个村庄和留守村里的54条生命,就从此消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这些逝去的生命,大都是老人和孩子。因为村里的成年人,大都外出打工挣钱去了。试想,当他们得到噩耗,回到甘家寨,哪里还找得到家的方向,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只有那一堆还弥漫着死亡气息的黄土。

  农村人固守养老送终的理念,可是,甘家寨,被一场地震,剥夺了所有子女们为老人送终的权利,他们找不到罪魁祸首,找不到元凶,他们一辈子老老实实做人,他们不知道是谁,发动了这场地震,更不想把责任,推给任何人,包括苍天和大地。于是,有人说,生有地头死有路,这一切都是命。可是他们想不通。甘家寨逗谁惹谁了,未必54个人的命,都惊人地一样?甘家寨那些可怜的人,他们找不一个亲人死亡的理由。他们宁愿相信,自己的亲人,早已搬进了一个美丽的新农村。

  你看,在灾区,那些龙头山的汉子们,他们正在搭建自己的新家园,那些戴着孝帕的妇女,正在为前来救灾的救援人员炒菜做饭,他们的心里又何不悲痛,可是他们知道,活着的人,还得继续下去,还有孩子需要上学,还有老人需要赡养,还有着长长的路,需要自己去跋涉,还有一座座高山,需要去翻越。

  遥想清朝乾嘉时期龙头山产银的盛世图景,想想当年正是龙头山这些连绵起伏的群山宝库,支撑起了朝廷财政的大半壁江山。可是到了今天,在一场6.5级的地震面前,房屋倒下了,江河断流了,唯一没有倒下的,还是那座屹立万年不倒的龙头山,和龙头山人那墙倒了扶起来,照样是故乡的不朽精神。

  火德红记

  8月17日,我们走进了与龙头山一衣带水的地震重灾区火德红镇。

  与龙头山相比,我们更有着一种切肤之痛,因为就在去年初,受当地党委政府的邀请,我们组织了一个二十多人的作家采风团,在火德红地面上进行了两天的采访。那次采访,让随行的作家朋友大为吃惊,没想到火德红近在咫尺,却很少为人知晓,真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待嫁新娘。

  印象中的火德红,道路平顺通畅,与县城连接的主干道,全铺了柏油,就是通村公路,也正在施工硬化。那些山,雄浑、大气,乌蒙山之气势得以磅礴展现,山上绿树成荫,庄稼茁壮,偶尔散落一小小村落,不时传几声鸡鸣和狗吠,牛叫或者马嘶。冷不丁,还会在一山道上偶遇背着花花绿绿嫁妆的迎亲队伍。或者一骑摩托车的小伙把装在车尾的音箱音量调到最大,放着时下最流行时尚的歌曲,狐狸一样从你身边飚过。或者,一拉着毛驴驮时鲜蔬菜到集市上售卖的老者,老远就朝你打声招呼,喂,同志,请饭没有,或者问一声,克(去)那点,慢慢走。

  这里的民风,就还保存得如此完好,没有因为铜臭味的浸染而变质,实为牛栏江畔之一块净土。

  火德红有着很多好吃的美味,尤以火德红村和鹊落村的洋芋出名,皮薄而光滑,形扁平,看上去很有些萌的感觉,吃起来更是爽极了,绵悠悠、香喷喷的,回味无穷,吃了一个还想再要。这里的土鸡和猪大都放养,喂自己家种出的粮食,肉质细腻,清香四溢,那完全就是一种大自然的味道,没有任何修饰的成分。这里的鲜菜和水果更是一绝,沿牛栏江一线,无论是李家山和银厂村的核桃,还是南筐村和机车村的蒜苔、蕃茄、四季豆和黄瓜等,都比鲁甸和昭通坝区的成熟得要早,往往提前月余上市,满足了小城无数食客的食欲。

  还有那咆哮了亿万年的牛栏江,完全就是一副昭通人勇敢坚韧、敢做敢为、侠胆义胆的形象,逢泥开路,遇石绕道,硬生生在磅礴乌蒙群山中杀出一条生路。这样的特质,显然是江边人家最为喜欢和向往的,不然,他们怎么会不要命了,把房子就建在江的堤岸上,有的吊脚楼,柱子就伸在江的边沿。一棵数人围抱的核桃树以其巨大的树冠,如一把大伞一样为江边人家遮风挡雨。那些男人,在气温高达40度左右炎热伏天,只穿一大裤衩,趿一双塑料拖鞋,泡一杯浓茶,坐在江边的大树下打牌聊天,神吹海侃,他们抬头,只能看见一线蓝天。女人们,则坐在树荫下纳鞋底做针线活,摆点姨妈话,常年说不完,而且常说常新,欢声笑语不断。江边人家的孩子,天生就有好水性,个个都是水里的浪里白条。对面人家,生活习性与鲁甸火德红的人家相似,上游是曲靖市的会泽县纸厂乡,下游则同属昭通市巧家县的包谷垴和新店镇。两岸人家你来我往,或打亲家或做生意,都几代人了,大家友好相处,和和睦睦。甚至站在对岸大喊一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有人常常隔江喊话,问个好打个招呼,抑或摆个家长里短。

  尤其要说下的,是江边火德红镇李家山的红石岩珍珠硫磺温泉。温泉为修昭巧公路偶得,温度在36度左右,在夏天比地面温度还低三四度,所以来这里泡温泉,自然就成了避暑美事,这样的好事,在热带地方,恐怕难找。尤其值得一说的是,其含硫量特高,那水却清亮见底,用手一拈,仿佛从指尖滑过的不是水,而是一上好的绸缎,想想这种感觉吧,泡在这样的温泉里,是何等的惬意。当地人见此美事,自主简单开发,搭了几个简易换衣棚,建了四五个简易水池,高低错落,那水是长流水,从上面灌进来,从下面淌出去,所以池子里的水,每时每刻都是新的,如此好水,除了红石岩温泉,还真是难找。

  就在去年,我们作家采风团在这个池子泡得不想起来。大家泡在池子里,观江涛澎湃,看两岸炊烟,听柳树蝉鸣。尤其那顿晚饭,全是当地农家菜,黄焖鸡,酸汤凉粉,老猪脚,凉拌黄瓜,当地小花生米,江鱼,小青菜,再喝上江边人家自酿的包谷酒,就着朦胧的月光,江边人家的那种舒坦和自豪,哪一样是外面能比的,那清香,那回味,那感觉,至今难忘。

  可是,谁会想到,世世代代在这里住了无数代人的江边人家,那些只有从老辈人那里听来的垮山堵断江水的传说,竟然在这一代人应验了。

  今天,当我们走过火德红中学灾民安置点,当我听到那些熟悉乡音,当我看到那些亲切的面孔,他们要么白纱布包着头上的伤口,要么头上包着白色的孝布。我不忍和他们说话,我老是怕触及他们的泪点。但见到我们,就像是见到亲人一样,围过来摆地震发生时的惨境,以及他们家的损伤情况。我不敢多问,更多的是他们主动诉说,是的,我知道这次地震,他们被吓着了,天天都闻到死亡的气,沉重得他们没有多余的心思和时间去说话。镇上的阮孝辉副书记告诉我,地震当晚,大雨倾盆,镇里的书记臧尔方和镇长王小虎就在第一时间组织指挥抢险救灾,几个建筑企业主黄总和王总也在第一时间调集了施工机械,连夜冒着生命危险,抢通通往红石岩温泉的道路。那些伤员,要么用人轮流背,要么用简易担架抬,大家都在拼命抢救生命。老百姓都知道,江水正在上涨,而且是每小时上涨一米的速度。但是,还是有那些留恋财物的村民,哭喊着要奔回去取财物,有的村民还拉着自家的猪羊或者牛马,恨不得把家中的财产都给搬走,这又给镇里救灾的干部出了一道难题,又要出力,还要动脑说服那些往下流走的群众。那一瞬间,真是有种世界末日来临,大家拼死逃命的感觉。时间就是生命,在那一瞬间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在,4日凌晨一点左右,十四集团军某部官兵先遣部队就已赶到灾害现场,积极展开营救。在镇村两级干部的通力配合下,调用大型挖机、装载机等大型机械,疏通道路,排除险阻,抢救伤员,展开了一场生死营救。

  在安置了1200多人的火德红中学安置点,我见到了45岁的李世芬,地震发生时,她的丈夫易孔志和21岁的儿子易生文在沙地里摘花椒,儿子因为前久外婆死在浙江,才去奔丧回来不到十天,就在地震中被山上飞下的巨石砸中,当场丧命。地震发生时,80岁的婆婆易秀秀睡在耳房里,当场被垮塌的墙体打死,她刚从门外提水进屋,就被埋进了废墟,要不是外面路过的人听到她的呼救声,十余人赶紧把她从泥石中刨出来,她也再劫难逃。在地震中,李世花的婆婆、丈夫和儿子都不幸遇难。说起家中的不幸,李世芬泪眼婆娑,泣不成声,尽管地震已经过去几天,但失去亲人的悲痛,还是像瘟疫一样缠绕着她,让她欲罢不能。

  代洪斌算得上红石岩村的致富能人了,在小镇上有四个门面,经营化肥和农副产品,连同房屋等固定资产,损失达100余万元。地震发生时,他正在江对岸的会泽县收购花椒。那山崩地裂的恐怖一幕,他历历在目,在往回赶的路上,呈现在他眼前的,是沿路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烂的汽车,或者是被垮塌的山体掩埋的房舍,还有就是不断上涨的江水。眼前这凶险的场景,让他对家人无比担忧。当在电话里得知家里老婆亲人安好时,他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赶回村庄后,他也加入了组织群众疏散村民的行列中。代洪斌说,这次地震,他们红石岩村死亡了13人,还有7人失踪,说到此处,泪水滚出了他的眼眶。都是邻里乡亲,扯着鸡毛鸡骨疼,代洪斌又怎能不伤心呢?

  65岁的卯翠兰老人面带笑容给我讲述了她家的事。她说,地震发生时,她和老伴正在山上摘花椒,只听一声巨响,就见山体崩塌,房屋倒地,江河阻断,满地黄灰。还有大小不一的石头从他和老伴的身边飞来。但是那一瞬间,她和老伴最先想到的,还是她的盲人孙子。孙子才八个月妈就死了,父亲又到城里打工,孙子与老俩口相依为命。情急之中,老李哪顾得上自己的安危,冒着被石头砸死的危险,在乱石中左退右让,才终于奔回家中去救孙子。一看现场,老李傻眼了,家中的土房子早倒成一堆泥土。幸好,他听到了孙子的呼救声。真是苍天有眼,上天给你关上一道门,必然给你打开另一道门。正是一根横梁,支起了一个三角空隙,保住了孙子的一条性命。老李赶紧奔过去,因形就势,费了好大的劲,才终于把孙子给救了出来。卯翠兰老人告诉我,在县城医院,医生对她孙子照顾可好了,伤势大为好转,还每天拉着他锻炼身体,孙子可高兴了,说想回家,可是,他哪里知道,爷爷奶奶都没有家了,家,早已被堰塞湖淹没在了水下。

  不过,卯奶奶一家是幸运的,她说,只要人在,其他的都不管了。

  站在水位升高100余米的堰塞湖边,抬头便能看到堆在江心的那一千多万方的堰塞体,正在当地抢险的武警水电部门的官兵告诉我们,那堰塞体长300余米,宽700余米,如此庞大的体量,要是人力施工,即便愚公在世,也不知要数十年才能完成,可是,在大自然的抖动面前,就在弹指之间便形成了。想想,这人类是何其渺小。

  再抬头看看右侧山体,远远看去,那里只有一堆黄土,可是谁又知道,那个叫王家坡的地方,地震前居然还有一个村子,村里还居住着几十户人家,50余活鲜鲜的生命,就埋葬在那一堆黄土之下,今天,就是见一面他们的尸首,都难于上青天。随行的人还告诉我,就在相隔不远的光明村,那个以盛产花椒出名的村落,也和王家坡一样的命运。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回过头,眼前正是那个横渡堰塞湖救人,才差五米就到对岸,余震来袭,石中头部,不幸牺牲的卫生兵谢樵的遇难地。那个年仅24岁的小伙子,一个多么阳光帅气的孩子,那是一个还将要承担养老送终重担的孝顺的独生子,就这样样葬身于这个恶魔一样的堰塞湖。他走了,可是,他的魂却永远留在了这里,他的这种精神,永远注入了牛栏江两岸大山的每一根毛细血管。当有人指着谢樵殉难的位置时,我转过了头,我宁愿相信,谢樵,永远都还在那里自由自在地畅游。

  在灾区,还有很多英雄的名字,早已刻在了人们心中,总是让人感动。地震发生时,一手推开前来办事的女孩的龙头山镇派出所所长夏大猛;地震发生后,冒着生命危险抢修牛栏江大桥至天花板公路到老屋基路段的“生命线”,不幸被石头砸中的鲁甸县交通运输局安全观察员缪方洲;一直坚守在运送物资、转运伤员、提供保障,一直奋战在救灾第一线因交通事故不幸遇难的巧家县公安局警务保障室民警杨洪仟;抗震救灾中累倒牺牲的巧家县村民小组长周清顺;把生留给别人,把死亡留给自己的英雄田应先……现在,他们已然成为了人们心中的英雄,但是他们的父母宁愿要一个鲜活的儿子和女儿,因为他们更需要一个能够给他们温暖的亲人。可是,这些都没有了,早已随着那场地震远去。今天,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默哀。

  站在灾区的土地上,满眼看到的,都是那些可怜的乡亲们悲伤的脸,都是那些淹没生命的黄土和泥石,都是那些扼住一条条鲜活生命的魔爪。为什么地震中那些垮掉的房子不是水泥房,而是土墙瓦房?为什么那些可亲可爱的乡亲们就只能住在这早已丧失了生存条件甚至时刻因为地震、洪灾、泥石流可能夺去生命的崇山峻岭之间,而不是住在广州或北京,或者成都和昆明?可是仔细想想,他们能吗?他们恨着这片土地的恶,可是他们更热爱着这片土地的哺育和恩赐,要真是离开了这片土地,他们会无所适从,不辩南北。这也或许就是那些在城里打工挣了钱,也一样要回到山里修一幢小楼的注解。即使被一次又一次地震震垮了,他们还是要守着这一片土地,这一方水土,这一块叫做故乡的土地。

  正像那个地震中的小女孩用纸巾给父亲擦干眼泪一样,她说:“爸爸,别哭,家没了,但日子会一天天好起来的。”

  那一瞬间,回头看看那些曾经在此次地震中,因为时逢抢收花椒的季节而救了无数人性命,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救命树的花椒树,我再一次泪流满面。

  这一次,是感动的泪水,是感恩的泪水。

  在灾难面前,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该做什么好,在大自然面前,我们和一只蚂蚁有什么两样?我唯一想到的,就是两个字:敬畏。敬畏生命,敬畏自然,敬畏神灵。我仿佛看到,乌蒙山的山山岭岭,都站满了和那个擦去父亲眼角泪水的小女孩一样的孩子,坚强的孩子。

  鲁甸记

  鲁甸,这个可怜的孩子,似乎从一出生,就先天不足,犯了地震的病,在我的印象中,自2003年以来,已经经历了三次破坏性地震。专家说,鲁甸,地处小江断裂带上,这就注定,在中国的版图上,鲁甸这个苦孩子,要比别人坚强。

  鲁甸,其实是个上好的地方,好到我常去了还想再去。因为,那里除了风景美人厚道,还住着我的亲人和朋友,我和他们,都有着割舍不断的血脉。正如发生在8月3日中午的地震,我也站在地处昭通城六楼的家中,与鲁甸的亲人和朋友,一起经历生与死的颤栗。

  不过,在这里,我不想过多地诉苦,让地震的悲伤无限弥漫,我宁愿回到过往,把鲁甸放在心中,去任意怀想。

  朱提银和樱桃,这是鲁甸的两个关键词:一硬一软,一白一红,一个尘封于历史,一个从鲜活的季节里走来,相映成趣,相得益彰。如果朱提银可以成为鲁甸县历史的代名词,那么,樱桃无疑也可以映照出鲁甸人今日生活之影子,鲜活、红润、生动、富足、生机勃发。

  鲁甸县距昭通市政府所在地昭阳区27公里,距昭通机场和火车站均为35公里,昆水高速公路穿境而过。从高速公路飞驰的车窗里向西南望去,坝子开阔,土地肥沃,良田万顷,河流纵横,四面环山,俨然水乡风韵,难怪人们给鲁甸一个让人心驰神往的美誉——乌蒙江南。

  这是一方养人的水土,碧绿的稻田一望无垠,满山的红苹果香飘十里,肥壮的黄牛在河岸悠然自得地啃着青嫩的水草,野鸭在砚池山湖畔嬉戏调情,农闲的村民在村口拉着家常,休闲的小城人常常在夕阳下手挽手走过田野中的湖畔,时光似乎在这里停滞,岁月更像在这里休眠。鲁甸,和她邻近的昭阳区有着近乎一样的气候特点,12.1℃的年平均气温,低纬度山地季风气候,使得鲁甸四季温差小,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更像是昭阳区的后花园。当你在那些车水马龙的一二线城市烦腻了,到鲁甸来消暑,来休闲,感受一下高原上水乡一样的乡村晚景,体验一下伊斯兰风情浓郁的小城建筑、饮食文化,品尝一下回民们精心烹制的烤全羊、烤鸡、牛肉串、荞面汤、油香和糯米粑粑,岂不惬意,何等舒心。

  鲁甸小寨月亮湾,是近几年才开发的一处休闲度假胜地,一湾形似月牙的清水湖,把四周的青山绿林全映到了水中,微风起时,清波皱起,树影绰绰,朦朦胧胧,俨然就是一幅美轮美奂的水粉画了。湖的旁边,建有伊斯兰风情的仿古建筑,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与自然山水相亲相融,和谐自然。小街上,当地回族同胞精心烹制的凉粉、炸洋芋等各色小吃应有尽有,如有兴致,尽可以在一个小吃摊前落坐,美美地吃上一碗,好好品尝一番鲁甸的味道。

  河谷的下游,两列青山蜿蜒,一条清冽冽的小河从山谷中哗哗流淌。那水清彻见底,两岸水草丰茂,小鱼和虾米在水里悠然自得地畅游。山谷两边的河岸和山坡上,当地农民种植了满山遍野的樱桃树。春末夏初,绿叶繁茂,又大又圆的樱桃红成一片,把山谷中哗哗流淌的小河水映得彤红,直诱得游人垂涎欲滴。走进樱桃林,征得主人的同意,你可以任意采摘林子里最红最嫩最圆最大的樱桃,那皮嫩得像要淌水的感觉,真不忍用手去拿捏它,轻轻放入口,舌头一动,瞬间即化,其肉细腻,甜蜜适中,味道纯正,沁人心脾。来到樱桃林,你可以想吃哪颗就摘哪颗,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直吃得肚儿滚圆,牙齿酥麻。

  河两岸的山坡上,时不时就露出一两个青瓦白墙的居民院落,绿树掩映,泉溪潺潺,庭院洒扫得干干净净,偶有鸡鸭在院角穿梭鸣叫,小院一下子生动了许多。这是鲁甸县才兴起的农家乐,规模不大,每户人家可同时容纳二至三桌客人,正好适中,既不冷清,又不繁杂,来上一两桌人,倒更像是来了走亲串戚的远客,其乐融融,亲似一家。每一户农家乐,都能做当地上好地道的农家菜,什么黄焖土鸡、猪脚砣砣肉、蒸老腊肉、凉拌野生折耳根、糊辣子淡白菜、石磨豆花、焖蚕豆饭,哪一样不是能撑破肚子的美食啊?城里居住的人们,要是不在每年的四五月份来小寨品尝一回甜樱桃,吃上一顿农家饭,岂不遗憾?

  来到朱提银都鲁甸,除了感受乡村美景,品尝甜蜜樱桃,吃地道的农家饭,更应该品读一下这里辉煌的历史。说到鲁甸的历史,自然得提到连绵巍峨的群山——朱提山,此山别看生在鲁甸这种小地方,却因其盛产朱提银而名扬华夏,鲁甸县因此而得朱提银都之美名。

  查了一下史料,早在春秋战国时代,境内乐马厂一带就开始开采冶炼朱提银。到西汉时,朱提山一带已成为朝廷铸造银币的地方,因其产量高、成色好而名扬全国。到东汉时,其开采、冶炼技术日益精湛,逐渐兴盛。到了清朝,朱提银的开采处于鼎盛时期。说到朱提银,就不得不说一下乐马厂这个曾经沧海、辉煌千年的地名了。乐马厂银矿位于今龙头山镇朱提山下,在鲁甸县城西南40公里的八宝村。就在当年盛产银矿的朱提山,当地至今还流传着一首打油诗:大佛巍巍体至尊,仙人洞里方修成。五台营盘青龙现,一堵照壁朝老君。萝卜西瓜观音种,红岩黄矿地内存。一片金钟打得响,龙头摆尾奔天生。可见,在当地老百姓的心目中,朱提山不仅是一座富贵之山,更是一座精神之山。

  据史料记载,朱提银开采最鼎盛时期,以老君山为中心的10平方公里范围内,矿洞无数,四通八达,有天成洞、万昌洞等30多个矿洞,洞深几百米至上千米,里面有办案的“官坊”和赶集的“豆花铺”、“草鞋铺”,甚至还设有唱戏的“闹堂”等,整个山体内完全就是一个小社会了。历史的车轮辗到清乾嘉时期,鼎盛繁华,在朱提山云集了10万采矿工人,年产银达50万两,铜1800公斤。当时,整个乐马厂矿区,大小厂洞满山皆是,仅冶炼大土灶就达到48个。整个乐马厂矿区炉火熊熊,店铺无数,会馆林立,道路四通八达,纵横交错,从矿区到县城40公里的银道上行人如织,马铃清脆,繁华异常,人乏马困,流金淌银。探寻古人的足迹,想象当年的盛事图景,也梦回一次汉唐明清,来一回鲁甸,就真是值了。

  要说鲁甸县的文物古迹,自然还有很多,这里还有着新石器时代遗址、南方丝绸之路古驿站、名播中原的新街坪地营古战场遗址和建造于清代雍正年间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拖姑清真寺,只要感兴趣,底蕴丰富的朱提文化本身就是一部厚重的典藉。

  来鲁甸一趟,看够了美景,品尝了美食,品读了古迹,如果还嫌不够的话,自然可以买上一点鲁甸的特色土产了,比如小寨樱桃、龙头山辣椒、红富士苹果、清真牛干巴、麦芽糖,这些享誉四方的美食,都和其他地方同类产品有着诸多的不一样,更地道,更好吃,何不带上一点,慢慢品尝,让鲁甸在脑海中消失得慢一点,再慢一点,甚至去了还想再来。

  鲁甸,这个有着乌蒙江南美誉的孩子,经过这一次次地震和风雨的洗礼,不出落得坚强都不行,她美丽、大方、厚重,值得品味,值得向往。

  巧家记

  在“8·03”地震中,巧家,已然成了重灾区,78条生命顿时消陨。那些破碎的山河,泪流满面,惨不忍睹。令今天不懂事的子孙们,还以为这片土地,原本就如此狰狞。

  事实上,在古称堂琅的巧家,视线所及的铜运古道及金沙江笔直的崖壁上开凿出的狭窄栈道,无不标识着这块土地的厚重和久远。巧家,无疑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地方,先秦古蜀国时期,在巧家老店镇一带的堂狼山中,就已经设置了堂琅县。勇敢、聪明、智慧的古堂琅人用勤劳的双手创造了光耀史册的堂琅山铜矿采冶文化,使堂琅山成为堂琅洗、朱提洗的铸造之都,成就了朱提银、东川“京铜”的光辉历史。堂琅山,毫无悬念地获得了“汉洗之乡”、“世界白铜之乡”的美誉。

  巧家,是个有着丰富色彩的地方。这里地势平坦,视野开阔,背倚群峰,金沙水环,面朝青山,一排排或古老或现代的街道沿江顺山而建。处于金沙江中上游地段,相对较高的海拔和群峰包围的地貌,形成了巧家河谷独特的干热气候特点,二三月里,当高高的群山之颠积雪覆盖,江边的巧家已木棉花开,花红柳绿。尽管在炎炎夏日,仍旧微风徐徐,白云蓝天,空气纯净,视线通透。绿油油的蚕桑树像是抹在江边的碧翠色块。大片大片的甘蔗林在金沙江畔的微风中掀动绿风柔浪,使得这座山中的江边小城凭添了几分生动和风情。金沙江带着大地的颜色时而咆哮如雷一泻千里,时而暗流涌动貌若平静。进入深秋,堂琅群山层林尽染,秋叶红遍,黄绿相间,深深浅浅,浓浓淡淡,虚虚实实,层次分明,美不胜收。冬天的巧家河谷也许会有几分遗憾,因为整个河谷根本就没有冬天的影子,大多数日子艳阳高照,天蓝云白,大片大片的绿画满了巧家的山川大地。数九天出门还可以大秀一身短袖衬,在滇东北高原,也只有巧家人才能享受这样的好时光了。不过还好,大药山群峰正好飞花积雪,让巧家人的眼睛终于可以感受一下冬的颜色了。

  巧家,是个烟火味十足的地方。县城位于金沙江东岸,这是一座不仅有着灿烂历史,更有着地道烟火味的地方。心灵手巧的巧家人像祖先侍弄铜器一样,在吃上用足了智慧做足了工夫。在巧家,不去品尝一下当地的卷粉、凉米虾、破酥包子、沙锅米线、熨斗粑、油炸茨菇、炒攀枝花等地方特色小吃,就算没有真正品尝过巧家的味道,算是白来一趟了。芒果,是巧家人最得意的水果,金灿灿的色泽,饱满圆润的果型,在绿叶丛中显得格外诱人,甜而不腻,酸甜适中。有着“水果之王”之称的巧家芒果,最大限度地满足了堂琅人后裔和外来游子馋涎欲滴的食欲,那些来到巧家的外地人,吃不了还“兜”着走,再沉重的行囊都要带上几斤,和亲朋好友一同分享。小碗红糖,也是巧家一绝,香气浓郁、色美味正,含糖量高,营养丰富,还具有补血、抗衰老、加快人体新陈代谢等食补作用和排毒养颜功效。产糖的季节,走在大街小巷,到处都能看到背着竹背篓的卖糖人的身影,小碗红糖,无疑已成为人们口里“割”不下的“甜”了。

  巧家,是个山水灵动的地方。有的地方有山缺水,有的地方水多山少,更有的地方山水严重缺席。像巧家这种拥有众多大山和江河的地方,实在可贵。山是巧家的脊梁。位于巧家县境内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药山山体面积520平方公里,主峰金顶山海拔4042米,因出产各种药材而得名。药山呈北东走向。西坡地势陡峭,南坡地势平缓,在药山的核心区,美丽神秘的高山岩溶景观比比皆是。站在药山顶上,“一览众山小”,乌蒙群山都像是一个个跪拜的臣子,金沙江和牛栏江环山而过,如龙盘踞,气势非凡。大药山,显尽其无限的尊贵和威仪。药山,还是座有着悠久历史的文化之山,这里曾是古代盛产银、铅、铜,创造了灿烂“堂琅铜”文化的堂琅山的主峰。以大片乌蒙冷杉为主的针叶林和以高山栎为主的常绿阔叶林是这座高大雄奇大山群峰中难得的原始森林。春夏,满山苍翠,郁郁葱葱;深秋,一派金黄,野果飘香;入冬,漫天飘雪,粉妆玉砌。一年四季,适宜冷暖气候特点的各种珍贵野生药材、珍稀植物在丛林之下孕育生长,成就了一片天然的中草药植物园。

  巧家物华天宝,无论地上地下,都是一个丰富的宝库。

  如果说满山丰富的颜色滋养了眼睛,各色美味丰富了人们的胃觉,丰富的资源增强了人们的底气,无穷的创造力丰富了人们的遐想,那么我想,就一定有一种东西支撑着巧家人生生不息,那会是什么?会不会是创造了辉煌灿烂的“铜”文化的堂琅先民们扎根泥土,顶天立地,坚忍耐劳的吃苦精神和他们朴素善良的厚道品质?

  我想是的。我相信我的判断。因为,在无数次地震、洪灾和泥石流肆虐之后,巧家人的脊梁,依旧挺立如山。

  永善记

  谁也不曾想到,在一年之内,间隔不到五个月,竟骤然发生两次5级以上破坏性地震。再坚实的故乡,在猛兽般地震灾害的嘶咬之下,也会体无完肤。地震,对于永善人而言,早已有着刻骨之痛。二十世纪昭通破坏性最大的一次地震就发生于1974年5月11日,震中在大关县的木杆镇,震级为7.1级,与木杆紧邻的永善,惨遭破坏,民房倒塌,伤亡惨重。

  悲剧的重演似乎谁也无法阻挡。这自然让人对天地更加敬畏,也更加热爱这一次又一次被灾害洗礼的故乡。

  史载,“永善”之得名,源于1727年云贵总督鄂尔泰剿平米贴,并由朝廷钦命此县名,意为永远服从管教。事实上,永善的历史是十分久远的,早在夏禹时就属梁州域辖地,周朝时属于雍,秦始皇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则属西南夷夜郎部。

  其实,一个地方叫什么并不重要,名字似乎都会随着历史的进程而衍变,更重要的,是一个地方的山水的灵气,以及这方山水所孕育的民风。山水大抵是不会变的,除了遇到重大的地质灾害,比如近期发生的地震。而民风却在不断变化着,随着交通、经济、信息、教育、文化的变化而在发生着潜移默化、润无无声的变化。

  还是先说说永善的山水吧!

  乌蒙山雄奇险峻,大气磅礴,金沙江玉带一般环绕其山脚,奔腾至溪洛渡,大地抬升,隆起一座雄浑厚重的大山,坡面平缓,地势开阔,白云笼罩,蓝天当顶,雾岚飘浮,婉如仙境。大自然在制造大山的同时,也鬼斧神工地造就了一道逼窄神秘的峡谷,至于这道峡谷何以在二十一世纪会派上用场,在这峡谷中建设一座巨型水电站,这也许是造物主都难以想象的一个问题。峡谷两岸两道笔直的悬崖如两列巨型火车排山倒海般飞驰而来,一声气笛长鸣之后,稳稳地停在了溪洛渡,成为了一道天然石门,为巨型电站的建设创造了得天独厚的有利条件。这让人不免想起“天门中断楚江开”这样气势磅礴的千古绝唱来。金水江浪滚潮涌,奔腾不息,气吞万里如虎,一泻千里,赛跑一样朝着一个叫做太平洋的方向奔流。江左岸,是四川地界,沿江是四川的大凉山和宜宾地界,雷波、屏山两县和江右岸的永善地界遥相呼应,两省人家一衣带水,一江之隔,相互通婚,互通友物,搭伙经商家常便饭,从两岸人家或青瓦白墙或两层小洋楼里飘出的炊烟,不出一袋烟的功夫,就已在江心的上空融为一体。站在对岸喊一声,渡个船儿就可以过江窜窜亲戚吃顿江鱼。

  永善的山水是大气兼灵动的。

  马楠山,代表了永善的大气之美。一座高峰擎天而起,直冲云霄。山脊高大雄俊,粗犷豪迈,气势磅礴,直插云间。山顶,大片万亩草甸铺展眼底,青绿映天,山花烂漫,与蓝天白云相映成趣,浑然天成。有雾的日子更绝,让你彻彻底底过一回仙人的日子。茫茫云海好像一团团棉絮在脚下翻滚,让你仿佛置身于仙界,稍不留神,还以为自己就是玉皇大帝或是某位大仙了,飘飘然不知所措。运气好的话,你还能看到佛光,使自己真正做一回仙人,定格瞬间的人生精彩。

  在永善,除了峡谷风光的诡异,茂林的永安湿地是个值得一去的地方。

  永安湿地,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颈鹤的栖息地之一,每年农历的三月三后,黑颈鹤就从青海湖畔飞临永安,在满山遍野的沼泽湿地里觅食、梳洗、玩耍、嬉戏、舞蹈,或独立、或群居、或情侣相伴,鹤鸣声声,体态优美,人鹤共居,好一幅人鹤悠闲的仙境图啊!如果遇上大雪,山山岭岭白茫茫一片,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雪原在阳光下银光闪耀,壮丽万分,令人陶醉,让人痴迷。

  桧溪古镇,一个金沙江畔曾经在清朝和民国时期异常繁华的水码头,是川滇两省商贸往来、尤其是朱提铜运输的重要通道,布匹、盐、茶、烟草、丝绸、瓷器等日用百货,都曾人背马驮穿行在这个江边小镇。江边直逼云天的古栈道,那青石板铺就、留下了无数马蹄印迹的石台阶,仿佛在诉说着桧溪古镇古老的历史和岁月的沧桑。安氏土司对古镇300多年的统治,至今从那些古旧的建筑及残存风蚀的安土司墓还可窥一斑。这里曾经繁华,文庙、关帝庙、万寿宫、财神庙、禹王宫等众多会馆寺庙彰显着康乾盛世的鼎盛与繁荣。这里还兴办了永善最早的学校。可见,桧溪是个历史悠久、文化厚重的地方,值得一品。

  今天去桧溪,就不仅是怀古了,你尽可以在参观完安土司墓、古栈道、古戏楼、古民居后到当地的农家乐去品尝一个青包谷,吃上一个烧洋芋,啃上几块腊猪脚,吃上一碗包谷饭,也感受一下地道的桧溪美味。更重的是,不要忘了到桧溪的葡萄园里听听地道的打鼓草民歌,摘一串又大又圆又甜的葡萄好好品尝。那葡萄甜而不腻,润滑爽口,还具有美容养颜之功效呢!

  当然,除了桧溪葡萄,永善的美味还很丰富,金江蜜橘、金江魔芋、金沙花椒,哪一样是你能够割舍的?永善的美景也百品不厌,连绵奇绝的五莲峰、鹤舞高原的曼妙仙境、多姿多彩的苗族彝族风情、动听浪漫的苗族芦笙和彝族过山号、拥有地下长城的码口溶洞群、神奇的玉笋、有着抛腾搭桥凄婉爱情传说的擐擐桥、务基的青龙汉墓、佛滩的悬棺、大同古驿栈、细沙万亩菜花、黄华龙公馆等,哪一样美景不诱惑人心?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说一下永善的夜景了,永善的夜景是有看头的。她不是重庆山城的气派,不是大上海外滩的辉煌,不是香港维多利亚港湾的迷离,更不是俞平伯和朱自清先生笔下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那样的朦胧与暧昧。永善的夜景,是蓝天夜空下的清洁、是大山衬托下的安祥、是鸟叫与虫鸣哄托的宁静。永善的夜景是高原独有的,一束束五颜六色或淡或浓或明或暗或强或弱的光柱从某户人家抑或是某个歌厅茶楼商场的窗口透出,或者就直接是振兴大街上如流的车灯和路灯,这种种灯光就有了小山城丰富多彩生活的味道。一团团一簇簇一片片日光灯在溪洛渡电站的施工区照亮了峡谷和大江,映衬着古渡口和吊桥,掩映着横泊江边的小渔船和江两岸星光点点的江边人家,这片峡谷,就多了几分风韵,多了几分怀想。永善,说到底还是个小山城,县城依山而筑,临水而居,小城人休闲避暑的地方相对有限,溪洛渡电站的修建,推平一座山头,在江右岸的悬崖上修筑了栈道和观景平台,如今的永善人,晚饭后就人潮如织来到江边的高崖上,怀想原始祖先在这金沙江边生生不息的生活场景的同时,也在向往高峡平湖的壮观景象,想象江左岸掏空的大山中即将轰隆作响生产电力能源的神奇,想象湖滨小城的诱人风情。再想想峡谷里那些为了电站建设而举家外迁作出贡献的移民,永善人的心中,无不涌起一阵阵感动。

  这条江光灯影里的峡谷,就更多了一份风韵与温情。

  昭阳记

  昭阳区,一样处于地震带上,一样遭遇地震的侵袭,但这不影响其成为乌蒙大地上最为耀眼的明珠。

  上天对昭阳这个孩子,似乎格外眷顾。近十年来,在经历了三次5级以上破坏性地震后,又连续经历了汶川、雅安、彝良地震的考验,这块宝地依然故我,最多受点轻微伤。有人就戏言,说昭通坝子为啥经历数次地震而安然,是因为整个坝子的地下,储藏了巨大的褐煤田,具有减振的效果。当然,这说法是否有科学依据,尚待考证。昭阳褐煤多,这个自然不假,80.97亿吨的储量,使得昭阳当之无愧成为全国第二大褐煤田。

  品读昭阳厚重的历史文化,如同品尝一坛陈封千年的老酒,其香扑面,其味悠远。境内北闸过山洞出土的人牙化石,铁板钉钉地表明,早在十万年前,就有人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秦朝开凿的五尺道,从历史的烽烟中走来,在创造了物质文明的同时,更使得中原文化、荆楚文化、巴蜀文化和滇文化在这里交汇融合,创造了辉煌的朱提文明。自2009年以来在昭阳区太平办事处太平村水塘坝正在发掘的古象化石群表明,这里应该是中国南方一个规模巨大的古象群埋藏地。更为珍贵的是,考古人员在古象化石群还发现了一颗灵长类动物的牙齿,这是考古工作者发现的亚洲最早灵长类动物牙齿化石。

  历史上,昭阳区曾有过美轮美奂的昭阳八景:“龙洞吸月”、“恩波蜃影”、“宝山环翠”、“凤岭飞霞”、“洒渔烟柳”、“珠泉涌碧”、“雨鬟公云”和“花鹿食草”,不要说亲临观景,单凭这些诗意弥漫的名字,就足以让人心驰神往。历经沧桑岁月的洗礼,有的景观早已消融在历史的烟尘中,有的依稀可见,有的却只能在典籍中查询,有的则只存活于人们的记忆之中。但漫步在昭阳大地上,依旧美景频现,处处风韵。山是雄奇的山,两大山系横亘境内,东为乌蒙山脉,奇峰林立,大气磅礴;西为横断山脉凉山山系,蜿蜒逶迤,气象万千。水是壮美的水,金沙江流经境内田坝、炎山、大寨子三乡23千米,时急时缓,时静时烈,时狂时野,变化万端,风情万种。利济河经昭通坝子汇入洒渔河,最终进入关河汇入了金沙江,像是两首抒情诗缓缓流淌在江南一样的水乡坝子,如此刚柔相济的水,且能不温情,且能不迷人。

  到昭阳区,不到大山包走走,就不能真正领略这方山水的个性。在海拔3000多米的高山草甸上奔跑,感受高原风的粗砺;在草甸上仰面朝天,感受高空的流云和蓝天的纯净;在高原淡水湖边、沼泽地里看黑颈鹤起舞,感受人鹤相处的和谐;在晨光中俯瞰黄、白、红、绿、紫等各种色块纵横交错的荞麦、洋芋、油菜等高山作物,感受大自然的丰富;在正午的阳光下,感受遍地牛羊,山歌悠扬的牧场风韵;在斜阳下迎风独立,感受雄浑厚土的苍茫与大气;在大山包一望无垠的茫茫雪原上看看雾淞,吟诵毛泽东的《沁园春·雪》,学着伟人的神态,赞美一番祖国的大好河山;在鸡公山大峡谷边看沙盘一般的雄山大水,领略世界罕见的大峡谷的雄奇壮美……这些似乎只能在梦中邂逅的仙景,哪一种能够复制?哪一样曾让你眼熟?

  看完了这些大自然的绝作,不妨回到昭阳古城,看看曾经叱咤风云执掌滇政18年的两任云南王、国民党的高级爱国将领龙云和卢汉的家祠,看看国学大师姜亮夫的故居,听听昭通作家群的声音。到果园里品尝一个昭通苹果,吃上一颗甜蜜樱桃,感受一下昭通的甜蜜。漫步在昭阳古城西街和陡街的青石板上,感受一下法式古老建筑的余韵,在挑水巷感受一下昭阳人日常生活的烟火味,在馋嘴街品尝一碗清凉滑润的昭通凉粉,吃上一碗柔婉细腻,香味绵长的油羔饵筷稀豆粉,吃上一个烤得黄生生的烧洋芋,喝上一碗透明滑爽的木瓜凉粉,你会觉得,昭阳,真是个有味道的小地方。

  是的,不可否认,昭阳,一样处于地震带的边缘,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受到惊吓和伤害。每一次地震,都会把那些睡梦中的人吓醒,一样惊慌失措,一样惶恐不安。待地震平息,家人平安,知晓震中的惨境后,又一个个无比揪心和疼痛。而每一次地震,昭阳那些靠近震中的村庄和房舍,都无一例外受到创伤。

  不过,每一次的伤害,都只会让这片坚忍的土地更加厚重和美丽,她的魅力,显然是独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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