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水河是一条岁月的河,也是一条红军的河。
当它从镇雄县城西北山箐涌出那一刻,似乎就是为了等待一个时候的到来,终于它等来了1935年,等来了中国工农红军的大队人马。赤水河随中国工农红军匆匆脚步一起走进中国革命史。由此,中国历史出现了一个大拐点,赤水河也就不再是以前的赤水河,因为红军的到来,它成了一首长征绝句。因为红军的到来,它成了一段撼人心魄的历史。当赤水河用鲜为人知的岁月擦亮了风雨迷茫的1935年,它成了经典战例必不可少的场景,成了中国革命史上最珍贵的典藏。
只要走进那段风雨如馨的岁月,你就会看见半个多世纪前的那条河流赫然而现,至今它还在徜徉在1935年,还沉醉于那段记忆,回望那惊心动魄的时光。
关于赤水河,史书如是记载:“赤水河,旧名赤虺,源出芒部,经红土川东流入江,每雨涨,水色深赤,故名。”它发源云南镇雄流经滇川黔,丹霞地貌的红色泄露了它的古老,因为赤红底色的河床,它成了一条永远红色的河,成为红色的赤水河。明代杨升庵在《赤虺河行》中曾感叹:“君不见,赤虺河源出芒部,虎豹之林猿猱路。”就是这样一条河,它成就红军四渡赤水的绝唱,它见证了历史逆转的荡气回肠。因此,它必须和历史一起进入史册,成为革命低潮时期的一次峰回路转,成为一部巅峰之作的开场。不知是赤水河成就了那段历史,还是历史成就了赤水河,当红军渡过赤水后,赤水河就成了一条红军的河。因为,它已经深深嵌进那段历史,不能剥离,也无法剥离。这时你如果走近赤水河,一眼便能看到那一张张渡船往返于河岸,而一场三万人对决四十万人的大戏就此登场。
1934年10月那个潇潇雨歇的夜晚,中央红军主力各军团分别集结陆续出发,中共中央和红军总部及直属纵队离开江西瑞金。一个政权失去了自己的根据地,明天的太阳还会照常升起吗?谁也说不清它的明天,谁又能知道它的明天?他们走出了那个雨夜,走出了自己建立的苏区根据地,八万多人开始了一次漫长的行走,震撼历史的一次长征上路了。当他们走出瑞金时,背影留在了那个晚上,他们把自己永久地留在历史中。
那个冬天也许格外寒冷,这凛冽彻骨的寒冷似乎是为了渲染一种悲壮,一场湘江之战停留在湘江两岸,也停留在今天的记忆里,这是无法消退的一种悲怆。当我们从今天回望过去,依然能看见1934年那个冬天,湘江流淌的不是江水而是血水,散发着阵阵腥味。红军从10月走出来时候,还是一支不见首尾的大部队。一场湘江血战八万多人锐减为三万余人,五万多人的生命永远留在那里,苏维埃政权岌岌可危。
1935年1月7日让红军走进一个地方,这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是中国革命的转折地,它叫遵义。当时这个地方的确还很陌生,在此之前,遵义只不过是一个很小很偏远的县城,以至于人们都会忘了它的存在。随着红军的到来,遵义从1月15至17日走进了历史的高处。而当时刚刚经过湘江浴血的红军,面对着国民党的几十万军队只能边走边看。会议开得沸沸扬扬,三天会议结束了,毛泽东走出了那幢小楼房,这是一个经典的出场,它成了中国革命不朽的开篇。
王明的历史结束了,以毛泽东为代表的中共中央的新领导集体确立,但是王明左倾冒险主义带来的危局依然还在,那些残局还等着新的领导集体去收场。就在毛泽东手拿烟卷走出会议室那一刻,一次伟大拯救开始了,这是三万人对四十万人的悬殊较量。他们走出了历史的遵义,这个时候,赤水河横在红军面前。因为赤水河的出现,一场著名的战例就在赤水河上演了。毛泽东把诗人的气质融合在军事谋略里,因此他的军事才能就有了一种不凡俗,三万人对四十万人,这是一个什么概念?这是一次注定的失败,是红军无可逃避的宿命,但是却硬生生地被诗人军事家毛泽东改变了。伟人把赤水河变成了一首藏头诗,而那四十万大军却是解读藏头诗的人。这回他们愣住了,这个从遵义会议里走出来的人,怎么会把军事和诗连在一起?他们想不通,他们自然想不通,自己有强兵精装难道还能让他们跳出自己的手心?四十万人和三万人,这是一场不战就知道结局的对决,关于这一点他们是自信的。
赤水河应时应景地出现在这里,在毛泽东眼里它不是河,而是诗。这时的红军已经来到赤水河边。远远就能看见一个小镇立于赤水河边,那是一个千年古镇,土城。红军的脚步踏过了它的安静,土城是一座古镇,更是一个渡口。赤水河边这个小镇怎么也想不到,它将摆渡一段伟大的中国革命史。1935年1月28日,战斗在古老的渡口打响。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在土城亲自指挥青杠坡阻击战,红一、三、五军团和干部团参加战斗,战斗十分惨烈。总司令朱德、总参谋长刘伯承亲自到前线指挥。在阵阵枪声中,军委召开紧急会议,决定暂缓北渡长江的计划。1月29日清晨的赤水河上雾霭重重,红军以土城浑溪口为主要渡口,挥师一渡赤水河,四渡赤水从这里开始了。几天后,一渡赤水的中央红军进入四川古蔺叙永地区,这时的红军还是身处险境,便暂缓北渡长江的计划,向云南昭通扎西集结。这是一次偶然,也是一次必然。形势的突然变化,让扎西与历史不期而遇。这时的扎西在红军笃笃脚步声里清晰起来。因为这次相遇,扎西成了历史的扎西。鸡鸣三省,水田寨,花房子,上庄,大河滩,这些原本偏狭的地方,因为这几个会议,成为中国革命转败为胜的开端。它不仅是遵义会议的延续,也是中国革命政权正式交接地。走出扎西会议的它们,又一一地走进历史,成为凭吊那段岁月的记忆。
扎西集结不是一次单纯的集结,在这里中央红军完成了一次历史拐点的后续。重新整编了部队,最大限度地整合了部队战斗力,提出回师黔北。有了这样的战略思路,也才有了后来的二渡赤水。中央红军刚在扎西集结完毕,川军分别从南北西面迫近扎西,敌军纵队主力正从黔西、大定地区向古蔺、叙永方向急急而来。为了迅速脱离川滇两敌的侧击,红军迅速东渡赤水河,向敌兵力薄弱的黔北地区进攻。国民党军正向川南开进,它们深信这回的口袋做得很牢实,没有人能逃得出去。就在红军一渡赤水河时,这只织了好久的口袋正在收拢。他们要把红军牢牢封进口袋。他们这一走,黔北空虚了,这种空虚是另一种自信的张扬。他们不慌,四十万人对三万人难道还能翻了天?所以他们以乘胜追击的战略方式前往川南,他们太相信从四面八方围织的这个口袋,似乎看见了所有红军被这个大口袋围困其中。根本就忽略了自己的黔北,或者说根本没有把红军放在眼里。红军却突然一个大转身,由太平渡、二郎滩东渡赤水河,向黔北的桐梓地区急进,与此同时红五军团向温水进发引开追敌。
二渡赤水河,回师黔北,对于敌军来说完全意外。他们没有理由相信这只快要覆没的队伍居然又杀回去。2月24日红一军团先头团攻占桐梓,迫使桐梓之敌退守娄山关。然后红五、红九军团在桐梓西北地区阻滞川敌,集中主力进攻娄山关及其以南之黔敌,乘胜夺取遵义。遵义之战,是红军在5日之内,并且在敌我悬殊相当大的情况下,连下桐粹、娄山关、遵义,击溃和歼灭敌人两个师八个团,俘敌约三千人。遵义大捷对于红军来说,是长征以来第一次重大胜利,也是一次久违的胜利。它如一把火点燃了红军的激情,它让几乎覆没的红军重新找回了自信。
遵义大捷或许只该是蒋介石梦里隐隐而现的一个场景,还不可能是清晰的梦,但却被伟人们搬到了现实中。并且就在他的四十万人眼前,在这些精良装备前,这确实让他有些难堪。简直就是对他的一次羞辱。这是他精心布了好久的一个局,他深信这是一个完美的局,他常常陶醉在自己的谋划中。从这里他可以看见泱泱中华全是自己的。红军不外乎就是区区几万人,而且粮草不足,装备低劣。他和他的四十万追兵一样自信,而遵义大捷忽地惊醒了他的一场好梦,这让他很不快。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急急飞往重庆,他要在那里亲自指挥他的军队围攻红军,他一定要做这个口袋的收口人。这一回,几种战术相间而用,既然他们自己闯了进来,哪能让他们随意出没?他要把红军围歼遵义鸭溪一带。
经过了遵义大捷的红军不同原来了,他们找回了自信。也就跟着国民党军队玩起猫捉老鼠的游戏。陪着他们伪装在遵义徘徊寻敌,诱其迫进,然后再转兵西北,寻求新的机会。同时,红3军团向西南方向的金沙佯动,调动敌周浑元部向南和吴奇伟部向西,转用兵力攻击鲁班场守军。这一行动果然调动了敌人的激情,他们以为口袋可以收口了,便急急而来。当吴奇伟部北渡乌江和滇军孙渡部靠近红军时,红军又突然掉头向北进入仁怀。他们走进仁怀时,四渡赤水的历史已经到了第三次。
当红军的脚步踏进茅台镇,三渡赤水就从3月16日走进历史。这回红军从茅台第三次西渡赤水河,向古蔺叙永方向再入川南,是猫鼠游戏中的一个。红军要把对手重兵引入川南,这次西渡赤水河不过是一个假象。而这个时候对手的几十万大军已经乱了阵脚。两个月来,他们跟着红军奔走在赤水河两岸,却又不知道红军干什么,这种折腾是可怕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到底要往哪里。在第三次渡过赤水河后,红军的自信越来越足,国民党军的自信却在丧失。当他们急急围追时,红军却又折身来到了四川古蔺二郎滩、太平渡。这里曾是他们二渡赤水的地方,就在古蔺的太平渡红军四渡赤水,完成了他们的最后一渡。就这最后一渡,把中国革命带进了另一个天地。四渡赤水后的红军往南而去,突破乌江,直逼贵阳。正在贵阳督战的蒋介石着实被吓一跳,这是他梦中不可能出现的场景,但是最终还是出现了,并且是在现实中。他让滇军火速东进贵阳“救驾”。当滇军昼夜兼程赶赴贵阳,红军却绕过贵阳,秘密神速地向西直插云南。滇军大惊失色,一面向贵阳的蒋介石紧急求救,一面命令滇军北部军队南下增援。金沙江防线就空虚了,中央红军直驱金沙江,从容渡江北上,将国民党军四十万追兵全部甩在金沙江南岸。又是二十五年后,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访华,盛赞解放战争中毛泽东指挥的三大战役。毛泽东抄着浓重的湖南腔说,三大战役不算什么,四渡赤水才是我平生的得意之笔。
四渡赤水是一个连环扣,它把红军和赤水河紧密相连,丝丝入扣的四渡赤水把一个战例讲述得诗性进发,把一段岁月演绎得风生水起。由此,赤水河不仅是历史的河,也是诗人的河。当我们从七十多年前的岁月里出来时,赤水河依然流淌着无尽的岁月。
原本赤水河是一条默默流淌在滇川黔大地上的河流,四渡赤水后,赤水河成了红军的河,也成了一段历史的记忆。
从镇雄板桥镇的赤水河源头出发,我们追寻着赤水河的脚步,也追寻着那段风雨岁月。历史走远了,关于红军的故事却留下来,生根发芽枝叶繁茂。赤水河畔的人们就活在这段记忆里,仿佛有了这段记忆,赤水河才是一条真实的河。沿河而行你还能看到,那个为红军守陵几十年的老人,依旧孤独地坐在赤水河边一个陵园里,老人在守墓,也在守望过去。在他眼里历史没有走远,红军没有走远。他们还在赤水河上来来回回地,摆渡着那惊心动魄的时光。
【责任编辑 杨恩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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