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木匠大哥死了,村子里的人都来为他送葬。那一天天空飘着雪花,地上的积雪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人们都叹息:木匠大哥这么好的人,怎么遇上这样的坏天气呢,于是他们都仰头看看那座高高的山峰上的坟地,虽然口里不说,但心里却充满了一丝丝忧虑。同时,整个村庄的上空,也好像笼罩着一股神秘的死亡气氛。
疤脸社长五十多岁了,他穿了一件军大衣,戴了一顶青色棉帽,棉帽的耳朵长长地沓着,在风中扇来扇去。他伸着把鼻腔里流出来的清鼻涕揩掉,从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哨子来,吹了几声,张开大口就喊:男劳力们都来吃早饭了,吃了饭,大伙把木匠大哥送上山!
往昔的疤脸社长,哪家死了老人,他都要问究竟,可这回他没有问。
该来的都来了,没有来的,全都去了外地打工。由于天降大雪,虽然春节临近,但他们都还没有赶回来。
疤脸社长转过身来,看了看围在饭桌旁的几个年轻人,冷冷地说:“靠你们几个,能行吗?”
那些年轻人中的一个,把一坨肥肉塞进了嘴里,用力一咬,嘴角冒出油来,他说:“怎么不行呢,抬不上去,拖也要把它拖上去。”
“拖上去,除非你是牛,要不然,你就是站着说话腰不痛!”
“你说得我日气,要是再年轻十年,我一个
人就把它背上去!”
“母牛小点,怕要被你绷死!”
于是,笑声充满了丧场。
雪继续下,而且雪花越来越大,这么大的雪,已经好些年没有下了,老点的人说,民国时候才下过这样大的雪,那年的雪,齐腰深,茅草房都压倒了多少间。
“那是旧社会,新社会根本就不可能。”
“说些什么呀,这下雪与社会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社会要变了,就要下大雪。”
“胡说,你小杂种简直就是胡说,请你不要
信口开河,你那嘴真是狗嘴,吐不出什么象牙来。”疤脸社长严厉地批评起来。
“你老人家倒是吐得出象牙来!”
笑声再一次响起,正往灶洞里凑柴的女人,桌子旁添饭的女人,洗菜的,洗碗的,挑水的……都笑了,笑得整个丧场没有一点悲伤的气氛。
木匠大哥的灵柩底下,那微弱的过桥灯,在屋外雪光的照耀下,显得特别柔弱。跪在他灵柩前烧纸的,是村子里的罗二憨,人们不知他从哪里来,也不知道他的姓氏,他端着一个要饭的土碗来到罗家村,就在罗家村生活到现在。无儿无女的罗大爹收养了他,因他老实憨厚,就把他取了个名字叫罗二憨。罗大爹死后,他当了木匠大哥的徒弟,与木匠大哥同吃同住,不是父子,胜是父子。木匠大哥也有儿有女,可他们都出门打工去了,几天前,乡派出所的人送来一张单,单上说木匠大哥的儿子犯了法,已经关押起来了,他们特来调查情况。木匠大哥朝地上吐了一泡口水,对派出所的人说,我当没有这个儿子,他惩死我的老脸了。至于他的女儿黄二妹,去年回来过一次,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嘴上擦口红,眉上化黑线,脚穿高跟鞋,人们看了不堪忍受,可是木匠大哥却高兴得合不拢嘴,见人就夸他姑娘真有本事,在大城市当老板苦大钱。村子里有人看见黄二妹是开着一辆特别高级的轿车来的,说是那辆车就停在村上的水泥地皮上。村长见了都说很气派。
可是,人们无法知道,木匠大哥活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死了呢?按道理,疤脸社长本来该管管此事,可是他却不闻不问。
罗二憨却催着疤脸社长快点安排人送他师傅上山。
快到中午了,雪还在不停地下,人们看到罗二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罗二憨再催,疤脸社长都说:“再等一等,人还没到齐呢。”
人们从疤社长和罗二憨的身上,似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东西,可是,谁也没有往深处想。
这时候,山那边的小路上,有两个人影正一摇一摆地向这边走过来,人们在心里猜测着,也许是木匠大哥的儿子姑娘赶来了。人们的目光也随着这两个人影摇来摇去,心里充满了期待。
人影越来越近,眼睛好一点的人说,那是两个男的,木匠大哥的女儿不可能会回来。但更多的人却说,现在根本就看不清楚,老早下结论行吗!
王大毛说:“我觉得把木匠大哥抬上山的事情应该由他的儿女来作决定,你社长作了决定,怕是自己找虱子在脑壳上爬!”
刘二双说:“你狗日倒是巴不得木匠大哥多停几天上山,你好混吃的。”
王大毛说:“你狗日倒是不混吃的,还怕你家屋梁上挂满了金条,不是老子羞你家的仙人,你家那个屋里,随便丢个石头进去,一个坛子都打不着。”
王大毛说着,把隙开的棉衣拢了拢,把腰上的草绳系得更紧了。
刘二双将身子往灶洞前靠了靠,把卡在耳朵上的纸烟取下来衔在嘴里,拿起竖在灶墙上的火钳,从灶洞里拣起一个柴火星子,点燃了烟,他嘴里吐出的烟雾,立刻飘进冰冷的空气。
过了老半天,那两个人终于走进了村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他们都拼命跺着脚上的雪,也许是出于礼貌,不把路上的雪和泥土带进村子里来。
疤脸社长伸长脖子看过去,目光穿过飘飞的雪花,落到那两个人身上。
他们终于来到了木匠大哥家门前,看样子已经虚弱不堪了。
高个子问:“是老木匠家吗?”
矮个子插嘴道:“你怎么不问学名?”
矮个子胖胖的,高个子瘦瘦的,胖的讲话温和,瘦的讲话强硬。
“今天我们来,是来收他家的贷款的,你们
不要以为,人死了就可以不闻不问,他家的贷款,还得还清,要不然,我们不好交差,我们领导说,不拿出钱来还,就不准把人抬上山!”他们一唱一合地说,一下高的在前,一个矮的在前,一下胖的先说,一下又瘦的先说。
疤脸社长说:“我们都是党领导的,何必这样呢,死者为大,入土为安,哪家没有父母老人!”
胖的说:“在我们看来,现在是钱为大!”
瘦的说:“对,钱为大,要不然,我们走几十里,山遥路远,顶风冒雪,这些屙屎不生蛆的地方,我们做梦也不想来。”
罗二憨从灵柩前站了起来,将一沓黄纸丢在地上。说道:“你们不要欺负穷人,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们今天要是敢阻止我师傅上山,我就挖你们两个孙子家的祖坟!”
王大毛说:“二憨说得对!”
刘二双说:“我赞成二憨的说法!”
胖的说:“你们不要以为这里山高皇帝远,没有王法,只要我们一个电话,派出所的就会来抓人!”
他说着从腰间亮出了手机,王大毛,刘二双他们一大帮人一下子就围了过来,他们都没有见过手机,有个女人问:“同志,你这个东西是什么东西?”
瘦的说:“这是手机,说土点,就是电话,这头一打,就可以和那头讲话。”
女人说:“没有见过什么手机,我家倒是有个抱窝老母鸡!一次就抱出两个小鸡,一个瘦公鸡,一个胖公鸡!”
大家一起笑了起来,那两个人有点恼怒了,胖的从皮包里拿出一张纸来,对着人们说:“这就是证据,老木匠按过手印的,你们看,这就是他按的手印!”
瘦的说:“这个千真万确,变鸟也飞不掉!”
罗二憨冲过来,想一把将胖的手里的纸抓过去,那胖的却眼疾手快,一下将手缩了回去,罗二憨的手只在空中抓了一道空空的弧线。
罗二憨说:“我师傅根本就没有贷过什么款,你们简直是栽脏陷害。”
瘦的说:“白纸黑字,想赖账是赖不脱的。”他说完转着头向四周看了看,希望得到在场的人支持。
几个婆娘在旁边说:“羞他妈的仙人,借得起赔得起,私人借私人都要赔,不要说私人借国家,国家的账哪个赖得脱。”
胖的说:“是呀,精屁股抬棺材,真是惩死人了。”
罗二憨冲进屋去,提了一把亮汪汪的斧子出来,骂道:“哪个孙子再敢二话连天,我就要他的命,我师傅还没有送上山,就有人敢来捣乱,真是和尚戴草帽——无(发)法无天了。”
瘦子慌忙中跳上一个石头,掏出手机来说道:“你再这样胡来,我可要报警了!”
罗二憨说:“你报警,怕你紧抱,抱着你的人头回去,你以为警察是你家养着玩的。”
疤脸社长的脸被罗二憨吓变了色,他从来没有见过罗二憨这虎凶凶的样子,他一把将罗二憨的手揪住,说道:“二憨,不可胡来,杀人是要偿命的,我现在正式代表一个社的组织向你保证,这个事情由我来调查,贷款不贷款只有事实说了算。”
罗二憨说道:“我跟师傅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贷过什么款,他们是想污赖。”说完他把叉着腰杆的右手放了下来。
罗二憨回到了师傅的灵柩前,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他边哭边往火盆里丢黄纸。人们从他的哭声里,仿佛听出了一种阴谋来。
2
罗二憨不声不响地在老鸹崖的峰顶上隐蔽了起来。
他摸了摸别在腰带上的斧子,斧子锋利的刀锋冰凉透骨。等了老半天,没有谁从他的身旁经过,他看见胖子和瘦子来时的脚印渐渐被天空降落的雪花盖住了。他偷偷地看了看村里,有几座草房正冒着浓浓的烟,在白茫茫的山野,他的心越等越慌,寒冷直往他的心里钻,他裹紧了身上的棉衣。
此时,他紧紧地捏住了师傅的那个存折,他心里想,这东西千万不能落到那两个人的手里,也不能让疤脸知道师傅有多少钱。他听说再过几天师傅的儿子就要出狱回来,他庆幸他做得干净利落,没有留下蛛丝马迹。他知道师傅贷过款,要是天不下雪,师傅早就把信用社的贷款还了。他知道,这是天气帮了他的忙,师傅的钱,千万不能落到那些断子绝孙的人手里。
胖子和瘦子终于走出了村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这时候,他也看见疤脸社长带着送葬的队伍出了村庄。没有孝子贤孙,只有抬着漆黑棺材的人使劲在雪地里往前拽。
他很想快点回去,加入送葬的队伍,这样,他的心里会更加踏实。他恨那两个信用社的人怎么走得如此之慢,慢得像死了没有埋的一样。雪花依旧在下,而且越下越大。那些抬着师傅棺材的人些,基本与白雪融合在了一起。
罗二憨想不通的是,这两个人怎么会知道师傅过世的消息,肯定是有人在与他过不去,这个人要是活着,事情一定会暴露。他把村子里的人通通在脑壳里过了一遍:王大毛,刘二双,张白眼,疤脸社长……不像啊,一个都不像啊,他们没有谁知道师傅有这么钱,还有土墙里的银子,那些银子,倒可能没有人知道,师傅的爹是大烟贩子啊,被人民斗死的时候他也没有把银子交出去,师傅告诉他那些银子藏在墙里,但没有告诉他具体是那一堵墙,等雪化了,他一定把墙掏空,看看到底藏在哪里。
送葬的队伍走了一截又往下滑一截,他们看到那些抬重的人好像是把棺材彻底放到了雪地上,然后用力稳住它不要往下滑。他想,师傅的灵柩,要是能彻底滑到悬崖下那就更好了,不用人葬,成了天葬。
悬崖下,雪白的江水在不停地流向北方。此时他有些遗憾,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让师傅直接飞下江去,那样会有多么干净。
疤脸社长的眼神里,似乎对他有一丝不信任的感觉。他曾经问过他:“你说过的话你认账吗?”
“我认账!”
“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是放屁!”
疤脸社长那阴森森的脸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壳里。罗二憨根本不想让半分钱落到疤脸的手里。
这时候,他看见疤脸社长他们在把师傅的棺材往家抬,这怎么行呢,抬出去的人怎么能抬回来,他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他们,他想从树丛中站起来,挥手阻止他们,但他还是忍住了。
很可能,疤脸要和他谈条件,他的心里急啊!
胖子和瘦子在半山腰的石头上扫开了两块雪地,坐着抽起了烟,他们似乎在远远地看送葬的热闹。
3
疤脸社长挥了一下手:“兄弟们,还是把它抬回去吧,反正他无儿无女!”
张白眼使劲逮了一口纸烟说:“社长,你这种说法要不得,木匠大哥怎么会无儿无女呢,就算他没有儿子姑娘,罗二憨也能顶他的半个儿!”
其他的几个人烦了,就说:“罗二憨他算个球,你看他狗日的,要送师傅上山,他却爬起来跑了,放鹰都抓不着。”
疤脸社长说:“正好,把木匠大哥抬回去,让罗二憨一个人抬上山去。”
张白眼说:“不行,我们不能往回抬,我们不看在任何人的面上,我们也得看在木匠大哥的面上,他可是个好人啊,你们想想,我们村子里的家具,哪家的不是他一手一脚做的,就算你社长的棺材,也是木匠大哥做的!”
王大毛说:“是啊,连你妹妹的出嫁的家具也是他做的!”
张白眼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妹妹还说等罗二憨苦着钱,她就嫁给他呢!”
疤脸社长说:“你妹妹还真有眼光,人家说得好,天干饿不着手艺人,看在你张白眼的份上,我们还是往上抬吧!”
刘二双说:“要不是社长发话,我是抬不动了,这么大的雪,滑不说,连主人家的烟都得不着一支抽。”
罗二憨气喘吁吁地跑来了。
大伙说,罗二憨,真是白让你师傅养你一阵了,连抬丧送葬你都要偷懒。
罗二憨说:“对不起大家了,我还说到山上去打几只野兔来,晚上好熬锅热汤给大家喝,结果一只野兔也没有抓到,我都摔到山沟里去了,半天才爬起来,我差点就摔死了。
人们一看,果真他一头一脸全是血,衣服也撕了几道口。
疤脸社长问:“罗二憨,你骗谁,你以为你干了什么事我不清楚?”
社长的目光咄咄逼人,罗二憨只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社长,我真的抓野兔去了!”
疤脸社长脸上的笑,给人们一种怪怪的感觉。
这时候,张白眼的妹妹张菜花给大家煮来了一锅洋芋,她打开棉衣护住的锅盖,一股热气冒了出来,又冷又饿的人们都围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一锅洋芋解决了。
王大毛说:“要是有酒就好,整几口下去,一口气就能把木匠大哥抬上山去。”
张菜花笑着从背箩里提出了一塑料壶酒,他们说说笑笑地喝起酒来。王大毛喝一口,用手心揩一下壶嘴,递给刘二双,刘二双喝一口,又用手心抹一下壶嘴,再递给张白眼。他们就这样转着喝了几圈,一壶酒就完了。
罗二憨含情脉脉地望着张菜花被寒冷冻红的小脸,心里一下子热乎起来,他从棉衣里掏出烟来,笑咪乐呵地发给大家,发完烟后说道:“我师傅的事情,全靠你们了,事情过了,我会好好感谢大家的。”
疤脸社长挥一挥手,说道:“大家伙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往上抬吧,如果说罗二憨不来,我们还是抬回去算球了,既然他来,还是往上抬吧。”
疤脸社长一挥手,大家一齐使力。罗二憨用一根长长的绳子在前面拖着师傅的灵柩,沉重的棺木一步一步地往移动。有些时候,他们上一步,要倒退好几步。
当送葬的队伍往回走的时候,一个个都成了雪人,从峰顶往下看,村庄好像已经消失了,只有袅袅的炊烟还让人感觉到村庄的存在。
他们回到了木匠大哥的家里,帮忙的妇女些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摆上了桌子。她们没有谁想给罗二憨留下一粒米和一挂肉,他们清空了木匠大哥的粮仓,把所有的粮食和腊肉都搬出来给乡邻们吃了,就连一个半大的猪也给宰了,要不是这样,谁肯为罗二憨效劳呢。都说是疤脸社长的吩咐,不许任何人给罗二憨留下一粒米和一颗盐。
疤脸社长的婆娘朱三翠表现特别好,她带头为木匠大哥倾家荡产,就连木匠大哥的楼板她也带着人撬下来做了蒸饭的烧柴。有的女人也说,朱三翠真绝啊,就为个木匠大哥不把女儿黄二妹喜配给他的儿子小铁蛋。这又有什么呢,小铁蛋不是已经死了吗,要是黄二妹嫁给了他小铁蛋,不是就活守寡了吗?
王大毛的婆娘李小喜轻轻凑近刘二双的婆娘薛雨芳说:“你知道小铁蛋是怎么死的吗?”
薛雨芳摇头说:“我哪里知道!”
“是睡死的!”
“说你的鬼话,睡都能睡死。”
“你还不信,有亲眼看见黄二妹和小铁蛋睡
在草堆里,当时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猪拱烂厩门跑出来拱草,最后我才听见是女人的声间在哼,那天早上我起来正要去坡顶上挖洋芋,结果却碰上了这种倒霉事,我还看见小铁蛋拿钱给黄二妹,小铁蛋说这钱是他爹要交党费和买猪崽的钱,他从他爹的枕头下偷出来的,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薛雨芳问:“后来呢?”
李小喜说:“后来,好说你不知道,小铁蛋就得病死了,得的是性病。人家是社长家,怕丢脸,只含含糊糊地说得的是医不好的病,你想想,他家去的是比县医院还大的医院,一般的人哪家去得起,那些大医院怎么可能查不出是什么病来。”
薛雨芳翻了一下白眼,骂道:“绝婆娘,你这张×嘴,给我闭紧点,要是让疤脸知道了,有你的好汤汤喝。”
于是李小喜不说话了。
一个村子的人在木匠大哥家一直热闹到深夜,该喝的酒喝完了,该吃的吃完了,该散的人散尽了,最后只剩下疤脸社长和罗二憨了。
疤脸社长一口将灯吹熄了,死死地把门闩上。
疤脸社长对罗二憨说:“我们的戏演完了,钱怎么分,这钱,有小铁蛋的血泪在里头。”
罗二憨说:“嗯,戏只演完了一场。”
疤脸社长说:“你小杂种难道敢耍我,你要敢耍我,我知道信用社的人到哪去了,你的身上,还有一股血腥味。”
罗二憨说:“你当然知道,你知道你去哪里了吗?”
社长说:“我当然知道。”
黑暗中,张菜花从背后递给了罗二憨那根白天从木匠大哥的棺材上取下来的麻绳。罗二憨捏在手里。
这时候,屋里的黑暗仿佛发出开裂般的响声,屋外雪的正在消无声息地下着。
4
那天清晨,朱三翠在门前扫雪,她看罗二憨和张菜花远远地朝她走来,她边扫雪边楞起眼睛来看罗二憨和张菜花。等他俩走到她跟前,她问:“大雪天的,你们要去哪里啊?”
罗二憨说道:“我们还信用社的钱去,社长在家里吧。”
朱三翠说:“在啊,他睡在牛厩楼上的,要过年了,贼多得很,前几天王大毛家的牛不是被偷了吗,他们偷了卖给城里人吃了。”
罗二憨说:“这几天都在忙我师傅丧事,头昏脑胀的,什么事都顾不上了。”
张菜花没等罗二憨把话说完,就走出了老远。
过了好些天,人们发现疤脸社长在木匠大哥家没有楼板的楼枕上吊死了。而罗二憨和张菜花,很可能从悬崖上掉进了大江里,至今还没有回来。
【责任编辑赵清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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