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近现代艺术院校雕塑教学多以西方模式为参照,表面看来与中国传统书法或水墨艺术很难找到共通之处,或者说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受自身与外界环境的制约,文化的自我觉醒和创建正在经历一个漫长且艰难的过程。这期间,西方主流的艺术思想是我们在雕塑艺术实践教学中的主要研究方向,从创作题材、塑造手法、艺术思维、课程设置等方面皆受到西方艺术体系的影响,审美评价标准也是泛西方化的。伴随国家日益强盛,重塑文化自信与艺术自觉成为必然,华夏民族的艺术观念和审美认知重新得以确立。书法经过几千年的艺术实践所凝练的美,一种渗透着中国人骨血、饱含东方文化神韵和丰厚民族情感的艺术形式,将传统艺术的本质呈现出来,并重新做了定义,这种内在的美学思维逐渐渗透到其他艺术领域,形成了具有深厚文化积淀的艺术精神和独具特色的艺术语言。二、学科与文化关联
书法与雕塑在学科上存在关联,这主要体现在共同的文化背景及内在美学评价的趋同上。泛美术概念已经逐渐浸入到当下艺术创作与教学中,积极地吸收各自的营养为己用成为当下艺术教学、创作的重要手段,当然,这是在大文化背景下的熔融,也是艺术发展的必然过程。如同当代艺术创作所呈现的面貌,思想的表达不仅仅局限于某一画种或某一手法,而是多方面艺术的综合。书法是我国文化艺术的瑰宝,是中国特有的一种艺术形式。广义来讲,书法是一门集文学、艺术、品格、性情、智慧等多方面修养构成的优秀传统文化,从艺术学的角度分析,书法的价值远不止其原初的表意功能,其美学价值已经成为作品重要的评判标准。它与雕塑艺术在构架方式、塑造手法、审美认同等方面有着微妙的内在联系与共通性。当下雕塑专业教学中,回归优秀传统文化,找寻艺术的本源已成为新的教学议题。怎样在题材选取、创作手法、思考方式等方面与书法艺术相契合,从中吸收营养为雕塑教学所用,怎样实现文化艺术的交融与发展将成为未来一个时期的学科发展主题。
三、雕塑教学中对书法艺术“气”的提炼
在中国的优秀传统文化中,“气”这个字被赋予了多重的含义,“精气”、“灵气”、“真气”、“元气”等等经常出现但很难表述的词汇比比皆是,当然,还有像“文人气”、“书卷气”、“雅气”、“俗气”这样的感性评价词语。“气”是中国人哲学思想观念的重要特点,用它来形容艺术呈现的状态具有其合理性。在艺术评价中,往往用“贯气”来形容对一件作品的感受,形容视觉上产生的一种流畅的“本体”感。书法中的“气”是一个美学概念,是对书写本体所蕴含的能量的外化表达,是流动的、透气的、有呼吸的综合概括。
“气”是书法艺术的生命。黄宾虹论述“书画同源,欲明画法,先究书法,画法气韵生动,书法亦然。运全身之力于笔端,以臂使指,以身使臂,是气力举重若轻,实中有虚,虚中有实,是气韵人工天趣合而为一,所谓人与天近谓之王,王者旺也。发扬光辉,照耀宇宙,旺如何之”。在雕塑教学中,对于形体的塑造也存在“气”的美学概念,例如我们在课堂上时常举的例子:做雕塑应该像写书法一样,有流畅感、有笔锋、有飞白、像于右任的字一样,充满“金石气”。在塑造手法上借鉴书法的贯气,使造型更整体统一又不失灵动性。在《泥塑人体课程》中,整体形的塑造关键是形体的衔接关系塑造,把这种塑造理解成中国传统榫卯结构,塑造形体关系不是表面的起伏,而是内在的“贯气”感的塑造。忽略局部形体从大型入手,强调形体动势、内在情绪的表达,像罗丹的速写一样,一些错乱的线条拼凑了舒服的画面,这种舒服感既是“气”的流动的外化表现。
四、雕塑教学中对书法艺术“写”的借鉴
书法艺术的第一批作品并非文字,而是一些刻画符号——象形文字、图画文字,这些图形最早出现在陶器上,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汉字,但却是汉字的雏形。早期的文字注重表意性,因此刻画的过程尤为重要。随着文字的发展演变,这门艺术逐渐由“写”意向写“意”过度,从“写”的表象向“写”的本质转化,在这过程中,文字的“写”得到了规范和传承,其意义也逐渐丰富起来。这里讨论的“写”在美学范畴内,并非单指动作与过程,而是包括写法、写意在内的抽象概念。雕塑里面有一种塑造方法叫做“兼工带写”,“工”及具体、工整严谨的技艺,“写”及写意,具象与抽象间的一种恰当的外化形态,是自然的、不拘谨的、放松的、灵动的、有情感有温度的塑造方式,是艺术家综合修养与审美判断力的体现。因此,兼工带写的雕塑更具感染力,更能够打动观者。
从字面上理解“写”是技能性的实施过程,这里面包含了诸多技法,是雕塑教学中可以借鉴的,例如字的构成关系、黑与白的布局、力道与笔法等等,通过练习,让学生对优秀传统文化有所了解,同时意志力得到锻炼。然而,从深层理解书法艺术中的“写”对雕塑教学的指导意义更为重要,把“写”抽象概念具体化为诸多容易理解的词汇,融入在塑造的过程中,让内在的文化与外在的形式完美契合,这是雕塑教学的任务,也是优秀传统文化民族艺术的重要补充。
在书法艺术中“写”能够体现作者的综合修养与性情,文字的符号性被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书家的性情与品格,其“真”、“稚”、“拙”、“雅”是很多人的至臻追求,“真”及“本真”,“稚”及“本初”,“拙”及“本性”,“雅”及“本情”。在雕塑教学中,对于“真”、“稚”、“拙”、“雅”的表达亦可以幻化为“写”的方式,面对一块石材、一颗木材、一团泥土、一堆锈铁,怎样用手中的工具赋予材料生命力,这是教学始终要面对的命题。
五、雕塑教学中对书法艺术“韵”的呈现
书法抒情叙意,好的作品能够把观者带入到情景中去,好的作品也应该具备节奏、韵律。中国古代美术作品品评标准《谢赫六法》中提到了“气韵生动”,其中的“韵”指书画中的节奏感、音乐性。书法艺术的“韵”尤为重要,缺失“韵”的作品缺少了灵魂,即使字字规整、黑白分明也难以打动观者,缺乏生命力,如是“书道之妙,神采为上,形质次之”。宗白华在《中国书法里的美学思想》中谈到书法中的线条并非简单的笔迹,“通过结构的疏密,行笔的缓急,表现作者对象的情感,发抒自己的意境,就像音乐艺术从自然界的群声里抽出纯洁的乐音来,发现这乐音间相互结合的规律,用强弱、高低、节奏、旋律等有规律的变化来表现自然界社会界的形象和自心的情感”。荷兰画家伦勃朗所做《夜巡》曾遭到甲方拒绝,因为作品中没有像照片那样还原所有形象,而是为了画面节奏主观进行了取舍,突出了绘画性而非纪实性,也正是因为艺术家的坚持,让这幅作品成为经典。在雕塑教学中,针对怎样塑造能够使作品富有节奏感、韵律感这一话题,不同的院校采用了不同的训练方法。能够恰当的体现作品的节奏感需要作者具备敏锐的观察力及丰富的塑造经验和较高的综合艺术修养。首先要学会用对比的观察方法,例如《着衣人体课程》中关于作品节奏韵律的处理,无论是空间中还是平面轮廓型,细心观察形体的多维度变化。动态的产生必然带来节奏的变化,适度运用夸张手法塑造形体,强化形体内在张力,多注意形体及衣纹的软硬、轻重、长短、疏密、正侧、松紧等状态对比,把书法中字体的形态变化及字与字之间的构建关系运用到雕塑塑造中来,有主次、有章法和而不同的对待形体衣纹变化。同时,建议学生补充传统书画的学习,善用水墨画速写,感受线与面传达的情绪;通过书写的方式体悟韵律与节奏,感受笔墨的意趣;多读诗词,了解优秀传统文化精髓,感受气息的抑扬顿挫。
“韵”是偶然性与必然性的契合,是阴与阳的相互作用。在学习中,善于发现和总结事物变化发展的规律是先决要素,还要有勤能补拙的学习劲头,这样才能把生动的画面呈现出来。书法艺术之于雕塑教学,严谨工整有可参照,粗放狂野并存其中,每一种呈现方式都有其独特的韵律节奏,把它们应用于雕塑的学习和创作,能够有效提升现阶段专业教学及未来专业学科发展。
六、结语
书法艺术是国之瑰宝、是民族之文化、是华夏五千年文明之结晶,在不断发展变化中怎样得以传承,或以怎样的形式传承是我们当代人需要思考的问题。它不仅具有表意功能,也是历史文明的见证,是一代代文人、匠人通过孜孜不倦的努力让这门艺术充满能量延绵万年。它可以代表中国人骨血里的人文情怀,哪怕无法读懂,通过其线条仍能够体悟到其中的情绪,或急、或悲、或倦、或喜。在雕塑教学中,怎样塑造中国形象,特别是用中国方式塑造中国形象成为诸多艺术工作者永恒的课题,在我看来,西方的艺术思想与教学理念对中国艺术教育产生了诸多积极的影响,它让我们与世界接轨,了解和掌握了艺术领域的先进专业技法和艺术理念。今天,国之强盛,文化自信得以重新确立,用中国话讲好中国故事成为高校艺术教学的首要任务和教学目标。
书法艺术历经千年沧桑已成为东方文化之经典,其中凝练了无数的民族传统之精髓,这些精髓多数需要意会,也只有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可以理解其中意味。在雕塑教学中将优秀传统文化理解好、结合好、利用好,势必会让东方文化的精髓以雕塑的形式重新呈现在世界艺术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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