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的故事
文／暖小团 图／邵晓昱
“姑娘，有些话只能以短信的形式跟你说，因为爸张不开嘴。我特别爱你和你妈，我觉得咱们仨在一起就是全部。我岁数大了，折腾不起了，就希望你妈高高兴兴的，你平平安安的。咱们仨人能多在一起聚聚，哪怕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算是我最大的造化。”
在我见过的所有母亲中，我妈是当妈最早的一个。20岁结婚，21岁生了我。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又像双鱼座又像白羊座的女人，当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妈是那个有5个孩子的家庭中女孩中最小的一个，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小她两岁的弟弟。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里，她是个特例。从小脾气差劲，动不动就哭，外公外婆都拿这个闺女没办法。
老人们后来给我讲过我爸妈初次相识的故事：高中毕业，我妈接了外婆的班，在火车站当检票员。她的任务是要求让每一个从站口出来的人出示车票，她在上面打个孔，才能顺利放行。上班第一天，她格外认真。我爸当时是火车站站前派出所的民警，他刚要从出站口出去，就被我妈一把抓住，要求他出示车票。我爸一脸不耐烦地告诉她：“我是警察，不用车票。”我妈不理这个：“我不管你是谁，我只知道你拿出来火车票我才能让你走。”两人于是在出站口大吵了半天，我爸最终无可奈何地掏出了警官证，我妈在上面打了个孔，才气哼哼地把我爸放了出去。我爸后来逢人就问：“检票口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真不好惹，她是啥来头？”
后来一来二去，两人也算认识了。我爸跟我妈说：“我请你吃个饭吧。”两人就在火车站前的小饭馆一起吃了一顿午饭。再后来，两人开始恋爱。一年后，两人结婚。再一年后，我就出生了。
在我幼年的印象里，我奶奶是不喜欢我的，她想要孙子。据说当年看B超时，我是个男孩。那时候家里没钱，做一次B超就不错了。于是，我奶奶开始给我做蓝色的衣服和小鞋。我一出生嗓门儿就大，整个医院的走廊里都能听到我的哭声。我奶奶乐颠颠地跑过来，说我来抱抱这大嗓门儿的孙子。护士忙解释，说：“老太太，你家生的是孙女儿。”老太太一看，脸上的笑容顿时没了，找个理由就回家了。
我爸倒是喜欢我。听我三姨说，我出生之后她抱着我去给我爸看。我爸当时正在医院门口吃苹果，看见我乐得不行，直接就把苹果塞我嘴里了。不知道这是不是我到现在都不爱吃苹果的原因。大伙儿都说我长得像我爸，接生的护士嘴欠，她还补了这么一句：“要是像她妈该多好看。”
小时候，我爸妈总是吵架，理由都是因为我奶奶嫌弃我，顺便也就嫌弃我妈。我4岁那年，我妈问我：“你想不想要个小弟弟，能陪你玩儿。”我说：“行啊，我要。”我妈又说：“那你能保护他不被人欺负吗？”我说：“没问题。”最后，我妈说：“那行，生了小弟弟，你得把好吃的分一半儿给你弟。”这一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我从听到这句话就开始哭，中间根本不歇气儿。我妈吓坏了，哄了我半天。
后来我姥姥给我讲，我妈那会儿怀了个男孩儿，都成型了，她就随口问了我一声，看我那不依不饶的态度，生怕亏了我，于是一狠心就自己去把胎打了。到现在我有时候还在想，当年那孩子要真生下来，我妈当年就不用因为没生男孩儿被挤对，现在长大了也能跟我是个伴儿。想想就特别想抽自己俩嘴巴，觉得特别对不住我妈。
7岁那年，我奶奶去世，爸妈的争吵也越来越少。只记得我上初中的时候两人又开始掐架，因为我妈一吵架就跑过来搂着我哭。后来才知道，她那会儿是怀疑我爸跟他们派出所的一个女同事有暧昧关系，她还偷偷地跟我说过“你爸有别的女人了”。我当时年龄小，但已经有天蝎座典型的爱报复的性格。我说：“妈，没事儿，你放心，他要是敢找别的女人，你看我怎么收拾他。”后来这事儿不了了之。因为我在屋里写作业的时候，听见我爸实在忍无可忍地跟我妈吼了一句：“你能不能别总这么疑神疑鬼的？你要非说我有别的女人，你也得给我合计一个长得好看点儿的啊。”
在我妈的几个姐妹里，我大姨是二婚，两人都是“驴友”，赚的钱都用来天南海北地逛；二姨是个老实人，不爱多说话，每天以老公的话为圣旨，倒也活得乐呵；三姨最聪明，能把我姨夫教训得服服帖帖，又会在人前给人家留足面子。只有我妈，看上去跟我爸完全没什么爱意，两人的性格也完全不同。我还真纳闷儿，当年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前几个月，我妈过48岁的生日。我在北京给我爸打电话，商量怎么给我妈过生日。我爸给我发来这么一条短信：“姑娘，有些话只能以短信的形式跟你说，因为爸张不开嘴。我特别爱你和你妈，我觉得咱们仨在一起就是全部。我岁数大了，折腾不起了，就希望你妈高高兴兴的，你平平安安的。咱们仨人能多在一起聚聚，哪怕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算是我最大的造化。”
我突然明白了这俩人的爱情。我知道让一个54岁的射手座男人说出这些话该有多难，让一个年轻的时候抽烟喝酒、喜欢到处玩儿的男人如此死心塌地，到底需要多少工夫。我妈不算聪明，也没读过多少书，她就是凭着自己的一颗真心和那股子倔劲儿，彻底让自己的男人一心一意。也许这就是一个女人在爱情中最厉害的大招。
（李二举摘自《ONE·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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