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石窟:一窟佛影一窟诗
文/苦 茶
我知道我这是中了一部电影的毒。我们是奔着龙门石窟去的。我猜,那里大佛自然是有的,且是那种巍峨的、顶天立地的山一样的石佛。它肃穆、威严、神秘,居高临下俯视着脚下来来往往的生灵。
龙门山到了。我这一转弯就迷失方向的糊涂人,一见龙门,便认定了它是坐北朝南的。可实际它居西,香山居东,两山夹峙间,伊水河像绿丝绸一样缓缓流淌。春秋战国时期,这里叫“伊阙”,多么古风,像长满绿色铜锈的青铜器。
是的,我在来的路上真是瞎猜。这里山水相依,没有侠客,却满山石窟满山佛,一窟佛影一窟诗。据说佛像大小有10万余尊,2100窟。也就是说,在龙门石窟转转,每分钟能看到1000余尊佛像。那些佛像大的数米高,小的巴掌大,慈严、温和、明净、优雅,不怒而威。当我的目光与他们的凝视相接,脚步便自然变轻,一种如月的空灵在灵魂里泛起。我感觉我们这些吵吵嚷嚷的游人,真该安静地排排坐下,像身处教堂那样,静静地倾听、凝视。
但人流熙攘,甚至拥挤。我忽然有一种精神上的忧伤不知从哪儿泛起,我讶异自己竟生出这种缥缈的感觉。
几个大石窟,来不及细细看,就过去了。巴掌大的小石窟,四处密布,有时看身边的人流少了,就伸了头去细看。看完以后觉得很心疼,为那些缺胳膊少腿、失了头颅的小佛。
木栈道上,游人九曲十八弯地迤逦而行,上上下下。风也挤来了,跟我们撞个满怀。我猜想,这一缕一缕的风,它们肯定来自远方。远方有多远?一路上溯,该会到达大唐的古渡口、客舍青青的渭城吧?继续走,或许能听见北魏叮当作响的凿锤,能看到隋朝女子虔诚的眉目。
我在万佛洞停下,人挤着,我也不走,导游呼唤也不走。我来这里干什么来了?我不能一次又一次地错过精彩啊!这个窟的顶上雕了精美的莲花藻井,那些匠人是如何仰着脸艰难雕成它们的?过道壁上“沙门智运,奉天皇太后太子诸王敬造一万五千尊像一龛”题记中的智运,该是一位比丘尼吧?天皇是唐高宗,天后就是武则天了。阿弥陀佛结跏趺坐在印覆莲束腰须弥座上,一手贴身斜举胸前,一手抚膝,正是“说法印”。4个赤膊袒胸、筋肌突起、体型勇猛的力士托着宝座,也托起慈祥的佛。崖壁雕54朵莲,每枝上端坐一位菩萨,很别致,很优美。南北壁上有舞伎乐人,乐伎手执瑟、竺、笛子、腰鼓,他们或舞或吹,或弹或唱。这场景,很有民间气,很亲近人,好似一扇窗,一推开,我们就走进了古风,一头探进了盛唐。
在奉先寺,我又走不动了。这个窟内,有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二力士,还有两个供养人。主佛梵名“卢舍那”。依佛教说法,佛有三身:法身为本来之身,报身是修行而得的“佛果”之身,应身为“超度众生”而显现之身。卢舍那是报身佛,译名“净惭”。她结跏趺坐中央,高17.14米,头部就高达4米,两耳高1.9米。若走下崖壁,当是非常美丽的一个妇人:面容丰腴、眉若新月、笑意微露、慈祥外溢。
满山石窟,这一尊卢舍那是地标性雕塑,最宏伟、最精美、最磅礴,佛的外形容貌是武则天形象的翻版。史载,奉先寺始建于武则天被立为皇后的永徽六年(655年),675年完工,用了21年。
阳光灿烂,山脚的伊水河水声潺潺。满山石窟,诸多佛门,只在夜晚才会清静下来吧。时光蚀去了很多东西,包括一朝又一朝的繁华盛世。但这一窟又一窟的佛影却能蚀掉岁月,千年不变地面向芸芸众生。滚滚红尘对佛来说,不过是花开一季罢了。
一窟一窟地看过来,渐渐地,我从禅意中回到现实,几多感慨浪涌而来:那魏晋风骨,那汉唐雄风,那宋家文气,13个王朝定都洛阳,105位帝王指点江山……都远去了啊!北魏的孝文帝远去了,以我为佛的武则天远去了,大唐的李白、白居易远去了,写《洛阳牡丹记》的欧阳修远去了……龙门留下的,依然静立于此,承载着历史的一脉苍茫。
所有的时光,都会在历史里积淀。突然,我有些恍惚,面对游客云集的现实和千年灿烂的翰墨,无论怎么说,我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朱冰阳摘自《邢台日报》2015年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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