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随感
文/btr
痒
有些事,在发生的当下你浑然不觉;你发现时,已是事后。夏日被蚊子叮咬,便是如此。你很少能有机会目击蚊子的作案全过程:它仅有2.5毫克左右的身体轻盈地降落在你裸露的肌肤上,然后用它的6根口器温柔地刺进你的身体—比体检时找不准静脉的笨拙护士高明得多—等它以每秒594次的速度拍打着翅膀扬长而去时,你根本不会知道这一切已经发生。像麦田圈一般神秘的蚊子肿块将渐渐隆起,你会觉得痒,而这痒的感觉,就是你在不经意间向昆虫界的红十字会义务献血后的收据。夏日之痒是一种后见之明式的、迟钝的敏感。科学界人士会说这是人的身体对含有蚁酸、抗凝血剂及成分不明的蛋白质的蚊子唾液的过敏反应;而文学界一般认为,它是一种隐喻,是微小的失去之后身体对于欲望的觉醒。穿堂风
夏天,你无法怪罪那些在弄堂口赤膊读晚报的爷叔们,只要你懂穿堂风。是啊,他们露着B罩杯的胸和F罩杯的肚腩,稀疏的头发映照着黄昏街边刚开的路灯,在隔壁飘来的一阵干煎带鱼和毛蟹年糕混杂的香气中乘凉。他们或许没有环保意识,但他们真心喜欢夏日的穿堂风。这是一种或许可以申请成为文化遗产的风,在这多数人已迁进不知隔壁邻居叫什么的公寓时代,它已经成了一种局部地区的风,一种过去时的风。穿堂风是那个时代夏天的官方福利,具有亲民的力量,它令爷叔们那些或被解读成粗鲁的裸露变成自然的、天体主义的、环保的元素。穿堂风,因此也是潮流之先风。知了
据说世界上最著名的蝉来自美国,名叫“17年蝉”,它们在地下蛰伏整整17年后才破土而出。所谓“知了”,其实是境由心生,一如不同人听见蝉在盛夏“知了,知了”地鸣叫时,会有不同的反应一样。烦躁者听了愈加烦躁;淡定的人则或将之视为某种恒久的夏日布景,使听觉如同洗了一个盆浴一般;而另有一些人将这整树的蝉鸣视作一个整体,在它们无意的和声里听出了和谐的意思;但一个自称对知了“知了”的人说,蝉鸣是夏日之肆意,是想唱就唱,是明明白白地“知了”。席子的清凉感
对于喜欢席子的清凉感的人而言,开足空调裹在被子里睡,简直就是对夏天的背叛。空调制造的小环境有一种暴力般的气息,它不由分说,就好像在朗诵某段关于“人定胜天”的宣言,直到第二天清晨的鼻涕流下前,都无人反驳。而席子是顺势而为的温柔的清凉。微凉,如同微醺,是对边界的探寻,它便呈现出夏夜最本真的一面。在有点凉的席子上睡,有时依旧觉得有点热,但这不就是夏天应该有的感觉吗?夏天永不结束般的倦怠
学生们的暑假会在8月31日准时结束,然而夏天不。在夏天的某个时刻,你总会有一种“就好像要永远如此”的错觉。在这个城市,夏天是漫长的。日复一日之后的倦怠感,像一盘小赌注的麻将一般令人生厌。尤其当台风不再来,当雷暴云团失了踪影,当知了不再歌唱、连蚊子也懒得叮咬时,夏天进入了空窗期。人们心中隐隐期待夏天倒塌,然而气象台的首席预报员永远不会倦怠,他会适时出现在晚间新闻里,向市民们一遍遍解释,气象意义上夏天的结束,是指当连续5天平均气温在22摄氏度以下时,再追溯那5天中的第一天,那便是夏日之终、秋日之始。(吕博一摘自《周末画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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