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好好过日子
文/田一洁
有一年,我在老家休假,就我和我妈两个人在家。那时我二十四岁,我认为自己正值青春大好的年纪,而她则觉得我是个老姑娘了,随时准备“清仓处理”。
开门三件事:催婚,催婚,催婚。不论说什么话题,她都能把话题过渡到我的终身大事上来。
有一天她说了几句重话,我一怒之下回了她几句更重的话,然后摔门而出,到几公里外的小镇上找我同学去了。
我一直磨蹭到很晚才往回走,对于自己说的那些话,早就后悔了,心情像山里的夜一样沉重。快到家时,远远地发现,她杵在院门边朝外边望,进屋时发现炉子上炖了一锅腊肉。
我们平时很少吃炖腊肉,不是缺腊肉吃,而是要吃这东西得费很大的工夫:从灶头上取下来,生柴火把肉皮烧好,再用热水泡上半天发开;洗肉最麻烦,要用刨子才能把肉外面熏的那层老垢刮干净,再剁好、炒好、炖上。一般没重要的客人来或者不是重要的日子,谁家都不愿费这劲。
我和我妈什么也没说,盛上饭,两人坐下吃,过了两天,唠叨照旧。
不久前,我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其中一个环节,司仪要新人对自己的爸爸妈妈说“我爱你”。先到新郎爸爸那里,新郎说:“爸爸,我爱你。”司仪问那位爸爸:“那您要怎么回答呢?”
这位大高个男人可能一辈子都没跟人说过“我爱你”,对这句突如其来的“我爱你”好像有千般不适,红了脸,有些忸怩,好一阵才憋出一句:“知道了,你们好好过日子。”
底下一片哄笑,不光是笑这位爸爸的忸怩,也是笑“我爱你”这么直白的表达方式在这里水土不服。就像我爸妈,他们才不会说“我爱你”“对不起”“我舍不得你”之类的话。
据说夏目漱石先生带学生时,问如何翻译“I love you”,有学生翻译成“我爱你”,夏目漱石先生说:“日本人怎么可能讲这样的话,像‘今夜月色很好’就足够了。”
这也好比我曾问过一位老大哥:“你们那会儿写情书,后面会附上‘I love you’吗?”他说:“我们才不会写什么‘I love you’呢,我们说:‘愿逐月华流照君!’”
(喵小姐摘自《知识窗》2014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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