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化学院中文系 湖南 怀化 418000)
曹文轩作为一个学者型作家,他的理论修养是很深厚的。他用理论指导自己的创作实践,又用实践来促进理论的产生。曹文轩的小说,传承于中国传统文化,洋溢着浓浓的诗情画意。曹文轩的小说《天瓢》,用高雅的语言,独特的意向,书写了一个令人沉醉的风情故事。
“风情,是指男女相爱之情。”。《天瓢》的主题是杜元潮和程采芹的爱情,作品描写他们历尽悲欢之后,两情相悦灵肉交融产生的绝世风情,热情讴歌了纯真的爱情和跃动的生命。《天瓢》诉说风情,但并不停留在两性狂欢的写作上。作家用审美的眼光观照生活,并用灵动之笔进行创造性的加工和写作。体现在文本上,这种风情呈现出三个层面。
一、雌雄交欢展示的原始层面
《天瓢》用大量笔墨描述了生物的雌雄交欢。其中有人,有动物,还有植物。这些浓墨重彩的雌雄交欢,赋予文本一种浓浓的风情。这既是作家对宇宙自然生命的尊重,又显示了作家高超的语言驾驭能力。《天瓢》写雌雄之间的交欢,描写细致而富有美感,读来没有任何淫秽的感觉,反而对生命原欲做了一种升华,令读者油然而生崇敬之感。作品男女主人公杜元潮,程采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他们的爱情经历了重重曲折。在漫长的等待之后,两人终于开始肉体的结合。《天瓢》多次写了杜元潮和程采芹的交欢,每一次都写得无比细致和风雅。有时候,他们选择一望无际的芦苇。在那里,白色的芦花在空中飘飞,生机勃勃的芦苇散发着浓郁的香味。更多时候,他们选择在一艘小船上,在那里,碧波万顷的湖面水波荡漾,各种各样的水鸟发出清亮的奏鸣。作品用众多美好的事物,来比喻男女的身体,充分展示了男女主人公身体的美好和情感的纯真。
采芹看见杜元潮只顾玩耍,一点儿也没有在意她赤身裸体,渐渐地,便象一朵在晨露中开放的花苞……
直溜溜躺着的采芹像一条形体秀气的鱼。
转眼间,她便成了无叶之花。
杜元潮的小鸡鸡像一只没长羽毛的还在窠里嗷嗷待哺的鸟。
睡着时,杜元潮的小鸡鸡像一支刚刚破土而出的,怯生生的怕遭风寒的嫩竹笋。
杜元潮侧过头来时,看到了采芹乳旁的那颗红痣,阳光下,这颗小小的红痣越发地显得晶莹鲜亮,像一粒细小的红宝石镶嵌在白嫩的肌肤上……
作家巧妙地用花,鱼,红宝石比喻女性的身体,使女性的生命之门显得无比炫丽多姿,同时又充分展示了对原始生命的尊重和礼赞。用鸟,竹笋比喻男人的身体,充分刻划了男性旺盛的生命力和勃勃生机。既避免了恶俗的感官刺激,又使作品充满了风雅的美感。除此之外,作家还细致描述了交欢的环境,使男女主人公的交欢跟天地万物相融合,男女主人公的交欢源于自然,归于自然,这正是天地万物最原始,最本真的生命姿态。
五六条形体秀韧的青背小鱼游过来,与摆动着的头发戏耍着,它们甚至还敢穿越发丛。
那只洁白的鹤居然在船尾舞之蹈之。
她似乎没有看到杜元潮汗浸浸的扭曲的面孔,却看到了秋天的纯净的天空。她似乎没有听到杜元潮狗一般的喘息声,却听到不远处的芦苇丛里一种身体娇小秀气的小鸟所发出的动听的鸣叫。
《天瓢》的主题是写男女主人公的风情,故事的背景是人类及世间所有生物的风情。“风,放也。牝牡相诱谓之风。然则马牛风佚,因牝牡相逐而遂至放佚远去也。”曹文轩用众多生物的交欢场面,作为男女主人公交欢的补充场景,使《天瓢》这部作品成了一部激越的风情交响曲。
《天瓢》用细腻的文字描写动物和植物的交欢,在这部作品里,雌雄南瓜花天造地设的相拥,母鼠公鼠缠绵悱恻的交融,河面上雌雄蜻蜓的忘情嬉戏,河水里母鸭和公鸭的恣意狂欢,果园里雌雄萤火虫的翩跹舞蹈,田野里公牛对母牛的野性追逐。种种生物的交欢,无不写得淋漓尽致,充满原始的情欲和诱惑。
那花棒笔直的,肉乎乎的,粗细长短跟一根爆竹差不多。那是根,花根。然后,她就扒开瓜叶,寻找着那些正急急渴渴需要着公花的母花。那母花娇羞地打开花瓣,露出又红又嫩的花蕊……它绒绒的,中间留有一小孔,那雄花的花棒,正巧插入那孔中,真也是天造地设的相拥。
母鼠温顺地矮下前爪,使臀部高高地翘起,并竖起本来遮盖着羞处的尾巴,将它清晰地暴露给正蠢蠢寻觅的公鼠。随即,母鼠的身体痉挛了一下,便发出了吱吱的声音。这声音是苦的,但却又是痛快的。
一幅火烧火燎之后,雌鸭将身体矮入水中,雄鸭觉得火候已到,便扑动双翅站到雌鸭的背上。
作者用纷纭的画面展示生物的狂欢,仅仅为了说明一个真理:雌雄交欢是天地万物的原始本领。在《天瓢》里,还塑造了一个人物形象“二傻子”,他天生傻呆,没有能力做任何事情,唯独对雌雄交欢念念不望。他在无边无际的田野里追逐交欢的牛群,用贪婪的眼光盯着雌性动物的生命之门,并挺着他的长“枪”,在旷野里调戏女性。一部《天瓢》,奏响了生物交欢的嘹亮号角,几乎是生物交欢的集大成之作。但可喜的是,作品并不仅仅停留在生物原始情欲的写作上。作家巧妙地运用诗词歌赋,使《天瓢》的风情,上升到一个审美层面。
二、诗词歌赋呈现的审美层面
自《诗经》始,中国的古典诗歌始终承载着言情咏志的功能。曹文轩毫不保留自己对中国古典文化的喜爱。“《金瓶梅》在文体上的迷人之处,是与那些散套,小令分不开的。散文语言往往俗不可耐。而《金瓶梅》以诗词形式去描写散文一旦描写便极容易滑入荒淫恶俗的两性与人体,则使它在审美上也有了可取之处。”《天瓢》的写作,面临着跟《金瓶梅》同样的困境。从内容上说,《天瓢》写动植物的两性狂欢,很容易降低整部作品的格调。因此,曹文轩继承了中国古典小说的技巧,用诗词歌赋使《天瓢》的写作变得含蓄蕴藉,并且具有了审美意义。范烟户作为一个智者形象出现在《天瓢》里。他是程瑶田的管家,对程瑶田忠心耿耿。在程瑶田被彻底打倒之后,范烟户用一把石灰毒瞎了自己的双眼,以保持自己心灵的纯净。大地主程瑶田是诗意的符号,范烟户的选择不是因为政治,而是为了让自己的诗意得以延续。在《天瓢》中,范烟户的歌声七次在作品中回旋,极大地增强了作品意蕴和美感。
歌声第一次出现,是在开篇第一章,整个油麻地镇被淹没在洪水里,油麻地镇的人们齐聚在大堤上叹息。杜元潮的棺材在洪水中载沉载浮,唤起油麻地镇人的记忆。这时,范烟户唱起了歌声: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场。
年事梦中休,花空烟水流。燕辞归,客尚淹留,垂柳不萦裙带住,漫长是,系行舟。
这首描绘男女离别之际难舍难分的情歌,极尽缠绵而又略带伤感。范烟户看着汤汤洪水中杜元潮的棺材,用沙哑的嗓子唱响这首歌,是对杜元潮这个多情男儿一生的概括,也是作家用诗意弹奏风情的序曲。
歌声第二次出现,是在杜元潮的童年时期。当邱子东用流利的儿歌向程采芹发出邀请时,口吃的杜元潮唱响了范烟户的情歌:
渔家事,春最好,桃红柳绿傍小桥,花落水中流,山外鸣啼鸟,敲竹楫,品竹箫,饭一碗,水一瓢,唱却水底鱼,便是渔家乐……
这是一首成人情歌,充满了性的暗示。桃红柳绿,花落流水,都是对男女交欢的隐喻,这样一首情歌,由一个纯净的童音唱出,减少了性的诱惑,却多了几分空灵的诗意。
歌声第三次出现,背景是终日绵绵不断的雨。在雨的诱惑中,油麻地的男男女女,动物植物,都陷入性的狂欢。“二傻子”出于生物本领,在雨里钻来钻去,寻衅闹事。唯有代表智慧的范烟户,在门口唱:
晨鸡初叫,昏鸦争噪,哪个不去红尘闹。路遥遥,水迢迢。功名尽在长安道,今日少年明日老。
范烟户的歌声在一片混沌的狂欢声中,显示了智者的清醒。他用歌声点醒沉溺在红尘享乐的人们,功名是虚空的,人生是短暂的。《天瓢》着意刻划了范烟户这样一个超凡脱俗的人物形象,借他的口道出对世事的理解,给作品平添了不少诗意和哲思。
歌声第四次出现,是程采芹嫁人,杜元潮在河岸上送别之时。
前面来到清水湾,只见双雁戏沙滩。雄雁一翅飞千里,雌雁难过万重山……
采芹和杜元潮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他们的感情自童年开始,在艰难的成长岁月里,他们彼此关照,彼此信任,彼此爱恋,这份深厚情感是弥足珍贵并且痛彻心扉的。杜元潮因为政治的原因,抛弃了自己的爱人,他的内心深处,对采芹仍然怀着丝丝缕缕的爱恋。懂事的采芹并不怨恨杜元潮的负心,她平静地选择了远嫁。分离时刻,千言万语无从说起,范烟户的歌声响起,奏响的是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情,也使作品增添了一份朦胧的意境。
歌声第五次出现,是在雪花纷飞的大年夜。苏州的文艺青年艾绒,在上山下乡的大潮中流落到水乡油麻。身为镇里一把手的杜元潮,对艾绒关怀备注,两人擦出情感的火花。孤身在外的艾绒形单只影,怀着恐惧期待着杜元潮。
叶深深静悄,明朗朗月高,小书院无人到。书生今夜休睡着,有句话低道:半扇儿窗棂不须轻敲,我来时将花树儿摇。你可便记着,便休要忘了,影儿动咱来到……
这首歌的内容俚俗之极,其实质就是讲男女要偷情,叮嘱不要关门。范烟户孤独而温馨的这首小曲,在寒冷的夜里传播着,对接下来杜元潮和艾绒初次偷情的情节是一个暗示,也给这样俗不可耐的男女偷情,蒙上诗意的面纱,使人物和情节变得文雅和脱俗。
歌声第六次出现,杜元潮和艾绒的独生女儿,幼小的琵琶,在浓浓的雨幕中迷失了路途,朝着池塘走去。小姑娘跌跌撞撞地在雨幕中走着,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茫然不知。
一场秋风一场凉,一块白露一块霜,严霜单打独根草,蚂蚱死在草根上……
范烟户的歌声响起在这片迷蒙的雨雾中,在艾绒凄凄切切的琵琶声中,显得苍凉而绝望。杜元潮的独生女儿琵琶,无法逃避被池塘淹死的宿命。范烟户的歌声,是一个预言,也是一种情调。在这里,雨幕,乐曲,歌声,女孩四者交汇,塑造了一个缠绵而又伤感的画面,心碎而又令人沉醉。
歌声第七次出现,饱经风霜,在人生路上几度沉浮的杜元嘲耆耆老矣,他没有年少时的心机和激情,怀着老者对世事的豁达和随意,跟着范烟户唱出小曲。
杏花村里旧生涯,瘦竹疏梅处士家,深耕浅种收成罢,酒新酤,鱼旋打,有鸡豚竹笋藤花。
客到家常饭,僧来谷雨茶,闲时节自炼丹砂……
《天瓢》的写作主线,是杜元潮和采芹的爱情。这对青梅竹马的恋人,极尽缠绵,历尽风霜,在晚年却无法相守。孤独的杜元潮看着采芹送给他的包裹,思念着爱人,在空疏寂寞的夜晚,唱起这首歌。表面上,这首歌仅仅歌颂恬淡的田园生活,似乎无关风月。实际上,杜元潮正是借这样的小曲转移心绪,掩盖自己内心深处对采芹浓浓的眷恋和思念。
每当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得到发展时,范烟户的歌声都会响起,作家以歌传情,使文本充满含蓄的美感。作品里的每一首歌,都以诗歌形式出现,这种表达形式极大地提升了作品的艺术品位,使全篇显得诗意盎然。当代作家对性的描绘已经泛滥,众多赤裸坦白的性描写破坏了读者的阅读趣味,使作品流于平庸。“文学是以审美为导向的生存体验。”曹文轩借鉴了中国古典文学的优秀传统,用诗词歌赋来写男女风情,不仅赋予作品一种高雅的趣味,更重要的是,作品要表达的风情,在诗词歌赋的朦胧和意蕴中,成了一种美的体验和范式。
三、迷幻之雨构成的象征层面
“由于象征,小说就在两个层面上同时展开了,一个在明里,一个在暗里。”作为提出这个理论的作家,曹文轩比任何人更懂得怎样运用象征增加文本的意义。《天瓢》是一本风情小说,但作家并不止于描写原始的两性狂欢。作品写杜元潮和程采芹两人的情爱和性爱,通过形形色色的迷幻之雨,使作品呈现出诱人的神秘色彩,并产生了象征意义。“雨”作为一个特殊的意象,贯穿了《天瓢》整部作品。全篇共十二章,每章都以雨命名。《天瓢》始于“雨”,香蒲雨;终于“雨”,梧桐雨。“雨是小说的时空背景,也是命运转换的契机;雨是诗意的比附,更是主题的象征。”纵观古今中外的文学史,从来没有一个作家,把一个人的命运,一本书的主题,用十几场迷幻纷繁的雨串连起来,并且写得有声有色,变幻多姿。曹文轩是江苏盐城人,“雨”既是作家故乡中常见的自然景观,又是作家精心选取的表达自己主题的客观对应物。“雨”丝丝缕缕的外在形态,与作家要表达的缠缠绵绵的男女恋情,有内在的契合之处,因而被作家写在文本里,使全篇的风情写作具有了象征意义。
杜元潮和程采芹第一次性的启蒙,源于一场金丝雨。那年,他们一个七岁,一个五岁。两个纯洁的小孩,手牵着手去田野玩,却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金丝雨。
太阳晃晃悠悠在天上浮动,雨却下得有声有色。整个天空,像巨大的冰块在融化,阳光普照,那粗细均匀的雨丝,一根根,皆为金色。无一丝风,雨丝垂直而降,就像一道宽阔的大幕,辉煌地高悬在天地之间。
就是这阵华丽和庞大的金丝雨,打湿了杜元潮和程采芹的衣服,两人脱得一丝不挂,赤条条地躺在一棵老槐树下躲雨,也第一次看到了彼此的身体,并且在心灵中留下永不磨灭的记忆。之后,长大的杜元潮和程采芹多次情感交流,都在雨中进行,各种各样异彩纷呈的雨丝,把他们的情感烘托得格外奇丽多姿。
杜元潮和程采芹长大后的第一次性接触,是程采芹出嫁前,她把杜元潮约到苹果园,想把自己的贞洁交给杜元潮。这一次,飘散在果园上空的,是哑雨。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天下雨了。是那种粉末一样细,又一样轻盈的雨。说是雨,但又像雾,可确实是雨,而不是雾。这雨无论是落在芦苇的叶上,还是落在池塘里,都是没有一丝声息的,是哑雨。空气里飘着雨做的面粉。
杜元潮和程采芹在这场无声的哑雨中,展开了人生第一次灵与肉的对接。程采芹绝决地脱光衣服,把自己的处女之躯献给杜元潮,杜元潮颤抖着亲吻着程采芹的胴体,整个过程宛如一场神圣的祭祀。这次灵肉对接半途而废,浪漫的爱情在冷酷的现实面前退却了。杜元潮和程采芹的爱情,命中注定要有所残缺。在程采芹成了寡妇之后,杜元潮和程采芹又多次在雨中交欢。
她的腹部突然高高向天空隆起,随即尽情地毫无保留地尖叫了一声,随着这千年一叫,天为之动容,那雨竞哗哗而下。
杜元潮跪在已积了几寸深雨水的船舱中,喘息着,两眼失神地望着眼前的那片丰饶之地。采芹胸前的那粒红痣,因雨水的浸润而显得十分鲜亮。
“大自然的永恒的神秘感,也是象征不可缺失的因素——神秘意味着一切都不是明朗的,深不可测,而象征欲要取得的效果正是这些——象征就是使我们欲要探求混沌背后之所藏。”《天瓢》通篇都在写风情,但这种风情背后,是对崇高爱情的礼赞,是对庄严生命的象征。
杜元潮雨中来,雨里去。在作家的眼里,杜元潮象征自然之子,他的来和去,有一种命定的玄学意味。开篇第一章,作品用倒叙的手法,描绘了杜元潮的结局。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中,在浩浩荡荡的大水里,杜元潮的棺材在一群鸽子的萦绕下,华丽上场。杜元潮的生命已经逝去,但他的灵魂并没有消失。瞎了双眼的范烟户,用他和杜元潮一辈子的默契,读出死去的杜元潮的踪迹。惊惶失措的人们,杜元潮生前的情敌,朋友,乡邻,用各种微妙的心态盯着杜元潮的棺材。即使一片狼藉,最终埋葬杜元潮的大雨是一阵瑰丽的大雨,香蒲雨。
雨还在下,在水光的映照下,细细雨丝,银光闪闪。雨落在水面上,十分轻盈,不细看那一圈一圈的细密波纹,竟见不到它落下的痕迹。天空变得越亮,那雨丝也就越发地闪闪发亮,像春蚕于露水清晨刚刚吐出的新丝。
这地方为水网地区,沟河纵横,渠塘处处,凡有水的地方,皆长着一种香蒲草。现在被水浸泡了几日,那香气全都流入水中。风起水动,水成了香水,夜空下,暗香浮动于雨幕,湿乎乎地传播着。
作家有意给主人公杜元潮设计这样的一个结局,让杜元潮的棺材浸泡在这样别具心裁的香蒲雨中,正是对杜元潮生命的尊重和礼赞。杜元潮是一个极爱干净的人,即使逝去,也是干净体面地水葬,并且让他的灵魂置身于暗香中。
开篇第二章,叙述杜元潮的来处。五岁的杜元潮是在一片大水中,伏在一块棺材盖上被冲到油麻地来的。他幼小而旺盛的生命被无边的大水冲来,又成长于锋利有力的狗牙雨。
天开始下雨了,一种叫‘狗牙’的雨。那雨不是一丝一丝的,而是一点一点的。仿佛这雨早在空中时,就被剪子剪成了一小截一小截。满天空的狗牙。一颗颗,皆很有力,皆很锋利,亮闪闪的。它能穿透薄薄的叶子,砸在人的脸上,让人麻酥酥的。
作家有意用锋利冷酷的“狗牙雨”,作为杜元潮初来油麻的洗礼,实际上是预示生命早期必须经受的磨难。杜元潮经受了“狗牙雨”的考验,在“枫雨”中成长,成熟于“鬼雨/梨花雨,哑雨/雁雨/箭雨,骚雨/痴雨,丸雨/鸟雨,黑雨,疯雨/胭脂雨,半吊子雨”,毁于“巫雨,梧桐雨”,葬于“香蒲雨”。“雨”作为一个象征,暗含着天地万物圆融完满的哲理。
从来处来,到来处去,杜元潮的生命经历了一个轮回,最终实现了大圆满。
从书名“天瓢”,到全书用“雨”命名的篇章,作家是写一个男女的风情故事,这份风情却是一种象征,象征生命的庄严和蓬勃,象征自然的神秘和无穷。“而在象征主义这里,象征就不仅仅是一个手法的问题,它是作品的一个全面性考虑,是作家对存在的一种认识——存在是不能直接得到显示的,我们的庸眼俗心所见所感,都不过是存有的光影折射而已,是一种比喻一种象征。”曹文轩这段话,阐释了《天瓢》的创作主旨。雨是无穷无尽的,生命也是无穷无尽的。无论人还是物,都是自然的产物,从自然中来,到自然中去。“大自然本身就是象征——它象征着若干精神,它在向我们诉说着天意——它是万物之主的象征。”
风情是文学创作的母题。《天瓢》运用象征手法,吸取中国古典文学的精华,又突破了当代情爱写作的窠臼,用独具匠心的意象,建构了一个崭新的风情故事。作家从原始,审美,象征三个层面去写男女的风情,不仅使文本呈现出新鲜的趣味和高雅的格调,更赋予文本一种哲学高度,并开创了当代风情写作的新纪元。
〔1〕汉语大词典编辑委员会.汉语大词典第十二卷〔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3.
〔2〕曹文轩.小说门〔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3.
〔3〕杨春时,俞兆平,黄鸣奋.文学概论〔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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