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宏林

　　2010年12月20日下午，原辽宁省抚顺市顺城区国土资源局局长罗亚平因犯受贿罪、贪污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被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罗亚平作为一个科级官员，贪污敛财金额巨大，成为全国官职级别最低、贪污数额最大、手段最恶劣的“三最”女贪官，在民间被称为辽宁“女文强”、“土地奶奶”。

　　一

　　2009年1月20日，罗亚平站在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依然保持着强悍的本色。面对公诉人的多项罪名指控，她逐一反驳，拒不认罪。她的声音不大，却句句犀利。和罗亚平相熟的一名官员表示，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以她的个性绝对不可能认罪，历来她扮演的都是厉害角色。”

　　罗亚平，满族，1960年出生在辽宁省抚顺市郊区，父亲是镇上一名普通干部。1979年，罗亚平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直接进入抚顺市郊区人民政府（现顺城区政府）的城建局团委做通讯员。罗亚平那时的工作主要是写宣传稿，给人的印象是“很普通，每天准时上下班，没有多余的话”。

　　罗亚平参加工作不久便结了婚，但这段婚姻只维持了5年，便于1984年结束了，有一个两岁的女儿。

　　1987年，罗亚平调到抚顺市顺城区国土部门，从事土地审批工作，正式进入国土系统。在这里，她勾搭上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桂思本。桂思本从1988年至1992年间先后担任顺城区国土局和人事局局长，当时是有老婆孩子的。在桂思本的帮助下，罗亚平从一名普通科员一跃成为顺城区城建局城建科科长。可她并不满足，还自编自演了一场夺夫大战，跑到桂思本所在的人事局及其妻子所在的审计局又哭又闹，直闹得两个局鸡飞狗跳、天翻地覆，弄得桂思本夫妻只好离婚。1992年，罗亚平如愿以偿地嫁给了桂思本，开始了自己的第二段结婚。两人结婚后不久，桂思本离职步入商海。

　　老公虽然离职，但在当地的人脉极厚，谁都会对这位前局长的第二任夫人敬让三分，这也为罗亚平日后的仕途顺利发展做好了铺垫。

　　从罗亚平逼桂思本离婚可以看出她的确是个厉害女人，可她到底有多厉害，有知情人讲了这样一件事：2005年5月，时任抚顺市国土资源局顺城分局局长的罗亚平，到顺城区人民政府开会，参加会议的都是区政府的首脑人物和各个局（委、办）的一把手，不知会上哪个议题刺激到了罗亚平。会议结束后，她直接走到区政府大院内，冲着办公楼大声嚷道：“是我弄来的钱给你们开支的，你们都是我养活的，没有我来赚钱，你们只能去喝西北风。”而这时散会的各位领导刚好走到办公楼门口，都被罗亚平泼妇骂街的架势弄得很为难。

　　二

　　抚顺位于辽宁省东部，距省会沈阳市45公里，与吉林省接壤，素有“煤都”之称。抚顺因煤而声名鹊起，半个城市的土地资源都被矿业集团占用，除此之外，石油厂、特殊钢厂、电厂和铝厂的规模也很大，进一步压缩了城市空间。土地问题成了抚顺市人民政府最头疼的问题。大规模的城市改造在市区寸步难行，市政府便将目光投向了拥有广大发展空间的郊区——顺城区。

　　顺城区相对宽阔，广袤的田地上除了数量不多的低矮建筑，便是村落，属于典型的城乡结合部。这里无疑成了抚顺最具潜力的土地开发区域，在抚顺市的城市规划中，顺城区被作为重点发展区域，就连抚顺市政府的办公大楼新址都选在了顺城区临江路东段。

　　1997年，抚顺市政府正式迁入顺城区，该区大规模的土地开发也正式拉开序幕。每块土地的开发都需要国土局的规划和审批，罗亚平就此登上了展现自己的舞台，并在这个舞台上发挥得淋漓尽致。

　　20世纪90年代末，顺城区作为重点发展区域，房地产和商业用地的开发成为重点项目，此时的罗亚平已经担任顺城区发展计划局（后改为发展和改革局）副局长，2002年兼任区土地经营管理中心主任。作为掌管市政府所在地的黄金地段土地的征用和审批大权领导，罗亚平当时的权力大得让人无法想象。正是因为这种权力，让众多政府机关、市直部门、区直企事业单位和开发商都围着她转，她成了全区开发初期最炙手可热的实权人物。

　　在土地开发中，那些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却没有得到合理补偿的农民，对罗亚平恨之入骨。在开发商和失地农民僵持不下时，一般都由罗亚平出面摆平。东北农村地区的村民相对彪悍，每户人家都有众多亲戚，可罗亚平不害怕，她的表现比失地农民和拆迁户更强悍。

　　面对不肯拆迁的农户，罗亚平“会拿着工具去拆房子”，“用手指着对方的脑袋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能说出来”。当地拆迁户见罗亚平这般强势，顿时傻了眼，最后在没有增加一分钱补偿金的情况下无奈地搬走了。

　　“没有多少领导会不顾身份，站在街头和普通百姓吵架，可是罗亚平会。”抚顺的一名官员这样评价罗亚平的工作作风。虽然这种工作作风上不了台面，但的确非常有效。也正是因为有效，她得到了领导赏识，甚至被认为是有魄力的表现，以后但凡遇到棘手的事情，总由她出面解决，她也因此成为领导眼中的“红人”。

　　三

　　罗亚平在官场打拼了10多年，深知一些“潜规则”，她开始按照规则出牌，向上靠拢。她将目光投向江润黎，一个和她一样强悍的女人。

　　江润黎是罗亚平的上级，从2001年至2006年相继担任抚顺市城建局局长、市国土规划管理局局长、市规划和国土资源局局长、市规划局局长、市政府副秘书长等职务。罗亚平知道江喜欢奢华，便抓住她这个致命的软肋。罗亚平仔细揣摩江润黎的心思后，并没有直接送奢华物品，而是在沈阳一家购物中心一次性购买了20万元的购物卡，奉送给她。

　　江润黎被“双规”后，辽宁省办案人员在搜查她家时，发现她除了拥有6处房产外，奢侈品数量惊人。在她一所190平方米的大宅内，起获了48块劳力士、欧米茄等名牌手表，251个LV、巴宝莉、爱格纳等名牌手提包，1246套高级名牌服装和337件金银首饰。这些物品、服装90%以上都没有拆包使用过，200多件高级化妆品还没开封，就已过了保质期。

　　2009年2月，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受贿罪、滥用职权罪、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数罪并罚，一审判处江润黎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除了江润黎，罗亚平还攀上了曾任顺城区区长的张家春（后任区委书记、市人大常委会副秘书长等职）。

　　除了打通上级领导的关系外，罗亚平还笼络了部分下属，结成利益联盟，一起“发财”。管飞就是罗的一个心腹，跟随她多年。罗亚平正式担任抚顺市国土资源局顺城分局局长后，立刻提拔管飞担任土地经营中心主任。此外，她还在审批股股长和报账员两个关键位置上安排了自己的人。

　　四

　　成就罗亚平的是国土局，可她用心“经营”的却是顺城区土地经营中心。该中心是国土资源局下属的自主经营、自负盈亏、独立核算的事业单位，其最主要职能是负责辖区内土地使用权转让、出租、抵押等交易事项的初审、交易鉴证、税费测算及代收。也就是说，开发商和动迁户若要发生土地交易，就必须在土地经营中心办理相关手续，因交易产生的资金流动也必须经过该中心。

　　开发商征用土地，必须到土地经营中心预存资金，土地经营中心与开发商签订协议，按照单独建账、专款专用、多退少补的原则，支付给每一个开发商所对应的动迁户。可这些数额庞大的资金并没有列入国家财政系统，无人监管。开发商将资金缴纳到土地经营中心后，钱的流向很大程度上都由罗亚平说了算。

　　罗亚平私吞的最大一笔征地款数额高达800万，是2007年3月顺城区前甸红光园区开发建设办公室金吉英缴纳给土地经营中心的。

　　利用掌管黄金地段土地征用和审批权的职务便利，截留、私吞征地款只是罗亚平敛财的手段之一，这种手段她用得并不多，她70%以上的非法收入来源于动迁补偿。

　　罗亚平被“双规”后，办案人员从她办公室搜查出了他人身份证12个、户口本15个、他人身份证复印件23个，以及区土地经营中心大量空白收据。她利用这些身份证，采取假补偿的方式，直接从土地经营中心骗取动迁补偿款，而身份证的主人毫不知情。除了以个人动迁户的名义外，她还利用集体的名义骗取动迁补偿款。2005年4月，她便以前甸镇二道村汉族六组的名义，直接骗取50余万元补偿款。

　　据统计，从2005年3月开始，罗亚平仅利用假补偿的方式，先后从土地经营中心骗取补偿款1000余万元。

　　有了他人身份证，除了可以冒用他人名义骗取动迁补偿款外，还可以私自卖掉补偿给动迁户的门市房。对于那些配合城市规划，早已完成动迁的人，罗亚平并没有及时交付开发商补偿的门市房，而是在未经房主授权的情况下私自出售这些房屋。

　　2007年6月，罗亚平将位于顺城区碧海馨居小区5、6、7、8号面积为924.42平方米的门市房卖掉，获得卖房款277余万元人民币。这些门市房是本应补偿给动迁户刘玉珍和洪来英的，罗亚平仅支付给他们107万元，其余的钱全部据为己有。

　　到2007年，罗亚平采用假补偿和侵占他人补偿房的手段，已经拥有22套房产。这些房产都在抚顺市区，光房屋市值就达上千万元，还不包括部分房屋的豪华装修和昂贵家电。

　　五

　　罗亚平如此猖狂地“敛财”，却坚信自己不会出事，因为和她绑在一起的还有很多领导，正是这种“大意”让她的恶行浮出了水面。

　　罗亚平平时最不放在眼中的就是动迁户，她认为这些人无权无势，表面上闹得再厉害也无济于事，所以她无所顾忌地侵害这些人的利益。然而，正是她的贪婪激化了矛盾。前甸镇的一对夫妇，曾因动迁费的问题和镇上干部闹得不可开交，最后由罗亚平出面强行摆平了这件事。这对夫妇再次到罗亚平办公室讨说法时，已经做了最坏打算，一言不合后便拔刀刺向了罗。罗亚平的胃和肝脏都受了伤，躺在病床上休养半年多才恢复过来。

　　罗亚平骗取的动迁补偿款，都是开发商预存到土地经营中心的资金。开发商对此自然是心知肚明，他们之所以没有追究罗亚平的责任，完全是因为有求于她——希望争取到顺城区黄金地段的土地使用权。但黄金地段的土地资源有限，罗亚平并不能满足每一个开发商的要求。

　　2005年4月，罗亚平将原属于抚顺市比客食品工业有限公司的动迁补偿款115万元据为己有。为了安抚该公司总经理孟继铁，她把位于马金村的8901平方米征收土地给了比客食品工业有限公司。孟继铁不同意，罗随后便将这块土地以100万元的价格出让给抚顺市凯迪泡沫有限公司。

　　开发商们没有像动迁户一样采用暴力手段去对付罗亚平，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举报。

　　从2005年起，辽宁省、抚顺市各级纪委和检察机关不断收到反映罗亚平在征收和使用土地过程中的腐败情况，上级纪检部门开始注意这位“土地奶奶”。

　　六

　　罗亚平从开发商那里获得了令人惊叹的财富，最终也倒在了开发商的“暗箭”之下。

　　从2005年开始，抚顺官场“地震”不断，时任市委书记的周银校和市长王大平相继落马，由此牵扯出很多局里的一把手。

　　升任顺城区国土资源局局长的罗亚平，看到抚顺市委主要领导腐败案被查，感到大事不妙，便和桂思本离婚，不到一年时间又与一个加拿大籍华人结婚，希望借此移民加拿大，躲避法律的制裁。可她没有想到，她早已被抚顺市人民检察院盯上了。

　　据抚顺市检察院办案人员讲，2006年查出抚顺市腐败窝案，牵出一串贪官和行贿的开发商，其中有一个叫李小红的女房地产商大手笔行贿，拉下15名局级领导干部，被判刑1年。李小红刑满释放前一天，又被抚顺市纪委重新立案审查。李小红因此被激怒，揭发了江润黎，江又“咬”出了罗亚平。

　　罗亚平被“双规”后，对纪委办案人员大喊大叫：“你们没有资格审查我，叫你们王书记来，我有话对他说。”纪委王书记来后，她竟直接提出：“你把我放了，我给你600万。”纪委书记顿时目瞪口呆，她竟然开口就是600万，看来此案不简单。正是罗亚平的这句话，让纪委坚定了侦办案件的决心。罗亚平案上报辽宁省纪委后，辽宁省纪委组织精干力量成立专案组，经过侦查，掌握了罗亚平在担任抚顺市顺城区发展计划局副局长、顺城区土地经管中心主任期间，利用顺城区土地征用、审批的职务之便，大肆贪污、收受贿赂的犯罪线索。

　　2008年3月25日，罗亚平因涉嫌贪污、受贿罪被沈阳市公安局刑事拘留，4月1日被正式逮捕。

　　民间传闻罗亚平涉案金额巨大，办案人员得知她赃款藏匿地点在大连某家银行的保险箱里后，迅速赶到那里。起获保险箱时，专案组发现里面除了多本土地证外，还有很多张存折，每一张存折上的数字几乎都是带着一连串“0”，这一连串的“0”让办案人员数得直发晕，经过几轮核对，最后确定为1.45亿。

　　不过，对“1.45亿”这个数字，司法机关从证据角度并未全部认定，起诉书上只认定了6000万元。办案人员说出了其中的缘由，“民间传闻的确夸大了罗亚平涉案的金额，数额没有那么多，检察机关之所以没有认定罗亚平涉案金额过亿，是因为其中很大一部分金额被认定在顺城区土地经营中心的单位小金库里。虽然罗亚平是单位领导，但是由于小金库的特殊性质，这笔巨款不能算在她的个人名下”。

　　无论是1.45亿，还是6000万元，罗亚平涉嫌犯罪金额都刷新了辽宁省官场贪腐犯罪涉案金额的纪录，被中纪委领导批示为“级别最低、数额最大、手段最恶劣”。

　　2010年12月20日，罗亚平被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处死刑。（责编 王 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