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蒙古科尔沁大草原是我度过四年军旅生活的地方。在那里,我曾经与狼有过几次惊险的遭遇。这些遭遇,使我对狼有了更多的了解和认识。偶尔,我也从报上看到有关狼的文章,但都让我觉得肤浅和狭隘。我以为,狼——至少是这些草原狼的身上具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至今想起,我仍会浮想联翩。
中学毕业后,我跨进了梦寐以求的军营。新兵训练一结束,我被分配到驻扎在科尔沁草原上的某部汽车团。在团部的大草坪上,我们专门听取了关于草原生活的知识讲座。讲解员向我们讲了整整一天与狼相关的知识,教我们在野外和狼遭遇时的种种办法。当时,我心里对狼产生了可怕的恐惧,更没想到仅在三个月后,我就真的与狼遭遇了。
那次,是连里去后勤基地拉油的返程途中,当时由我和班长的车殿后。在走到“馒头原”时,我们迷路了。“馒头原”是因方圆百里到处都是形状相同、大小相似的馒头形山包而得名。在那个地方,岔路口看起来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甚至连岔路拐口处的草坪也完全一样。战士们说,那是个神仙都犯难的地方。
偏巧在这时候,车子又出了故障。班长见我着急,猜到我是因为怕狼,就安慰道:“别怕,老子对这里熟,又有枪,还怕冲不出去!”不一会,车前不远处出现了一大一小两头狼。班长一见就兴奋地叫道:“俺爹有关节炎,今天正好弄它张狼皮褥子!”说罢,班长抬起枪,“砰”的一声,那头大狼应声倒下,小狼惊骇地远遁而去。等我俩收拾好“战果”,忽然见东南的岔路上,腾起一道黄色的尘雾,如山洪奔泻般向我们涌来。“不好!狼群!”班长惊叫一声,拽上我蹿进车里。的确是狼来了——我平生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狼,顿时就软在了班长的身边。
我们开着车子跑,但怎么也甩不掉狼群。一会儿,油表显示油用完了,班长也有点慌了,只好停下车来。他几次试图到车外去加油,但出不了驾驶室,车子周围满是狼,根本找不到机会,情形慢慢变得紧张、可怕起来。就这样僵持了近一天,我和班长清点装备,发现我们带的干粮和水都吃完了,但狼群仍然没离去的迹象。它们守候在车窗外,要复仇。情急之下,班长想出一个办法,用钢锯在驾驶室后壁锯个洞,再用千斤顶将洞口撑大,人就可以顺利地钻进车厢。班长钻进车厢,叮嘱我:“看好,防备偷袭!”班长在车厢里一通忙碌,把汽油浇在汽车周围。
这时,狼群中的一只大公狼像是明白了我们的意图,发出“呜嗷——”的一阵狂叫。叫声顿时使狼群沸腾起来,它们一个个直竖双耳,朝汽车扑来。
“快,向油上开枪!”班长叫道。我连开几枪,“轰”的一声,车四周陡地竖起一圈火墙,骇得狼群掉头逃窜。趁这当儿,班长神速地掀开油箱盖,伸进输油管。加油成功了!
班长刚钻进驾驶室,狼群便在大公狼的命令下蹈火扑来。班长望着蹲在高丘上的大公狼,眼睛里冒着火,骂道:“老子叫你猖狂!”他举枪瞄准。随着子弹的射出,只见那大公狼身子猛地一震,歪倒在地。我兴奋地喊道:“中啦!”话音刚落,那大公狼竟摇摇晃晃地直起身,重新又威风凛凛地坐着,并发出一声嗥叫,那声音低沉悠远,凄凉而悲壮,我俩顿时打了个寒战。眨眼间,狼群朝汽车波浪般地扑撞过来,好几只还爬上了车厢,汽车也被它们撞得晃动起来。
“奶奶的,拼了!”班长瞪着豹眼,使出了看家本领。他猛踩油门,车子立即如脱弦之箭一般飞速开出。猛然,班长狠踩刹车,只听“嗖嗖”一阵乱响,车上的狼被惯力抛出。接着班长猛打方向盘,对着正在向我们攻击的狼群全力碾压过去。“蠢蛋!老子有油了!”班长似乎杀红了眼,驱车转圈猛冲猛撞。一时间,狼的惨叫声响彻在空旷的草原……
狼群终于退却了。当我们驾车返回时,眼前的情景深深地留在了我脑海里:那头大公狼依旧蹲在高丘上,它长长的鬃毛随风高高地拂起,又款款垂下,而那直立之躯仍旧显露着威严和凶悍。
我和班长走下车,抄起匕首,慢慢靠上去。一直逼到狼的面前,仍不见它的反应。班长抬脚一踹,那狼才闷声倒下——原来它已经死去多时了。这时我们才知道,它是忍着剧痛在指挥狼群战斗,直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刹那间,我和班长震惊了:这只狼的身上居然有如此的毅力和意志!
“英雄啊!”班长轻轻地叹息着说:“我们把它埋了吧。”
一年后,我再一次与狼相遇,然而这次带给我的,却是对狼的另一种认识。
那年年底,我们驱车赶回后方基地过新年。草原上的冬天非常寒冷,大雪漫天飞舞。因路上积雪太厚,我们行到半途被迫停下。这时候,在我们车前约100米处,来了七八只狼。它们凹瘪的肚皮吊得老长——分明是一群饿狼。一时间,恐惧袭上每个人的心里。这些狼靠近汽车,成一字形散兵式排开,静静地盯着我们。在零下几十度的雪地里,人是无法与它们比着抗寒啊!一位姓张的老兵说:“大家别慌乱,把车上的冻羊肉扔下去。”狼惊奇地看着车前的羊肉。过了一阵,一只狼走过来,叼起一块吃起来。这时,另几只狼才大吼着扑向羊肉。但羊肉吃光后,狼还是不走。在此情况下,我们便把剩下的肉都扔了下去。一会儿,狼吃饱了,可还是显出一副不想走的样子。这下,可急坏了我们。
几分钟后,一只狼开始在雪地里嗅起来。突然,它用强有力的后爪将路上的积雪飞快地往山下扒,于是,我们的车前便露出一段山路路面。尔后,其他几只狼也纷纷仿效着干起来。约半个小时后,一段百多米长的山路上半尺多厚的积雪就被清除了,虽然凌乱不堪,但带着防滑链条的汽车足可以比较顺利地行驶了。
汽车开到拐弯处,又遇到了一段有着厚厚积雪的上坡路,车子再次停下来。我抛下几只蛋饼,但这次,狼只是嗅了嗅,没有吃,它们又像先前那样继续扒雪。在狼的帮助下,我们终于顺利地走出了那段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死亡山路”。在山顶的岔口,狼与我们平安分手。为了感谢狼的帮助,司机使劲按响了车笛。
回到基地,在欢乐融融的新年气氛里,狼帮助我们的故事始终挂在我们的嘴上。据基地附近的老猎手说,狼也通人性。通常人不惹它,它不犯人。饿狼是最凶残的,更不能打。如果狼将嘴贴着地面嗥叫,远近数十里的狼群都会赶来助战。遇到狼,最好的办法是把吃的东西扔给它,狼吃够了就会走,一般不会伤人。至于狼为人解难,他在草原上生活了大半辈子,听说的没几回。
以后野外运输时,每遇到在草原游逛的狼,我总会鸣起清脆的车笛,传送我的友好;我的心里,也不再有听闻中的那种恐惧和憎恶。我以为,它们是生命,它们应该拥有自己的生存方式。许多年过去了,我在想到狼时,它们的影像总是在我的记忆中播放、显现。
(责编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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