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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罗曼思

时间:2023/11/9 作者: 人民文学 热度: 11437
桑克等

  林中露宿(外一首)

  桑克

  地图摊开:圆圈密密麻麻

  居住点成千上万,我只能选择一个

  作为今日旅行宿处,而别的

  在我心中只存下命名,以待来日拜访

  但来日来临,我却难以归返

  我忧虑:我该宿在何地,今夜?

  我将地图叠起,在树林

  与光阴纠缠。雪花飘落,在旷野上

  我睡至黎明,而黎明中树林不见

  五国城

  就像一只刚出生的幼兽,流着

  涎水面对一根空想的秃骨头,我

  甚至是羡慕一封信,它勿需

  护照及签证,就能通过邮袋的网眼

  看见自由女神眼角的皱纹。

  而一个女职员还会把自己的一部分体温

  留在她扁平的脑门。我呢,享受最多的

  却是生活调皮的脑瓜崩儿,一下又一下

  直到出现细小的红点代替命运的邮戳。

  其实我更愿用庄周的静默显示

  聆听万籁的野心,哪儿都去不成

  意味着所有的地方都将是处女的命题。

  而当年苏州就白跑一趟,我竟把伟大的

  人工园林,置于粗陋的自然之下。

  唉,本能总比智慧更善钻营一些。

  小的罗曼思

  姜涛

  阵风四至五级气温则如暖水瓶

  有着逐渐收拢的脖颈这使得细碎的

  鸟鸣仿佛一枚软盘上的新版病毒

  正被两只候车的耳朵寸寸读取

  多么巧妙的牛顿力折叠在膝盖酸痛处

  331路车站里飘浮的尘土反思了存在

  一小队民工笨手笨脚跑过了青春

  (他们被前方的市民情调回绝

  身后广告牌上风光旖旎折价的庄园

  据说是贵妇故意遗失在郊外的胸罩)

  “你把我当成了什么当成上帝演奏后

  丢弃的手风琴”公共汽车的腰部松弛着

  还没有被一个学童默念的唐诗收紧

  而乘客们已懒洋洋地翻动着当日新闻:

  那债券中的恩公假酒案件中的长兄

  寻人启事中裸奔的表姐当然

  她的狐臭依旧如一瓶过期味精

  增加了阅读时幻想的力度:“今日

  今日谁能比缺陷活得更久远”

  而饥饿胃中一小片灿烂的乡土

  正发生着环状的交通事故告诉你

  蔬菜颠簸的历程已在否定中变作

  尿液、感伤和恋爱中翠绿的呼吸

  正如售票员声色俱厉而逃票的岁月

  依旧可以从他粗枝大叶的肩臂间窥见

  你曾信五分硬币上那可以兑现的丰收

  每隔五年便会使山河像本连环画那样

  重新翻开。生活的节奏却反驳了童年

  不能独出心裁的青年也憋出满脸雀斑

  阳光真的很温暖而且不带偏见

  一匹温顺的鲸鱼即将游入汹涌的人潮

  “倒车请注意”废话重复多遍

  自然成了格言下班的途中最好还是

  用臀部盖住那只滔滔不绝的千斤顶

  并将回忆的身体想象为一只牛皮信封

  而理想的人生只是刚刚从中抽出了一角

  中关村

  周瓒

  高科技飓风自天而降,像一部美国大片

  连根拔起白颐路上,那两排挺直的白杨

  扫荡一年一度的落叶风景,代之以日益增大的

  人口密集度,总像在飞蚊嗡嗡的夏天

  建造中的海龙大厦,有着万吨巨轮的前额

  傲慢地宣告着它即将遨游在无边的商海

  中关村一带,比萨饼红色店堂的一翼

  新近得利的电脑公司拒绝搬迁

  貌似卡在城市规划图咽喉部位的

  一块块暗礁。啊!头破血流的生活

  农民的生意经,聚集成堆的乡间土语

  布置着游戏的休闲和进步,那隐秘的村落

  景致:妇女们怀抱幼童,抛头露面,兜售

  久已淘汰的质朴与热情,“软件游戏要吗?”

  也像更新迅速的电子产品,她们有了新生活的

  旧形象:肉体生涯的盾牌挡护在前胸

  那些两腮紫红的儿童,拖鼻涕的

  幼年脾性若隐若现。在母亲怀中的他们

  缄默得像哲学家,越过行人头顶的目光

  栖落在都市的条形天空,一朵旅行的云彩上

  对于鲜艳的标牌,飞奔的轿车,他们的兴致

  更愿意停留在父母对于麦当劳的许愿:

  在快餐中加速成长吧!一代人的脑袋恰似一块块

  盗版肿瘤,凸起在旧都城容颜一新的面颊上

  交谈

  胡续冬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讨厌

  北京的冬天。”而你的眼睛里

  分明悬挂着一串凝结在枯萎的爬山虎上的

  闪光的冰链:我还能不能

  透过它看见一片心律不齐的槭树叶,藏在

  我们血液之中淤塞的一座伤心花园里面?

  你围巾上的鱼鳞在北风的波纹中隐现。

  “我们曾经那么小,小得像两棵

  相依为命的豆芽,顶开了头顶上那些

  不为人知的哀恸年代。”而你腰肢上的

  一小节柔板,比耳鸣还要纤细的柔板,是来自

  被一枚邮戳幽禁的成都,还是

  在电话听筒上翘足而立的小城十堰?

  太多了。太多的沉默围成了一座环形山

  暴露出你颈项的月亮上最不禁风的一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需要

  大量的水果,来补充被寒潮带走的

  少年时代”你是否还相信:

  种在脸上的一粒吻会长成

  多汁的红晕,种在肉体里的艰难时辰

  仍会结出无数个让我们战栗的黄昏?

  而你的呼吸攥紧围巾的尾鳍

  在天空灰暗的冰层下游来游去

  母亲

  哑石

  母亲弯下腰身(白发露出帽檐)

  小心清理着一把碧绿鲜嫩的香葱

  旁边那桶清水等着洗去残留的

  点点泥斑。这是初春一个平凡的黄昏

  离晚餐还有一会儿。我坐下来

  凝视母亲沉着的身影双耳承纳着什么

  感到血液亦有默默清洗的意愿

  而女儿还独自捉着迷藏像匹小马驹

  鼻尖满是细汗……抬眼窗外

  世界如此之大群鸟缓缓栖息

  就在奔腾万物消融的地平线上

  一扇扇火光正从暮色中恣意地涌现!

  在人民大学

  冷霜

  两对红白隔离墩把低音区延长到

  楼群深处,草坪仿佛发廊里的杰作,

  修剪成年轻经理的进取型。台阶上,

  几名迟到者匆匆点头,十二月,

  周末,长椅空着并不因为气温。

  不同的笔心流出相同的判断句——

  不同的手指为同一个秃顶疼痛——

  在阶梯教室,偶尔有一两个

  突然厌倦了,突然从汗臭里站起来,

  摔开由一只鹦鹉讲授的反映论。

  但是愤怒多像从刀鞘里拔出的

  一场浓雾!沿着树篱慢慢地走,

  远远能看见车辆、人群,巨大的

  蓝色玻璃钢如同啤酒肚的上帝

  度假之后,丢下的一副墨镜。

  仅仅出于犹豫,通向高空

  似乎竖起一座神圣的窥视的塔,

  那么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一样是

  绕圈,当你脚蹭着地,鞋底

  好像反复描画着一个铅笔决心?

  〔责任编辑陈永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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