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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刀神·女人

时间:2023/11/9 作者: 通俗小说报 热度: 12263
忆 秋

  世上有一柄刀,是任何锋利的兵器都无法比拟的。世上有一个人,是任何人都无法战胜的。那柄刀就叫劈风刀,那个人就是“武林皇帝”孟寒风。

  世上有一个宝座,是任何人都想得到的。世上是有一个人,是任何人都要俯拜的。那个宝座就是龙椅,那个人就是当今的皇上唐玄宗。

  孟寒风号称“武林皇帝”,可皇帝这两个字却不是可以随便叫的。若在别人,这个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可在孟寒风身上。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的确是个让人头疼的大问题。因为他太狂,太傲,狂到眼高过顶的境界,傲到目中无人的程度。让他低头,很难。让他避讳改字号,更难。

  幸好唐玄宗是皇帝,皇帝往往可以办成许多常人难以办成的事。他召集了武林中最有威名的十九个高手,二十一个杀手去杀孟寒风。可是这四十个身经百战的人却被孟寒风伤了,不是杀,是伤,伤人筋骨,没有一个人能站起来。后来这些人一听到孟寒风这三个字就吓得面如土色,如同撞见了鬼。唐玄宗不相信孟寒风就那么可怕,但他听了武林名宿少林空禅大师的几句话。他不得不信了。空禅大师说:“这个人根本就不像人,他简直就是神,刀神。他出刀的时候,你根本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他比风还快,比电还疾,比蝶还轻。他出刀的时候,天地间你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有风,刀风,席卷一切的风。等你看到刀光。听到风声时。你已经到了地狱。”

  一个人如果连影子都快得看不见,那还有什么可以对付他?唐玄宗犯了愁。不过这时候空禅大师又说一句话:“要让他死,除非让他自己杀了自己。”

  没有人会自己杀了自己,除非他是疯子。孟寒风显然不是疯子,所以这句话是句废话。但唐玄宗是个聪明人,他听了这话忽然笑了,笑得诡秘而且古怪。

  第二天孟寒风遇到的便不再是敌人,而是女人。一个美得让花都失色的女人,这样一个女人可以让铁人动心。孟寒风没有动心,他动的是怒。怒的不是遇上一个这样的女人,而是这样的女人遇上了一伙歹人。那伙歹人正在撕扯女人的衣裳,女人尖叫着哭泣着,可无济于事。

  孟寒风这时候出现,他一出现所有的人就感觉到一股刀剑之气直逼眉梢,所有的感觉都被逼退了,只剩下冷。彻心彻骨的冷。孟寒风拔刀,那些人连姿态都还没来得及改变,就被割断了手筋。

  “滚!”孟寒风只说了一个字,但比念了一千句魔咒还管用,歹人们像风中的落叶马上从视野里消失了。世界里只剩下女人和她的哭泣声。

  孟寒风叹了一口气,说:“你回去吧。”那女子却不走,仍呜呜咽咽地哭,把一轮残阳浸泡在泪水里,孟寒风不得不问:“你怎么还不走?”

  “走?”女人哭着说,“你让我走到哪里去7我的亲人都被歹人所杀,我孤零零一个女子能到哪里去?”

  “你是说让我带你走?”孟寒风冷声问,他还有戒备还在防备。

  谁料女人摇头:“奴家无意惹天,天却降大祸于奴。如今亲人受我所累,家园为我尽毁。我此刻心冷如冰,只求一死。”

  孟寒风仰天大笑,道:“你死了又有何用处?不思仇不雪恨只求解脱,你倒是落个干净,但你的家人岂不白白断送了性命?纵然死,也要了却了心愿再去死。”

  女子泪眼凝望,大叫道:“可无敌旋风曹野是我一个弱女子所能抗拒的么,这仇让我怎么报如何报?去了,只会空白受辱。”

  孟寒风瞳孔缩了起来,握刀的手暴出了青筋。他一向是个沉稳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活到今天。南旋风北寒风两大无敌高手始终不愿相见,因为他们都没有必胜的把握。高手相见,不仅仅是胜负,更是生死。没有把握的事,谁都不愿去做,大家都是聪明人。没有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这十几年来孟寒风一直不愿为别人强出头。因为事不关己。但此时孟寒风却脱口道:“我去会会他。”

  女人猛地睁大美丽的眼睛,仿佛不相信。

  孟寒风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冲动。但他的确这么说。也决心这么做。

  为什么?

  是不是因为他看见她第一眼的那一刻心跳那一刻动心?

  是不是他不但动了心,而且动了情?如果不是,那还有什么可以使他铁一样的心变软变柔,变得柔肠百结?

  无敌旋风曹野能熬到今天是很不容易的,他是绿林的盟主,也是武林中公认的奇才、怪才、天才。但他很清楚,也很明白,他之所以能坐上盟主的宝座,是因为没遇上了孟寒风,没和他交过手,所以孟寒风声望比他高,他忍。所以武林人的眼里只有孟寒风,他也能忍。他清楚地知道孟寒风的为人,孟寒风虽然剽悍但不好胜,他并不去挑战那些威望高的名宿借此抬高自己。他不,所以武林中才有许多声名赫赫的人活了下来。孟寒风我行我素,但有原则,就是三杀三不杀:凡冒犯吾者,杀!凡借吾名谋利者,杀!凡被吾听到或看到有十恶不赦之劣迹者,杀!孟寒风遇到这样的人,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也要把你杀了。这也是近年来江湖比较太平的缘故,因为没有人敢惹孟寒风,更没有人敢让他听到一些关于自己劣迹的传闻。三不杀则是:赤手空拳,无力抵抗者不杀,不犯吾者不杀,德高望重者不杀。

  可是却传来孟寒风要到江南的消息。曹野莫名其妙。

  幸好有永远明白的“鬼军师”刁满。

  刁满说:“听说孟寒风是为了一个叫玉环儿的女人,这女人国色天香,已使孟寒风心醉了。”

  曹野没听说过这样一个女人。他没有动怒,他在听,用心听。这女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鬼军师说:“这女人的家人从八十老翁到十岁稚童,一家三十八口人全被人杀死了。听说是因为当地一个势力很大的人想强迫她做小妾,这个人就是你。”

  曹野依旧不动声色,他很平静地说:“不是我。”他很沉稳,有时候暴戾只会坏事。作为盟主,他经历得太多。只是这次不同,他遇上了最可怕的对手。

  刁满说:“当然不是你,这个我相信。可问题是孟寒风不信。”

  曹野叹了一口气,说:“那我们能否派人去说明情况,尽量避免这次挑战呢?”

  刁满笑了,苦笑。他说:“一个人如果久混花丛之中,对花儿反而不知珍惜。但如果一个人四十年都不近女色,那么他一旦动心必不可收拾。对孟寒风来说,他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就是那个女人。我们派谁去呢?孟寒风没有亲人,甚至没有朋友,他会相信谁?他不会相信任何一个陌生人,哪怕他巧舌如簧。”

  曹野说:“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办法?”

  “一个笨办法,”曹野沉声说:“暗杀孟寒风。”这是一个笨办法,也是一个好办法。因为死人是不会找别人麻烦的。

  刁满摇着折扇说:“我们在暗处,他在明处。况且我们手下不但有一绝双星五毒十三煞,更有一枪一魔这两个外援,这一战恐怕连少林第一高手空禅大师,武当掌门玄虚真人也不能全身而退了。”

  “你错了。”曹野说,“像少林、武当那样的大派,会把名誉

  看得比武功更重要。而孟寒风则把武功看得比名誉更重要,这种人才是务实而可怕的。”

  “我不会武功,更不懂武功。”唐玄宗问空禅,“那么请问究竟是武功厉害一些,还是心机厉害些?”

  空禅笑着反问:“世间万物皆为阴阳相克相生而成,形同水火。你说是水厉害,还是火厉害?”

  “水火无常势。”

  空禅颔首道:“所以说水火不相容,要看是下雨的天,还是刮风的天。雨大,则火灭。风大,则水亡。”

  唐玄宗冷笑,盯住空禅说:“佛说悟空禅者,能通慧眼,知前尘,晓后事,大师名为空禅,却枉负盛名,以泛泛空话搪塞于寡人,是什么道理?”

  空禅不惧、不慌,亦不怒,捻佛珠笑道:“一切因天而生,因天而灭。这件事的结局早就在一个人的意料之中,何须老纳饶舌。”

  “谁?”

  “你。你即天,天即你。孟寒风挑战曹野之时,亦是天子遂愿之日。”

  “何以见得?”

  “佛说:善恶轮回。有前因,方会有后果。无土之木不会开出繁花,无孔之石不可流出山泉,那玉环儿来自何方,归于何处,天子想必比我更清楚。”

  唐玄宗仰天大笑。他说:“你很聪明,你不像盂寒风那么狂妄,至少你还知道自己是谁,”

  “你是谁?”孟寒风问面前的年轻人。年轻人很英俊,也很挺拔,他站在蒿草丛生的小路上,像一棵笔直的杨树。

  “我叫肖玉,江湖朋友称我为‘锁喉枪。”

  孟寒风笑了,他说:“原来是‘锁喉枪肖玉,听说你出道的时间并不久,但却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肖玉没笑。他的表情就像一棵树一样平静。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只不过是刺出了三枪,一枪刺死了‘枪怪曹羽。一枪扎穿了‘枪霸陆定天的咽喉,一枪让‘枪王宾峰永远闭上了他目空一切的眼睛,如此而已。”

  孟寒风依旧在笑:“现在你已是枪中之王,一个二十出头的人就能如此,的确让人敬佩。只是你不应该挡住我的路,要知道从来没有人能挡住我要走的路。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知道,你是武林皇帝,也是刀中之神。”肖玉的瞳孔眯成一根针,他亮出了兵器。一杆一丈长的铁枪,铁枪跟他的人一样笔挺。当他亮出这杆枪的时候,他给人的感觉就不像一棵树了。因为树是安宁的,而他则充满杀机,充满杀气。他其实更像一杆枪,笔挺的枪,锁喉的枪。

  “你有几成把握胜我?”

  “没有,一成把握都没有。”肖玉悲凉地说,“我的枪狠,但狠不过你。我的枪稳,但稳不过你。我的枪准,但仍准不过你。我知道我这一辈子是不可能超过你的。”

  “那你为什么不让路?”

  “我已经没有退路。如果我站在这里,也许还有生机,因为我有帮手。你的刀快,但我的人多。如果我退,就只有一条路,死路。”

  孟寒风马上看见了他的帮手。不是一个,是一群,十三个。先前没看见他们,是因为他们太矮,矮得往蒿草丛里一站,就只能看见蒿草了。他们人矮,但在江湖上的辈分不矮,他们都是老江湖了。赫赫有名的“风雪雨雷电”十三煞星,暗器高手中的高手。江湖上最令人头疼的人。

  肖玉出枪,枪似一条乘风破浪的长龙,带着呼啸的狂风,挟着天崩地裂的气势,枪锁孟寒风的咽喉。他一动,十三煞星就动了,顿时空中落满雨,箭雨;雨中飘着“雪”,似雪般密集但错落有致的透骨钉;还有风。十三柄巨斧在空中旋转的风,扑面而来无处可躲的风;风中还有“雷”,那是相互撞击不断变幻方向的飞钹;风中还有“电”,雪亮的闪电,闪电似的飞刀,

  这些“风雪雨雷电”攻击的不是孟寒风,而是一个女人。一个柔似水艳似花的女人,玉环儿。玉环儿不会武功,孟寒风知道,作为老江湖的十三煞星自然也看出来了。杀一个不会武功的女人,总比杀号称“武林皇帝”的孟寒风容易。

  十三煞星很会算账,他们算定孟寒风要心慌,心慌的人无论刀法如何好,都不可能躲过“锁喉枪”。而且孟寒风也不可能躲,他和玉环儿靠得太近,他一躲就完全暴露了玉环儿纤弱的身躯。那样玉环儿不但成了暗器靶子,而且成了枪靶子。他们把一切细节都算好了,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杀手,知道一个微小的漏洞就可以赌进自己的性命,所以他们都很谨慎。

  但再谨慎的人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肖玉会收枪。肖玉收回自己的枪,不是他发了善心,更不是因为他有了和孟寒风单打独斗的信心。而是在他刺出那一枪后,他就看见了一柄刀。一柄显然比自己的枪更快的刀,不是飞刀,是孟寒风手里的劈风刀。钢刀是用来削、劈、扫、刺、挑,是用于刀法的。可盂寒风却把它当成飞刀抛了出去,这刀飞出去比十三煞星的暗器更疾,比一百石的弓弦发出的飞羽更猛。肖玉吓了一大跳。他从没见过什么人这样用刀。刀原来是可以这样用的?肖玉脑海里一闪念,仅仅是一闪念的工夫,明晃晃的刀已飞到眼前,寒气已冷了他的鼻尖。他收枪,枪一晃已收在胸前,似从未刺出一样。他挡刀,劈风刀上没有手,但却有力,似有三百个人握着这柄刀向他砍来。肖玉挡了一枪,火星四溅,挡不住,他退。再挡一枪,仍卸不去刀上排山倒海的力量,他再退。再挡一枪,劈风刀像一只被打断翅膀的鸟,终于跌落了。肖玉跳到嗓子眼上的心也落了。他一向善于锁住别人的咽喉,只是今天他自己的咽喉像被鬼扼住一样喘不过气,冷汗如雨。

  就在肖玉喘了一口气的刹那间,“风”止了,“雨”停了,“雪”落了,“雷电”也静止了。就在这一霎间,孟寒风身上的黄袍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包袱,包住了十三煞星的暗器。肖玉目瞪口呆,十三煞星口呆目瞪,没有人看清这是怎么回事,孟寒风竟在漫天暗器打来的弹指间,脱下自己的长袍,罩住了四面八方所有的暗器。在他们过去的战役中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真是撞见鬼了,他们当中有人开始诅咒。

  鬼没有见到,他们却见到了闪电,听到了闷雷。孟寒风大喝一声,黄袍里的暗器炸开,像铺天盖地的流星雨。孟寒风没有了刀,但他发出了比任何刀都可怕的暗器,以风的速度,以雨的密集,以雪的飘忽,以雷电不可琢磨的方式发出了暗器。

  慘叫声。当声音静止,孟寒风面前就只站着一个人,像一杆笔挺的枪,以他独特的方式站着。冷冷望着孟寒风。一切都恍如当初,只是肖玉脚下已经淌满了鲜血,十三煞星的血。

  唐玄宗忍不住问空禅:“孟寒风的刀是什么样的刀?”

  “无形。”空禅只答两个字。

  “他的刀在哪里?”

  “在心里。”空禅这次回答了三个字。

  “刀是用来杀人的,人的心里怎么会有刀?”

  唐玄宗不解。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问题。

  幸好空禅用并不奇怪的语调作了解释:“剑有剑的技巧,刀有刀的功法,就如同人是人,兽是兽一样。但有人触类旁通,学习老虎扑食的技巧,于是发明了虎拳,这就是悟了。世间万物都

  有融会贯通之处,习武的人不能死背拳谱上的那一套,因为谱是死的,人是活的。一个真正的高手决不会拘泥于什么架势,什么绝招,一切都出于自然。打倒对方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如果你用漂亮、繁杂的所谓拳术去攻击对方,那么倒下的只会是你。孟寒风人称‘刀神,自然不会不明白这些浅显的道理,他是控制刀的神,而不是被刀控制的人,天地间的任何东西都是他的刀,包括天气、地理环境和人的心情。孟寒风虽然没有了刀,但他的神在,所以他仍是刀神。一个刀客练到最高境界,已不需要实实在在的刀,因为他心里有刀。他本身就是刀,刀本身就是他。只有达到刀人合一的境界,才是真正的刀之神。从古至今,从没有人敢宣称可以战胜佛,战胜神。因为神佛的精神是只可仰视的,任何狂妄都只会显示出浅薄。”

  “你说的虽然不错,但我们是否需要证实一下?”他拍了一下手,屋子里便忽然多了一个人,这是一个黑衣黑裤的武士,他像忽然从地下冒出来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堂上。

  唐玄宗问:“消息到了没有?”

  武士跪答:“回皇上,肖玉死了。”

  唐玄宗与空禅相视一笑。正值黄昏,窗外夕阳垂山,霞光万道。

  “我饿了,”玉环儿娇喘吁吁地说,“我实在走不动了。”

  孟寒风叹了一口气,女人总是有点麻烦。一天要洗两次澡,一天要吃几顿饭,端起饭碗跟猫一样的胃口,放下饭碗又喊饿。要是在他年轻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这么麻烦的人,他即使不会被人杀死,也会活活累死。

  不管怎么说,孟寒风已经多多少少改变了对女人的看法。他活到四十岁才发现一个道理,有一个女人依着你、靠着你,用软软的声音发发嗲,这样的生活也很有趣。

  孟寒风领着她进了一个酒家,这酒家的名字很怪,叫醉鬼。连鬼都醉的酒肯定是好酒、烈酒,让人留恋,让人割舍不下,也让人醉得分不清自己是人还是鬼的酒。

  只是孟寒风不喝酒,他喝水,白开水。

  “你为什么不喝酒?”

  “很简单,我喜欢把好的东西留在记忆里,而不是唇齿间。一个人偶尔吃点山珍,喝点佳酿,那浓郁的香气他可能一生都难忘。但他如果天天泡在酒里,再好的酒也会有令人厌烦的那一天,那时候他吃饭会觉得米糙。品茶会觉得味儿淡。这样的人不是在喝酒,而是在糟蹋酒。在他的记忆里,永远不会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回味。”

  “仅仅是因为这?”

  “不仅如此,酒气香而烈,美丽的东西往往是最危险的东西,酒气容易掩盖杀气,容易掩盖毒药的味道,所以我不饮酒。其实白开水的味道比酒更令人回味,只是世人大多追求虚荣,没有人肯静下心过那种平淡的生活而已。”

  这时酒家的门帘一挑,走进两个人。夕阳的光芒照进这个狭小的酒店,一个角落里的食客忽然跳了起来,像大白天撞见了鬼,又像被阳光刺痛了眼睛。阳光不是针,当然不会刺痛他,刺痛他的是那两个人的目光。

  那两个人径直走到他面前,一个竹竿似的瘦高个子说:“你什么时候还老子的钱?”穷酸的食客缩成一团,似乎想把身子缩进他那脏兮兮的蓝布衫里,藏起来。他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没钱。”

  另一个腰粗得像水桶的屠夫模样的人恶狠狠地说:“没钱好。没钱好,就用命还!”话音刚落,蓝衫客拔腿就跑,他的动作不能说不快,但大胖子的刀更快,“嗤”一声,鲜血四溅,蓝衫客的背上已被砍了一刀。恐惧让他的脸自得像一张宣纸,他尖声大叫:“大爷,救命呀!”一边叫,一边朝孟寒风这边跑,地上洒了一串梅花似的鲜血。

  玉环儿花容失色,女人总是怕见血和刀的。她惊慌地看看孟寒风,那神情仿佛被追杀的是她,而不是别人。她颤声问:“你为什么不救他?”

  孟寒风冷冷地说:“我不喜欢多管闲事。”

  玉环儿闭上了嘴,本来她想问:“那你为什么管我的事?”但没有说出口,因为没有必要了。

  即使她能让孟寒风去管这件事,他也管不了,不能管了。蓝衫客死了。死得极为恐怖,他头上中了致命的一刀,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眼睛瞪得比鸡蛋还大,三道血水从他头上爬到脸上,看起来就像个刚刚爬出地狱的恶鬼。他的手就扶在他们的桌子上,眼睛就瞪着玉环儿,他挣扎着说了一个字:“你……”

  玉环儿发出一声尖叫,她用手蒙住了眼睛。她不饿了,她也不想吃了,她只想吐。尖叫声中,蓝衫客缓缓倒下,桌子上留下了血淋淋的五道指痕。

  孟寒风对那两个追过来的人说:“他已经死了。”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人道:“老子有眼睛,不用你说。”

  玉环儿以为孟寒风会发怒,会动手。因为只要是个稍有骨气的男人,都是不肯当别人“儿子”的。何况她知道,孟寒风对这两个人并不畏惧。可是她偏偏失望了,孟寒风偏偏不动怒,更不动手。他很平静,平静得像一壶已经冷却的茶水。他居然还在笑,一边笑一边说:“好吧,算我没有说。”

  “你……”玉环儿简直不知怎么说才好,她没想到孟寒风是这种人。

  “我什么,我很好,只是你的蟹黄包子凉了。”孟寒风说。

  玉环儿只好回答:“我吃不下。”

  孟寒风笑了,他说:“幸亏你吃不下,否则它就把你吃了。”他用筷子在包子上划了一下,看起来漫不经心,但包子却被刀切一样裂成两半。

  玉环儿又发出一声尖叫,仿佛又看见一个人满面鲜血地瞪着她。她跳了起来,似乎包子里藏着的是一个鬼,随时都会扑上来吸她的血。她惊惧地问:“这是什么?”

  唐玄宗问空禅:“她看见了什么?”

  “你猜。”

  唐玄宗说:“这你难不倒我。一个包子里能藏什么呢?无非是毒药。”

  “不是。”

  “暗器?”

  “不是。”空禅道。“准确地说是毒,不是药,也可以说是暗器,是能自己跑的暗器。”

  唐玄宗糊涂了,他说:“江湖真是太复杂太怪异了,我只听说过可以在空中回旋杀人的暗器,但没听说过能自己跑的暗器。”

  “你有没有听说过峨嵋派长春于是怎么死的?”

  “没有。”

  “有一天他揭开酒瓮的盖子去倒酒,谁知倒出来的不只是酒,而是一条蛇,毒蛇。”

  “毒蛇咬死人不足为奇。”

  “但崆峒派的子须道人就死得稀奇了,他被跳蚤咬了一下,第二天他的门徒就发现他浑身青紫,竟然死了。”

  “跳蚤也有毒?”

  “微毒而已。只是苗疆有一个邪派‘五毒门,专以毒汁喂养百物。幼物长成全身皆毒,五花八门,令人防不胜防。江湖上又称‘蛊,术。”

  “我曾看过《野史·杂记》一书,书上记载:所谓的‘蛊术是将五毒放在一器皿内,让其相互噬食,所剩者融五毒于一身,然后将其碾碎入药,可控制人的神智。与你所言,似有出入。”

  空禅笑道:“此书所载皆是道听途说而已,传说往往虚妄,有夸大之处。正如孟寒风一样,

  人们叫他刀神,但他也是食五谷之人,并非鬼神。蛊能杀人,但不能制人。我知道曹野手下有两个五毒门的人,一个胖叫旁胜,一个瘦叫载虚。”

  “那么包子里究竟是什么?”

  “蝎子。”

  蝎子,黑得泛出金属光芒的蝎子,在桌上翘着尾巴缓缓爬行。玉环儿一动,旁胜、载虚就动了手,他们的兵器不是刀,也不是剑,而是笛子。酒家里早就没有人了,可是当笛声响起,屋子的各个角落却布满了咝咝的声音,像是一千个得了哮喘的病人在喘气。

  玉环儿这次跳都跳不动了,她只会缩成一团尖叫了。到处都是蛇,地上、桌子上、窗户上都有蛇的影子在动,似乎他们闯进了蛇窑。

  玉环儿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的眼睛都花了。她只觉得腰上一紧,一只有力的大手搂住了自己。在这一霎间,旁胜、载虚迎面撒来一大把活的“暗器”,黑糊糊的一片,像沙,像雾,更像一张网,致命的毒网。

  旁胜甩出的是一把活蹦乱咬的跳蚤,载虚撒出的是一群见物蛰物的蝎子。他们相信孟寒风可以把所有蛇头削光,也可以削落十三煞星所有的暗器,但这一次他死定了。因为跳蚤太小,因为蝎子太密,只要有一只落在他的刀上,他就只有丢刀。只要有一只落在他身上,他就只有丢命。活的毒物比死的暗器要厉害得多。

  只是孟寒风和玉环儿忽然不见了。就像屋子里从没有这两个人一样。他们不可能人地,因为这酒家原本就是旁胜的地盘,地下有没有通道他最清楚。旁胜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他马上望天。但孟寒风的反应更快,等他望见天上像石头一样坠下来的两个人,也看见了一柄雪亮的刀,劈风刀。两尺长的刀从旁胜张大的嘴里插进去,只听到“啊”地一声惨叫。

  地上全是仰视他们,准备吞噬他们血肉的蛇群,所以就在载虚以为他们要落地的时候,他们却没有落地,孟寒风借着旁胜坚硬的头颅,两人又像皮球一样弹了起来。弹得不高,但足以落在那张摆着蟹黄包子和白开水的桌子上。载虚这次看准了。他扬起了手。但还没等他把毒物发出去,就听见自己的咽喉发出“咔”地一声响。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根儿筷子。孟寒风的动作至少比他快十倍,就在他的脚一沾桌子的弹指间,他踢出了桌上的筷子,普普通通的竹筷在他脚下就像一只刀,射穿了载虚的气脉,扎透了载虚的喉头。

  载虚无法反抗,他几乎还没有明白,自己的咽喉怎么会突然发热,突然发出一声闷响呢?他脑海里刚跳出这个问号,生命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玉环儿紧紧抱住孟寒风,纤弱的娇躯瑟瑟发抖。“我怕。”她说。

  孟寒风一手持刀,一手搂着她,轻声说:“一切都过去了,你不用怕。”他在等待,等蛇散净。静静的屋,静静的人,佳人身上的清香宛如盛开的茉莉,让人心醉。他真想永远这样站下去,没有厮杀,没有纷争,只有窗外悄悄袭来的黑暗,和黑暗中的宁静。

  只是,玉环儿清醒得太早。当她猛然发现自己抱住了一个刚刚认识三天的男人,她的脸红了,红得像一朵让人忍不住亲吻的花朵。玉环儿松开了手,她心慌,更心乱。她望着窗外,自语说:“月亮升起来了。”

  月亮升起来了,一轮残月。它被云的轻纱托着,像一个深宫的怨女缓缓行走在天的台阶上,清冷而孤独。过去每当看见残月,玉环儿就控制不住眼中的泪。她觉得那不是月亮,而是一轮忧伤,一如她心中的寂寞。可是今天她却说:“真美啊。”

  “是啊,真美。”孟寒风凝望的不是月亮,而是玉环儿。她比月亮更皎洁,更美丽,更让人心动。再美的风景也美不过人,再美的人也比不上玉环儿。

  这时候毒蛇已经四散,他们飘下桌子。“醉鬼”酒家今夜没有醉鬼,只有死鬼,三具尸体。夏夜的风有些清凉,但绝不冷。可是孟寒风却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忽然感到冷,从骨头里冷。在他认为没有危险的时候,恰是最危险的时候,屋里没有了面对面的敌人,但仍有人。死人。一个人人都认为他死定了的“死人”,这种人才最可怕。因为他常常会在最不可能出现的时候“出现”。

  孟寒风只觉得环跳穴一冷,一股寒气立即沿脉而上封住了自己的八大穴道。他仿佛置身于冰窖,全身寒冷,几乎连血也冻成了冰。他吃了一惊,对方用的竟是早已失传的“太阴指”,而自己太大意了。

  蓝衫客僵硬多时的尸体忽然动了,他站了起来。三道血痕已凝成了黑色,他的脸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像月光下复活的木乃伊。孟寒风冷声说:“你就是西域的‘大魔神?”

  “不错。”大魔神达达额尔说:“其实你才是大神,我不过是个小巫。只不过大神也有失意的时候,小巫也有得意的时候。风水轮流转,你威风了这么多年,也该歇歇了。”孟寒风叹了一口气说:“是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只是我死后,请你不要难为这位姑娘,她太可怜了。”

  “孟大哥。”玉环儿声音哽咽,她感动,更感慨。未进宫时。曾经有许多男人信誓旦旦,说愿为她而死,结果呢?没有一个人真正愿意死。遇到了危险,他们跑得比兔子还快,他们在死神面前宁愿看到她死。玉环儿猛然站到了达达额尔面前,她对孟寒风说:“要死,咱们一起去死。”

  “不,我不会让你死。”达达额尔笑了,“不是为了孟寒风,是为了我自己。我舍不得你死。”他的笑,淫邪而歹毒。

  孟寒风厉声道:“你想干什么?”

  达达额尔回答:“我能干什么?我不过是想干一个男人想干的事。”他向玉环儿逼近,像逼近一只无处可逃的小鹿。

  孟寒风喝道:“你再敢走近一步,我就让你人头落地。”

  “你不要吓我,我不是吓大的。”达达额尔狂笑,“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你现在不过是一具可以说话的僵尸,你还敢像过去一样教训我?”孟寒风敢。他不但敢说,而且敢做。他不是吓达达额尔,因为屋里出现了一道刀光,如黑暗中闪现的流星。达达额尔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褪去,就凝固了。他只来得及说三个字“不可能”,声音还留在屋里,他的头就飞了。

  玉环儿惊喜,她说:“孟大哥,原来你没有事?”

  盂寒风没有笑,他说:“我有事。我只是将达达额尔的寒毒逼进了下肢,我需要时间把它逼出来。”

  玉环儿向他腿上一摸。却如同摸到了一根冰柱,冷得她打了个寒战。她问:“我怎么帮你?”

  孟寒风犹豫了一下,他说:“你帮不上我,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能帮我把脚捂热,只要血脉一通,以我的功力在一个时辰内就可以排出大魔神的太阴之毒。”

  玉环儿蹲下,她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将孟寒风的脚拥入怀中,她全身开始哆嗦,牙齿开始叩击。孟寒风问:“你受得了吗?我不知道我的脚有多冷,我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如果你挺不住,请你放手,我不会怪罪你的。”

  唐玄宗问空禅:“他的脚有多冷?”

  “有一年腊月,天寒地冻,河

  里结了厚厚一层冰,一个放牛的孩子为了抄近路,走上了冰层。只是那头黄牛太重,走近河心的时候,冰破了,黄牛掉进河里。孩子飞快地跑回家叫来人,等他们把黄牛捞上来的时候,那牛已经冻成了冰雕,仅仅半个时辰。”

  “孟寒风的脚有那么冷?”

  “有过之而无不及。”空禅说:“西域的‘太阴指源于天山,是布达拉宫的喇嘛所创。天山,天之山,终年积雪,寒冷异常。练‘太阴指的人要有异常的禀赋,更要有深厚的内力,以内力吸取天之寒、地之冻,凝练于丹田,吐发于指间。当年我师弟在昆仑山着了大魔神一指,以他的功力竟抵抗不住体内的寒气,血脉结冰爆裂而死,他只活了三天。”

  唐玄宗叹道:“好一个孟寒风。”

  空禅赞道:“好一个玉环儿。孟寒风竟不惧‘太阴指,并在受伤之后一举杀了达达额尔,可佩。玉环儿竟以娇柔之躯,解冻胜冰寒气,可敬。”

  “只是如果曹野派出第三批人马,孟寒风岂不死定了?”

  “非。”空禅笑着说,“你忘了孟寒风是什么人?他能在几句话之间冲开被封的穴道,一刀斩了达达额尔,又何惧太阴指。我记得我曾说过,他的武功已达至圣境界。达达额尔手指间的冰寒只袭人他肌肤三分,他自身的纯阳罡气便封闭了自己双腿的经络。让其无法深入。”

  唐玄宗不解,他没有问,但他的目光在问:“那他为什么要骗玉环儿?”

  “试。”

  “试?”

  “试曹野的心沉不沉得住气。也试玉环儿的心有没有爱意。盂寒风已经动了心,已经动了结百年之缘的念头,只是他不知道玉环儿怎么想?所以他试。”

  唐玄宗大笑:“幸好我知道她怎么想。空禅大师,你我下一盘棋可好?”

  “我听飞鸽传报,说孟寒风中了太阴指。我们为什么不马上动手?”曹野问。

  “可是达达额尔死了。”鬼军师不动声色地反问,“难道你想让‘一绝双星也送命?这可是你最后的棋子了,千万不要轻举妄动。棋下至局底。就越要沉住气,胜负总是要到最后才知道。”

  “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

  “等?”

  刁满说:“不错。等。天已经黑了,我相信他们一定会找个睡觉的地方。我知道‘醉鬼酒家有两张床。本来那个地方已经发生了两场厮杀,都不成功,所以没有人会想到我们会那么傻,会在同一个地方干同样的事。只是,我偏偏就是个死心眼。”

  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玉环儿总是觉得这地方鬼气森森。她问:“我们为什么还不走?”

  孟寒风笑着说:“因为我们没有地方可走。外面那么黑,岂不比这里更危险?”

  “可这家店是黑店,刚才发生的一切都证明这是个危险的地方。”

  “正因为它是黑店,我们才要住。越是危险的地方,往往越安全,这是我的江湖经验。”

  有江湖经验当然好。它可以让你一眼就看出人群里有几个是行人,几个是杀手。也可以让你轻易看透敌人的陷阱,敌人的圈套。一条江湖经验往往就意味着一条人命,孟寒风闯荡江湖十几年没被人杀死、毒死、害死,当然不是因为他运气好,更不是因为他有很多条命,而是在于他有很多江湖经验。只是经验也不完全都是对的,孟寒风的估计错了。错就错在他的经验太多。而鬼军师恰恰就利用了他的经验,经验一旦被别人利用,就成了自己砍向自己的一柄刀。

  玉环儿这次说对了,有时候一个女人的直觉要比男人的判断准得多。

  睡觉当然要找床。内屋有两张床,一南一北,玉环儿睡北,孟寒风睡南。只是玉环儿睡不着,她一会儿用被子蒙住头,一会儿又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她怕,她总觉得这屋子里有双阴森森的眼睛盯着自己。

  孟寒风已经睡着了。均匀的呼吸起伏在黑暗里。玉环儿下了床,她点燃了床边的红蜡烛,缓缓走到孟寒风床前。她望着这个熟睡的男人,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儿。她和他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但她了解他。他虽然四十岁了,却有一颗年轻的心。他老练,但感情纯真;他爱,但羞于表达。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如同这烛光给人一种安全、安宁的感觉。和这样一个男人在一起,就如同靠在一棵树上,永远也不会担心失去依靠。一个女人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是很幸福的。玉环儿想:“只可惜她不是那个女人。”

  盂寒风翻了一下身,被子落在地上。玉环儿笑了,她俯下身替他掖好被子,她的动作很轻,像怕惊碎一个梦一样,他们相隔得那么近,近得在微弱的烛光下可以看清她雪白的手臂上有一颗小小的痣。红色的痣,小而美,嵌在她如藕似玉的手臂上简直让人目眩,像是雪地中遗落的红豆,精致而玲珑的美。他们相隔得那么近,近得可以嗅到她如兰的气息,近得只需一伸手便可揽她人怀。“我是不是爱上他了?”她问自己。

  “她是不是爱上盂寒风了?”

  唐玄宗的回答有些勉强,他说:“也许是吧。”

  空禅又问:“那她会不会背叛你?”

  “不会。”这次唐玄宗的语气有些肯定,他说,“爱和背叛是两回事。爱是梦,甜美、绚丽而热烈。但你醒来却只是一场空,它绝不会成为活生生的现实。而我们每个人所必须面对的是现实,而不是梦。玉环儿年龄虽小,但经历的沧桑不少,她应该知道梦与现实的区别。”

  “什么区别?”

  “瞬间与长久的区别。如果一个男人对女人说:我可以为你而死。你千万不要怀疑他的爱。但那只是一时的激情,对美极致的崇拜,当他走近美,得到美,所有的新奇和刺激便淡化了,他还会不会说我可以为你而死?感情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从爱一个人到恨一个人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文人墨客形容爱情喜欢用一个词:至死不渝,但那只是一个美好的梦,真正百年相守。至死不渝的人几乎没有。男人的誓言是真的,但只在一段时间内管用,所以叫瞬间。而时间虽能淡化情感,但却不能淡化黄金的价值,相信女人对奴役金钱比奴役男人更有把握一些,最起码黄金不会骗她,所以叫长久。这就是瞬间和长久的区别。没有人愿意去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们更愿意去抓住一些现实的东西。虽然这些东西不过是一堆废铜烂铁,但比虚无而美丽的爱情要适用。”

  空禅摇头,他说:“我不懂。也许我老了,或者是我不懂女人。”

  “你当然不懂,因为你是和尚。别人忘不了欲望,摆脱不了欲望,而你能,所以你是大师。据我所知,称大师的当今只有寥寥五位。但真正如你四大皆空,不为女色、权力、金钱、地位所动者,天下唯你一人而已。”

  所有人都以为孟寒风睡着了,但他突然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里没有朦胧的睡意,只有警觉的光,像一只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他一把抱住了玉环儿,玉环儿惊呼,粉脸涨得通红。盂寒风的铁臂搂得她喘不过气来,在那一霎间,她突然有了个念头:孟寒风是不是一直在佯睡,只等她俯下身去?那他一定看清了自己的动作,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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