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雅耶夫·阿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Mo*aeb AnekcaHQP HnkonaeBNu1953-),俄罗斯作家。生于罗斯托夫州,出身艺术、雕塑之家。1983年受M·A·肖洛霍夫推荐进入高尔基文学院深造,获2005年肖洛霍夫杯竞赛金奖,现为俄罗斯作协成员。
马雅耶夫·阿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撰写的散文、小说多次在《我们同代人》(该杂志被称为俄罗斯作家杂志)等杂志上发表,大多为农村题材,以淳朴自然的语言展示俄罗斯农村普通人物的不平凡人生,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乡土气息。《一个小错误》发表于《我们同代人》2008年第2期。主人公米纳伊辛苦一辈子,无儿无女,与老伴相依为命,晚年成了社会无用之人,想帮忙却找不到对象,只能每天以喝酒打发日子。一天来了张错误的传票说他有个孩子,他却由此产生了做父亲的憧憬,然而这一切都是他的奢望。米纳伊是当代俄罗斯底层普通入的缩影,小说通过这个“小错误”,反映了俄罗斯一个非常严峻的社会问题——老年人精神赡养问题。
译者
村里人都管格里戈里·叶梅利杨内奇·米纳耶夫叫米纳伊,晚年的米纳伊时常与酒为伴,每天喝得醉醺醺的,动不动就和老伴塔秀拉·米纳伊哈拌嘴吵架,日子也就这么打发着。他觉得自个儿的好日子不多了,家里除了讨厌的老太婆外,一没孩子,二没侄子、外甥什么的,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米纳伊自打明白这个理儿之后,就开始喝起酒来了。他瞒着老伴儿偷偷把退休金从存折上取出来,算计着喝那点钱。
“吃闲饭的,你在那干什么呢?”米纳伊哈骂骂咧咧,“咱们一年到头攒钱,整天地攒呀,攒呀,是不是都让你喝光了?”
“怎么会喝光呢?再说,你又不能把它带到阴曹地府去……”米纳伊反驳说。
“可一旦有个三长两短的,谁来伺候咱们?”
“真要到那个时候,咱们就死算了。”
“连点像样的下葬钱都没有……”米纳伊哈哽咽着说。
“那就挖个坑埋起来,埋起来,臭不了就行……”米纳伊不情愿地回答,说完上邮局取酒钱去了。
有一天,米纳伊哈背着他把存折藏了起来,他没像有些家里发生这种事那样又吵又闹,摔盆摔碗什么的,只是合乎常理地埋怨了几句,拿起生炉子的家伙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米纳伊哈冲着他的背后喊。
“干活去,”米纳伊头也不回地回答,“狼要填饱肚子,腿脚就得勤快点……”
要说以前干活,米纳伊可不在话下,他力气十足,手脚利索。他给村里人砌炉子,靠这营生有了点积蓄。可如今,身子骨不行了,两只手颤巍巍的,砖也垒得不结实,歪歪斜斜的。村里好多人家再不找他砌炉子了,只有那些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老太婆还用他。
“你好哇,娜斯玖娘,”米纳伊喊住一个老太婆。
“米纳伊,有事吗?干什么来着?”
“娜斯玖娘,炉子冒烟吧?”
“没有呀,上帝保佑,一切都挺好的。谢谢你,自打上次你修了之后,一次也没冒过烟……”
“那,要是冒烟了……找俺,俺行……俺眨眼工夫就能修好……”
“不用了,不用了,米纳伊,都挺好的,谢谢。”
“你有没有什么……俺牙痛。有啥招儿没有?”
“俺有安乃近……”
“那玩意儿不管用。娜斯玖娘,俺的牙神经治了好多年也没治好,这不,血管也僵硬老化了,得想法子软化软化……”
也许是考虑到米纳伊以前做的好事,也许是指望着以后他能帮上什么忙,乡亲们用花露水、伏特加、自家酿的果酒或者普通的、不容易做好的家酿啤酒治过米纳伊的牙病。
但是,随着米纳伊“乱投医”的次数增多,大多数老主顾、可信任的主顾也搪塞他,拒绝他的帮忙,即使确实需要帮忙也不找他了。
米纳伊途经的第一家是克拉芙卡·加荙耶娃家,他总是先到她家去。
“你好哇,克拉芙卡!”他隔着篱笆门喊。
“有事吗,米纳伊?”克拉芙卡佯装干着手里的活,生气地问。
“你好,你听俺说……”
“哎呀呀,你好,一天说三遍了。”
“克拉芙卡,俺走到你家门口,瞧见你家烟囱冒的烟好像不大对劲儿。”
“风吹的。”
“不是,克拉芙卡,你家的烟道有问题……”
“俺这儿都挺好的,你走吧,米纳伊。”
“等着吧,克拉芙卡,你会被烟熏死的。”
“呦,那就熏死呗,不关你的事。”
“要不,俺给弄一弄?”
“你弄一弄?走你的吧,爱修理的家伙。”
“你好畦,廖娜,”米纳伊继续打招呼。
“米纳伊?”
“俺来瞧一瞧,有什么可帮忙的没有。”
“你能帮什么忙……”
傍晚,米纳伊总算找了点活干。干完活,那家老太婆送他到门口:
“米纳伊,能找到路不?”
“……找得到,”他嘟嘟囔囔地说,“俺的腿认得路……”
那还是早春的时候,三八妇女节的前一天,米纳伊闹了个大笑话,搞得老头老太们莫名其妙,年轻人倒是笑了个痛快。那天,法院送来一张执行票。的确,送执行票的邮递员说,这多半是一场误会,不过,米纳伊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得去一趟村委会弄个究竟。但老太婆米纳伊哈没有告诉老头子实情,她决定吓唬一下老头子。傍晚,米纳伊回来了。
“怎么闯进来一条公狗?瞧瞧你,老色鬼……”
“你怎么啦,老太婆?……干嘛冒出来……”米纳伊慌了神。
“那好,你说说你干的好事,怎么下了那么多崽子?”米纳伊哈逼近他。
“你瞎说些什么?”终于,米纳伊回过神儿,皱起眉头,沉下脸来。
“瞧瞧!米纳伊哈郑重其事地把执行票拿到他跟前,“瞧,证据在这儿呢!”
“这是什么鬼东西?……”老头儿不知所措。
“赡养费。你怎么也想不到吧?”
“瞎扯什么?……这……这上面盖戳了吗?”
“又有戳,又有签字,手续齐全。”
“这怎么可能呢……”两手握着执行票的米纳伊好像刚醒了酒似的,咕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怎么可能呢……弄错了……”
“弄错了?……上面盖着戳呢!嗬,你瞧瞧吧!”米纳伊哈越发起劲了,手指着执行票说,“弄错了……俺倒是想它是错的……”她嘲弄地看了一眼米纳伊,似乎对他的罪孽深信不疑。
“塔秀拉,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弄错了……”米纳伊喃喃地说。
“错了,错了……那你忘了和克拉芙卡鬼混的事?!”
“那是年轻那会儿的事了。塔秀拉……这事儿俺早就忘了……”
“忘了?那去年夏天快完了的时候,在外来女农艺师家过夜的事也忘了?给人家锯木头,然后就留下了,忘了?!”
“那可不是夏天。”米纳伊不自信地反驳道。
“是夏天,俺记得真真切切,就是夏天!当时下着雨,咱村的秋基娜还被雷打了。”
“秋基娜……好像是二十年前的事
吧……”米纳伊想了想,彻底地慌了神。“兴许脑袋瓜子不好使了,兴许死老婆子瞎掰……不会吧,怎么会冒出个盖了戳的纸条呢?”
“俺没错,塔秀拉,”米纳伊可怜巴巴地嘟囔着,“俺是给她锯木头来着……锯了不老少……吃了点饭……她家的伏特加不错……俺喝得过了头。她扶俺倒在扶梯口……就这样……”
“她扶你倒下……那这会儿是不是她送来的礼物?……”
数落了一通老伴,米纳伊哈安静下来,忙自个儿的活去了。可米纳伊坐不住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会儿瞧一眼执行票,一会儿两手一摊。“怎么回事?……”他喃喃自语,“怎么回事呢?……”
这事搅得他半夜睡不着觉:
“塔秀拉,俺是做梦来着,还是真有这么回事儿?”
“什么?”
“俺是说,赡养费的事是真的,还是开玩笑?”
“真的……”米纳伊哈睡眼惺忪地应道。
早晨米纳伊哈醒来时,老头子米纳伊已经起床了,又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塔秀拉,这会儿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去村委会,就说这事弄错了……就这么着。让他们好好弄清楚。”
“怎么能错了呢?盖着戳儿,什么都齐全……你听俺说,塔秀拉,或许,俺真的和那个女农艺师干了那事?”
“干……干……干什么事?……俺这会儿真想扇你个大嘴巴,”米纳伊哈怒不可遏,“干事了?她才不会稀罕你呢……给,拿着!”
“俺……这……塔秀拉,”米纳伊小声嘟囔着,“俺今儿不去,脑子乱糟糟的,弄不清怎么回事儿。”
“有什么好弄清楚的……你就说,这事弄错了。”
“明儿,塔秀拉,明儿俺去……”
“今儿就送去,”米纳伊哈坚持道,“要不然,你瞧着吧,开始扣你的退休金了。”
“哼,一天也解决不了什么事……”米纳伊反驳说。
过了一小时,米纳伊哈发现,老头子拿着工具修理起小破棚子来。于是,老太婆决定暂时不惹他,让他把活干完。“要不然,一惊动他,他就会到村里遛达去了……”
可是,第二天米纳伊并没有去村委会,过了一个礼拜他也没去。这一礼拜他修好了草棚,扶起倒塌的篱笆墙,并准备修理大门。
米纳伊哈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一来呢,米纳伊呆在家里一个礼拜了,一没出去闲逛,二没喝酒,又干家务活……二来呢,一旦碰到个熟人什么的,她还得说出实情。所以,应该去村委会理论理论,证明老头子是无辜的。
“你去村委会吗?”米纳伊哈终于忍不住了,她想知道老头子是不是把在村里丢尽了丑的执行票的事给忘了。
“俺去那儿干什么?”米纳伊大胆地回答。
“真是的,去理论理论那件事呗。”
“理论它干什么……就当它是假的,可话又说回来,那上面有戳呢……”
“戳和签字是可以粘上去的。”
“你听俺说,塔秀拉,让他们扣退休金好啦,”米纳伊出人意料地继续说道,“这样也好,假如真有那事……孩子该还活着吧?……要不,怎么会突然冒出个……”
“喝多了你,傻子,不知道自个儿在瞎说些什么……”米纳伊哈懊恼地想。
“俺自个儿送去……把纸条给俺!”她严厉地命令道。
“这事儿跟你一点瓜葛都没有,他们不会理你的,”米纳伊说。
“怎么,脑袋让锅砸了不成?可能,你脑袋进水了……”
“可是,如今俺的生活变了,俺得抚养孩子,你可就没人管喽……”
“喝多了……真是喝多了,脑袋进水了……”米纳伊哈害怕地想着,这下彻底慌了神。
很快,村里就传开了,说米纳伊老头子精神出问题了,不知从哪儿稀里糊涂地冒出个赡养费来,可他倒好,喝多了酒,把这事当真了……瞧,这不就傻了……
老头儿真的变得怪怪的,他开始按那上面的地址寄钱,有一次竟然还寄去一个包裹。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别寄了,”米纳伊哈就差哭出来了,“多丢人啊!……”
“丢什么人……别人想生几个就生几个,轮到俺就丢人啦?……你听俺说,塔秀拉,那个瓦纽什卡现在用俺的父称,等他长大了,你就瞧好吧,也随俺的姓啦。再往后,你等着,他给俺写信,俺给他写信,而那个……她……你等着,会领着儿子来串门儿的。你想想,他们城里,日子也不会好到哪去……”
米纳伊唠叨时,米纳伊哈多半不吭声,可有时候,老头子的蠢话她又听不下去,于是他们就开始生气吵架了。她像年轻那会儿一样内心萌生出一股醋意,非常苦恼。记得当年闲暇的时候,米纳伊爱拉手风琴,那时的他仪表堂堂,身强体壮。有一次,忘了在什么地方,他一边拉着手风琴,一边背着她偷偷瞟了几眼迷人的、胸脯丰满的克拉芙卡。但是,当时米纳伊哈害怕别人看出她的嫉妒,就装模作样地和别人说话,假装什么也没看见。她老是觉得,米纳伊会抛弃她,抛弃不能生孩子的老婆,投奔到一年打了十次胎的克拉芙卡怀里,或许打掉的还有他米纳伊的孩子……而现在,米纳伊哈难以控制自己,那个隐瞒的醋意终于暴发了。
“你不要跟俺吵,”米纳伊回应说,“俺除了你,还有一个年轻的老婆,你再闹腾的话,俺就到她那儿去……俺那儿有孩子,你该明白这理儿……孩子会听俺的,俺们会过得……”
“过吧……”米纳伊哈鄙视地扔出一句。
“你不要看俺样子长得难看,”米纳伊傲慢起来,“俺还能搞定大姑娘呢……俺要是干那事,她还得尖叫呢……”
米纳伊说出这些话来没一点开玩笑的迹象,就凭这一点,米纳伊哈对村民的传言深信不疑了:“米纳伊喝多了,傻了……”
“好啦,睡觉吧,老流氓……”她转过身冲着墙,叹了口气,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好吧,就和他凑合着过吧,”米纳伊哈思量着,“好在他只是有点怪怪的。就那点丢人的事……可毕竟整天待在家里干活呀。”
克拉芙卡有时跑来米纳伊家。她每次来都好像有事儿,不是渍酸菜,就是别的什么事。每次来都和米纳伊哈套近乎:
“喂,你老头子怎么样了?……”
“哎,克拉芙卡,你不要再问了,”米纳伊哈抽泣着低声回答,“他好像换了个人似的,像换了个人……”
“喝酒吗?”
“他还喝酒?没看出来。俺琢磨着,酒怕是藏起来了。呀,不对,复活节那天还狠狠喝了几口,但没到村里瞎逛,就呆在家里。”
“哟,谢天谢地,至少这样也好。”克拉芙卡安慰着说。
“哎哟,克拉芙卡,你可不知道,他清醒时比喝醉了还要糟糕,从早到晚整天胡说八道,得什么说什么,你都不好意思听,都没法说……他硬是说,他有孩子,自欺欺人……”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克拉芙卡压低声音说,“他是不是在什么地方喝醉惹了祸,给了你来个意外。你算一算,他多少天没在家过夜了……”
“算这个有什么用……就那么倒在篱笆门边,连门都没进。”米纳伊哈说。
“嗬,那个女的也倒在那里?你可知道
年轻人什么样子……一点也不知道害臊,管它什么地儿……只要……干那事就行……他门都没进去,这撒野的事儿办得可不怎么精明……瞧你家老头子,这下可闯祸了……”
“哟,克拉芙卡,你瞎说些什么呀。”
“那赡养费扣了吗?”
“哎哟,克拉芙卡,又是扣又是寄的。他要是生崽子,你数都数不过来。他说要给万尼卡添件大衣,就在前几天,俺还瞧见他偷看存折呢。你说,俺瞎说不成?地地道道的神经病……”
“也许,该给他治一治了?”
“俺也想过……可他稍微治好一点,又喝酒了怎么办?……最好就让他这样吧。”
“塔秀拉,你可别不管这事,打官司去!”克拉芙卡出起主意来,“你知道,世上有多少冒险干那事的人,全都养着你可养不起。打官司!……”
有一天,原告给米纳伊来了封信:“我找到了一个人,他同意收孩子为义子,并改姓他的姓。这需要手续,也就是征得你的同意。当然啦,这样的话,我就不要赡养费了……”
“咦,小母狗,你还真想得出呀……”米纳伊破口大骂。
“改姓别人的姓?……那俺的姓你就不要了?!”他握紧拳头,轻蔑地说,“俺的姓你就不想要了?!想让俺和孩子脱离关系?行,你这个贱货,俺要告你……”
米纳伊哈和老头子过了五十年,还从来没见他这么愤怒,这么伤心。“她的馊主意怕是要逼死他,折磨死他……唉,他原本就是土埋半截的人了……”米纳伊哈想了想,拿定主意坐车去了法院。
一位头发斑白、盼望着早点退休的律师很理解米纳伊哈,认真听了她的讲述,收了一卢布后帮她写了份申请书。法院审查了申请书,寄出了调查信。就这样,一个月后和米纳伊同姓的赡养人被找到了,大家因工作失误向米纳伊道了歉,退还了诉讼费,可他不到一个月竞把钱都挥霍掉了。
“你还不如养小崽子呢,”米纳伊哈胆怯地说,“多生几个俺给你养着……”
“哎呀呀……他们都死了。”米纳伊想到自个儿以前的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出了家门。他在村子里转悠着,顺路去了些熟人家。
“你好哇,娜斯玖娘。”他嘶哑着说。
“你好,米纳伊。干什么来着?”
“炉子冒烟吧?”
“不冒烟,上帝保佑,一切都挺好的。自打上次你修了之后,到今儿也没冒过烟。”
“要不,冒烟的话就找俺,俺行……俺眨眼工夫就能修好……俺随身带着家伙呢。”
“不用,不用,都挺好的。”
“俺边走边琢磨,俺得进去看一看,或许能帮上点什么忙。”
“不用了,米纳伊,挺好的……什么也不用。”
“你这儿有没有什么……俺牙疼,,,…-有啥招没有?”
“俺有安乃近。”
“安乃近那玩意儿不管用……”
半小时后,在村子的另一头听到了米纳伊的声音。
“……你好哇,克拉芙卡。”
“有事吗,米纳伊?”
“你好。是这么回事,俺顺路来看看你,你听俺说……”
“哎呀呀,你好……又干老本行了?”
“克拉芙卡,俺孩子没了……”米纳伊抱怨说。
“孩子?你要孩子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你可知道,孩子是……”米纳伊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回答,“有孩子,就可以传宗接代了。可是,那可恶的婆娘要改姓……这不,俺来认错来着,俺对不住你。”
“米纳伊,可别拿你的破事吓唬俺,俺不是塔秀拉,这和俺没什么关系。”克拉芙卡说。
“那俺不说这事了……你家炉子嗡嗡的……俺来看看……”
“对呀,炉子真的嗡嗡响,”克拉芙卡不知所措。
“俺就是为这事来的……这事得怪俺,上次给你家砌炉子,俺干了件傻事,把酒瓶子搁里面了,所以你一生火,它就响……”
“米纳伊,炉子是响,嗡嗡响,搅得俺一宿一宿睡不着觉……恨不得从屋子里跑出去……嗡嗡响……”
“俺会弄好的,克拉芙卡……俺就为这事来的……你呀,倒半杯酒就没你的事了……”
克拉芙卡从碗柜里拿出一瓶已经打开的酒,端来一盘肉冻和渍苹果,切了一个面包,然后出其不意地说了句:
“米纳伊,来,咱俩干一杯,那些日子……”
“随你的便,你愿意怎么办就怎么办……”米纳伊不知如何是好。
两人干了一杯,克拉芙卡脸上泛起了红晕,两眼闪闪发亮,显得年轻多了。
“米纳伊,你还记得你怎么唱歌的吗?”她说开了头,“米纳伊,你的嗓子简直都可以到音乐会上去唱。俺经常想起你唱歌,你这样唱:‘就让人们羡慕我们吧——…她小声哼起来。“‘一对幸福的人儿……唱呀,米纳伊,词俺差不多都忘了……”
米纳伊开心地嘿嘿笑了一下,威武地摇了下头,透过耷拉在眼睛上的一绺头发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克拉芙卡。
“啊,我的宝贝,美丽的姑娘,我和你在一起,尽情欢乐……”他大声唱着,突然停了,脸色阴沉下来。
“小路渐渐长满了草……一切都弄得干干净净……”米纳伊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打了个哈欠,小声说道。然后他也没问,俨然主人的样子又倒了一杯酒:
“干杯,克拉芙卡?”
克拉芙卡没有应声。
米纳伊喝完也不吭声了。他喘着粗气吃力地站起来,走到炉子旁,习惯性用手掌摸着砖头,接着自上而下量了两个巴掌的距离,用如同核桃壳一般尖硬的指甲做了个标记,不慌不忙地拿出工具。
“米纳伊,别再受罪了,”克拉芙卡突然说,“坐下吧,再坐一会儿……”
“也就三分钟的活儿。”米纳伊应声回答。
“不用啦,别抠了……俺已经习惯那个响声了,没那玩意儿俺会寂寞的。坐下吧,坐一会儿……”
(责任编辑沈维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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