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前言
《择校记》是青年作家王刊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王刊用富有四川特色的语言表现了基础教育里的诸多矛盾。正如作家阿来所说:“基础教育本该是长篇小说创作的一个重要题材,青年教师王刊的《择校记》具有了掘进中心的可能。对现代性的反思,对功利主义的审视,构成了这篇小说的旨归。”在基础教育视域下,学校受到资本的冲击而不得不搬迁,这像导火索一般牵扯出基础教育问题中的痛苦、抉择和挣扎。其中反抗者周笑和刘赢的形象值得我们的关注和分析。二、家庭资本的反抗者——周笑
周笑是《择校记》中K 外这所学校董事长的儿子,教师周文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营养过剩”地坐在沙发上,玩着游戏机。他叛逆无礼、目中无人,看到周文,他没有对老师的基本礼仪,有的只是嘲讽和奚落。他的父亲周董“不停吐着烟圈”,时常出差进行“商务洽谈”,没有时间照顾儿子周笑,便把他扔在了自己的民办学校里,让教师周文做“保姆”。周董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让学校搬迁,学生们对周董产生了厌恶情绪,继而将这种情绪嫁接在了周董的儿子周笑身上,“走,我们找他算账。”“找他老汉儿是找不到的,我们打他一顿算了!”学生们准备报复周笑,周笑被学生骗到树林后,在群殴之中受了伤。在被殴打的过程中,看上去没心没肺、目中无人的周笑表现出了对父亲的尊重,“你真的是欠收拾,你的打没白挨,有其父必有其子。”同学刘赢骂他时,周笑提高了声音:“请你不要提他,我警告你。”周笑的严肃认真无疑是在说:你可以欺侮我,但是请你不要欺侮我的父亲。
其实周笑顽劣的外衣下隐秘的是他渴望父亲爱与关怀的心。他渴望父亲的陪伴,他希望自己的父亲也能像其他学生的家长那样为孩子开家长会,即将召开第一次家长会时,周笑开心地问教师周文:“周老师,通知我爸没有?”那时的周笑“眼里闪着明亮的东西,那是类似于微阳下水波的光泽”,这光泽是柔软的,是温柔的,在这波光之中,他看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关怀;在这波光之中,他渴望父亲能够给自己一个坚实而有力的拥抱。家长会当天,周笑进进出出好几次,可还是没能盼到那“眼里的光泽”,其他同学旁边都坐着家长,只有周笑那里空空的,“像拔掉牙齿的牙槽”。对金钱和资本的追逐蒙蔽了父亲的双眼,膨胀的欲望不仅“拔掉了”父亲的出席,也“拔掉了”父亲对周笑的关怀,还“拔掉了”周笑的希望。
当周笑被殴打后进了医院,他却还笑着对周文说:“实话给你说,这次挨打起初我是挺高兴的,为啥?出了这事得请家长吧?那我爸就会来了呀!”可是来的不是他的爸爸,而是方秘书,方秘书踩着高跟“哐当哐当地”来到病房,冷冰冰地让周文写一个打架事件的“书面报告”。周笑这时明白:“我想,我爸会来吗?除非——我死了。”当方秘书又“哐当哐当地”走出病房时,这脚步声像针刺一般扎在周笑身上,像刀割一般割在自己心里,周笑大叫一声——啊!把游戏机砸在电视上,玻璃四溅,他砸掉了游戏机,也砸掉了缺失父爱的过往。周笑又大叫一声——啊!他一把撕掉了脸上的纱布,皮开肉绽,他撕掉了纱布,也撕开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心。
周笑的反抗是血肉模糊的,他用他的顽劣来反抗父亲的漠不关心,他用对自己身体的伤害和折磨来反抗家庭对资本和利益的追求。家庭关爱的缺失加剧了周笑“得到关怀”的意识,而当这种意识得不到满足时,这种意识就会外化为“吸引关怀”的过激行为,如他尝试用日常的叛逆和顽劣来获取“注意”和“关怀”,可即使如此,当他最后发现自己被殴受伤,父亲也不会看望他时,他无意识中的愤怒和悲戚突破了意识层面的理性,他扩大了“自我伤害”的力度,一把“撕下了纱布”,鲜血和愤怒一同喷涌而出,奏出一首强力的悲歌!他始终渴望父亲的关怀和爱护,可父亲只是一个利益熏心的商人,吐着一圈圈的雪茄烟圈,也不知道随着那烟雾飘去了哪里……
三、传统教育的反抗者——刘赢
在基础教育中,有一个群体我们绝不能忽视,那就是——复读生。《择校记》刘中的赢就是K 外挖来的高三复读的尖子生,作为同时有“复读生”和“尖子生”两个标签的他,从小被父母的严格要求、学校的期望包裹,在K 外即将迁校之际老师们惴惴不安,都希望能保住刘赢这颗好苗,之后“去北京看他”。正如他的名字那样,刘“赢”从小就寄托了父母对他“赢”的期望,他的父母绝不允许他输在起跑线上。小时候的刘赢“大班就能背诵三百首唐诗”、“一年级就能做三年级的题”、“假期请了两个数学家教和两个语文家教”,其中一个家教作文老师就是周文。在和周文谈家教价格时,刘赢母亲看着刘赢在玩玩具,便向刘赢吼着:“赢赢,还不背?一会总要挨起(挨打)嘛!”刘赢放下玩具又拿起,又放下,最后一把推倒了玩具,玩具像他的梦想一样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在地。爱玩是儿童的天性,从这个细节我们可以看出刘赢有一个被压抑的童年,他的玩具“散落在地”,这在他小小的心灵上埋下了一颗压抑的、残缺的种子。小时候的刘赢还喜欢诗歌和宇宙,他告诉当家教老师的周文说他想当一个作家,他想穿梭在群山之间,他想造一个世界上最大的望远镜,想探究宇宙的秘密。刘赢也是一个聪明且有领悟力的孩子,周文只要一点拨,他就学会了各种写作的手法,当周文摸着他的头说好好写,争取拿到诺贝尔文学奖时,他的两眼放光,好像看到了自己无限的未来。这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和愿望,可是这梦想的气泡总是被父母亲打骂的棍棒戳破,刘爸会质问刘赢为什么没有挣到一百分:“题看错了?我要说几遍?你不拿一百分,我就拿板子伺候你!”严格的家庭教育像绳索一样扼住了刘赢膨胀的对世界的探索、对未来的憧憬。
刘赢考上了清华大学中文系,但是刘爸却想安排他复读:“中文系?中文系能当饭吃?金融和经济才有前途!”已经是K 外教师的周文又来到刘赢家里,想挖刘赢去K 外复读。走到了以前给刘赢补习的小区,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刘赢家里基本没有变化,周文觉得“有些东西在前行,而另一些东西却留在原地”,停留不前仿佛是刘赢父母的棍棒还有刘赢被锁在原地的梦想,我们可以品读到刘赢的生活依然是被捆绑着的、被束缚着的。
迁校的波澜打破了以往的平静,突如其来的地震更是带走了刘赢的母亲,怕影响高考,家长和老师们都瞒着刘赢。周文和李琦带刘赢去熊猫之家,刘赢终于不用困在书桌前,他破天荒地笑了,拍照时还用手比出了一个胜利的手势,李琦感叹道:“刘赢,你就是我们的熊猫。”我们不难联系到刘赢正是那只能考上“清北”的熊猫,是整个年级的“保护动物”,更是K 外翻身的赌注,刘赢听完像是怀着什么心事——如果熊猫是野生的就好了,他不想成为那个独享一个寝室的“保护动物”,他不想要“去北京”的“耻辱的胎记”他想要的是内心深处的自由。而刘赢那时对母亲的事故已经察觉到了什么:“我妈以前天天守着我,把我关得像一只大熊猫,可现在电话都没有一个。”
去熊猫之家玩让刘赢笑了,还有一个女孩也让刘赢笑了,那女孩就是唐葶。初恋总是青涩而美好,互传的小纸条成了两人最纯真的情感记录,可是周笑却喜欢“女神”唐葶,周笑为了报复刘赢偷偷去了一趟化学实验室,拿出了一包东西再偷偷放进了刘赢水里,刘赢喝了之后——硝酸铅中毒。刘赢出院后,老师们都提心吊胆,怕这只“熊猫”在高考之前出点什么事,刘赢行动更加缓慢,不知是中毒的结果还是因为他从小就背上了的枷锁。
小说中的老师们都认为刘赢喝下了药水是一个悲剧,但笔者认为,喝下了这杯有化学药剂的水,反而给了刘赢一个喘息的窗口,给了刘赢一个可以撕开桎梏的裂缝,在这个裂缝之中他可以探寻自己想要的自由的空气。老师们依旧“关注”他,给他专门买饮用水,但是喝下了药水之后,他就有资格去撕开自己“尖子生”的标签,他就有资格去做那一个“不完美的小孩”,他就有资格去挣脱他的镣铐!
刘赢出走了。他用他的出走来反抗父母对他长期的压迫和学校对他的“特殊待遇”。他在寝室留下了一封信,可能是母亲的逝世让他思考这一切的意义,也可能是老师的“关注”像是一把绳索逐渐扼住他的喉咙,还可能是周笑的下毒让他有了喘息的裂缝。他用自己的出走和逃离来反抗这看似完美的一切,“难道我读书就是为了考上好大学?就是为了光宗耀祖?……没人愿意俯身来听我说,这么多年我努力去做一个你们希望的儿子,但是我已经演不下去了……”人们在时代的浪潮下追逐着更高的分数,刘赢却在高分的枷锁下彷徨,他觉得“大家都病了”,刘赢将身子抽离出让人窒息的环境,“也许明天就回来”,也许……
四、结语
家庭中爱的缺失导致孩子期待关怀而不得的痛苦,以及一味追求分数的压抑下给孩子带来内心世界和外部的挣扎,王刊《择校记》中的现实意义值得我们每一个去思考和反省。周笑和刘赢的反抗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在基础教育背景下,家长对孩子的关怀是否应该大于对资本的追求?家长是否应该反省过度要求孩子高分的病态追求?作为教师的王刊,对教育有他独特的见解,有他对功利主义的审视,具有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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